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零伍·此之謂之草木萌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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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木,在卡爾蒂安是一種極為少見的東西。
    這種天然的、並非通過人工修飾出來的事物,在這個被構建出來的城市之中,純粹的自然造物必然是極為少見的,事實上,草木,植被,這種無法按照預料進行生長的東西確實不適合放在‘外麵’,不適合放在外界,這種基本無法相同的事物很容易破壞到這一份完好的認知阻礙,這無限延續的景色並不適合用這樣子淩亂的植物來破壞掉。
    畢竟,保持這一份認知阻礙的完整性,在這座城市之中還是很重要的。
    叮。
    然後,在某一個區域之中,莫泊桑從間隙之中墜落,他觸及到那一個牆壁,一個普通的牆壁,直到這個時候,他才開始平靜自己的呼吸。
    ……成功了嗎?
    這並不是古諾熟知的城市,這是他熟知的城市,而且,這是他的記憶,是給予他的記憶搭建出來的夢,這裏的一切都遵從著他的思維,這裏是他的主場。
    如果說那個大廳已經被破壞了,那,在這個記憶之中,同一個大廳就會成為錯誤的部分,根據‘隔日’的清理規則,位於大廳之中的古諾……不,位於整個區域之中的古諾就會麵對那一份自我清理的事實了。
    “這裏是我的夢。”他重複著這句話,“這裏並不是真實。”
    保持清醒,莫泊桑,不論他們想要做什麽,現在你都需要保持清醒,絕對的清醒,不要讓這一場夢中的一切影響你的判斷,你需要知道,你現在正在自己的記憶之中。
    ——不要讓任何事物左右你的思想。
    “冷靜……冷靜,分析一下現狀。”
    現實之中的區域現在已經被破壞掉了,這是古諾所說的話,換句話說,此時的那一個區域已經變得不再安全,在隔日的影響下,這一切都會變得不安全,不過現在他的意識還在這一個夢中,現在自己的那一具‘身體’是誰在保護著?他的意識還是完好的,那就意味著至少他的大腦還是完好無損的。
    這算一個好消息。
    “莫泊桑。”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見了這樣子的說話聲,這是那位女性的聲音,他當然能夠分辨的出來,現在,那位女性的聲音就在他的耳邊響起。
    ——他的身體還是安全的。
    “那個異端還在動,它還在我們的實驗區域之中,我帶著你的身體在儲藏室,現在還沒有支援,我們應該是等不到支援了。”
    是的。
    那這就證實了古諾所說的,大廳已經被破壞掉了……所以支援無法到來,現在的話,整個區域應該已經被獨立出來了,在這一份完整的認知阻礙上,這一個區域的狀況該會是多麽‘突兀’,不論是誰看見都能夠給出同樣的結果,太突兀了。
    “我不知道他們兩個現在是什麽狀況,所以我隻能夠把外麵的現狀告訴你,你能夠聽見的,對吧?”
    當然。
    她還在,至少現在區域本身還在,那正在說話的她向莫泊桑證明著此時區域仍然有存活的人,這裏依舊有活著的人,那個區域還沒有完全崩塌——還有機會。
    雖然在判斷上出現了一些錯誤,古諾的思維被他拉入到記憶之後,古諾的身軀還在活動,這確實是判斷上的失誤,他沒有預想到這個可能性,這是他的錯誤。
    但是,還有機會。
    ——叮。
    他再一次聽見了那些旋律,從遠處傳來的那些旋律,再一次墜落到了他的耳中。
    那個地方還沒有崩塌嗎?那些東西還沒有被破壞,所以古諾的思維還存在著,她還在那景色之中,沒關係,古諾並不熟悉這裏,她沒有辦法在這裏尋找到‘出口’,她不會離開那個區域,莫泊桑深吸一口氣,‘現在’還不能夠下定論,他已經經曆過一次錯誤了,他不能夠再來第二次的錯誤。
    不要下定論,一切都有改變的可能。
    感謝一下,感謝這位正在傳遞信息的人,這位女性——多少年了?他們認識應該也過去很多年了,據莫泊桑所知,這位女性的名字很普通,她也不怎麽提及自己的名字,似乎是因為這個名字會引起她過去一些不怎麽好的回憶,因此,在絕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會以‘她’來描述這位女性,或者直接和她進行對話。
    莫泊桑的後頸傳來一種針刺的疼痛,疼痛感,來的正是時候的疼痛感,這一種疼痛感能夠幫助他保持自己清醒的思維,他貼著冰涼的灰色牆麵滑坐在地,這裏的一切都是這麽真實,又是這麽虛假,他特地沒有記住那些細節,確保自己能夠在每一個時刻都找到他所需要的間隙。
