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陰塵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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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方破曉,天色將明。
    秦如海駕著遁光往山上而去,前行不過二十餘裏,天空突兀出現一隻金霞大手,朝其一把拍下,及至他身前三丈,才發出呼呼風聲。
    他臉色驟變,連忙脊背一抖,散出七柄法劍,三實四虛,如孔雀開屏一般分列身後,隨即劍指向前,‘唆‘的一聲,三柄法劍竟直直透掌而出。
    那金霞大手‘轟’的一震,繼而散作漫天雲彩。
    秦如海臉色一片陰沉,驚怒道:“何方鼠輩,竟敢偷襲於我?”
    他使得這門神通喚作‘胎光七幽’,出自魔道七宗之一的陰塵宗秘傳《元降絡神真法》。
    欲修此門神通,需將自身七魄承載於劍器之上,過程中稍有差錯,便會傷及元神真靈,輕則七魄有損斷送道途,重則當場身隕。
    此外,隻有七劍修持完滿,這門神通才能得以正常運使,若是七劍有缺,每用一次,使用者便會遭受莫大反噬。
    剛才情勢危急,他不得已使出這門神通,奈何他修為未複,七劍僅能動用三劍,算不得完滿,現在隻覺得元神震蕩不已。
    本就非是自身軀殼,神形還有排斥之意,如此一來,不亞於雪上加霜。
    遠方朝霞飄然散開,一座銀白大舟懸浮其上,裏間傳來蒼老之聲,道:“原來是陰塵宗的道友,你傷我門人、奪其肉身,還想一走了之不成?”
    隨著其話音落下,法舟之上有一銀袍道人駕雲而出,目光湛然,鶴發蓬鬆,正是道樸宗上極殿執事於修然。
    於修然早早便來到藥莊數裏之外,但他並未現身,而是暗中觀察,以防萬一。秦如海誘騙龐、裴二人入陣,他便知此人出了變故。
    果不其然,他稍一試探,立馬便看出秦如海使得是陰塵宗的手段,畢竟‘胎光七幽’在七大魔宗中也是出了名的道術神通,非其嫡傳不可相授。
    大凡修真者,不論道魔,俱是性命雙修,性乃萬劫不壞之元神,命則虛無祖氣元始至精也。拈一即兩,舉兩即三,會三即一,乃至於得見長生道果。
    但陰塵宗卻是個例外,此宗門人專修元神,認為肉體不過是寄居之軀殼,適當之時可以放棄肉身。隻要元神真靈不散,陰神長存,陰中生陽,有朝一日便可修成陽神,逍遙天地。
    秦如海斂住心神,心中暗恨,卻也知道今日難以善了,是以不做他言,隻是雙手一展,黑雲烈焰憑空生出。
    一眨眼間,空中已是金蛇攪繞,遍地頓起塊塊黑煙,無數魔頭在其中連連冒出,咆哮呐喊,一時間陰風陣陣,淒風慘慘,讓人心裏陣陣發悶,而他本人身形已完全被遮掩而去。
    於修然平視過來,冷冷笑道:“我久聞陰塵宗陰神之法玄妙神奇,今日正好一試。”
    他手中法訣一掐,整個天地似是暗淡下來,烏雲匯聚,像是春雷將至,萬物潛駭,莫不蜷首。
    接著翻手一抖,便有百道雷符凝聚,倏爾打在魔頭群中,轟轟隆隆,銀龍奔走,炸裂一片。同時撐開護身法寶,化出一道祥光圍繞周身,把自己圈護得密密實實。
    非是他畏手畏腳,怕了此人,隻是陰塵宗所修之法,哪怕是在魔道七宗之中,也是以詭譎難測出名,是以他不得不加倍小心。
    那雷符炸在魔群之中,一片鬼哭狼嚎,不知多少魔頭化作青煙,一時間黑雲烈焰竟消散大半,秦如海身影也重現而出。
    隻是秦如海臉上不見有絲毫驚慌之色,反而朝他莫名一笑,眼神空洞,好似陰鬼。
    隻是須臾,那散開的黑雲烈火又重新蔓延,裏間魔頭數量明顯增多了幾分,隻是幾個漲落撲咬,魔群便將數百雷符盡數吞沒。
    於修然目光微凝,念頭一轉,便知曉此中緣由。看其勢頭,應是‘胎光七幽’中的‘吞陰’之法,能消殺外邪賊風,納其精華,反哺自身。
    隻是此法有一缺陷,所謂天道忌滿,人道忌全,此法不可能無止盡吞納外物,動用此法吞沒多少,半個時辰內便要返還出去多少。
    此法一經施展,半個時辰之內,魔頭便能自行吸攝外氣補煉自身,隻要一擊無法殺滅全部魔頭或者直接打殺掉施術之人,滅掉多少魔頭,其又會重新聚化出來,且會靠著吞補而來的法力生誕更多魔頭,實在是難纏至極。
    當然,這一切都受製於修士法力!
