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拾捌·把沒有用的自己扭曲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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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哢嚓。
    莫泊桑抬起手,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有一種溫熱的感覺,在這較為黑暗的環境之中他看不清楚,他不知道自己的臉上沾染了什麽,他在這近乎寂靜的空間之中聽見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這跳動的聲音不斷響起,一躍而起,然後落下。
    這就是他的心跳聲。
    “今年是一八七零年年。”莫泊桑看著舞台上的古諾,“你覺得戰爭會在今年結束嗎?”
    “對我們來說一八七零年是‘今年’,但對你來說可不是,莫泊桑先生。”古諾從舞台上走下,她伸了個懶腰,“我了解一部分的你,雖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至少我知道你從什麽地方來,不然我也不會知道什麽時候是適合我們‘重逢’的時代。”
    “那你應該知道現在的你是什麽樣子。”
    “哦,這個倒是不知道,不過我猜一下……要麽是死了,要麽就是被扭曲了吧?大差不差,現在的我還剩下多少?有沒有剩下我的眼睛?其實我挺喜歡我的眼睛的,我覺得它們很漂亮,你說呢?”
    “確實很漂亮。”
    莫泊桑沒有說謊,古諾的眼睛有一種寶石般的色彩,澄澈和明亮,那點綴著瞳孔的顏色在這一片昏暗的光線下似乎還在散發淡淡的光澤,更讓這雙眼睛看起來漂亮了不少。
    “那它們還在嗎?”
    “不在。”
    “真可惜。”
    “我想要了解的,就是你為什麽會扭曲,造成這一切的原因。”莫泊桑讓自己的食指相互交錯,他的身體微微前傾,“讓一個人從‘人’扭曲成一個異端,脫離了人類本身,成為了另外一種存在,一種脫離了自然的存在,我希望知道這個轉變的原理,如果我們知道了它的原理,我們就能夠從某一種程度上遏製住異端的誕生。”
    “這是你們所希望的。”古諾說,“這個想法很不錯。”
    “所以我需要你的大腦,你的思維,你轉變時候的一切想法。”
    “真巧,我也需要你。”古諾拍拍手,“如果我想和他們重逢的話,我得想個辦法到你那邊去,不過這會對你造成不少的傷害……和我又有什麽關係呢?”
    有什麽東西被抬起來了。
    ——那一根指揮棒。
    那一根屬於古諾的指揮棒,在之前每一次揮動都隻是簡單劃過空氣的指揮棒,此時,它被一隻無形的手拿了起來,懸在空中,落下。
    這一次,宏偉的樂曲響了起來。
    那是一個音符,一個又一個的音符,大量的音符,重疊在了這一個揮舞之中,那是簡短但極具力量的聲音,將一切的情緒壓抑在短暫的瞬間,在這僅有的短暫瞬間之中綻放。
    【un cadeau dynastie未完成的彌撒曲】
    “和你的聊天並不愉快,莫泊桑先生。”沐浴在回蕩的音符之中,古諾這麽說道,“沒關係,我知道,你也不喜歡和我的交談。”
    ——所以。
    “所以接下來,還是通過行動來代替這一切吧。”
    彌撒曲,和安魂曲不同的音樂風格,它是一種宗教音樂,以合唱為主要表現形式——合唱,而不是樂器,當然,樂器也不是不能存在,隻是相比起合唱這個部分,樂器的占比就要小上不少。
    彌撒曲中最重要的構成就是‘教義’,也就是所謂的經文,普通的彌撒曲包含的固定部分大約有六個樂章——進堂詠,升階經,繼抒詠,奉獻經,領主頌……而在她——在古諾所編織的彌撒曲之中,她違背了一部分的格式,她遵循了樂章的構成,卻以一種激進的旋律讓歌詞本身具備了攻擊性。
    ——這是為了戰爭本身而構建的樂曲。
    天使的饋贈?恩澤?還是別的什麽?
