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口是心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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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槿走進來時,蘇慕安正坐在椅子上盯著地上陽光投射下來的的光發呆,猛地被對方的大嗓門兒嚇得回過神來。
    “幹嗎不出去?社團招新呢,人特別多,動漫社還有spay角色扮演)演出。”
    自打那次見到沈流年後,已經過去兩個星期了。九月末,天氣轉涼。今天雖然陽光燦爛,卻格外冷,蘇慕安又趕上“每個月那幾天,腰疼肚子疼不想動”,手腳冰涼。她把脖子縮進毛衣領子裏,雙手捧住熱水杯,縮成一團,眼神呆滯。盡管這時候外麵可能反而比陰冷的屋子要暖和得多,但她就是不想動。
    嶽陽是團委社團聯的部長,這幾天各個社團熱熱鬧鬧地招新。他作為上級,要忙的事情很多,可是手下的大一小幹事剛剛被招進來,工作還沒有上手,大二的老部員因為沒有頭銜可混,早就紛紛離開了。這樣的時刻,木槿成了沒有身份的主力,當仁不讓,每天都忙得風風火火,兩個人一個多星期沒有吵架,讓蘇慕安很驚奇。
    木槿把蘇慕安從椅子上拖起來,機關槍一樣絮叨起來:“一會兒幾個小部員要過來討論一下晚上的聚會。你不是最怕吵嗎?出去轉轉吧。你看你,不到十月份穿什麽毛衣啊,你是不是北方人啊,真丟臉。”
    木槿說完就接起了電話。
    “晚上真的要請我吃?我懶得出門了,要外賣吧。我還有肯德基的打折卡呢,九折學生卡,前陣子,你們那位劉岩大美女拉攏大家辦的卡啊,忘啦?……總之等你的那幾個部員來了,我讓他們捎給你吧,不許賴啊,你說要請的。”
    她嬌笑著一屁股坐上了蘇慕安的桌子:“嗯,他們一會兒過來,你們開完會了嗎?……哎喲,煩死了!我知道了啦!”
    蘇慕安無奈地抬頭看了看正熱火朝天地對著電話放電的木槿,慢吞吞地脫下冬天的毛衣,披上外套邁出宿舍門。
    她漫無目的地亂走,一路仰頭注視銀杏葉和透過縫隙灑下來的耀眼的午後陽光,五指張開伸向天空,任由陽光的碎片刺痛自己的眼睛。
    蘇慕安聊賴,有點兒懊惱沒把雅思單詞書帶出來,想起木槿的甜膩撒嬌,又懶得返回去。
    蘇慕安正對著樓前的一排自行車發呆,餘光感覺到有人看自己。
    某個陌生女孩正朝她微笑。女孩戴著淺藍色金屬框眼鏡,眼距有些寬,穿著發白的牛仔褲和淺紫色長袖t恤,褲子並不合體,大腿部分都繃緊了。
    蘇慕安忽然記起她是自己的高中校友,名字似乎叫鄭雪。
    “發什麽呆呢?”鄭雪開口問。
    “沒,就是想想……然後我應該做點兒什麽。”對方熟絡的口吻讓她有點兒不適應。
    “吃飯了嗎?”
    “現在太早了吧,打算回宿舍收拾一下再去吃。”
    “那就一起吧。”
    她驚奇地揚眉,下意識地點點頭說:“好。”
    蘇慕安並不認識鄭雪,但隻要是紅星中學那一屆的學生,應該都記得高三班那個穿著短袖t恤和七分褲,腳踩一雙係帶涼鞋做課間操的女孩子。
    在寒冷的三月天。
    所有人都像得了頸椎病一樣扭著頭朝她的方向看。蘇慕安隻知道這個女孩子成績很好,現在在p大計算機係讀書。對於那一次她的瘋狂舉動,蘇慕安也理解為尖子生的怪癖——誰沒有怪癖呢?她自己就有一大堆。
    然而,鄭雪和她甚至從來沒說過話,這個邀請顯得尤為詭異。
    鄭雪在烤肉店一落座就輕聲問她:“想喝點兒酒,你不介意吧?”
    原來她隻是隨便抓一個人陪著借酒消愁而已。這樣想著,蘇慕安放鬆了很多。
    烤肉上桌,啤酒也上來了,於是兩個人開始沉默著吃飯。鄭雪一杯杯地喝酒,偶爾抬起頭,對著蘇慕安拘謹地一笑。
    奇怪的安靜氛圍持續到鄭雪喝多了。
    “我曾經很普通。”
    這話和這頓飯一樣莫名其妙。蘇慕安連忙從發呆中回過神來,點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為了接近他,我努力學習,進了全班前五。”
    蘇慕安張張嘴,不知道應該接一句什麽話。……你真了不起?
    或者,他是誰?
    你們怎麽認識的?
    “但是沒用的。所以,我後來做了很多特別糗的事情來懲罰自己。”
    鄭雪說完,抬起頭,眼睛有些紅,略帶執拗地盯著蘇慕安。
    蘇慕安心中一慌。她並不覺得這是什麽聽八卦的好時機,也沒有興趣。對於這頓莫名其妙的飯約,她隻剩滿心後悔。
    “比如……比如什麽糗事?”蘇慕安到底還是硬著頭皮問了一句。
    鄭雪沒回答,一邊嘴角上揚,撇出一個冷笑。
    蘇慕安有些尷尬地補救了一下:“我是說,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呢?”