    秦如海把袖一揮,漫天黑雲烈火翻滾呼嘯,忽而有上百魔頭如蝗飛出,哭嚎著朝於修然撲去。
    魔頭遁速極快,眨眼間便已至身,不斷大口撕咬,啃咬起法寶靈光。這法寶雖說存儲有不少靈氣,但不過堅持片刻,就漸漸虛淡,似要散去。
    於修然不慌不忙,一聲清喝,天地倏爾明滅,無數雷光電蛇上下飛竄,護身寶光又堅凝如實,任那魔頭撕咬,卻奈何不了一點。
    他看了看秦如海身後似有無邊無際的魔頭,自忖隻是守禦,無論如何也勝不了此人,念頭一轉,便自掌中托出一顆烈陽珠,往上空一拋,祭在頭頂。
    那些魔頭被珠光一照,如同遇上滾燙灼流,立時冒出絲絲青煙,發出慘嚎之聲,吃了這虧,光芒照處,魔頭似有靈智般似極畏懼,都是紛紛避讓開去。
    趁著這絲空隙,於修然雙目大睜,猛提法力,祭出一團錦雲踩在腳下,仗著腳下法器飛遁迅捷,陡然化成一道疾光飛掠至烏雲之上。
    那數百魔頭因那顆寶珠之故,不敢靠上,可此時見他有所異動,又登時不顧一切地向他湧來。
    於修然麵容冷靜,恍若未見,嘴角開闔間,噴出一道銀白罡氣,這罡氣剛一出現,頓時發出陣陣沉悶之音,像是雷神在怒吼,天地間倏爾寂靜下來,烏雲都停止了飄動。
    這道罡氣緩緩飄入雲中,初如螢火流明,轉而便光彩耀目,像是萬丈火炬,點亮了漫天烏雲,頃刻之間,雲彩旋動不止,方圓數裏盡數匯聚,化作一柄數丈長短的銀白長矛,無數電蛇纏繞其上。
    他轉眸向下一看,起手指去,發一道喝:“疾!”
    秦如海眼皮大跳,渾身肌膚都在呲呲作響,像是有無數雷霆小蛇在其上竄來往去。
    他也是有見識的,一眼便看出來,這門道術喚作‘攢雷刺心釘’,乃是道樸宗李家那位洞天真人推演而出,雖然不似道樸宗十二大神通那般出名,但卻出自洞天真人之手,其威能同樣不可小覷。
    他念頭一轉,卻是想到了兩全其美之法,隻是在此之前,他也須得接下這招。
    秦如海摒除雜念,口中念念有詞,那無數魔頭竟倒卷而回,聚而為一,化作一隻鋸牙鉤爪,麵如紅靛,目睒似燈的青麵惡鬼。
    就在此時,‘攢雷刺心釘‘已至其身,青麵惡鬼長嘯一聲,雙臂一橫,竟是想以此硬抗。
    下一刻,那‘攢雷刺心釘‘已是刺中惡鬼,意想中的爆炸聲並未響起,銀白長矛像是釘入一汪沼澤,一寸一寸陷入其中。
    秦如海麵色逐漸慘白,這些魔頭俱是由他法力支撐變化,雷霆長矛刺入惡鬼身軀,無數細微電蛇竟也竄進他周身竅穴之中,在他體內大肆破壞。
    於修然冷哼一聲,眸子驀然化作銀白之色,屈指一彈,一滴精血急射而出,灑向銀白長矛。
    得此加持,長矛之上雷光乍起,如有神助,‘噌‘的一聲,居然直直一穿而過,連藏在惡鬼之後的秦如海,也難逃不過。
    秦如海眼中驚駭難止,隨即暗淡下去,無名之火憑空生出,將其燒了個幹淨。
    再看天中,已是清宇澄霽,陰霾盡散,朝陽剛剛爬上山頭,晨光熹微,萬物綻放華彩。
    於修然長吐一口氣,剛才這番施為,著實耗費了不少力氣,此刻丹他田之內法力所存無幾,幾如枯竭。取出幾枚丹藥服下,他臉色才稍稍回轉。