    她,那位女性,現在還在那裏。
    ——拉芙蘭,卡爾蒂安。
    如果要問她的過往,她不太喜歡提起,在她印象之中,最早的記事之中,她聞到的就是一種腐朽的味道,她生活的那個地方無法被稱為一個家,至少,在一個正常人的判斷之中,這確實不符合他們對於家的認知。
    這僅僅隻是通過木頭拚搭起來的建築,離地麵有一點點的高度,她每一次回家都需要踩著那嘎吱作響的梯子攀爬,然後回到了那個因為潮濕而令人呼吸不暢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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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大概能夠遮風擋雨的頂……並不是很有用,然後是木製的地板,這些木材應該可以算是這個家裏麵僅有的算是值錢的事物,父親,這個家庭並沒有父親這種東西,隻有母親,妹妹,還有奶奶,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人了。
    獲取食物的方式,隻有出賣自己的勞動力,或者是……
    事實上,對於這種生活她已經處於一種麻木的狀態,這對於她而言就是生存的方式,在那個時候,她找不到任何別的方式,雖說這樣子有推卸責任的嫌疑,她也不準備為自己辯解,她最開始的記憶就是這樣子的,在這一個沒有牆壁的木之中。
    飯菜是搗碎的魚肉混合著米飯,值得慶幸的是這個地方距離海岸還是比較近的,至少獲得魚這種材料並不會太困難,她時不時就會去抓幾條魚,然而這樣子得到的食物還是太過於單調,無法滿足一個孩童應該攝入的營養。
    所以,那個時候的她非常瘦弱,這種瘦弱也體現在了如今的她身上,即便卡爾蒂安讓她能夠吃飽飯,她早些年落後的身體狀況也難以彌補了。
    家裏的味道除去腐朽,還有一種藥品的味道,那是奶奶所需要的藥,奶奶……嗯,她對於奶奶……怎麽說呢,她很難去形容她對於自己這一位血親的情感,畢竟,絕大多數時候,奶奶都用一種很頹然的姿勢坐在梯子旁邊,看著不遠處的地麵。
    奶奶有一種病,需要很多的藥。
    “對不起……對不起啊。”
    在她記憶之中,奶奶經常會在某些時候突然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身旁,全然不管她是否剛剛工作完,還是別的什麽,嘴裏一直都是重複的話語。
    “對不起,要是奶奶沒有生病的話……就不需要去看醫生,不用吃藥,這樣子,你母親賺來的錢,就足夠生活了……對不起啊。”
    這種話她幾乎要聽到反胃。
    “我想活下去。”
    她沒有堅強到能夠對這樣子的事一笑置之說沒事的程度,事實上,她很清楚地知道,如果奶奶不在了,或者,如果奶奶不去買這些藥,這個家的狀況一定會好上不少,她,還有母親,兩個人掙來的錢和食物足夠三個人……甚至是四個人的日常食用,不用如此摳摳搜搜的。
    “我好怕死亡,請你原諒我這貪生怕死的……”
    但是她做不到,她沒有辦法執行她一直以來都渴望去做的那件事,直到很久以後都沒有,她當時是怎麽回答的?她隻記得那個時候自己第一時間看向了妹妹,妹妹正依偎在母親的懷中,妹妹太小了,還沒有斷奶……這麽說來,差不多要去鎮上買一些鹽了,醃製那些肉需要鹽,而且,也確實需要部分鹽分。
    “奶奶,你不需要道歉。”
    她握住了奶奶的手。
    “我們沒有錯,我們……我們什麽錯都沒有。”
    對。
    她當時是這麽說的。
    “……莫泊桑,現在一切都很安靜。”她對著莫泊桑的耳朵這麽說道,“那個軀殼也沒有什麽新的變化了,他們依舊沒有消息。”
    莫泊桑沒有回答。
    當然了,莫泊桑現在正在記憶之中,他現在隻能夠聽見她的聲音,但是她並沒有辦法得到莫泊桑的回應,需要等到莫泊桑醒來之後,她才能夠再一次聽見他的話語。
    她覺得應該沒有新的支援到來了,不管理由是什麽,她又蜷縮了起來,她躲在這裏,確保不會有人看見她,不要看見她,不要看見她,不要看見他們,希望一切都能夠這麽度過——希望一切都能夠安然無恙地度過。
    就像是當初蜷縮在潮濕的木板上,同樣的感覺,她幾乎能夠聽見妹妹哭泣的聲音,聽見母親又在輕拍奶奶的後背,聽見錢幣落在碗中的聲音,她幾乎要聞到那腐朽的味道,那腥臭的味道,還有那些煙味,令人作嘔的味道。
    沒關係。
    一切都已經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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