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不曾說過那名字，可這人是誰陳落大抵還是明白的。
    滄海境中有仙君，為滄海仙君。
    滄海境中七條道脈：
    淩源，
    風雪，
    夜歸，
    藏龍，
    紫苑，
    碧波，
    華菱。
    這七條道脈雖受滄海境七界中各大宗門掌控，可說到底其實也不過隻是滄海仙君的東西。
    百年產出，各大宗門也僅能留下百分之一……
    其餘，皆入得滄海仙君之手，至於說後來在他手中有多少，這就不是尋常仙人所能知曉的了。
    陳落殺人……
    玄天宗滅：無罪。
    可玄天宗的東西帶走了，且還是那麽多道蘊，這便有罪。
    “天下之物，有緣取之，這不是仙界的規則？”
    “是！”
    杜衡道：“但規則隻針對弱小，強者不在規則之內！”
    他說：“滄海境中的東西，他點頭了，你便能取，他若是不給，你取了，這就壞了規矩！”
    陳落笑了笑：“咱家懂了……”
    抬頭。
    看著天色：“不早了。”
    僅一句話，杜衡就知曉了陳落的意思了。
    他深深看著陳落，有些遺憾，也有些敬佩。
    遺憾是遺憾他做出了很不理智的決定……
    天音府欲要助他，付出的代價很大。
    雖說想要幫助，也僅有一件仙器煙雲愁能沒出手，可這也意味著，一旦出手，這煙雲愁至此將隻能‘不小心’丟失了。
    沒了煙雲愁，天音府的威懾力將暴跌，在滄海仙君麵前，也將做了惡。
    這是一場豪賭……
    可惜。
    這一場對他來說的豪賭連開場白都沒有就結束了。
    至於敬佩，便是對此人的敬佩了。
    當他出了玄天城，便是以一人之力撼動了整個滄海境，這樣的人，有好些年不曾出現了。
    上一個，好像還是一個叫做謝以的仙人？
    那一個在星瑤界崛起，曾經鎮壓得整個玄天宗喘息不過來，便是滄海仙君也被狠狠踐踏在腳下，差點被殺了那一個青雲門門主謝以了。
    他會是另外一個謝以？
    很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仙界數百萬年的歲月中，謝以的傳奇隻有一個，想要再創這種傳奇，談何容易？
    “公公既有自己的想法，那麽杜衡也便不好強求。、”
    杜衡行禮：“如此，杜衡打擾了。”
    退去。
    到了門口。
    回頭，欲要再說什麽，可終究還是沒說。
    人皆能做出自己想要的選擇。
    他做出了。
    而自己也做出了。
    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看結果……
    “希望，日後若是再見的時候，公公依舊能這般坦然，那時候，這天下間，將無人不知公公之名。”
    ……
    陳落又躺在了椅子上。
    輕輕的搖晃著躺椅，閉上眼睛，打了個哈欠，帶來了少許的倦意。
    本想要好好睡個覺的。
    可惜，受了叨擾。
    好在還不錯，至少這院子還在，那些人也都是講道理的人，要不然的話，此刻的自己是連一個休息落腳的地方也沒了。
    至於說杜衡後麵說的話，他是沒放在心裏的。
    滄海仙君也好、
    還是那掌控南方仙域的赤帝也罷，對於他來說，皆不是過於重要的人物。
    此間入仙界，千裏迢迢為的隻是和那西方仙域中的青始仙君解除誤會。
    呃……
    拍了下腦袋。
    倒是忘了一件事了。
    自己的大弟子謝以還被人鎮壓著呢。
    好像，鎮壓他的，便是那滄海仙君？
    陳落嘖嘖了兩聲，這樣算來，碧海故友要殺自己的那一番行為，也不算是莫名其妙了。
    想來是知曉自己乃是謝以的師尊。
    自己這入了南方仙域，定然需要找一個理由……
    於是，殺了自己就是最好的開端了，畢竟他也知曉，要殺自己這是做不到的，最後他便舍身取義……
    他又知曉玄天宗定然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有人死在他們的宗門門口，加上仙界風氣，這矛盾自然就來了。
    有了矛盾，又能將滄海仙君拉入這一場旋渦當中。
    而入了旋渦的滄海仙君，不管自己要做什麽，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越想，這腦袋越是清明。
