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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束手無策。
為了少女的緣故。
不知該如何處理她才好。
這名健康猶如太陽的少女,沒說她住在何處,也沒說為何會被人麵瘡獵人追趕。
因為“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問話的關係,所以隻能等對方自行說出。她由昏迷中醒來後,隨即想往森林裏走去。
“他”正想帶她一起離開這,卻望見她麵露為難的神色,於是“他”心想:是不事要把她留在這不管呢?但對孤身女孩來說森林實在太危險,所以放棄了這想法。
據少女所說,她似乎是在和某人乘馬車經過森林時,遭到那獵人襲擊的。
之所以說似乎,是因為這少女話中有著無法輕易相信的部分。
“他”雖然覺得這件事可能和哥哥們及自己有關,但對於現在的“他”而言,這並非什麽重要的問題。
目送道謝了許多次的少女轉身離去,在她的身影消失在林中數分鍾後追過去一看,少女愣在剛進森林窒礙難行的地方不知所措。
結果,禁不住少女的懇求,“他”決定陪少女尋找戀人。
步行尋找了一小時,少女先感到疲憊,沉肩喘了口氣,額前的香汗凝結成珠。
“他”心想:真衰弱啊!“他”對自己健康的身體十分自豪,於是心中湧起了憐憫之情,想盡力為她找到戀人。因為,不管怎麽說,自己隨時都可能回到原來的地方。
要少女起身後,再度進行搜索,在這段時間內暮色降臨,夜晚的森林危機四伏,“他”想帶少女走出森林,卻不順利。
因為連“他”也一樣迷了路。
少女看“他”聳了聳肩,“他”心想“她會不會害怕?但她卻出乎意料地噗嗤一笑。
燦爛無比,卻映月含帶憂愁的笑靨,激發了“他”的保護欲。
此時少女說出了奇怪的話。
她說:“隻要一入夜,我的愛人絕對會找過來的。”
“他”一方麵對那充滿信心的眼神覺得奇怪,另一方麵又不太相信。
比起那樣,向應當正逐漸接近此處的兄弟們求救也許較為妥當。
為了不嚇到少女,“他”轉過身去朝天空打出閃電。
猶帶青藍的夜空中,白熱的光帶無聲伸展。
巴士正行經狹隘的穀間小道,駕駛座上波可夫的細小雙眼突然放光。
“噢,葛羅普那家夥特地打來信號,這表示——他發現了什麽哪。”
在仿佛為黑暗所封閉的森林中疾奔的同時,卡羅莉突然仰頭望天,接著嫣然一笑。
“那光是在鄉裏看過的。這麽說來,那個小子是發現了什麽才打了信號的吧。”
****
麥耶林克縮蹲在曾是馬西刺的那人屍首旁反覆思索,對著至不遠處森林中刺入天空的光束變了臉色。
“我還在想是誰殺了馬西刺,真驚人的能量……但是,等著瞧吧,隻要敢對她出手的話,不論是誰我都不會善罷甘休。”
少女的心情不可思議地十分安心。
這是托了眼前青年之故。
青年的雙頰如嬰兒般氣色豐潤,表情天真無邪,這些都給她無與倫比的安全感。這年輕人與這森林全然不相稱,比較適合居住在“都城”。
而且,太陽馬上就要下山了。
他應該馬上就會找來了。
不管自己身在何處,他都一定會找到我的。少女有著如此的自信。
可是,少女以溫柔的眼神注視著眼前正被暮風吹拂的青年,心想,明明是那樣的健康,卻不能說話,真是可憐。
少女突然眨了數下眼睛。
青年也吃驚地轉向她。
透過他的爽朗麵容,可以望見森林樹木。
青年正在消失。
他用哀傷的眼神凝望著少女,嘴唇做出了這樣的形狀:
再.見.了。
少女伸出手。
青年逐漸轉為透明無色。猶如溶於水中的玻璃。
再見,少女拚命說著。不管保護自己的男人究竟是什麽,她都希望能在離別時對他道謝。
再見,再見,謝謝你,再見。
於是,青年消失了。
暮色漸沉,少女被獨自留下。
風中的寒意仿佛更強了。
好可怕,少女心底想著。
好可怕,親愛的,請趕快來救我。
樹枝搖晃的沙沙聲響起。
是右後方。少女轉身。
有人影接近。
不知是男是女?也不知模樣為何?
恐懼堵塞了喉嚨。
對方繼續接近。
青苔被踐踏、樹枝被折斷的聲音響起。
前方五六米處,一個人影停下來。
對方發出訊問:
“誰在那裏?——葛羅普?”
即使知道了對方是女性,少女的恐懼卻絲毫不減。
因為她想起了先前侵襲自己的男人還有兩名同伴,其中一人正是女性。至於剩下那個男人的名字,已有些記不清了。
當她望見走出來的人素未謀麵時,少女總算長籲了一口氣,整個人放鬆下來。
“難道,你——是馬車裏的人?”
這名同頸上圍著的黑色領巾十分相配的少女乃是蕾拉.馬可斯。
“你是——?”
少女臉上帶著因發現對方並非卡羅莉的喜色,但在看清蕾拉的裝扮後表情隨即僵硬。
短槍與短針槍——全是貨真價實的獵人的裝備。
不可能會有一名獵人在這種地方單獨流浪。這樣的話——她就是來追捕自己的了。
之前是馬西刺,如今是獵人——接二連三的恐怖遭遇令少女不禁灰心喪氣。
“雖然那個時候沒有看到你的臉,不過你一定就是馬車裏的人了。”
蕾拉淡淡說道。
“我是蕾拉.馬可斯。正在追殺你的愛人的吸血鬼獵人。”
少女一隻手撐到了地上。
“怎麽了?你這就可以回家了喔。”
少女沒有多餘的心力注意到,蕾拉不解的詢問聲中隱約有種虛弱的感覺。
“請回去,拜托你,請趕快到其他地方去吧。”
“為什麽這樣說?”
