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而過。
    陳落睜開眼的時候，已是清晨。
    廟中昨夜的柴火還有些嫋嫋青煙……
    抬頭望去。
    可見青天。
    微微一愣。
    卻是有些感慨：“這是一夜入了夏了……”
    這一年。
    建仁二年了。
    立夏已抵，這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氣溫也是要越來越高，當然，也少不得那突如其來的暴雨。
    招來一股水龍，將炭火澆滅。
    於是和白龍道友又出發……
    說來也怪。
    自昨夜開始，白龍道友全身上下皆是慵懶，連說話也不愛說了。
    化為白蛇躲在袖內。
    若非隱約可察覺，陳落差點便要忘卻了她的存在。
    問她安否？
    她道無憂，說是消化了老先生留下的傳承，故而疲倦了一些。
    陳落就不好再問了。
    虛不受補。
    明白。
    陽光漸午，過了小道，已可見遠方城池。
    城是蜀州城。
    匍匐那裏，可感氣勢之強。
    隻是望氣術下，卻見那城中有青龍氣運騰空，為王權貴相。
    “建仁帝？”
    陳落微微一愣。
    這蜀州城中有建仁帝存在？
    他不該是在成都，怎麽會在這裏？
    低頭，想著。
    算了一把……
    最後卻是笑了起來……
    “倒也是難為了他了。”
    不過陳落見到的第一個人卻不是建仁帝楊文衝，而是一女人……
    女人於蜀州城郊外。
    坐於一墳前。
    墳為新墳。
    女人手持一扇子，對著那新墳一上一下的扇著。
    也不知道煽了多久。
    似乎也不覺得會疲憊一樣……
    陳落見了。
    覺得有趣，也不急著入城了，而是站在遠處遠遠的看著女人的行為。
    “道士，你為何這般看著妾身？”
    女人也看到了陳落。
    本不願意搭理的，可見陳落看了那麽久，於是便忍不住問了……
    “隻是有些好奇。”
    “好奇什麽？”
    “好奇你為何拿著扇子扇著新墳？莫非是修煉什麽神通道法？”
    “這有什麽好好奇的，不過便是想要這墳墓上的土早些幹罷了……”
    陳落又問為何？
    女人想了下，也覺得沒事，就和陳落聊起了天，也順道解釋了緣由。
    原來這墳墓的主人是她的丈夫。
    死了有一年多了。
    他死前女人曾許下諾言，若是這墳上的土不曾幹去，便絕不另嫁他人……
    可誰想後出現了一男子，對她嗬護疼愛有加。
    本欲嫁他。
    又想起誓言……
    便也覺得不好，於是也就日夜拿著扇子扇著這新墳，以求得這墳上新土成舊土，這濕土成幹土了。
    “原來如此！”
    陳落點頭。
    虛手一點，那墳上的土卻是轉眼即幹……
    女人見之。
    欣喜若狂離去。
    ……
    入了城。
    還沒走幾步，不曾細細感受這蜀州城的盛況，忽然傳來了一陣激動的聲音。
    抬頭看去，卻是熟人。
    “道友，又見麵了！”
    陳落笑著行禮。
    莊周道：“道長怎麽這時候才到？原以為你已經入了蜀州城了，這是在水田鄉休息了一兩日了？可見了高人？”
    “見了……收獲豐盛。”
    “可有聽了琴聲？”
    “不曾……”
    “這……也不知該說是幸運，還是遺憾了。”
    莊周感歎著，但很快的便高興的拉著陳落的手：“走……走……請伱喝酒……昔日於劍道上不曾暢飲，今日少不得喝上兩百杯！”
    陳落本欲要拒絕，奈何這莊周實在有些過於熱情了一些，便是想要拒絕，也不好意思了。
    索性也便承了這熱情了。
    既在紅塵，那如何能少得了紅塵的這些人情世故？
    吃飯，喝酒。
    這莊周少不得也問了下陳落這幾日見聞。
    陳落想了下。
    說起了城外所見那女子……
    莊周聽之，愣了下，卻是搖了搖頭：“曾經的海誓山盟才過了多久？墳上的新土還不曾幹去，便要嫁人……也幸得道長仁慈，助了她一把……可要是我說啊，道長也不該出手的。”
    非是斥責陳落如何。
    隻是莊周終究看不過去，覺得那女人不好。
    陳落道：“道友著相了，這新墳舊土終隻是一個借口，便是那墳上的土始終不會幹，那女子難道還真就守寡了一輩子？”
    “她已有誓言，就該遵守！”
    “終是凡人……修道者的誓言還有心魔製衡，也有心中的道所限，於是便不敢輕易違背。
    可凡人哪裏有會看重這些？
    所謂誓言。
    不過隻是甜蜜時的錦上添花罷了……”
    “於他們而言。
    當下才是最為重要！”
    “不對，不對……”
    莊周搖頭：“事無絕對，凡人也有真情…我家娘子待我，便如當初！”
    陳落點頭：“人間自有真情，但總也有如女子這般人……”
    “終是少數的，當不得真。”
    陳落不好再說什麽。
    莊周問陳落，是否在蜀州城居住少許日子？
    陳落點頭。
    莊周邀請。