    越清明，原本看不懂的地方就全看懂了。
    越是看懂，陳落心中的愧疚就越大。
    碧海故友大義……
    咱家不如你！
    可惜了，若不是你已死，連靈魂也被咱家吸收幹淨，斷了輪回的路，少不得下輩子再見，定會好好請你喝上一杯。
    酒的名字陳落都想好了。
    便叫做：鶴頂紅！
    瞧瞧這名字，怎麽看，也怎麽好！
    ……
    陳落是在三日後離開的玄天城。
    一路西行。
    說來也巧……
    好像是被人給監視了一樣，不過剛出選天城不久，就有一仙人攔住了自己。
    見了這人。
    陳落樂嗬了。
    “看來，咱家和仙子有緣……”
    雪月仙子笑道：“妾身也覺得和公公有緣，不過，這緣是善緣還是孽緣，妾身可就不知道了，公公你覺得什麽緣最好？”
    這女人笑著的時候，眼神中有無窮無盡的魅意。
    若非陳落定力很好。
    若非此間是大馬路上。
    陳落估計，這仙子都要上手亂來了……
    “可別孽緣，要是家中女人知曉，怕是要殺了咱家的。”
    “公公有家室？”
    “公公也可以有妻妾的。”
    “還有小妾？”
    雪月仙子愣了下，這太監，還能這樣玩？
    忽然的，她噗呲笑了起來：“那公公覺得，若是再來一個小妾如何？妾身雖然是一坊之主，但卻有擅長之術，那手藝不錯，口技不錯，便是身段，也極其柔軟的……”
    陳落：……
    這該死的小妖精。
    若非公公這些年行走紅塵，煙花之地走得多了，那些無辜的姑娘也見得多了，可真就差點被這女人的手段給迷昏了。
    “仙子若是有空，咱家覺得，我們這就回去玄天城，想來這一次，沒人打擾了。”
    雪月仙子愣了下，隨即白了一眼陳落，臉上帶著落寞和遺憾。
    “妾身也想和公公好好談談人生，可公公恐怕是沒時間了。”
    “怎麽說？”
    “妾身得了雲海墟帶來的消息……且還是給公公的。”
    “看來，是仙君的話了？”
    “是！”
    “倒是麻煩仙子了，請說……”
    “仙君道：請公公入雲海墟一見……”
    “咱家倒是榮幸了。”
    陳落笑了笑：“仙君有請，自不敢辭，咱家這便去，不過……這路途遙遠，怕是沒那麽快……還要請雪月仙子轉達一下才是。”
    ……
    遠？
    能有多遠？
    仙界雖有仙界的天地規則，要如在凡間一樣，轉瞬數萬裏已做不到。
    可自星瑤界到雲海墟走上一年半載，總算是能到吧？
    在這滄海境中，仙君令下，自然也不會擔心陳落不到的道理了。
    “如此，妾身便會上報仙君的。”
    雪月仙子告退。
    隻是離去的時候，還是和陳落說了下、
    她說…
    “幻花坊並無和公公作對的想法，仙界雖殘忍，也毫無親情和友情之說，但妾身卻也明白有些東西該是我們的，便是我們的。
    若不是我們的，強求也強求不來……
    玄天宗之事，為我幻花坊不該，也絕無記恨上公公的道理，便是滄海仙君之說，也非我幻花坊所說，還望公公理解。”
    陳落點頭，將她這話記在了心中。
    他也相信了這雪月仙子的話並無虛假就是……
    身為一境之君，掌滄海境，坐鎮於雲海墟。
    若是連這些事情也不知曉，那也當真是慚愧……
    見陳落理解。
    雪月道：“雲海墟之事若是了結，公公也尚且有空，還請走一趟川南境，妾身定好好招待公公一番。”
    說完，告辭。
    陳落也拍了拍身下的棗紅馬、。
    “走吧，人家是仙子，你不過是一隻馬……可別亂想了。”
    棗紅馬嘶鳴了一聲，大抵是覺得陳落的話傷了心。
    但卻也老老實實的馱著陳落西行了。
    陳落老了。
    初時穿越時，風華正茂，朝氣蓬勃。
    雖說隻是一個太監。
    可每日起來，打掃地板，練習著如何蹲在地上尿尿，而不濕了鞋子，那時候難是難了一些，可也樂在了其中。
    後來啊……
    出了江湖。
    走了萬裏路。
    見朝霞和青霜並存。
    見那雨過彩虹高掛。
    見那山河無盡，青山依舊。
    也見那江湖宗門林立，紛爭不斷。
    如今想起，倒也是為數不多高興的且舒服的日子了。
    可惜……
    隨著境界的不斷提升，許許多多的事情就不斷的施壓在了身上。
    縱然努力的想要免去了那些瑣事，但瑣事也總能尋到自己身上來。
    如此一想，前後卻也有著兩千年不曾這般放鬆下來了……
