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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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子哥有什麽事?”
等許大茂狼狽逃走,又在門口叫罵了兩句隨後跑路後,李源看著表情鬱悶的傻柱問道。
傻柱一臉晦氣,沒有回答,反是埋怨道:“我說你就不能給我介紹一個靠譜點的對象?讓這孫子搶先了!”
李源你自己挑肥揀瘦?一會兒太胖了,一會兒頭發太短了,一會兒有些羅圈腿,一會兒太黑了……還賴人家說話不好聽。我要是人姑娘,就讓伱撒泡尿照照自個兒什麽樣。”
傻柱氣壞了,道:“我這……我這條件差哪了?兩間大北房,工廠正式工,還是廚子,一個月三十七塊五!兄弟,這年月,啥時候都餓不著廚子,你信不信?”
李源哈哈笑道:“這我信,按理說條件確實不錯,所以人一聽你這條件就都願意見一麵。可你看上的人家看不上你,別人願意的你又看不上。算了,以後這事兒你自己看著辦吧。三姑六婆,媒婆最難當。不幹了不幹了!”
傻柱氣餒,歎息一聲道:“得,我也別為難你了……”說著遲疑起來,問李源道:“源子,你說,難道我們家真的是……你看啊,我那爺爺,跟寡婦跑了。我那倒黴爹,也跟寡婦跑了。不知從哪又鑽出一個親叔叔來,嘿,還跟寡婦帶孩子的一起過上了。跟媳婦兒說話張口閉口都是‘您’啊!這過的什麽日子?你說我會不會……都是命?”
李源嘿嘿一笑,看著傻柱道:“柱子哥,你擱我這打埋伏呢是吧?怎麽著啊,瞧上哪個寡婦了?”
傻柱聞言一滯,隨後很有些不好意思的忸怩起來,責怪道:“我說源子,你這忒聰明了可不成,沒勁啊!”隨後又搓起手來,嘿嘿憨您呢,就這聰明勁兒,我是真服了!”
李源猜了猜,道:“陳雪茹?”
傻柱老臉居然都紅了,臊眉耷眼道:“你也覺得我和她挺般配?”
李源哈哈樂的不行,傻柱急眼了,道:“你笑個什麽勁兒啊?你倒是說啊!”
李源真誠道:“你覺得她像是過日子的人麽?”
“這……”
傻柱猶豫起來,一張臉上滿是糾結,好像他十分糾結婚後過日子的煩惱。
李源笑的不行,這年代的男女關係,還真是純潔……
想了半晌,傻柱又歎息一聲搖頭道:“算了,確實不大好說。瞧她穿的……確實不是一路人,我家三代貧農!得,不扯這個了,我今兒來找你,就是想問問,還有糧食沒有?”
李源道:“怎麽想起問這個來了?”
傻柱小聲道:“你這要不夠,別死撐著,言語一聲,我那多少還有點。你媳婦懷著孕呢,還見天啃窩頭,這哪成啊?我拆了半隻雞回來,還是母雞,回頭你拿去給你媳婦燉鍋湯補補……”
李源聞言,看了傻柱稍許後笑道:“好意心領,都不容易,給雨水補補吧。”
傻柱不高興道:“她補什麽呀?甭看她瘦,可不是吃不好。我從廠子裏帶回來的好東西,都給她吃了。她哪個禮拜回來不見葷?天生就是瘦,沒法兒。一會兒你去拿去啊,怎麽燉你也知道。”
李源想了想道:“這樣吧,把雞存著,後天禮拜天,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我和曉娥兩口子一起去,拜訪一個美食家。這個檔口,好東西難得,不能隨便吃了。”
傻柱不信:“真的假的?這四九城什麽美食大家我不認識?當年我……我那倒黴爹可是托關係把我丟到豐澤園拜的師學的藝,那是正兒八經的禦廚,你信不信?”
李源嗬嗬道:“柱子哥,還是謙虛點好。王世襄你知道嗎?”