“那位男士一定馬上就會來了。你們會彼此廝殺的。不管是你也好,那位男士也好,我都不希望有人死掉。”
蕾拉眺望四周的蒼茫暮色,點了點頭。
“的確是這樣。夜晚是貴族的世界——”
她一瞬間之前還鬥誌昂揚的臉上,隨即充滿了十分厭棄的神色。之後再度轉為驚訝,問道:
“你——還一樣是個人類嗎?”
少女頷首。
“不可能被貴族下手了還帶著走啊。難道,你是自己跟著……是這樣的嗎?”
“是的。”
少女點點頭。
白璧無暇的美貌少女凝望著蕾拉,眼中閃著堅強的光芒。人類隻要有了這種光芒,無論什麽情況,大地都能安然度過。
“是這樣的啊……”
微妙的羨慕與哀愁和緩了蕾拉的語氣。
“你喜歡他,對吧?喜歡那個男的——那個貴族。”
少女沉默不語。
這就是回答。
隻是眼中閃閃生光。
蕾拉立刻靠倒在身旁的大樹上。身體深處有種灼熱的黏滯感。那種感覺如隨風而至的霧氣般擴散至全身上下。
是疲憊感。
二十年的疲憊,如今總算浸透到身體內了。
蕾拉望著少女。
被貴族擄走,放棄人類身份,卻為無盡的信賴所支撐的少女;被譽為地上最強的吸血鬼獵人,如今卻隻有淒涼的命運等著自己。
似乎比起追殺的人,被追殺的反而更幸福。
“不辛苦嗎?”
“咦?”
“不覺得辛苦嗎?這種到處逃亡的生活。他既沒有回去的地方也沒有未來可言啊。”
“我也沒有。”
“原來如此——兩個一模一樣,感情真好。”
少女淺淺一笑。
“別說這些了,請趕快逃吧。他馬上就要來了。”
蕾拉說道:
“我已經太累了。就在這等你最重要的人吧——對了,在陪我多說些話吧。”
她背後響起了低沉的話聲:
“那些話,能不能也讓我聽聽呢?”
少女慘叫;蕾拉迅速轉過身。
兩人視線交會處的臉孔,是屬於那名獵人的。
在發現光條的森林入口處,波可夫停下車子。
他一動不動地待在駕駛座上好一陣子。之後抬起的臉上掛著奇異的表情。派出了一切表情的表情——幾乎白癡的木然神色。
穿過寢室,走進裏麵的武器庫,波可夫自木箱內取出小心定時引信連同引爆開關後回到寢室。
他走近葛羅貝克,輕輕拉開毛毯,幹瘦的臉孔露了出來。粗大的拇指放到充滿痛苦之色的嘴唇上,有微弱的氣流——
葛羅貝克還活著。
波可夫眼中流下一道淚水。閃閃發光的淚痕緊攀在剛硬的絡腮胡上,一直沒有離開那裏。
“到頭來,隻剩下我跟你了呦。”
波可夫對最疼愛的三弟說著。比起諾多比起凱爾,不,甚至比起蕾拉,這個三弟才是他最疼愛的。
“可是呢,這次的工作也終於要結束了。這裏有個人,無論如何都需要你的力量才能對付,可是你才剛從發作中回來,不可能馬上再發作的。”
此時波可夫開始哽噎。
“所以呢,雖然對不起你,可還是得由我來讓你發作。不管再怎麽看,你的發作隻剩下一次。要是再發作的話就沒救了。既然這樣的話,就把生命就給我吧。”
台詞讓人覺得既哀傷又毛骨悚然,而波可夫邊啜泣邊進行的舉動,更是駭人已極。
他把毛毯再翻開一圈,在肋骨浮突的瘦弱左胸骨上方——心髒的附近,用膠帶貼上了定時引信。
縱然僅是十厘米長的塑料管引信,一旦貼身爆炸,亦足以輕易炸碎肋骨,破壞一部分內髒。
難道,他打算在奄奄一息的葛羅貝克胸口上讓這種事情發生?
話語隻有對不起;眼淚人在不停流著。
把生命交給我吧。
若是為了防止滑落,隻消一截膠帶即可,但他卻貼上了三四層,這應當是針對葛羅貝克萬一想撕下它時的預防措施。
作業結束,輕輕蓋回毛毯後,波可夫溫柔地撫摸著弟弟的前額。
“再見了。我一定會回來的。”
然後,他背起致命的木弓與箭筒,踏著輕巧的步伐走出去。
暮色正由青藍轉為暗黑。
波可夫拔足疾奔,憑直覺知曉了葛羅貝克放出光束的位置,雙腳速度逐漸增快。肌肉發出聲響膨脹隆起,令人震驚的是,連骨骼的粗壯程度也在不停的增加。上半身依舊是巨漢模樣;下半身已經化為巨人的雙腳。
盡管如此,猛力踩踏滿布青苔的地麵的雙腳並未發出半點聲音,也沒帶起任何苔蘚。這似乎是從擁有基因改造技術的雙親處獲得的能力。即使在斜麵上奔跑,身軀依舊與地麵保持垂直,不知他是如何辦到的。
他進入了森林,以接近常人五倍的速度奔往深處。仿佛永不疲憊的步伐卻突然停下來,因為他跑到了一處詭異的角落。
有樣東西,看來好似以土做成的“都城”模型。
高達五米的圓錐形大樓群中,管狀道路交通連結。管路直徑約有五十米。這座“都城”十分廣袤,連綿不盡,直到森林盡頭。
然而,波可夫的視線並未落在建築物上,而是注視著腳邊的大地——白色的物體遍地四散。
以空洞的漆黑的眼窩緊盯著波可夫的頭蓋骨;看起來適合做成稱手斧柄的大腿骨;肋骨;上臂骨……
全都是骨頭。
)
其中大半骸骨,屬於波可夫知道的、或是他完全不知道的鳥獸;但人類的骨頭也隨處可見。
雖然如此,周遭的空氣卻毫無腐敗的氣味,好像有某種東西將血肉瞬間啖噬殆盡一般。
“哎呀!”