    陳落搖頭。
    “總不好居人籬下，且我於蜀州城中有院子，於是無需了……”
    “道長於城中有院子？”
    “嗯！”
    非是玩笑。
    也不知道誰走漏了風聲，知曉自己喜歡買房子。
    於是這些年貓娘娘，吳阿鬥，範衍……若是於人間行走，去過陳落不曾去過的城池，也便會買上覺得不錯的院子。
    後就以飛書送於陳落……
    有些時候聯係不上也簡單。
    在院中東南方向種下一顆桃樹，留下氣息，陳落也便知曉了。
    在入城時陳落就見了這樣的地方。
    也有範衍留下的氣息。
    很弱。
    可卻存在。
    於是這院子也就有了……
    莊周聽到這話也就不好在強求了，隻是送別了陳落後，卻停在了原地。
    不知為何，總是想起了今日在酒樓的談話。
    想起那一個為求嫁人，扇著新墳的女人……
    然後又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咬著牙齒：“我家妻子，絕對不是這種人的……”
    可心中卻也沒底。
    妻子美麗。
    為蜀州第一美女。
    若是自己也如那男子死去，自己妻子又能堅持多久？
    一輩子？
    三年？
    五載？
    “既不知，那便試試！”
    ……
    院子有些大，環境也有些清幽。
    隻是還沒進去。
    卻能察覺院中有人……
    停頓了少許。
    敲門。
    走出的是一個老頭。
    年齡約莫有些六七十了……
    有些佝僂著身體、
    見陳落，有些意外。
    “敢問道長，找誰？”
    人是凡人……沒有妖的氣息，也普通…
    且這院子非是他一人。
    還有兩人。
    一少女。
    一老嫗。
    “此院子主人，是否為範？”
    老叟的眼睛亮起：“恩公為範衍，老朽姓邱，昔日得恩公所救，後安排這這裏，替恩公看管院子……恩公說日後會有人來尋，為恩公師尊，道長您是？”
    “那便沒錯了！”
    陳落道：“範衍為我弟子，在下陳落……”
    “果真是您來了。快，快……先生快請進！”
    老者慌忙將陳落引進去。
    不一會兒喊來了自家婆娘，還有一個有些害羞的小姑娘。
    陳落也知曉了老人的名字：邱漢遠，鄰裏鄰居稱老邱。
    老嫗吳婆婆……是老邱的妻子，至於小姑娘，便是老邱的孫女的，為邱小月。
    和範衍的故事倒也簡單。
    那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時候老邱還小，剛成婚……
    隨著家人來的蜀州，卻不曾想路上遇了妖邪，家中父母皆死。
    若非範衍出現，救得一命。
    怕也沒了他們存在的機會、
    更不必說他將他們安排在了這裏，有了可遮風擋雨所在。
    今日陳落已來。
    於是也便該離去了……
    隻是……
    “你們還是留著好些，這院子啊，大了點，一人住總有些清冷，且我也是喜歡熱鬧之人……”
    既有緣。
    那便留下。
    陳落也不是那種絕情之人，且這家中有人在，也就有了生氣、
    這是好事。
    就如京都一樣，陳大不也在看著家？
    於是這一人兩人，三人四人的，也就沒差了。
    老邱等人有些不好意思。
    可見陳落這般說，終還是留了下來……
    倒是接下來時間，卻也是給陳落照顧得很好。
    老邱看家看院。
    吳婆婆燒飯起火。
    小月害羞，可每日睜眼，就已經端著水伺候陳落洗漱。
    陳落是不好意思的。
    被一個小姑娘這般伺候，總覺得不妥。
    且晨間有變化，更是不自在。
    他倒是無所謂，可小月還小，總不能無視的。
    可每逢這時候，小姑娘就低頭一句話也不說，最後陳落隻好作罷。
    點頭。
    接受了她的服侍。
    而她呢，也便會笑了起來，笑得很甜。
    隻是也是入了這蜀州城，白龍道友就越發慵懶了，等入了院子，院中恰好有池塘，也便躲進了池塘中，卻是好些時間不曾出現了。
    倒是這些日子中，老邱帶來了一個消息……
    他說：“城中有大戶人家莊家，莊家家主為莊周，昨日死了！”
    他有些感歎：“那人我也知道，是一個俊朗的才子，還年輕著呢，怎麽這就死了，聽說取了個老婆，才百日不久呢！”
    “先生您說，這是不是可惜了？0”
    “是有些可惜了。”
    陳落點頭，不好在說什麽。
    倒是這一日。
    黃昏落日。
    陳落躺在院子裏，悠閑的吹著夏風，好不自在。
    可卻是在這時候。
    陳落卻是將目光看向了門外。
    “終還是來了……”
    他還在想著，何時會出現……
    這入了蜀州已三日，總算還是來了。
    既然來了，那總要見見才是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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