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卻齒輪·終】
    一，二，三，四，五……
    模型被破壞了。
    在得到了答案之後，在托勒密得到答案之後，伊納裏圖便拆毀了這個模型，當然，他並沒有看見櫃子之中那個模型的樣子，事實上，既然托勒密已經得到了結果，那麽……他也沒有必要特地去看那個模型此時的答案。
    他將櫃子連同著那個模型一起打碎，用最為暴力的手段打碎，將它破壞掉，將一切答案和真理砸碎，隻讓答案留存在托勒密的腦海之中。
    “……我，我知道答案了。”
    托勒密躺在地上，她感覺屬於模型的一切信息都在從自己的腦海之中被抽走，但是那個答案卻一直固定在她的思維之中，這是她自己的答案，這是獨屬於她自己的答案，從最初的第一個數字，到第一個零件，然後是第一個模型，整一個構造物的創造都是他自己編織出來的，這是屬於她自己的階梯。
    “別說了。”
    伊納裏圖製止了托勒密接下來的話，他看著天空之中的那個齒輪，在模型被破壞之後，那個齒輪的轉動便停止了，似乎它的任務已經完成，繼續停留在這個城市已經沒有意義。
    那一份疼痛感散去了些許。
    “……啊，啊啊，感謝您，感謝……感謝您減輕了我們的痛苦，您的恩澤啊，您的恩賜啊……您知曉我們的痛楚，給予我們甘露。”
    有人這麽說著，更加虔誠地跪著。
    祈禱，繼續祈禱。
    ——正如我所說的，一切本就有跡可循。
    那被線條勾勒出來的齒輪，填充著白色的齒輪，這一個宛若紙張折疊起來的、繪製出來的齒輪，在這一刻開始收縮，它褪去了自己的白色，褪去了自己的線條，它將自己的色彩抹去，那些線條散落，這一個齒輪已經完成了使命，至少，在它的角度之中，這一次記憶的征收已經完成了。
    它帶走了記憶。
    不過，答案依舊留在這裏。
    留在腦海之中的答案並不會被任何人奪走，作為一個創造物的基石，經過時間本身的驗證存留下來的答案，作為那一個階梯的基石墊在了托勒密的腦海之中。
    “伊納裏圖。”托勒密說，“我好像……踏上道路了。”
    “誰的？”
    “和你一樣。”托勒密接著說，她就這麽躺在地上，她看著那一個齒輪在自己的視野之中傳動，然後散落，那些線條在人們所見的一切之中消散，仿佛從未來過，隻有那些被從他們大腦之中抽取的記憶，隻有那些東西被帶走了。
    他們忘記了一切。
    忘記了托勒密每一次在‘下課’之後停留在教室之中的時間，忘記了托勒密在時不時收集的那些零件，忘記了那些被托勒密翻閱過的書籍，一切涉及到模型的或者構造出模型理論的記憶全部被一種新的記憶代替，用一種合理並且不會被懷疑的方式植入到那些空白之中。
    破滅，然後創造。
    “但這樣子，你也是屬於‘偏愛’的了，托勒密。”伊納裏圖站在托勒密的身旁，他看著托勒密的臉，地麵上，那屬於齒輪的影子逐漸變得淡薄，幾乎要淡出他的視野，“你和我一樣，都是不被卡爾蒂安接納的人。”
    “這又沒有什麽關係。”
    托勒密抬起手，她宛若一個新生兒一樣看著自己的手，在踩在那一層階梯上的時候，她知道已經變得不同，那一個答案，那一個屬於她自己答案……她將手放在自己臉上，遮蓋住了自己的視野。
    哈。
    她不知道自己應該以什麽樣的情緒去麵對這一切，不管怎麽說……她的心至少不用再害怕，那個模型已經被毀掉了，是啊，在完成了它的使命之後，它就這麽被毀掉了，這是能夠理解的，它並不是一個被容許的存在，更何況，在得到了答案之後，她也就理解了。
    為什麽天使不讓他們窺探那些黑色塊狀物的本質。
    為什麽天使不讓他們探尋恩澤的事實。
    “伊納裏圖。”托勒密閉上眼——這個動作並沒有什麽意義，在她的手遮住眼睛之後，閉眼與否不過是光線侵入的多少而已，“伊納裏圖……如果我告訴你，我能夠告訴你這個答案，你會想聽嗎？”
    “不想。”伊納裏圖說，“我周圍的麻煩事已經夠多了，再多你這一個，我這輩子都不用想著回卡爾蒂安了。”
    “……你還要回去嗎？”
    “當然得回去，我是帶著任務來這邊的，等這裏的事情搞完之後我還得回去報告。”伊納裏圖蹲下身，他拍了拍自己褲腿上的塵土，“如果我失去了消息，他們百分百會判定我叛逃，嗯……到時候你就可以看著我被稱為異端了。”
    雖然現在也差不了多少。
    “你怎麽在卡爾蒂安隱瞞你的信仰的？”
    “事實上，我基本沒有在卡爾蒂安展現過我的恩澤的全貌。”伊納裏圖說，“我隻是給他們看了很小的部分……創造一些刀刃的部分，這樣，他們就會覺得我隻是一位偏向於創造那一部分的信徒，我隻是一個虔誠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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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很危險。”
