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驚夜 寧宣是打馬回來的已經是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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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宣是打馬回來的,已經是深秋了,身上還跑出一身細汗,他進門就給了門房一腳道:“回頭我再收拾你。”

    劉懷義滿頭大汗地等在門口,一看人就跪下了,臉上跟死了娘老子一樣白,他覺得自己很冤枉。

    門房這狗東西從老太太管家那會兒就扒上寧大少爺這跟金大腿了,他被老太太用過本來就不得家裏喜歡,大少爺也不愛用他,有什麽事兒都讓別人做,早把他架空了,就等著老太太蹬腿兒把他換下來。

    所以他是一點兒也不知道這事啊,都是門房那老癟三搶他的活兒幹。

    寧宣不是這麽想的,圓圓沒去找姓李來福就是劉懷義的錯,是他平時不去上香,也沒本事讓太太奶奶用得放心。

    沒本事的人本身就錯了。

    寧宣跟沒看見他跪著似的,先沉著氣問了旁邊幸災樂禍的門房情況,

    門房趕緊道:“幾個小東西能惹出什麽事?還沒動手呢就被我按趴下了!如今那五個人都被捆在柴房裏等著大少爺打落!就是老太太也請大夫瞧過了,老太醫說暫時死不了。”

    隻是老太太那腳讓人看一眼就膽寒,門房抓人的時候進去看過了。

    那金阿翠啊的撒了一地,老太太跟屍體似的就那麽翹在小榻上,床頭的寶石都被用刀撬下來了。

    幾個小子一進去就對著那雙腳,他奶奶的,幾輩子大家也沒見過這種腳。

    都說三寸金蓮好看,但做下人的哪個見過真樣子?這都是小姐才有的福氣!

    裏頭有個存著錢想攀高枝嫁女兒的男人立馬就打消了給女兒纏足的念頭,這不是把自己幺女往死裏坑嗎?

    先人的,哪個男人看了不萎他倒要尊稱他一聲老子!

    幾個人嚇得手耙腳軟的連頭都不敢抬,最後還是悄悄叫了兩個壯婆子把老太太挪到床上去的。

    隻是這一截不能叫寧宣知道,家醜不可外揚,肯定越少人知道越好。

    劉懷義看著門房就這麽站在寧宣背後,跟自己跪著他似的,立馬苦著臉膝行湊在寧宣身邊,拉著臉道:“老太醫說老太太的腳得把腐肉挖出來,把膿血流幹淨才能好,就是老太醫不肯自個兒動手,說是要孝子賢孫來幹,有子孫福氣澤潤才能好得快。”

    其實老太醫是覺得自己跟老太太年紀差不多,給她治腳於禮不合,不肯動手,隻是故意找帽子壓人。

    寧宣心裏也明白,知道這活兒還得落在自己身上。

    總不能讓這事兒被二房知道了,那這家的孝子賢孫可不就他一個嗎?

    至於陪葬,寧宣想到這個就氣得七竅升天,寧家從來沒要過下人陪葬。

    看老太爺連自己的鶯鶯燕燕都沒帶下去就知道了,老太太再大還能越過老太爺去?

    老太爺沒有人陪,她也要不了人陪!

    寧宣道:“鄉下土財主才講這個排場,寧家有我在一天就不會要人陪,有知道的你們給點米麵酒菜,安撫不了就送出去吧。”

    劉懷義問:“抓起來的五個人要怎麽辦?”

    “都賣得遠遠的,別叫人知道是咱們家裏的事。”寧宣不是不把人命當命的人,他捏著眉心,又道:“老太太用過的丫頭連爹娘兄弟一家子都放出去,在莊子上待著別叫回來了,要是誰嚼舌根子,也賣了吧。”

    下狠手挨過打的丫頭心裏始終會生怨氣,遲早有一天會發出來,這種人是留不得的,老太太這不就惹出事了?

    劉懷義得了吩咐,立馬爬起來去找人牙子過來領人了。

    暖雲螺兒和馮寶兒三個都是漂亮的姑娘,不漂亮近不了老太太的身。

    人牙子看著就滿意,大戶人家出來的丫頭身價都好,多的是人討去做婆娘。

    劉懷義把幾個人的身價銀子揣在懷裏,咧著嘴笑:“我們太太和奶奶心善,大少爺說別賣到髒地方去,遠遠的賣了不叫回來就成。”

    人牙子露出一顆金牙齒笑:“我辦事你放心,這輩子保準一個都別想找回來。”

    劉懷義這才點頭說:“晚上還有人賣,你帶輛車過來裝人吧。”

    人牙子這才歡天喜地地帶著五個人走了。

    路上那兩個廚子說賣了也比殉葬好,憑自己的手藝在哪裏活不開?

    劉懷義已經囑咐人把兩個廚子賣到十萬大山裏去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是禦廚也沒辦法一展身手,也不用提攢盤纏回來了。

    寧宣吩咐完事情,就往院子裏走,底下幾個人看他腳都沒往老太太院子裏拐一下,心裏就打了個突,這是裝都不裝了啊!

    回頭就捏著下頭小子們的耳朵耳提命麵不許對外漏半個字出去。

    要不然都成孝話了!