傻柱搖頭道:“我不知道,但他肯定不是名廚!這圈子說小不小,可說大也不大。真正頂尖兒的,我指定能叫得上名號來。”
李源樂道:“可人家不是廚子,是美食家。當然,廚房手藝也相當不錯,講究。這人可不一般,原本出身書香門第名門望族,就是打小貪玩兒,京城紈絝的愛好他全都愛。可他的玩兒可其他紈絝們玩物喪誌不一樣,王先生玩兒出彩來了。
竹刻、葫蘆、繪畫、蛐蛐罐、鴿子、鴿子哨、鳥食罐、烹飪、大鷹、獾狗……總之四九城那點玩意兒,都讓他玩兒透了,也玩兒絕了!”
說著李源自己又羨慕起來了,這種活法才是真正遊戲人間,享受人生啊。
傻柱都聽楞了,眨了眨眼道:“這四九城裏,還有這樣的高人?”
李源笑道:“那當然,別人尊為四九城第一玩家!”
傻柱高興道:“那成!那我樂意去!不過……客不帶客,我跟著去,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李源笑道:“沒事。再說,你也不算客。”
傻柱納悶道:“那我算什麽……你該不會是讓我給人當廚子去吧?”
李源“嘖”了聲,道:“什麽話!我的意思是,你不是一般的客,您是高人呐!去了露兩手,我也做一道菜,王老哥估計也要做一道。那位主兒才是真正的高人,他從來不弄什麽龍肝鳳膽,就用最樸素的原料做最美味的菜。上回他做了一道燜蔥,真是絕了!滿桌人都叫好,比另一位大廚的南洋娘惹雞做的還美味!”
傻柱不服:“就一燜蔥……把倆蔥切幾段燜一燜就絕了?比大廚做的南洋雞還好吃?我不信!”
李源笑道:“後天去就知道了。”
要是去朱家溍家,肯定不好帶人。
可王世襄不同,他是真的好結交販夫走卒,當然,是有本事的販夫走卒。
感覺這位爺,才是真正來人間品味煙火氣的,也是李源未來的人生方向……
……
難得冬日暖陽天,芳嘉園小院內,王世襄給李源、婁曉娥、傻柱還有朱家溍、朱傳榮五人講著前事,王世襄妻子袁荃猷笑眯眯的看著。
有些事不說出來,一直壓在心底,會憋出病來的。
傻柱聞言氣壞了,罵道:“真他奶奶的操蛋!這不一群王八蛋嗎?沒這樣辦事的!”
其他幾人笑,袁荃猷、朱家溍這樣的文人是罵不出這樣的粗口的,但聽聽也覺得解氣!
王世襄忽地看著朱家溍樂道:“季黃兄,我是因為跟小日本討回寶貝才被誣陷為盜寶大盜,您呢,您又沒去,怎麽也被關起來了?”
朱家溍知道他促狹,沒好氣道:“我在山城賣糧食的時候,參加了國黨。後來又進入博物館工作,人家沒要我的命就算好的了。”
王世襄哈哈大笑道:“了不得了!我們這還有一個國黨!”
朱家溍女兒朱傳榮氣道:“王叔叔,您還不是給國黨幹過事?”
王世襄不懼,樂道:“給國黨工作過的人多了,海子裏一大半人都幹過。”
李源認真勸道:“王老哥,如此良辰美景,還是不要提及那些晦氣事了。您總不能笑話朱先生是貳臣吧?太不厚道。”
王世襄笑的前仰後合,一迭聲“對對對”,朱家溍搖頭笑道:“要我看,你們倆才是臭味相投!一個老的專說壞話,一個小的更壞,壞話好話都說!”
王世襄忽地起貳臣來,我想起來了,你們南鑼鼓巷就有一座貳臣府。”
傻柱、婁曉娥都跟聽天書一樣,李源則和朱家溍笑著點頭。
傻柱急道:“源子,說說,咱們那地兒還有誰啊?”
李源笑道:“大名鼎鼎洪承疇洪亨九您不知道啊?就在五十九號院,黑芝麻胡同那邊。咱們是九十五號院,離的不遠。”
朱家溍歎息一聲道:“兵敗鬆山一愴神,可憐已似楚囚身。朱門今日隻餘恨,忍死偷生作貳臣。”
李源道:“咱們南鑼鼓巷還有不少名人,末代皇後婉容也是咱們那塊兒的,就在我們胡同對麵。”
朱家溍道:“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他倒不是緬懷南鑼鼓巷過去的尊榮,而是憂心這兩年的形勢。
若是太平無事年,就算尋常百姓,日子也能過的安樂悠閑。
可若是像這兩年這樣下去……
那連老百姓的悠閑日子也難了。
要麽說李源能和他們玩兒到一起,聽話聽音,他就能聽出這層意思來,笑道:“朱四叔又何必過於擔憂?”