    正欲踏雲返回法舟,他卻止住了腳步,眉頭微微顰起,繼而取出一隻銅質羅盤,隨他四下施法察看一番,臉色瞬間陰沉了下去。
    想到被法陣困住的龐、裴二人,那處法陣頗有神異,憑那二人修為,再拖延下去,怕是性命難保,如此他卻不好對山門交代。
    轉身看了看冷碧藥莊方向,他朝那打過去一枚金色符篆,忖道:“這魔頭被我重創,所存實力十不存一,再有我這寶符相助,定然可護他安穩。”
    處理穩妥,他便起了遁法,徑直往龐、裴二人受困之地趕去。
    ……
    冷碧藥莊,後山藥園。
    數個時辰前,張顯已來到此地,憑他眼界見識,一眼便看出楓荷枯萎緣由,乃是法陣移轉未曾趕快挪回原處之故。
    想來是因為那魔修竊藥之後,看護之人耽誤了時間,地底汙穢之氣恰時湧出,因其量少,高、謝二人又被拘困,無人來細細驗查。
    既然找到緣由,他便命人移栽楓荷,再讓懂得陣法之人重新擺設起來。
    天色已亮,此間事畢。想到龐、裴二人尚未回轉,他停下腳步,問起隨侍弟子,道:“你可知高、謝二位師弟困陷之地?”
    這名弟子身著青衣,麵容清秀,聞言連忙躬身答道:“回真人話,自有人竊藥之後,秦主事便讓莊內弟子不得外出,因此我等俱是不知。”
    張顯聞言,轉過身去,這個回答已在他預料之中,心中倒也不曾有多失望。
    就在此刻,這青衣弟子身軀忽然一陣震顫,眼中絕望之色驟起,嘴角抽搐,卻不曾發出絲毫聲音,一二呼吸後,他眼中有幽光微閃,繼又散去回複清明。
    張顯腳步卻是一頓,原來剛才他懷中玉珠突然微微一熱,當初那種‘視野‘又自行激發,身後青衣弟子之神色全然落在他’眼‘中。
    他心下微驚,凝神細看,隻見其人身上竟有一縷黑絲纏繞,倏爾又鑽入其眉心靈台。
    身後青衣弟子渾然不知,不顯異態,見他駐足,不由得訝道:“真人,不知有何吩咐?”
    張顯笑了一笑,淡淡言道:“你喚何名?何時墜入魔道的。”
    青衣弟子微微一愣,隨即笑道:“不愧是萬年大宗,一個開光期小輩,竟也能發現看出我之真身,你是如何察覺到的?”
    這人便是剛才被於修然誅殺於山下的陰塵宗修士,也就是占據秦如海肉身之人。隻是不知此人用了何法,居然又寄居在此人身上。
    張顯目光一縮,他借助玉珠視野,隻是看出此人被魔氣侵染,是以出言,未曾想到居然碰上了正主。
    他神色不變,像是成竹在胸,道:“尊駕出自哪座名山洞府,將我那二位師弟又困在何處?”
    青衣弟子低低一笑,正欲開口,天邊卻忽有一道金光射來,他臉色驟變,頭頂一股黑煙冒出,分做四道,往四處方向飛馳而去。
    金光盤旋幾圈,似是分不清哪處是真哪處是假,隨機選了一處疾馳跟去。
    張顯一動不動,目光深沉,腦中卻在思考這枚玉珠究竟是何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