    寧宣對老太太感情是真不深,先慈才有孝,老太太偏心眼兒過了一輩子,她院子裏的事他向來不怎麽想管的,老太太也不要別人插手,結果就鬧成這樣。

    寧宣也沒辦法怪自己娘,娘在老太太手上吃的苦頭太多了,她也不是聖人,看見什麽睜隻眼閉隻眼給自己報仇,他不是不能理解。

    但就這麽一屋子人還鬧得雞飛狗跳的,讓人想著就忍不住歎氣。

    要是圓圓能立起來幫他看著就好了,有他和娘幫著總歸出不了大事,她對寧家也沒有大怨恨,會比娘更心平氣和地處理事。

    寧宣這麽想著,看著院子裏緊閉的大門,聽到青羅守在門上問是誰,心一下就軟了。

    婦道人家又沒經過什麽事,圓圓和娘還不知怎麽樣呢,也不知道聽到家裏有幾個亡命之徒是不是把膽子嚇破了。

    圓圓的膽子就比老鼠大點兒。

    結果掀開簾子進了陳姨媽的屋,一進去就看到段圓圓笑眯眯地在和陳姨媽一起吃點心。

    兩人都跟沒事兒人似的招呼他過來。

    段圓圓穿著鴨蛋青的小襖,頭上梳了個圓髻,小臉兒也紅撲撲的,對他露出一個笑道:“外頭事都辦完了嗎?”

    寧宣點點頭默默地走過去靠著她坐下來,臉上緊繃繃的,看著可憐巴巴的。

    段圓圓叫了甜甜兒的涼糕沾了白糖遞給他填肚子,道:“我們沒事兒,不就幾個小毛賊嗎?”說著一麵拿帕子給他擦汗,完了一聞上頭濃濃的馬味兒,就推他去洗澡。

    寧宣聽到她好端端地說話,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扣住她的掌心問:“嚇到了吧。”

    段圓圓看著陳姨媽在,嘴上話兒就拐了個彎,搖搖頭道:“沒有,一下就被抓了,跟沒發生似的。”

    “什麽事沒經過,還怕這個?”陳姨媽聞著味兒,也說:“聞著怪難受的,去吧,沒被嚇死倒被你熏死了。”

    寧宣被兩人三推四趕塞到浴室去了,等他洗完澡出來,桌上是段圓圓給他備的飯,她看見寧宣回來心神一鬆,已經靠著陳姨媽睡著了。

    杜嬤嬤在旁邊站著,手上還捧著自家姑娘的髒衣服,青羅也還沒洗漱呢,就等著這會兒專門讓寧宣看。

    陳姨媽抱著人看著衣服眼裏一下就紅了。

    寧宣聽杜嬤嬤說圓圓是在地上爬出老太太院子裏的,也怔了下,那場景叫他想一下就喘不過氣。

    陳姨媽逃荒的時候死人衣服都扒過,看兒子回來了心神定了也就不怕了,隻是提醒他:“晚上多看著她點兒,圓圓才十六歲,她連雞都沒殺過,撞見那個場麵,說不怕都是假話,搞不好要起熱。”

    寧宣停了筷子道:“下頭已經去抓了安神藥,娘別不放心,咱們家出不了事,熬好了娘也喝點兒。”

    吃完了飯,寧宣看表妹睡得甜甜兒的,也沒忍心叫她,長手一撈就把人背在背上往房裏走。

    寧宣沒背過人,手上硬骨頭多,半路上段圓圓就被顛醒了,呼吸撲在他耳朵上又暖又長。

    寧宣察覺到動靜知道她醒了,就溫柔地說:“別怕啊,我回來了,那些人都被表哥趕出去了,他們欺負不了你。”

    段圓圓嗯了一聲,這會兒倒是沒掉眼淚。她覺得自己心態挺積極的,過了這麽長時間,知道自己徹底安全了,她立馬就能調整過來了。

    寧宣看她這樣子心裏更擔心了,要是人哭一下倒還好,這麽悶悶的,晚上更容易驚夜。

    回去把人放在榻上,寧宣就叫人搬了幾盆菊花和一個小木架過來,逗著她用菊花做花屏風。

    菊花寧神,聞著它睡夜裏也安穩些。

    段圓圓做了一個小的桌上屏風,做完了就放在床邊上,菊花有點兒藥味兒,不怎麽好聞,但擺著很漂亮。

    沒多久,她就聽到外頭有動靜。

    寧宣看她探頭探腦的,怕出去又受驚嚇,就把人捉過來,喂了一碗安神藥,笑:“我叫了些家丁過來,這會兒還在外頭喝酒,他們動靜大臭得很。”

    說完就叫人讓外頭動靜小點兒。

    段圓圓想說自己其實沒這麽脆皮,但看寧宣滿臉都寫著“這塊玻璃馬上就要碎了”的樣子,她隻好順從地躺下了。

    劉懷義正在點人,老太太用過的丫頭下人太多,一下都攆出去鬧起來就不好看了。

    他都是逐個擊破,一家子一家子地去說少爺要他們出門辦事。

    給寧宣辦事這是近差,得了信兒的自然都歡天喜地地過去,結果一上馬車就被拉到鄉下去了。

    有些往常跟他不對付的,劉懷義就把人丟給人牙子賣得遠遠的。

    有些聰明的始終不肯出去,在院子裏就叫起來了,劉懷義看寧宣派人這麽說,立馬就下了狠手,也不廢話了塞了嘴就把人往車上綁。

    呸了一聲道:“敬酒不吃吃罰酒的東西,去莊子上種地還是去山裏開荒,你們自己選一個吧!”

    這麽一說大家就不敢反抗了,去莊子上還能有回來的一天,去山裏不被狼吃了就不錯了。

    驢車足足裝了四五車才把人清理幹淨。

    劉懷義這才擦著汗回房叫了盤花生米喝酒歇著。

    半夜段圓圓果然渾身冒著熱氣,寧宣一摸臉就白了。

    段圓圓迷迷糊糊地夢見自己在一條長巷子裏被各種瘦長鬼影追殺,它們都拿著刀朝她跑。

    她滿頭大汗地逃命,忽然聞到了熟悉的飯菜香,腳下也變成了水泥路。

    這是陽光明媚的一天,街上到處都是戴著紅領巾的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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