朱家溍沒好氣道:“你是沒吃過那些苦,遭過那些罪,說的輕巧!”
李源笑眯眯道:“這話卻是說偏了。四叔,別忘了我就是農民出身。即便是三返時期,對你們也沒要求幹重體力活吧?四叔,王老哥,您二位可能會說精神上的摧殘更殘忍……說這樣話的人,是真沒幹過農活,尤其是髒重體力農活,我幹過。
城市裏整人,了不起就是去掃廁所掃馬路。在農村,這都是孩子們幹的活兒。大人們拉糞的時候……你們就想吧。人馬牛豬,混在一起,那氣味,那醃臢。
就這樣,幹的久了也沒力氣去惡心了。
農村人連婦孺老幼在內,幾乎沒人沒幹過這些活……
我說這些的意思是,城市生活,尤其是知識分子的生活,其實遠沒有那麽惡劣。
哪怕真有一日遇到所謂的‘不幸事’,有人去掃廁所了,有人去掃大街了,也別覺得天塌了過不下去了。
熬一熬,好日子肯定還在後頭。”
都是心靈通透之人,王世襄、朱家溍包括袁荃猷都很快明白了李源的良苦用心,三人會意的笑了起來。
王世襄笑道:“我這個小老弟啊,雖然促狹,卻有一顆玲瓏仁心。”
朱家溍道:“是仁還是善,不好說。”
王世襄笑道:“中說,善者,吉也。亦言:善,德之建也。而仁為善之本,仁為體,善為用,不矛盾。”
二人國學,盡顯無遺。
看著婁曉娥、傻柱眼睛裏都開始冒金星了,李源嘿嘿笑道:“好了,大雅到此結束,該大俗了。您二位是雅士,我們都是凡夫俗子,跟不上趟了。”
王世襄和朱家溍聞言都哈哈大笑起來,王世襄道:“你帶了媳婦和好友來做客,我和季黃兄這是在給你搭台呢!不然的話,他們要是以為你在外麵結交的朋友都是狗屁不通,那可如何是好?”
李源樂道:“那就怪柱子哥,他一見麵就各種敬仰,把兩位先生誇出花來了。”
傻柱鬧了個大紅臉,叫道:“我說的那些,還不都是您說給我的?”
李源笑道:“那是我的問題。這樣,雅的歸他們,咱們來俗的。”
傻柱有些緊張,問道:“什麽俗的?”
摔跤還是翻跟頭?
李源嗬嗬笑道:“人嘛,無非就是吃喝拉撒睡,油鹽醬醋茶。咱們雅的來不了,就來俗的,做幾道拿手好菜。我先打個頭,拋磚引玉如何?不過王老哥、朱四叔,請教您二位一個問題。您說咱四九城的人論起吃用來,是一等一的講究。怎麽京菜沒能進八大菜係?該不會都是窮講究吧?”
朱家溍道:“想要形成菜係,不能隻菜好,還得和本土文化掛上鉤,得形成其獨特性。京菜就不行了,這四九城從來都是你方唱罷我登場,走了穿紅的來了掛綠的,匯聚眾家之長的同時,也失去了京菜的獨特性。”
王世襄點頭道:“京城裏一直都是魯菜的天下,早先比較有名的十大堂和八大居,都是山東菜館。比如金魚胡同的福壽堂、東黃城根的隆豐堂、地安門外的慶和堂等。”
朱家溍道:“淮揚菜也不少,主要是北洋時期,各部、署官員,還有各大學的教授大都來自江浙,西長安街那邊有十二家淮陽菜館,被人稱之為長安十二春,很有味道。”
李源笑道:“淮揚菜就算了,我沒尋到名師,而且和我的口味還是有些差別的。我跟柱子哥學的是魯菜和川菜,京幫菜受魯菜影響最大,我就來道魯菜,一品豆腐吧。”
婁曉娥俏臉忽然小紅了下……
傻柱則羨慕的看著李源和這樣的大學問家談笑風生……
不過目光在朱傳榮身上頓了頓,隨後又自嘲一笑。
這樣的女人,真願嫁他都不敢娶,沒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