    莫泊桑早在那一根指揮棒揮下的時候就動了,他知道自己並不擅長所謂的戰鬥,他的恩澤和戰鬥沒有任何關係,他僅僅隻是能夠在這個夢境之中而已,他猛地向後一躺,然後,墜入到了那些建築物之中。
    【e don des anges一個拉芙蘭人民的星期天】
    一個拉芙蘭人民的星期天,那是莫泊桑曾經寫過的故事,他寫過很多故事——在來到卡爾蒂安之前,他可以很自豪地說,在來到卡爾蒂安之前,即便是以以為作家的身份生活也是很不錯的。
    居伊·德·莫泊桑,男,三十二歲。
    他出生在厄爾塞納,一個靠近卡昂佛爾的城市,由厄爾和塞納兩個區域組成,它位於拉芙蘭的西北偏北處,一個臨海城市,不過在整個拉芙蘭並不算太起眼,因為它算不上有多大,僅僅隻是一小塊區域。
    他的父親古斯塔夫是一位古老貴族,隻可惜在王朝落幕之前就已經落寞下來,隻留下了姓氏,曾經作為貴族的姓氏,母親則是出生在一個知識分子家庭,對於母親,莫泊桑沒有多少印象,畢竟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在他的記憶中,關於母親的部分也沒有多少,或者說,非常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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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出生沒幾年,家庭便搬到了塞納區域,居住在一個莊園之中,直到他十歲的時候,才重新回到了那個宅邸,而也是在那一年,母親去世了,他的童年都在這裏度過,直到自己接受教育之前,那是一段短暫而不充實的時光。
    或許是因為曾經是貴族的驕傲,父親帶著他閱讀了不少的文學作品,那藏書室之中的書架成為了他的精神樂園,包括浪漫主義的詩歌,還有最質樸的文字,他沒有接受過學校的教育,理由是他在入學沒多久就寫了諷刺詩而被開除,後來,他便在城堡之中跟隨著那些上門的老師學習。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創作。
    那是他的十七歲。
    用眼睛去觀察生活,這是他的老師教給他的,自己的雙眼能夠看見世界的一切,每一個自己所窺探到的,都是這個世界上美好的部分,還有不怎麽美好的部分,這兩者都可以成為他書寫時候的靈感。
    當然,最大的靈感源自於現實。
    “呼……”
    他墜入到建築物之中,從建築物的‘間隙’,從椅子和椅子之中的間隙,從地板和地板的間隙,從一切‘空’的地方穿過,這是一場夢,一場從記憶之中提取出來的夢,即便這裏再怎麽完整,再怎麽接近現實,這裏終究不是現實。
    所以,它總會有和現實不同的部分。
    正如之前所說的,在這裏,細節本身就可以用來判斷他在哪裏,地上的草到底是細致的,還是一團模糊的綠色,遠處的景色是詳細而清晰的,還是無法辨別的……這些都是用來判斷自己到底是在‘哪一邊’的憑證。
    ——有什麽可抓牢的?向誰去呼救?我們能信賴什麽?
    他無法用自己的恩澤傷害任何一個人,他的恩澤本就不是用於傷害他人的,換個角度,如果不是為了傷害他人,那麽,這一份恩澤在‘此時’就很有用了。
    他從建築物的縫隙之中墜落,然後平穩地站在音樂廳的門口,從音樂廳的裏麵墜落到音樂廳之外,緊接著,他開始奔跑,不是在平地上奔跑,而是踩在那些模糊的景色上,那些沒有被記憶詳細描繪出來的部分,他在那模糊的間隙之中再次墜落,然後站在遠處的地麵上。
    夢。
    夢是混亂的、不可捉摸的,現實之中的規則和考量在這裏很難產生作用,這裏的大部分規則和基本都源自於這一顆大腦,查理·弗朗索瓦·古諾的大腦,她成為了一個異端,一個重疊的肉片,他們從這些汙濁之中找到了她的大腦,提取了她的源,一顆黑色的心髒,然後借助恩澤進入到了這殘留的記憶之中。
    ——隻有死亡才是確實無疑的。
    他看見那穿著紅色裙子的少女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音樂廳的門口,那彌撒曲的旋律穿過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彌漫在他所在的一切之中。
    “進堂詠。”她抬起手,“第一。”
    節奏宛若心跳,一下,然後又是一下,這節奏並不明顯,帶著一種無序的混亂。
    噗通,噗通。
    現在,一切都和之前不同了,莫泊桑這麽告訴自己,如果說之前是他試著詢問那些內容,那麽現在,就是那個名為古諾的少女想要從自己的身上挖掘出什麽……不,不僅如此,現在那個女孩想要通過他得到更多的內容。
    先醒來再說吧。
    他穿過一個又一個不太清晰的記憶,穿過夢‘蘇醒’的那一層。
    叮。
    然後,他站在了自己的宅邸之中。
    “先生,您回來得真快。”站在不遠處的管家這麽說道,“您不是去音樂廳那邊了嗎?”
    “……啊?”
    莫泊桑沒有理會那位管家的詢問,因為,他依舊能夠聽見進堂詠的聲響,他還在這裏,他還在這座城市之中,剛才他並沒有‘醒來’,沒有從夢中驚醒,他還在這個夢中,他還在這一份思維之中。
    一個拉芙蘭人民的星期天並沒有出現問題,他確實使用了這份恩澤來讓自己醒來,可是……他還在這裏。
    他還在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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