波可夫後躍了兩米,隻有驚慌的叫聲留在原處,著地時全未壓損一片青苔。
在他躍起的地方,有數個好似黑色米粒的物體在蠢動。
“我可不想也變成你們的食物。再見啦。”
他以略帶懼意的語氣說完,正欲轉身離去時——
背脊閃過寒顫。
與此同時,他知道了敵人的真麵目。
在隔著奇怪“都城”的右前方,距離八米。
波可夫全身放鬆,這是為了準備戰鬥而讓肌肉進入了能隨意運轉的狀態。賭命戰鬥時的緊張僵硬,與波可夫等級的獵人向來無緣。
屈身閃過迸射而來的淩厲鬼氣,以電光石火般的神速射出一箭。箭矢又已搭上。
鬼氣斷絕。
箭矢下落不明,也不知有否中的。
這點從毫無枝葉晃動聲響起就可以推知。
右頰附近空氣正東,波可夫奮力前躍。破空而來射入地麵的,是他放出的箭矢。
箭被對方空手接住還不足為奇,但威猛的回射力道令波可夫直起雞皮疙瘩。不論石礫或樹枝,皆可成為對方的武器。
前方氣息一動,波可夫起身的同時本想射出第二箭,但他卻愣住了。
黑藍幽暗的背景中,一個黑衣身影突然立在那裏。
波可夫的獵人眼力,望見了自端正的嘴角露出的兩根獠牙。
“你就是獵物吧——總算見到了呐。”
一麵將奪命箭鏃對準敵人的心髒,波可夫一麵興高采烈地說著。
“我沒有用來和獵食人類血肉的野狗打招呼的話語。”
黑衣身影淡淡發話。
“但我不喜歡無意的鬥爭。夾著尾巴回去的話,我就不出手。”
“嘿嘿——聽到這話真值得慶幸。”
波可夫的箭不停,徐徐改變著方向。
朝向上空。
“不過啊,那個由不得你!”
語畢,波可夫顯露的手法猶如神技。
約在兩枝垂直上射的箭矢離開弓弦的同時,他自箭筒抽出了兩箭射向目標。速度之快連貴族——麥耶爾林克也心中一震。
勉強閃過,又一抹箭光朝右移的麥耶爾林克前方破空射去,仿佛要攔阻他的去路,他在空中一扭身避過這一擊。接下來兩枝箭接連射往剛著地的雙腳。他跳向後方,低聲的怒吼破口而出。
令人難以置信,血肉之軀的人類僅憑弓箭這種原始的飛行武器,竟然就讓他陷入到這種險境!
然而,這些都隻是波可夫在準備陷阱的最後一擊。
剛為頭上傳來的呼嘯聲一擰身,此時他看見了劃破夜空的漆黑疾光,無論跳向何方皆會身中一箭。
就在他動作微滯的一刹那——
自天空筆直落下的兩枝箭矢,仿佛精心計算過似的刺穿了他的雙肩。
“嗚……”
他想拔下箭,可手卻無法動彈。
“哈哈哈,沒用的。那兩箭不管你是多厲害的貴族都不可能拔出來。首先,你的手就已經抬不起來了。我的‘逼殺箭’滋味如何啊?”
那自信的笑容,十分適合作為波可夫神技的自誇自讚。
他算計過最初兩箭的落下地點後,再以間不容發的輪番攻擊將麥耶爾林克逼入了該處。
然而,麥耶爾林克會依意誌自由動作;何況他的體力、速度遠優人類數倍。波可夫竟能封鎖他的行動,照計算一樣於箭矢落下的瞬間讓他移到了正下方。
這就是波可夫的神技——“逼殺箭”。
然而就在此時,事情突然發什麽變故。
麥耶爾林克足畔的地麵突然變成黑色,由於看似黑色斑點的物體自前方朝他湧至的緣故。正想躍開的麥耶爾林克兩側響過無情鋼鐵的呼嘯聲。
波可夫放聲大叫:
“怎麽啦?怎麽啦?不逃了嗎?你逃不了啦。或者你也可以站著,作為聞到血味的食人蟻的食物。”
原來如此。
朝麥耶爾林克腳下慢慢逼近的黑色波浪,乃是可怕無比的食人蟻——數量龐大的螞蟻群。
讓人以為是“都城”的這塊區域,也的確是座城市——多達數億隻的最細小最猙獰生物的巨大廟堂。
“好了,好了,好了。沒有時間考慮了。你是想要心髒被射一箭,還是被小螞蟻吃得隻剩骨頭?就算再高明的貴族,隻剩下骨頭也不可能複活的啦。——決定了嗎?”
在拉滿弓的波可夫眼中,緩緩地,貴族的雙手開始移動。
*******
其中大半骸骨,屬於波可夫知道的、或是他完全不知道的鳥獸;但人類的骨頭也隨處可見。
雖然如此,周遭的空氣卻毫無腐敗的氣味,好像有某種東西將血肉瞬間啖噬殆盡一般。
“哎呀!”