    “倒也不危險，畢竟在卡爾蒂安，恩澤可不是想用就用的。”
    “……有約束嗎？”托勒密問。
    “當然，他們最喜歡的不就是用一份規則來約束人們？在卡爾蒂安必須遵守規則，恩澤的使用就是其中一部分……我隻要一直停留在那些區域之中，他們就不會發現。”
    “但在卡爾蒂安之外就不安全。”
    “如果沒有你這件事，今天我也不會……”說到這裏，伊納裏圖停頓了一下，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畢竟……這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他自己的選擇，既然是自己的選擇，也就沒有必要再說起，“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前所未有的好。”
    齒輪消失了，那一個天使的奇跡真正意義上地散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再一次出現，忘卻齒輪，再一次重複這個名字。
    遠處的人喘著氣，他們還沒有從那些疼痛感之中緩回來，齒輪的轉動將他們所了解的某一個部分拆解編織成新的筆跡。
    能夠形成這麽大的齒輪……它其中包裹著多少人的記憶？在她之前，肯定也有不少人追尋過那一份本質，但，他們的記憶都被征收了，那些前人的記憶都被那齒輪收取了，很顯然，他們並沒有到達最後的一步。
    他們所創造出來的公式、定理，或者，用於搭建這一個階梯的全部，都被那些東西收取了，他們得不到真正的答案，得不到那些他們奢求的一切，答案啊，答案，黑色塊狀物的答案，天使的答案。
    “我感覺前所未有的好。”托勒密呼出一口氣，“有一種自己過去做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感覺，你應該也體會過這種感覺，對吧？”
    “算是。”
    “你當初踏上階梯的時候，你用的是什麽方式？”
    “你自己去找吧。”
    伊納裏圖站起身，他避開了托勒密這個問題，似乎他並不想讓這個問題的答案被人所知，這一個答案不能夠被人所知曉，不能夠被任何人窺見。
    ——現在不能。
    “明天卡爾蒂安的船就會來到這裏，帶著擁有船票的人去到那個地方，那裏並不適合你，托勒密，你還是留在這邊吧……和老師一起更安全。”伊納裏圖說，“我還要去處理我的事情，別讓他們知道你的偏向，等你找到祂給予你的恩澤之後，你自己看是偽裝成‘創造’還是‘破滅’那一邊，少用。”
    伊納裏圖從空氣抽出那一個十字架，現在，那個十字架隻有一個巴掌的大小，他提著那十字架末端的鏈條，將它掛回到自己的脖頸上。
    托勒密將蓋在臉上的手移開，她的袖子上沾染了一點水漬，隨便吧。
    ——拉芙蘭，羅曼口岸。
    天色稍微暗淡了一些，不，應該說，現在已經是傍晚了，太陽已經將那些雲染得通紅，就連霧氣也比之前渾濁了不少，已經快到晚上了，從時間上來說，現在也不是一個適合繼續停留在外麵的世界。
    伊納裏圖已經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
    托勒密從地上坐起身，她還沒有適應這樣的結果，這一切仿佛都是一場詭譎的夢，隻有那存留在大腦之中的答案還在告訴著她一切都已經發生了，這並不是夢，也不是什麽臆想，她確實完成了，她也知曉了答案。
    “……接下來應該做什麽？”
    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到，接下來應該做什麽？好像之前並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她應該是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她站起身，事實上，現在她隻感覺到一種……空蕩？終於完成了這個東西，在這之後呢？她確實沒有想過在這之後自已要去做什麽，等到將來的某個時間，再去思考這個問題吧。
    至於現在，她有一點餓了。
    “現在這個時間好像正好適合去吃個飯。”她告訴自己，“回家做飯，還是……算了，想到什麽再說吧。”
    她拖著疲憊而清醒的身體，從那些祈禱的人群之中穿過。
    她站著行走，他們跪著禱告。
    ·
    “私満たされてる我心已滿足）”
    《特にない》藤井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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