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姐妹》上映後的好評為喬琳和比爾帶來一個連帶問題,是否要在頒獎季花錢為這部片子公關，特別是在演員獎項上。在跟哥倫布影業磋商後,盧比孔河還是決定要在喬琳身上助力,無論如何他們需要一個重量級提名來繼續推廣這部電影。

    與此同時，第52屆金球獎已經公布了提名名單，毫無疑問《阿甘正傳》橫掃了全場,而《低俗文學》的收獲也不算太差,除了最佳女演員外,六個重要提名中了五個，包括最佳劇情片提名。

    對此，《洛杉磯時報》直接說《阿甘正傳》和《低俗文學》可能會領跑奧斯卡提名。讓喬琳等人感到高興的是《洛杉磯時報》認為好萊塢外國記者協會的90名成員在投票時完全忽視了《四姐妹》，這種忽視令人驚訝。這說明外界評論界對《四姐妹》確實抱有信心，呼聲很高。《四姐妹》因為上映時間太晚，在評選一些開獎時間較早的獎項上處在劣勢。這是他們一開始就預計到的情況，可是迫於家庭戲劇類題材的檔期問題，最終隻能選在12月中旬後的聖誕檔期上映。

    盡管喬琳團隊下定決心要在獎項上公關發力，但是礙於學院的規定，喬琳本人反而落得清閑，不用直接跟學院成員接觸，倒是公關人員們累得不輕。喬琳需要做的就是跟著團隊的安排，上不同的脫口秀，接受不同的采訪，刷足了曝光量。

    對此喬琳抱怨說她的笑話都要講光了，她甚至在《羅茜·奧康納秀》上表演了連續用六種口音念台詞，再繼續下去她隻能表演自己最尷尬的模仿了，模仿阿爾·帕西諾，那可是被阿爾·帕西諾本人鑒定過的不像,阿爾就此建議她應該去模仿羅伯特·德尼羅。

    喬琳有點懷疑他這建議是不是誠心想開鮑勃的玩笑，不過她最好還是不要公開表演模仿秀了，可能會引起觀眾對她演技的終極質疑。

    除去這些事外，喬琳還得把注意力放在紐約。1994年可以說是金融市場波動之年，還記得年初的時候債券市場跳水導致勝域資本一度陷入危機的情況嗎？事實是在滿地狼藉中，勝域居然從中發現了商機。

    不提她們在土耳其冒險投機的活動所帶來的收益，就說那些同樣飽受市場波動之苦的金融衍生品購買者吧，他們同樣在這個滿是危機的遊戲裏輸掉了底褲，而莎莉則反手從他們的痛苦中盈利。

    簡單來說是這樣的，像寶潔之類的大公司、共同基金、保險公司和地方政府投資委員會之類的機構從規定上來說是不允許投資匯率市場的，這是因為匯率市場對他們來說風險太高，他們隻能投資那些保守的、風險更低同時收益也更低的目標。這個時候，有一些以交易傭金盈利的“聰明人”想到了把一種表麵上信用評級很高、實則風險很大的金融衍生品當做一種避險產品賣給他們。如果順利的話，這些買主能到期拿到本金和利息，規避匯率風險，但是如果事情出了岔子，比如美元利率不如他們預期的那樣一直下跌，那麽事情就糟糕了。

    在寶潔這個故事裏，這些聰明人是信孚銀行，他們出賣的產品叫做利率掉期交易，也被稱作利率互換。所謂互換就是說交易雙方按照一種利率標準定期互換利息，本身是為了規避利率波動或者賺取利差而設計出來的一種金融衍生工具，可是其特性實際上帶有一種杠杆化，可以變成高風險的對賭合約。

    寶潔在1993年跟信孚銀行簽訂了本金2億美元、為期5年的美元計價利率互換合約，主要目的是認為美元利率仍會持續下降，通過利率互換可以降低融資成本。根據雙方簽訂的合約，如果合約期內5年期和30年期的國債利率平穩的情況下，寶潔能收獲每周期75個基點的收益，也就是150萬美元；可是如果5年期國債利率上升，30年期國債下降，這樣利差會隨著兩者的波動不斷增大，寶潔就得反過來支付利差帶來的損失給信孚銀行，更可怕的是，這個損失是成倍數上升的。從計算上看，這合約實際上就是個空頭看漲期權，堵的就是美元利率會繼續下跌。

    結果1994年2月美聯儲上調利率，到4月14日時寶潔公司向市場公開承認他們在金融衍生品上虧損了1.57億美元，其中有1.02億美元就是要支付給信孚銀行的。盡管後續寶潔和信孚開始了法律訴訟並且最終庭外和解，但是無論如何一家成立百年的實業公司竟然在金融衍生品上賠錢這件事，讓不少投資者驚掉了下巴。

