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門中金符至 神道三生死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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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清宮中霧靄沉沉,靈華昭昭,眾真俱是沉默不語,仔細消化著關於香火神道的一些記載。
陳真人環顧一圈,眼中冷光一閃,緩聲開口,道:“香火神人圈錮人種、巧奪神智,實屬外魔邪道,見之當斬。”
李真人心中十分認可此言,卻不急於表態,他神情淡漠,無一絲表情流露。其他幾位出自世家大族的洞天真人見他如此,也俱是不曾開口。
神道大敗之後,道魔兩家俱是加強了對俗世的掌控。在他們暗中引導之下,俗世凡人均是祭祀天地與自家先人祖宗,或者朝廷統一建祠立廟進行國祭,在中土神州,香火神人可以說是完全沒有了立足之地。
而且,西庚洲神人餘孽盡數千年來都是安分守己,老老實實營造所謂的“地上神國””人間神境”,絲毫沒有反攻中土的樣子。李真人暗自猜想,或許掌門還有未盡之言。
果不其然,陳真人話音剛落,言掌門拂塵一擺,再開尊口,道:“把人叫上來。”
不多時,就有一身形較矮、體格頗顯富態的中年道人走上殿來,此人修為不過金丹中期,看其穿著,不像是一名修士,反而更像是一名凡間富商。
一路低眉垂手,恭恭敬敬對幾位真人行禮,道:“弟子鍾雲,見過掌門真人,見過諸位真人。”
言掌門道:“鍾雲,你把你所知的消息,盡數告知諸位真人,不得隱瞞遺漏。”
“是。”
鍾雲躬身一禮,隨後言道:
“十五日前,大景王朝皇帝殞命,昭德太子繼位。繼位三日,便有風聲傳出其欲立新國師。上極殿派遣李衝和、李求真、張顯等五位真傳前往天安求證此事,七日前,李衝和傳回書信,言長春觀林來春被疑似降真宗門人殺害,前日,大景昭德皇帝宣告天下,立羅教為國教,大景子民均須供拜無極老母。”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結合剛才玉玨中的記載,眾位真人心中俱是寒意大生。
無極老母,曾統禦此方世界無數神人,號稱創世上帝、末劫救主,是最早通過信仰之力修煉飛升的絕頂大能,西庚洲至今都有其廟宇牌位。
念頭急轉,李真人不再沉默,開口道:“無極老母飛升之後,其傳承不是便已經斷絕了嗎?”
無極老母飛升之後,諸多門下信徒無論如何祈拜祭祀,均是得不到任何回應,久而久之,便不再有人供奉於她,其傳承便消散在曆史長河之中。
言掌門不發一言,揮手示意鍾雲退下,鍾雲稽首一禮,便退至外殿。
接著,言掌門頭頂噴湧出道道清光,滾滾玄水滔滔作響,一麵古樸銅鏡從中浮現,被他持拿在手。
見狀,殿中諸真俱是一凜。此鏡喚作開明天景陰陽寶境,號稱化生諸天、回度五常,蘊有至真妙道,藏有無量玄章。
寶鏡是道樸子祖師親自煉製而成,乃宗門第一至寶,非掌門至尊不可執掌。
言掌門道訣默念,鏡麵波光微蕩,繼而有皚皚如白雪的雲霧飄起,望之純潔無垢,團融溫潤,有如上好寶玉。他拂塵輕揮,便將其化作一道方圓丈許的幕布。
拂塵一擺,幕布之上便有光影顯現。言掌門輕聲開口,道:“百載之前,我祭煉陰陽寶鏡時,曾捕捉到一物蹤跡,諸位請觀。”
幕布之上,周天星辰倒懸,山川洲陸布列。一道流石火光破開氣障,無聲無息墜入圓方界中,注目細觀,隻見其瑩瑩如流丹、飄飄若飛雪,有道道神光繚繞。
隻是注視一眼,耳畔便響起無數略顯虛幻的讚美之聲,彷佛有無數虔誠信徒在叩拜祈求。無須多言,眾真立馬知曉此物定是與神人有關,隻是其上有一層神光遮掩,難以看清此是何物。
言掌門袖袍一揮,散去幕布,心念一轉,便將陰陽寶鏡收入玄相之中,繼而緩緩言道:
“當時有人以大神通相遮掩,我難以算準其根由,前日大景皇帝昭告天下,天機顯現,兩相映照,我便知此乃無極老母意圖再回此界。”
眾真心下一沉,無極老母作為能飛升他界的大神通者,境界神通必定遠超眾人想象。
要知曉,氣障之外的無垠深空靈機不存,危險遍布,不僅有無數奇獸異怪,更有能讓洞天真人隕落的混元神光。
李真人沉吟片刻,奮聲說道:“無極老母雖有浩瀚神通,但今時非比往日,我道家九宗難道還鬥不過她一人嗎?”