波可夫後躍了兩米,隻有驚慌的叫聲留在原處,著地時全未壓損一片青苔。
在他躍起的地方,有數個好似黑色米粒的物體在蠢動。
“我可不想也變成你們的食物。再見啦。”
他以略帶懼意的語氣說完,正欲轉身離去時——
背脊閃過寒顫。
與此同時,他知道了敵人的真麵目。
在隔著奇怪“都城”的右前方,距離八米。
波可夫全身放鬆,這是為了準備戰鬥而讓肌肉進入了能隨意運轉的狀態。賭命戰鬥時的緊張僵硬,與波可夫等級的獵人向來無緣。
屈身閃過迸射而來的淩厲鬼氣,以電光石火般的神速射出一箭。箭矢又已搭上。
鬼氣斷絕。
箭矢下落不明,也不知有否中的。
這點從毫無枝葉晃動聲響起就可以推知。
右頰附近空氣正東,波可夫奮力前躍。破空而來射入地麵的,是他放出的箭矢。
箭被對方空手接住還不足為奇,但威猛的回射力道令波可夫直起雞皮疙瘩。不論石礫或樹枝,皆可成為對方的武器。
前方氣息一動,波可夫起身的同時本想射出第二箭,但他卻愣住了。
黑藍幽暗的背景中,一個黑衣身影突然立在那裏。
波可夫的獵人眼力,望見了自端正的嘴角露出的兩根獠牙。
“你就是獵物吧——總算見到了呐。”
一麵將奪命箭鏃對準敵人的心髒,波可夫一麵興高采烈地說著。
“我沒有用來和獵食人類血肉的野狗打招呼的話語。”
黑衣身影淡淡發話。
“但我不喜歡無意的鬥爭。夾著尾巴回去的話,我就不出手。”
“嘿嘿——聽到這話真值得慶幸。”
波可夫的箭不停,徐徐改變著方向。
朝向上空。
“不過啊,那個由不得你!”
語畢,波可夫顯露的手法猶如神技。
約在兩枝垂直上射的箭矢離開弓弦的同時,他自箭筒抽出了兩箭射向目標。速度之快連貴族——麥耶爾林克也心中一震。
勉強閃過,又一抹箭光朝右移的麥耶爾林克前方破空射去,仿佛要攔阻他的去路,他在空中一扭身避過這一擊。接下來兩枝箭接連射往剛著地的雙腳。他跳向後方,低聲的怒吼破口而出。
令人難以置信,血肉之軀的人類僅憑弓箭這種原始的飛行武器,竟然就讓他陷入到這種險境!
然而,這些都隻是波可夫在準備陷阱的最後一擊。
剛為頭上傳來的呼嘯聲一擰身,此時他看見了劃破夜空的漆黑疾光,無論跳向何方皆會身中一箭。
就在他動作微滯的一刹那——
自天空筆直落下的兩枝箭矢,仿佛精心計算過似的刺穿了他的雙肩。
“嗚……”
他想拔下箭,可手卻無法動彈。
“哈哈哈,沒用的。那兩箭不管你是多厲害的貴族都不可能拔出來。首先,你的手就已經抬不起來了。我的‘逼殺箭’滋味如何啊?”
那自信的笑容,十分適合作為波可夫神技的自誇自讚。
他算計過最初兩箭的落下地點後,再以間不容發的輪番攻擊將麥耶爾林克逼入了該處。
然而,麥耶爾林克會依意誌自由動作;何況他的體力、速度遠優人類數倍。波可夫竟能封鎖他的行動,照計算一樣於箭矢落下的瞬間讓他移到了正下方。
這就是波可夫的神技——“逼殺箭”。
然而就在此時,事情突然發什麽變故。
麥耶爾林克足畔的地麵突然變成黑色,由於看似黑色斑點的物體自前方朝他湧至的緣故。正想躍開的麥耶爾林克兩側響過無情鋼鐵的呼嘯聲。
波可夫放聲大叫:
“怎麽啦?怎麽啦?不逃了嗎?你逃不了啦。或者你也可以站著,作為聞到血味的食人蟻的食物。”
原來如此。
朝麥耶爾林克腳下慢慢逼近的黑色波浪,乃是可怕無比的食人蟻——數量龐大的螞蟻群。
讓人以為是“都城”的這塊區域,也的確是座城市——多達數億隻的最細小最猙獰生物的巨大廟堂。
“好了,好了,好了。沒有時間考慮了。你是想要心髒被射一箭,還是被小螞蟻吃得隻剩骨頭?就算再高明的貴族,隻剩下骨頭也不可能複活的啦。——決定了嗎?”
在拉滿弓的波可夫眼中,緩緩地,貴族的雙手開始移動。
*******
“你是什麽人?”
蕾拉似乎認為對方是無須動用短針槍的簡單對手,提著短針槍到了馬西刺前麵。
當目光停留到馬西刺腹部的焦痕時,她的表情為之僵硬。
這不正是葛羅貝克的能量光束造成的傷口嗎?
可是這男的卻——、“他不是這個人!”
少女以顫抖的聲音叫道。
“他本來是我們的護衛。可是跑到別人的身上去了。——他肚子上有另一張臉——”
說話到一半,少女的身體忽然彎曲如蝦,仿佛腹部突然劇烈疼痛。
雖不明就裏,蕾拉還是射出短槍。
這是獵人先下手為強習性的產物,男子不為所動,本應紮入腹部的槍尖發出刺耳的聲音後停下,此時蕾拉後躍。
跳起的同時右手伸往短針槍。
遭到自男子腹部噴回倒射的槍杆一撞,短針槍飛了出去。
“住手!”