    天知道一家主要賣日化用品的實業公司為什麽要購買自己的財務部門都看不明白的複雜投資標的？還以為隻是簽署了一份簡單的互換合約？寶潔的股票投資者了解這一點嗎？

    《財富》雜誌的記者卡羅爾·魯米斯哀歎說金融衍生品交易市場的風險就像是“沼澤中的鱷魚一樣”，即使是公司中的ceo都不能理解它。考慮到索羅斯在4月份的國會質詢上承認，市場上的明星對衝基金量子基金都在2月份的金融衍生品交易中虧了幾個億美元，那麽寶潔這種傳統實業公司被投行玩弄難道不是再正常不過了嗎？

    勝域對此不是很驚訝，此前他們在債券上吃癟後，開始思考一個問題，如果他們這種看似十分保險的套利策略都大受打擊，那麽還有誰也會一並受挫呢？

    答案就是那些同樣玩弄利差的人。一個讓人非常驚訝的事實就是，如果有人仔細研讀了去年寶潔公司的財報，那他就會發現寶潔去年前兩個季度的表外衍生產品合約高達24個億，今年這個數字將會達到一個新高。傳統實業公司裏不隻寶潔加入了購買金融衍生品的遊戲，像是空氣化工產品公司、吉布森賀卡公司、造紙業的米德公司和醫藥行業的瑪瑞恩公司等等都加入了這個行列，並且相繼都在4月至5月期間宣布金融衍生品交易導致了虧損。

    雖然這種虧損即使對於其中一些市值百億的公司來說不算傷筋動骨，但是市場仍舊會懲罰他們的投機失敗。借著這個判斷和分析，勝域在很多目標企業上做了快速的看空投資，又在信孚買入了看多期權，而僅後者一項就上漲了21。

    但老實講這還都隻是小打小鬧，更重要的問題還在比信孚更大的銀行身上。過去莎莉曾經跟她提過對墨西哥比索的看法，現在到了這件事是否能夠兌現的時候了。

    所有投行都跟信孚銀行一樣玩弄金融衍生品，確切地說這就是他們90年代以來主要的盈利部門之一。喬琳自己就接到過不少投行的私人客戶經紀打來的電話，向她推銷那種聽名字就十分唬人的新型債券，把收益吹上天去，對風險卻輕描淡寫。對這些銷售來說，客戶是賠是賺本身不算太重要，當然賺錢最好，可是客戶賠錢也不影響他們抽取傭金，經紀們總是能從這裏賺到錢。

    莎莉認為像摩根士丹利之類的投行在瘋狂鼓吹墨西哥、阿根廷等地的拉美市場，那些可能隻是在中學時期學了幾句西班牙語的經紀人就搖身一變成了拉美市場專家，聲稱這些“新興市場”前途無限。天知道80年代的時候這些債券還叫“欠發達國家債券”呢。

    墨西哥從80年代開始一改過去進口替代發展的戰略，開始私有化的經濟改革。它於1992年跟美國、加拿大簽署了《北美自由貿易協議》，協議在1994年年初正式生效，這無疑推高了新興市場投資的熱度。

    然而，北美自由貿易市場形成的同時給墨西哥比索兌美元的匯率帶來了巨大的貶值壓力。而墨西哥比索匯率製度在此前實施的是一種管理浮動製度，簡單說就是盯住美元，在墨西哥央行規定的範圍內浮動。這種製度由此造成了墨西哥比索幣值的高估，尤其是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可也都相信墨西哥央行會利用自己雄厚的外匯儲備，在匯率市場的最低價格處用自己的美元儲備買回比索，以此維持比索兌美元的匯率區間。

    從大勢上看，墨西哥比索的匯率勢必要回到符合經濟規律的真實價值上去，可關鍵問題是什麽時候？

    此前勝域無疑注意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從1993年起，大摩一直在出售一種與墨西哥銀行有關的新型債券。勝域拿到了大摩號稱不外傳的內部資料，很快就注意到了所謂“不外傳”實際上隻是一種規避後期法律訴訟的手段，一些老牌公司之前也用過這招，假裝資料是內部機密，這樣客戶拿到手的材料就不能作為法庭證據提交，因為它本身不構成對客戶的承諾。這些資料上把這些新型證券吹得天花亂墜，好像變成了一種投資墨西哥資產的有力工具，可事實上並不能掩蓋這東西實際上就是對資產的重新再包裝。他們通過百慕大這樣的地方設立黑箱公司逃避監管，客戶實際上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買了什麽，隻知道它們看起來是有標普投資級評級的優質債券。