    於是如今，這一路西行，反而是兩千年來，最輕鬆的時刻了。
    想著。
    嘴角的笑意越大。
    腳下的棗紅馬速度越快了幾分。
    體內傳來了哢嚓的聲音。
    修為境界毫無滯留，水到渠成一般的，終進入了全新的境界。
    昔日飛升時為九劫境。
    如今倒是入了九劫二境了……
    何為九劫？
    即一元、兩儀、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宮劫！
    此為九劫。
    隻是，這九劫也僅是陳落所有的。
    尋常仙人倒是沒這些劫……
    和自己不同，他們的成仙會較為平穩，也似乎毫無瓶頸可言就是了。
    至於那些死去在了修煉之路上……
    至於那些說成仙之路九死無生的仙人…
    陳落向來不愛說什麽。
    反正自己還是覺得他們修煉得過於輕鬆了才是。
    倒是……
    入了兩儀境，竟無天劫出現？
    按理來說，此時該是兩儀劫出現了才是，怎麽這般平靜？
    想了下，陳落就不去多想了……
    他又不是傻子，沒了天劫不是更好？
    定是這天道知曉自己修仙不易，於是放水了一把。
    “謝謝了。”
    抱拳……
    朝著天穹行禮道謝。
    那天穹上的烈陽好像朝著一旁移動了下，不敢受一樣。
    不過想來是錯覺就是。
    陳落也沒發現這一些……隻是聽著係統的建議，陳落覺得這一次它的建議倒是很不錯的。
    那就慢一點吧！
    匆匆忙忙幾千年……
    如今慢一點，未嚐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好好看看這仙界的景致，想來又會是有著一番很不錯的感悟的才是。
    ……
    仙界很大。
    前不知古之源起，後卻也不知得盡頭。
    仙界四域。
    域中四境。
    境中有數界。
    這界中有城，千百萬數，不好計數。
    陳落走遍了整個天穹，曾覺得，天穹或是自己見到過最大的地方，但如今和仙界相比，的確是有些小了一些。
    但仙界也好，天穹也好，有些事情卻都是一樣的……
    仙門林立，江湖不休。
    他曾見過仙人爭鬥，搬山運海，聲勢浩蕩。
    他曾見過人仙如螻蟻，為仙隸，入道脈，挖道蘊，最後化為一累累白骨。
    當然。
    他也曾見過癡情人。
    為愛癡，為愛狂……可一腔柔情終成覆水，落得個心碎天地崩，至此人間再無愛情存在。
    一人。
    一馬。
    一壺酒。
    天地任逍遙。
    陳落一路走走停停，見了許多，也經曆了許多，對這仙界，倒也是越發的了解了。
    仙界也有年……
    如君王一般，一朝天子便有一朝的年號。
    昊天神帝入得天庭，為天庭之主，掌四方大帝。
    故而此間年號，又有昊天！
    又因一元複始，萬象更新，後滿一元，便又入得昊天元年……
    陳落入得天庭之時，恰逢昊天5000年整……、
    說來也巧，這時間倒是有些意思了。
    至於那昊天活了幾元，倒也不是陳落去關心的。
    昊天5003年……
    陳落入海月界，誤交仙人。
    仙人迷昏了陳落，將其丟入了夜歸道脈，賣為仙隸……
    拿起鋤頭。
    搬起了鎬子。
    以十年壽元挖出了一縷道蘊…道蘊剛到手，還沒焐熱，便被收了回去。
    曰：三十縷道蘊，方能獲得一縷道蘊，數目不夠者，私藏皆有罪。
    陳落吧唧了下嘴巴，覺得有些黑了。
    三十取一……
    也便是說，三百年壽命換得一縷道蘊。
    這可不是有些黑，而是很黑了！
    要知道尋常人仙也才萬年壽命……
    自飛升到人仙，誰不是活了個幾千年了，這三百年一縷道蘊，就是全部用來換取，又能換得多少？
    成就地仙？遙遙無期了……
    聽到陳落這抱怨，有仙隸湊過來：“這還不簡單，要嘛提升自己的身份等級，要嘛就殺人奪道去就是了…”
    “殺人奪道太過危險了，打不過！”
    陳落搖頭，問：“提升身份等級，又是怎麽一個回事？”
    “你不知道？”
    陳落搖頭……
    他真不知道。
    這下子，那仙隸一下子就得意了起來：
    “原來是一個新人啊，看伱這般倒黴的樣子，本仙人這就好好給你普及下我們這仙隸的晉升之路！”
    “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