人麵瘡似乎連死人的神經及發聲器官亦能操縱,早已死去的獵人口中發出一聲威嚇後,大口徑來複槍的槍口讓蕾拉僵立不動。
“好久沒看到像你這種精力十足的女孩子了。”
獵人以人麵瘡的聲音說道。
“剛好,兩個人一起變成我的女人吧。過來。”
猶如被那邪惡的聲音所引導一般,蕾拉前進了數步。
獵人的一隻手掀起襯衫。
看見腹部浮突的人臉,蕾拉“啊!”地驚叫了一聲。
人臉尖起嘴唇,可怕的褐色肉管向蕾拉的腹部戳去。
慘叫聲響起。
既非蕾拉,也不是少女。
而是人麵瘡。
看來似乎是人麵瘡自身移動通路的褐色肉管,正橫插著一隻白木針。
雖然劇痛無比,獵人還是轉身尋敵,新的木針射入了他的眉間和心髒。
當然,死者沒有倒下。
但是,對著不知何時到來,渾身沐浴在潔白月光下的美麗青年,蕾拉驚喜無比地大叫:
“D——”
目睹了俊美的吸血鬼獵人翻身下馬,獵人一動不也不動。
“D——那家夥是——”
對蕾拉的話聲一頷首,D的右手伸向肩上。
人麵瘡無路可逃。
即使想躲入體內,也被釘住訴訟管的木針擋著。
D背後響起劍出鞘的聲音——獵人的腹部猛然膨脹。
“轟!”地發出猶如石頭丟入水溝的聲響後,灰色的肉塊自他腹部向空中飛去。
拖曳著鮮血與內髒。
肉塊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草叢中。
“唉呀,真驚人。”
D腰部附近一個低沉的話音響起。
“沒想到我的同類裏竟然有人會飛上天空啊。哎呀,愉快,愉快。”
銀刃回鞘後,D默默走向蕾拉。
無論如何強悍的半吸血鬼,要恢複體力也需要花上數日。但他卻似乎已擺脫了“陽光症”,注視著兩名少女的雙眸散溢著無盡的幽幽靈氣。
這名年輕人,果然不是普通的半吸血鬼。
“唉呀唉呀唉呀!兩個人好像都沒事嘛。要對看到光束的我道謝啊,這家夥那時可是睡得不省人事喲。”
這陣細碎的話語並未傳到蕾拉與少女耳中。
順著D的視線看去,蕾拉發現少女趴在地上。
她急忙跑過去。
“喂,振作一點!”
D蹲到她身旁。把左手按到少女壓著心口的手上。問道:
“剛才的家夥?”
“沒錯。”
聽到左手發出的回答,蕾拉雙眼圓睜。
“現在的話還來得及喲。”
D一點頭,翻過少女讓她仰躺在草叢中,輕輕把她的雙手挪到身旁。白皙的手掌一動後,少女的腹部露了出來。
蕾拉憋住了悲鳴聲。
光潔猶如陶瓷的腹部正中央,正浮突著醜惡的人臉,那人臉的表情,跟先前附於獵人腹部的人麵瘡一模一樣。
“這家夥的同伴長相都一樣,而且還有共同記憶哪。其中一個的想法會立刻傳給其他同伴。很棘手的種類呐。”
“為什麽要附在這少女身上?”
“因為好色啊。他們是有審美觀念的生物,而且還會用人類宿主的五感來做愛取樂,應該是想用這女孩的身體來說這種事吧。”
D手上的銀刃燦然生光。
“?”
似乎知曉了D的意圖,怪異的人臉神色一沉。
D原本朝他眉間刺去的劍刃,精確無比地插入了人麵瘡口中。
“嗚啊啊!”
人麵瘡大聲慘叫著翻起白眼,從嘴角兩側吐出兩道血絲後,便沒入了少女體中。
“行了。這樣就會被正常的器官同化了。”
話音再度響起。
不知是遭受了多大的痛苦,少女早已昏了過去。
D站起身。“D,你的左手?”
“你被那女人咬了,對吧。”
蕾拉帶著黯淡的表情點點頭。
“又多了一個非殺不可的家夥。”
“咦?”
“有借有還。”
他的話語簡短。
他已經知道了蕾拉的拚死戰鬥。
**
貴族的手並非移向肩膀,而是交叉伸往另一側的腋下;此時波可夫已臉色發白。
匪夷所思的情景,讓他連致命的一箭都已忘記射出。
因為貴族握住冒出腋下的箭頭後,一口氣將它拔了出來。不是從上,而是向下。
箭矢尾部自然安有穩定飛行方向的箭翎,而波可夫的箭翎與箭身同為鋼鐵所造。
讓鐵翎撕碎肌肉,茄刮骨頭後,貴族將箭從能施力的方向——下方拉了出來。
超出人類想像的貴族力量與行為。
射下一箭!——當波可夫產生了如此想法的刹那,有東西破空飛來。
是貴族拔出的箭矢。
敵人回擲的箭比波可夫射出的還要快。
波可夫呆望著刺入腹部穿出背部的箭翎,血液潺潺地沿著箭鏃滴落。
貴族的聲音響起。
“勝負已定了,野狗。淪為螞蟻餌食的家夥是你。”
波可夫眼睛猛然一睜。
“那是不可能的。勝負現在才要分曉!”
說完後拔足疾奔,
朝螞蟻的巢穴而去。
)
肉食蟻的巢穴,隻是通過螞蟻自身分泌的粘液,讓泥土幹燥成型的脆弱“都城”而已。別說一個人,就是大型鳥類停在上麵都會輕易地崩塌。
波可夫站到了那上麵。不,或許該說是粘到了那上麵。他的雙腳已垂直的角度站在壁麵上,而且不知用了何種技巧,脆弱的樓閣連絲毫的裂縫也沒有。
擺著連麥耶爾林克都不禁出聲驚歎的怪異姿勢,波可夫射出了箭矢。
麥耶爾林克右手連動,陸續打落了鋼鐵凶器。
從蟻巢往螞蟻通路倒掛下懸,一麵眩惑敵人的視線,一麵再度回到圓筒巢穴的壁麵時——
異樣的觸感攀上兩腳。
似乎是大量失血讓能消除體重的雙足失去了效果,他連同崩落的土砂一齊摔落到食人蟻巢穴的正中央。
感覺有無數的小蟲爬滿了全身。
波可夫放聲慘叫。
用盡全身力道站起來後開始狂奔。
每一步都崩碎高塔,破壞道路。
已經感覺不到腹部的疼痛了。
被生吃活噬的恐懼感緊緊揪著他的心。
他一麵大聲哀嚎,一麵奔往森林深處。
****
月光把三個影子淡淡地灑在地麵。
D;蕾拉;少女。
在少女訴說完到此的經曆之後,蕾拉長長歎了口氣。
三人身邊隻有夜風回繞,黑暗早已降臨四周。
“我隻想問你一件事。”
D開口說道。
仰望月光的姿勢依然如故。
“你知道嗎?——古雷彭.蘇提茲……”
少女輕輕點頭。
原來如此,D繼續說著。
“那麽,你就去吧。隻是,在那之後要怎麽辦?”