    而大摩真的賣出去非常多的這種債券，購買者都是一些大型機構。知道這點對勝域的意義在於大摩在搞這些動作，這說明它真的跟某些墨西哥銀行關係很密切。

    而大摩跟墨西哥銀行搞得小動作不僅於此，它們還在圍繞墨西哥政府債券進行收益掉期交易，簡單說就是墨西哥銀行在通過掉期交易從大摩那裏借錢買入政府債券。使用掉期交易而不是直接借貸就是因為這種操作不會寫入銀行的資產負債表，也就逃脫了政府的監管。墨西哥銀行看好墨西哥經濟，想借此獲取利差，而大摩則從中拿到了高額的借貸利息，皆大歡喜。

    這種交易的前提條件就是比索不貶值，墨西哥政府債券能夠按時兌付本息。可是一家好投行應該隻專注於賺取交易傭金，而不是真的參與市場做多或者做空。像大摩這樣的投行可不會放任風險存在，它自然還相應地設計了對衝工具，就是買入墨西哥政府債券，這樣它就穩坐釣魚台，無論墨西哥比索是漲是跌，都可以從中獲利。而出借自己的資產負債表、幫助大摩持有墨西哥政府債券的銀行之一就是富國。這也就是為什麽莎莉能夠推測出他們在搞什麽小動作。

    與此同時，市場上開始出現更多的波動。到1994年末的時候，已經有投資人開始有不良的預感，那些把熱錢帶入墨西哥的外國投機者們現在想把比索資產換成美元資產，撤出墨西哥。而墨西哥也從11月開始大筆調用外匯，回購比索。

    勝域的研究員們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如果墨西哥的銀行們真的通過掉期交易買入了很多表外的政府債券的話，那麽倘若墨西哥比索貶值，它們都會虧到傾家蕩產。那些買入墨西哥債券的共同基金公司、保險公司和地方投資者也會大麵積虧損。

    最終勝域決定加入牌桌，她們認為最起碼六個月內，比索一定會回歸到它應有的價值，在此基礎上她們圍繞這一看法製定了投資策略。

    喬琳認為這件事確有風險，可是她也相信一些基礎的判斷，那就是長期來看，經濟規律總是會獲勝。

    她不由得想起華爾街有個笑聞是說獵頭的，因為很多市場價值高的員工每到要發年終獎的時候會收到很多獵頭電話，所以上級管理就會發現自己手下這幫人每到這時候就突然多了很多朋友，天天在工作時間打電話來找。喬琳聽說在獵頭幫助下跳槽的員工，第一年要把自己新崗位工資的三分之一交給獵頭，要知道大部分低級員工都能拿到六位數年薪，如果一個獵頭幹得不錯，一年很可能就能賺上數百萬美元。

    下一年2月14日正是喬琳的基金公司發年終獎的日子，盡管她不喜歡看到自己的得力骨幹們離職，但是她更希望看到他們假模假樣地跑到公司大廳裏用公用電話給那些獵頭們回電話，而不是看到他們坐在工位上看著回撤率眉頭緊縮，心裏計算著下一次保證金催繳電話什麽時候到。前者最起碼代表了她的員工還在創造價值，而不是帶著她的公司一起被市場拋棄。

    順便一提，發放年終獎的時候不要給員工直接銀行轉賬，而是要給他們現金支票。這是一種榨取最後利益的辦法，這樣他們去銀行存入現金支票的時候至少能拖延一天時間。不要小看這一天時間，公司年終獎至少能發出幾千萬美金，這些錢在公司賬戶裏多留一天，就是一天的利息收入，絕不是個小數字。

    莎莉一向覺得這錢自有合理的用處，越來越貴的彭博終端的租賃金、交易廳隨時補充的自助餐台和鮮花、頂級的免費健身房和私人教練，這些都要花錢，羊毛出在羊身上嘛。喬琳將之稱為經理人不削減公司運營支出就不舒服綜合征，當然，她不反對這種做法，畢竟從某種意義上，公司的錢就是她的錢。

    至於為什麽在情人節才發年終獎，一方麵是因為審計往往在第二年年初才結束，另一方麵算是情人節讚助，讓他們在情人節這天有心情去揮霍一番。

    不過話說回來，勝域雖然不是華爾街最大、最著名的投資基金，但是顯然已經是中小型體量基金中不錯的就業機會了。能留在買方的經理人和分析員們很少想再回到賣方，即使目標崗位是投行最賺錢的核心部門。畢竟沒人想在薪資差不多的情況下從能正常下班的基金公司回到一天至少工作12小時的投行。

    就在這樣焦灼的等待中，時間來到了12月21日，墨西哥政府在這天宣布匯率市場開始自由浮動，當天比索應聲暴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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