言掌門微微頷首,以示讚同,道:“李真人所言不錯”,接著話鋒一轉,道:“不過,無極老母雖說是我輩大敵,但卻非是眼前最要緊之事。”
眾人目光聚集上方,等待言掌門繼續開口。
言掌門眼眸低垂,道:
“香火神人若要真正隕落,須得經過三個階段。首先便是金身蒙塵,但這隻是假死,若有香火願力注入,其便能在神國中重塑金身;其次便是神國崩塌,僅有冥冥中一絲靈性印記尚存,這印記便是信徒心中念力聚集而成,隻要世間尚有人信奉此神人,其便還有重新蘇醒的機會;最後便是世間眾生再無一人記得此位神人,那麽其最後的印記也會隨之消散,這位神人便是真正走向死亡”。
待言掌門說完,殿上諸真俱是眉頭皺起,未曾想此輩如此難以滅殺。
陳真人適時開口,朗聲道:“諸位真人勿要擔憂,真正能達到如此境界的,哪怕在此輩最為興盛之時,也就僅有兩三人。若我所記不差,其等分別喚作太陽真君、太陰真君以及司命真君,乃是無極老母座下最為得力的三員幹將。”
言掌門再次開口,語氣肅然,道:“我測算天機,無極老母之事尚不緊迫,但其神光彰顯,因果糾纏之下,諸多假死神人怕是會逐漸蘇醒。當務之急,便是找出此輩,斷其香火、毀其金身。”
見言掌門語氣嚴厲,知曉此事斷無更改,眾真俱是應諾道好。
陳真人目光一轉,說道:“掌門師弟,此事事關重大,且牽涉西庚洲神人餘孽,靠我一宗之力,怕是有些力不從心,不如敲響天元金鍾,邀各大宗門共議如何?”
言掌門撫掌稱善,道:“此乃老成之言。陳師兄,此事便托付與你,可持我金符,便宜行事。”
見狀,陳真人心中暗道不好,此位之深沉心計,當年爭奪掌門之位時,他可是親自領教過的,自己此番開口,怕是正和掌門心意。
但話已至此,容不得他更改,隻好起身一禮,肅然開口,道:“謹遵掌門法諭。”
言掌門環顧一圈,拂塵輕擺,撤去陣禁,道:“諸位,此間之事,不可外傳,待各宗議事之後,再作處置。”
半日之後,至真山遣一童子,將掌門法旨送到了上極殿偏殿。
岑真人接過法旨,心中一定,室內踱了幾步,便對殿外侍立的童兒道:“持我符令,請三位真人來此議事。”
童兒彎腰一拜,便領命而去。
不多時,靈光一閃,便有三道人影立於殿中。見過禮後,童真人率先開口,道:“不知師兄喚我等前來,所謂何事?”