“我不知道。”
少女回答。
“到了那裏的話,我們的旅行就結束了。不管是以何種形式。”
D沉默不語。
群樹枝梢上夜風唱著哀淒的歌。
“明明是件那麽好的事……為什麽會變得不幸?”
許久,三人一動也不動。
“接你的人好像來了。”
D望向森林深處。
少女眼泛淚光。
“求求你,請別動手。讓我過去。繼續往下走的話,明天夜裏就會抵達古雷彭.蘇提茲,一切都會在那裏結束的。然後——”
D改變方向。
“別動。”
蕾拉出聲。
D轉過身。
短針槍槍口對著他的胸膛。
“讓她去。要解決,等到了古雷彭.蘇提茲再解決也不遲。”
D靜立不動。
“謝謝,”少女說道。“謝謝,謝謝你們兩位。”
森林深處浮現出頎長的身形。
少女跑了過去。
稍一猶豫後,兩個身影相依相偎地消失在群樹之間,接著蕾拉放下了短針槍。
“對不起,D。”
“如果你要道歉,那我也必須道謝才行。”
“怎麽這樣說——”
“睡吧。明天早上我帶你去車停著的地方,就在那裏分手。之後看你是要跟著我,還是要回到你兄長那裏都可以。那個女半吸血鬼我絕對會收拾掉。”
“我……”
想和你一起走,蕾拉這句話終於沒有說出來。
反正在想辦法和他一起走就好了。
一張毛毯放到她腳下。
D拿著另外一張走向旁邊的樹木。
他在地麵鋪上毛毯,背倚樹幹雙手交叉抱在胸前,背上的長劍置於右腋。
略一思索,蕾拉在D的身邊坐下。
“可以嗎?即使是被吸了血的女人?”
“沒關係。”
“謝謝。”
將毛毯拉到胸口,蕾拉枕著胳膊躺在地上。
風中充滿了香氣。
夜晚盛開的茉莉、月光草、夜夜牡丹、月芒花……香氣甜美……無窮無盡……
夜晚裏也有生命。
夜蛙的鳴叫、剪嘴僧人的顎音、大春蟲的竊竊私語……一切都生機盎然……
一時間,蕾拉忘記了自己已是女半吸血鬼的獵物。
這是前所未有的體驗。
“好奇怪哪。”
她一麵輕搔鼻頭一麵說著。
D紋絲不動,似乎隻有雙耳在注意傾聽。
“夜晚一點也不恐怖。忘了是哪個哥哥跟我說的話裏,明明就不是這樣的……隻覺得每個晚上,都有野獸和邪惡妖精覬覦著……就算是在巴士裏也無法安心。”
然而,現在卻毫不在意。
“這是為什麽呢?”
剛說完,蕾拉吃了一驚。
難道她竟認為這個冷酷無情的年輕人會回答她嗎?
她自己說出了答案。靜靜地,在心裏——
因為和你在一起的緣故。
即使蕾拉聽著風的歌聲睡著了,年輕的吸血鬼獵人,也始終隻是以既無哀愁也無憤懣的淡然眼神望著夜晚的黑暗。
同一時刻,相距不遠的森林中,發生了奇異、卻又令人毛骨悚然的邂逅。
波可夫感覺到內髒正被貪婪地齧食著,痛覺早已消失,身體中爬滿了螞蟻,連臉部內側也是。
他看見自己的右眼掉了下去。
螞蟻爬過眼窩的感覺令他輕微發癢。數萬隻螞蟻正貪婪地啃食著自己的血肉,隨著每一次細小的齧咬,寒氣便向上翻湧。
好冷。
他忍不住渾身發冷。
在剩下的左眼眼角中,有個奇妙的東西分開草叢跑了出來。
是個灰色黏塊。
奇妙的是,那東西雖然沒有手腳,卻清清楚楚地長著眼睛鼻子。
“噢,發現好東西了。”
那東西說道。
“雖然有點破破爛爛的,不過把螞蟻趕走以後大概也夠用了。移動還是有人的身體才行。”
那東西爬到嘴邊。
“抱歉啦,我著急趕路。”
無力張開的嘴唇,被沒有四肢的黏塊撬了開了,波可夫感覺到那東西從食道往胃裏滑去。
古雷彭.蘇提茲這名字所表示的地方,已經不存在了。
邊境第九十八地區首都所在地的名字之所以廣為人知,並被慣稱為宇宙港,正是因為它就在首都旁邊之故。但連那首都的名字亦早已遭人忘卻,許久未曾被人提及了。
自動營運裝置早已被破壞的航廈內一任塵埃囂張橫行,從破碎的強化玻璃吹入的風在灰塵上畫出淡淡的風紋。
這一天的黃昏時刻,由於意外的來訪者,讓以宇宙港大廈為家的流浪漢,陷入了寒酸的晚餐時刻被打擾的窘境。
穿過正門的,是輛六頭馬車。
從停在航廈入口的那輛車裏,走下兩名乘客——
男人與女人。
是貴族與人類的情侶,這讓流浪漢驚訝不已。
看見走入大廈的二人始終挽著手,讓他腦中更加混亂。
人類和貴族——怎麽可能?!