    “為了毀掉自己在他心裏的形象。”鄭雪回答道。
    蘇慕安被這個答案吸引住了,愣了一下,轉而低頭盯著已經冷掉的一片烤五花肉上麵凝出的白色油脂。
    她想到的是自己。她何嚐不好奇自己在沈流年你心中的“形象”,抓起同一瓶水時的毫無印象,第一次喝咖啡時的心不在焉,她的形象到底如何?是不是也被自己在咖啡廳時的做作和惱怒通通毀掉了呢?
    蘇慕安歎口氣。
    “既然變得再優秀也沒有辦法接近他,不如幹脆徹底毀掉一切接近的途徑,也許這樣我就死心了——我可能就是這樣想的吧。”鄭雪打了個飽嗝兒,嘿嘿笑起來,把杯子裏剩下的酒一口喝掉,繼續說。
    蘇慕安聞言笑了一下。這個想法倒挺特別毀掉在他心裏的形象,既然要毀掉為何還要靠近呢!
    “但我還是不死心。都這樣了,我還不死心。”
    怎麽可能那麽容易?蘇慕安沒說話,繼續低頭微笑。
    “你想知道我為什麽喜歡他嗎?”
    蘇慕安抬起頭,一愣。
    “因為他完美。因為他和我隻隔著一條走道,每天坐得端端正正地看書解題,上課時偷偷打掌機遊戲,被老師叫起來還是能回答出所有的問題;因為他走路帶風,身上有清香的衣物柔順劑的味道,打球回來滿頭大汗都沒有什麽異味,我鼓起勇氣把紙巾遞過去,能聽到他特別好聽的聲音說‘謝謝’,還有笑起來彎彎的眼睛……
    “我沒什麽理想。家裏的期望都在我弟身上,我考上這麽好的大學,爸媽都當成意外驚喜。我家人都很平庸,吃個晚飯都能為雞蛋漲價吵起來,我看見他們都覺得丟臉,想躲得遠遠的。但他,他是我遇到過的最美好的人,跟我以前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是,我知道我不好看,我配不上他,可是上天本來就不公平,難道我自己也要死心?我憑什麽要喜歡那些不如他的人,就因為比他差的人才跟我比較配?我憑什麽要想開點兒,憑什麽要退而求其次?!”
    鄭雪越說越激動,淚如雨下,較勁一樣地死盯著麵前的那盤烤肉,繃緊的身體微微顫抖。蘇慕安一開始麵對她沒頭沒腦的抒情時憋著不敢笑,覺得她活像在演戲。然而聽到這裏,不覺也有些難過。
    她說的人是沈流年吧
    是啊,為什麽要放棄?老天折磨人就在於它不懷好意地給你展示什麽是美好的,然後看著你中意垂涎到瞧不起其他所有,再把它收回,告訴你,別做夢了,其實這跟你都沒關係。
    所以我們才不放棄。
    上帝明目張膽地不公平,但凡人保留執著的權利。
    蘇慕安想著,不自覺嘴角也有些苦澀。
    何況現在她已經知道了,鄭雪說的“他”就是沈流年,雖然自始至終誰也沒有提起他的名字。
    她愛他,但是他不愛她。這是很無聊的話題。鄭雪高一時就喜歡他,表白,被拒。後來他有了女朋友,她發誓死心。再後來到了大學,他和女朋友分手了,她鼓起勇氣再次表白,又被“很溫和的笑容”給拒絕了。
    蘇慕安所做的事情就是在適當的時候微笑或者歎氣,配以搖頭點頭等動作,還有關切安靜的眼神。
    鄭雪說,暗戀太痛苦,當得知他有了女朋友的時候,她讓全校師生看著自己穿得很單薄地做課間操,這樣被嘲笑,讓她覺得自己罪有應得,自虐很快樂。
    那是她高中最後一次犯傻。
    但不是今生最後一次。
    她說,本來以為忘記了,放下了,可在大學還是不自覺地認真研究了他前女友的特點,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活潑、潑辣的女孩。
    蘇慕安哭笑不得,卻在心裏泛起一種很難過的情緒。這個怪女孩好像不懂得贏得他人好感的策略,可是她不願意嘲笑對方的愚蠢招數。
    她又何嚐不是呢,他竟然有女朋友了,雖分手了也是有過!
    為什麽他會一點都不記得自己了
    心懷孤勇,不知道說的是不是這個意思。
    後來雪徹底醉了,不再間或說些遮遮掩掩的、諸如“其實我醒悟了,現在也不是很在意他了”之類挽回麵子的話,而是伏在桌子上小聲地嗚咽。蘇慕安終於長舒一口氣,把目光移向右側的玻璃,表情放鬆而冷漠。北京秋天的晚上很有些蕭索,烤肉店內外的溫差讓窗子上結起了密密的水珠。
    蘇慕安試探性地拿起了一杯酒,一口灌下。
    大家都是不被愛的人,自己沒那麽彪悍勇敢,隻能喝酒略表敬意。
    世界上總有那麽一種人,對於庸庸碌碌的普通人來說,他們的存在簡直是一種諷刺。
    比如沈流年。
    “對了,你跟他前女友是同班同學吧?”
    蘇慕安嚇了一跳,本以為對麵的人已經睡死了。
    “是。”
    “關係好嗎?”
    “不熟。”
    “那現在還有聯係嗎?”
    “沒有。”
    鄭雪突然咯咯咯地笑起來:“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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