岑真人卻不答話,起手一揮,便將掌門法旨送至其旁。童真人訝色一閃,神念沉入其中,幾個呼吸後已是看完,也不多言,隻是將手中法符轉送他人。
半盞茶過後,三位真人都已看完掌門符諭,但卻無有一人開口,俱是望向殿中端坐的岑真人。
岑真人環顧一圈,緩緩開口,道:“掌門師尊之意,各位師弟想必俱是明了。按宗門與莊氏符契所載,大景國師之位斷然不可由他人占據。”
蘇真人輕咳一聲,道:“既有法契所約,定然不能由那新皇胡來。隻是…”
雖未明言,但岑真人已然知曉他話中之意。修道之人,向來遠離世俗,境界越是高深,凡心越是淡薄。
畢竟,修道人隨便一次坐關,便是旬月經載,若是要參悟關障、以圖上境,數十上百載也非空談。而凡俗之輩,不過朝露蜉蝣,何須如此操心勞力?
岑真人不置可否,淡漠道:“衝和前日傳回信符,言真傳弟子林來春,被人偷襲殺害,出手之人疑似降真宗門人。”
狄真人眉頭一皺,道:“嗯?我記得此子,數載前便自請出山,擔任長春觀觀主。”
岑真人微微頷首,道:“正是此人,莘梓宮中,其人命燈已然熄滅。”
凡門中真傳,其身份牌符俱是存放莘梓宮中,若是身兼宗門職位,更有命燈擺置,宗門能夠時刻知曉其人狀態。
林來春乃門中真傳,又是長春觀觀主,自然有命燈擺放。
隻是他不是大族子弟,也非身居要職,自然無人注意,若不是李衝和傳回書信,莘梓宮看守童仆決然不會多看一眼。
蘇真人麵色一正,冷然說道:“降真宗?哼……”
童、狄二位真人皆是麵色沉凝。掌門真人親下法諭,此事決然另有深意,既然沒有明說,他們也不好過多揣摩。
岑真人環顧四周,接著緩緩起身,隨著道:“若無他事,我提議由衝和全權負責此事,務必查出真凶,順便勸諫新皇回心轉意,諸位師弟以為如何?”
三位真人心下凜然。能讓掌門真人如此重視之事,若能在其中有所表現,事後宗門必然不吝賞賜。
但此時此刻,他們卻提不出反駁之言。一來李衝和對此事知根知底,最為了解;二來其中還涉及張顯真傳之位的考核,李衝和作為三代大弟子,恰好是其職責所在。
見無人出言,岑真人便喚人起草符詔,當場用上法印,接著取來一枚傳信法劍,將其送上高空。
…………
天安城,福王府。
李衝和等人環坐庭院,正在商討事機。
突然,李衝和神色一轉,從袖中掏出一枚翡色環佩,上有紅光輕閃。
當下神色一肅,起手掐訣。隻見其麵前虛空宛如水波般蕩起紋路,李衝和神色越發嚴肅,繼而道訣牽引,居然有一道燦光浮出。
濁氣輕吐,便伸手捉拿此物,居然是一枚布滿符文的小劍。
顏涵月妙目流轉,讚歎道:“早就聽聞貴宗有一仙術,名曰‘躍渡往來‘,萬裏之遙瞬息即至,此刻得見,果真神妙非常。”
李衝和麵色如常,道:“算不得仙術,憑我功行,借得外物,也僅能收取消息。”
李求真心下震動。這‘躍渡往來‘之術,絕非看起來這般簡單,作為門中十大神通之一,傳遞消息僅是微不足道的用處,煉到高深境界,號稱能“水中撈月、畫中取花”,無視距離遠近,皆能一掌可拿。
涉及到宗門消息,顏涵月也無意打聽,美目一轉,隨著找了個由頭,起身一禮,輕聲道:“諸位道兄,白太傅剛脫險境,小妹還得配製些許藥丸,就不在叨擾了。”
眾人也不挽留,注目之下,任其離去。
待顏涵月走出庭院,眾人目光轉至李衝和。李衝和神情肅然,望向許仙,沉聲道:“宗門有令,徹查林師兄遇害一事,另外勸諫皇帝,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