仿佛看到了噩夢,他悄悄離開房間,走向宇宙港外麵。
黃昏中的青藍色大廳裏,兩人茫然呆立。
正確地說,隻有麥耶爾林克一人如此。
少女心疼不已的表情,則是為了麥耶爾林克而發出的。
“這……怎麽會這樣……”
他無意識說出的話語在空蕩的大廳裏回響。
前往宇宙的船隻,隻餘下慘不忍睹的殘骸在地上。
引擎熔毀的光子宇宙船;由正中央斷裂為二的銀河太空船;被破壞的麵目全非的空間扭曲(spacewarp)帆船……
充滿停機坪的唯有沉默淒慘的死亡。
完全沒有兩人前往星辰的道路。
“怎麽會這樣……傳說中……”
恐怕,在麥耶爾林克腦中,宇宙港至今仍留有些許機能運作的謠言,被日複一日粉飾上真實的色彩,才逐漸成形,被他確信為現實的。
他雖然知悉滅亡、謳歌滅亡,但他終究仍是貴族。
他望向少女的臉,望見了開朗的表情。
“沒關係的,再去其他地方吧。我隻要和你在一起,無論去哪裏都可以。永遠——直到死亡為止我都會和你在一起的……”
“我——不會死亡。”
“那麽……”
少女用毅然決然的聲音說道。
信賴的眼眸中閃著淚花。
“我也要和你一樣……”
“那不可以。”
“可以。”
少女搖頭。
“可以的。我一開始就這樣想了……”
青藍的光芒染上了兩人的麵容。
麥耶爾林克的臉緩緩靠近少女的粉頸。
少女閉起眼睛。
修長可憐的睫毛顫抖著。
當脖子上感覺到愛人的雙唇時,雙眼猛然大睜。
慘叫聲飄蕩大廳。
他茫然凝望著發出哀嚎、掙開身子的愛人。
少女的激烈反應隨即平息。
臉上浮現出極其後悔的神色,櫻唇顫抖。
“我……我……這種奇怪的舉動……”
麥耶爾林克報以微笑。
失去了某種事物的男人的微笑。
“沒關係的。”
他溫柔地說。
“這樣也沒關係的。隻要你走了,我馬上會隨你而去的。”
少女撲了過去緊緊抱住他,仿佛想將自己撞碎。
他輕柔地撫摸著默默抖顫的香肩。
“好了,走吧。就算通往星辰的道路封閉了,在這個世界還是可以旅行的。”
少女抬起臉,點點頭。
愛憐的目光撫過及腰的秀發後,他望向大廳門口。
身著漆黑外套的人影飄然卓立。
美得幾乎令人害怕的秀麗容貌,深深映入他的眼簾。
他輕輕地推開少女。
“旅行結束了。”
D說。
“把少女交給我。”
“帶走無妨。隻要你能留住姓名的話。”
麥耶爾林克語氣凶狠,將戀人安置在一旁後便準備應戰。
“過來這裏吧。”
在不遠處牆旁的蕾拉握住少女的手,把她帶到房間角落。
D向麥耶爾林克麵前走去。留下了約三米的距離。
“對了,D。”
麥耶爾林克仿如歎息似的吐出話語。
“果然沒有前往星辰的道路。你早就知道了對吧?”
D不答。
兩人對峙。
憎恨憤怒哀傷皆盡舍棄。
麥耶爾林克右手指上伸出鋒銳的鉤爪。
兩人皆未前進。
黑芒水平一閃,D無聲躍起,呼嘯斬落的銀刃被麥耶爾林克左手擋下,火花四濺。
就在此時黑爪二度橫掃襲至,但再次抓空,D已後躍二米。
僅有廢棄的時光沉澱的大廳中,展開了一場隻發生在今日的生死惡鬥。
在蕾拉全神貫注的觀看兩人的殊死搏鬥時,她感到頸部爬上了溫熱的吐息。
“過來,來這裏。”
誘人的女聲響起。
不可思議地,少女對此全無所覺。
“過來,來這裏。”
蕾拉靜靜地退向後方,但少女依舊全神貫注於前麵的死鬥。
蕾拉的右手被塞入了像是匕首的東西。
“用這去刺那少女,要把她殺死喲。”
或許,聲音的主人仍然認為隻消殺死少女,麥耶爾林克便會成為自己的。
蕾拉點頭。
緊握匕首的手柄。
走到了少女背後,將它輕輕高舉。
“動手!”
蕾拉的身體轉向一旁。
眼前出現了卡羅莉因狂喜而扭曲的臉龐。
在狂喜變作驚愕之前——
銀製的匕首深深刺入了女半吸血鬼的心髒。
而且似乎為了不驚擾到戰鬥中的二人,左手還蓋住了噴冒血沫的嘴唇……
對著從驚愕與痛苦轉成死亡色彩的眼睛,蕾拉嫣然一笑。
“真可憐哪。在被你命令時,我才發現的。即使被吸了血,卻不會變成傀儡的女人,這種人也是有的。”
沒想到蕾拉竟然就是這種特異體質者。
當她自頹然倒地的美女肢體挪開視線時,死鬥亦將進入尾聲。
將D後躍時放出的白木針悉數擊落的刹那,麥耶爾林克心中一鬆。
就在這一瞬間渾厚的銀光閃現。
兩手已然無法回到早先的速度。
爾林克的破綻後射出的長劍,神乎其神地刺穿了他的腹部。
貴族帶著一蓬血雨砰然倒地,少女卷起一陣風奔至他身旁。
“別搖動我。”
麥耶爾林克呼吸困難地苦笑著。
D趨近。
獵物與獵人,兩組視線交會。
眼神微妙。
“閃的真漂亮。”
D靜靜地說。
盡管腹部的這一擊傷勢沉重,卻無法殺死貴族。起出劍刃的話,即使是D造成的傷口也終會再生。
“為什麽刺偏了?”
麥耶爾林克問道。
少女,連同結束小型死鬥後走近的蕾拉,都驚異地望著D。
D沒有回答,彎身,手上撩起數根少女的長發,撥出短劍切下尾端約二十厘米後收入外套的口袋。
“隻要有頭發的話,就能在保安事務所確定身份。”
他說道。
“麥耶爾林克男爵同人類愛人已死,不會再現於人前。”
少女的眼中湧現出難以言喻的光芒。
D握住劍柄瞬間拔出長劍。
回鞘聲響起。
“這樣就有一千萬,真簡單的工作。”
說完這句話,D便走向入口。
“D——”
正想追去的蕾拉耳畔,此時想起呼嘯的風聲。
D聽見肌肉遭貫刺的聲音而轉身,望見射穿了麥耶爾林克心髒的鐵箭。
由箭矢的角度判斷發射方向後,D的右手飛射出銀光。
有個人影勉強閃過擊中大天花板後彈射出來的銀光,嗖的一聲,如蜘蛛般打橫奔走。
“大哥!”
蕾拉大叫。
D亦看見了波可夫。
隻是不曉得那是否真的是波可夫。
他腹部敞開一個大洞,裏麵可見紅黑色的內髒碎片與肌肉,本應保護這些的骨頭卻不見了。兩腳化為白骨,至於臉部右半邊也已變做了骨頭。
這就是被食人蟻攻擊的淒慘下場。
“嘿嘿嘿——接下來輪到你了。”
黑色的閃電朝D迸射,但全被擊落。
箭技精湛不輸死者生前。
波可夫似乎打算變換攻擊角度,從天花板往牆壁跑去。
他對速度十分有信心。
對死者生前的速度。
接著,從誰都不可能追上的正下方,銀光筆直射起,擊穿了他的頭頂與肩膀。
若隻有如此,早就是死人的波可夫還不會在意。但或許是D的神技,先前被擊回的一根箭矢擊碎了化為白骨的右踝。
剩下的一隻腳無法支撐近百公斤的體重,波可夫的巨大身軀翻滾一圈後,從將近十米的高度猛然摔落到大廳地板上。
“該死。”
殘餘了些許肌肉的胸口吐出近似呻吟的話音。
“不過,照這家夥的記憶,還有一招可用。”
化為肌肉沾黏的白骨,慘不忍睹的右手伸入了長褲口袋。
此時,有輛巴士停在宇宙港前方不遠的道路上,正在裏麵尋找食物的流浪漢嚇得跳了起來,因為他聽見並排於車內後方的某張床鋪發出了小聲的爆炸聲。
在散溢著淒愴鬼氣快步走近的D與波可夫之間,突然出現了一名年輕人。
“來得好!葛羅普。”
波可夫的屍體以波可夫的聲音說道。
“把他們全都給宰了!”
話尚未說完,D已跳起。
長劍斬入年輕人肩部,卻猶如砍入水中一般直接穿過。
年輕人對D看也不看,隻是注視著在大廳一角抱著黑衣呻吟啜泣的長發少女。紅潤的臉孔上突然浮現出哀戚的神色,輕輕搖了搖頭。
“葛羅……葛羅普?!”
在兄長的話還未說完之際,年輕人轉為透明,瞬間消失了。
猶如木乃伊的身軀,似乎因為痛苦的關係從床上探了出來;流浪漢膽戰心驚地走上前,看到那名年輕人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時,流浪漢嚇得全身發軟。
年輕人的哀傷眼神望著痙攣的身體,之後彎身蓋了上去——隻見他慢慢融入了細瘦的身軀裏,從床上探出了一截的身體微微抽搐,之後再也不動。
走近波可夫的身體後,D的左手立即壓在他胸口。
有呻吟聲從腿部傳來。
隻見在波可夫腿內蠕動的某樣物體,有如被線牽引,正徐徐朝胸口而去。
那東西通過下腹、被咬去大半的內髒裏側,最後來到D的手掌下,此時噶唧噶唧地飄蕩出了仿佛筋肉骨頭被嚼碎的可怕聲音。
死前的慘叫聲響起,隨即消失。
D左手離開,手掌中正開著一張小嘴,在那裏有一截像是鰱魚尾巴的東西彎曲扭動,但隨即被吸入小嘴中,大力的咀嚼聲再度響起,之後小嘴伸出舌頭舔舔嘴唇,緊接著嘴巴就消失不見了。
對化為屍體的波可夫一眼也沒看,D便轉向少女的方向。
少女倒在麥耶爾林克身旁。
量著少女脈搏的蕾拉望著D,搖搖滿是淚水的臉龐。
刺在少女胸膛的,是麥耶爾林克的爪子。少女握住它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D用仿佛有些疲憊的眼神凝視著異常安詳的少女遺容。
蕾拉的話從某處響起——
明明是件那麽好的事,為什麽會變得不幸?
人類與貴族——兩人都以原本的身份死去。人類是人類,貴族是貴族……
“她說了謝謝。”
蕾拉恍惚說道。
D從外套口袋中取出數縷發絲。
那是少女的遺物。
流浪漢從黑衣青年手中獲得重金,被委托做安葬工作,當他踏入大廳時,吹入大廈的風,已將置於少女肩頭的那數縷發絲吹得淩亂。
蕾拉在宇宙港入口下了D的馬。
對著凝望自己的美麗麵容說:
“我要去北方的城鎮。”
繼續道:
“那裏有條很小、整年被雪覆蓋的街道,那街上的年輕的肉店老板曾經向我求婚。他也是惟一一個知道我的來曆卻還說他不在意的男人。雖然現在搞不好已經有老婆了,不過他說過他會一直等我的。我對這句話有信心。”
D點點頭。
“他還真機靈。”
“你也是啊。”
D策馬前行。
當蒼茫的夜色淹沒了蕾拉佇立的身影時,輕淡的微笑略過D的嘴角。
若是蕾拉看到那抹微笑的話,應該會為其中表露的道別話語,一輩子自豪不已吧。
那,就是那樣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