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太平川上不太平 第三十三章 最寶貴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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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有鎮山大陣隔絕外界魔氣,此時的太平川上竟有了幾分夏日的氣息。
    一輪圓月高懸,山間樹林中偶爾能聽見幾聲蟲鳴。
    雖然天地靈氣式微,世間陰陽之氣時常混亂顛倒,但那些看似脆弱的生物實則比人更能適應環境的變化。
    即使雪災致使本該六月流火的天氣依然有些寒冷,但昆蟲們卻感知到了時節,紛紛開始活躍起來。
    有了這些窸窣的聲響,夏夜變得有趣了許多,裴少橋打著竹火燈籠在樹下照明,曾笑然則跟隻猴一樣爬到了樹上去抓知了。
    原本今晚曾笑然下工之後是要來找祝新年他們學認字的,但祝新年和裴少橋又跟陳清嬋約好了,於是就帶著曾笑然一起過來了。
    陳清嬋選擇的這座小山頭很隱蔽,幾乎沒有其他學生涉足,幾人待在這裏說說笑笑也無人打擾。
    “你們兩個快別鬧了,不是說來學習的嗎?這就玩上了?”
    祝新年將外衫脫下來交給了陳清嬋,又將木甲外的白布拉開,讓陳清嬋仔細觀察木甲的構造。
    裴少橋和曾笑然壓根沒聽見祝新年的話,他們抓完了知了又鑽進草叢抓蛐蛐去了,這會已經連人影都看不見了。
    “算了,我就知道他們不會老實學習的,不管他們了。”
    祝新年將陳清嬋帶來的燈籠掛到了樹上,這燈籠做工精巧,主體部分可以折疊,內部灌燈油,又由磨薄了的雲母片來折射光線,往樹上一掛,就跟個野外照明燈一樣。
    “你這燈籠有意思,我倒從未見過這種樣式。”
    “是我自己瞎琢磨做的,平時家中父兄造物的時候我就喜歡跟在旁邊隨便做些小玩意。”
    陳清嬋自嘲道:“都是些上不了台麵的東西而已。”
    “怎麽能這麽說呢?能把燈籠能做成這樣,足見你設計巧思不輸其他能工巧匠。”
    陳清嬋半蹲在木甲前,聞聲回頭愣愣地看了祝新年一會,才道:“你還是第一個誇我的,家裏人都說女子不該做這些。”
    “不該做這些?那該做什麽?”
    祝新年走到陳清嬋麵前,盤腿坐下,認真道。
    “難道要在家人的安排下像個傀儡一樣活一輩子,等七老八十了再去遺憾自己年輕的時候有個未實現的偃師夢嗎?”
    陳清嬋的雙眸在燈籠的照耀下格外清亮,她感覺自己就是一個竹燈籠,而祝新年就是點亮燈籠的火焰。
    “無論你是何性別、是何身份,人人都有追逐夢想的權利,最終的結果另談,能邁出追夢第一步的人本身就已經是勝利者了。”
    祝新年朝她淡笑,道:“別人還說我是小叫花子呢,我不是一樣來了天工學院嗎?多少鄉紳豪族還來不了呢。”
    他伸手拍了拍陳清嬋的肩膀,鼓勵道:“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成為世上最優秀的偃師!”
    “最優秀的……偃師?”
    陳清嬋喃喃重複著。
    “沒錯,就是偃師,我不想以女偃師來單獨區分你,你的夢想是不應該被區別對待的,你就是偃師,也一定會是最優秀的偃師。”
    祝新年朝陳清嬋伸出手指,道:“要不要來打個賭,要是以後你成為名震一方的偃師了,就……給我修機甲的時候少收點錢唄?”
    陳清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著笑著卻又眼帶淚花地哽咽道。
    “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這些話,我會永遠記得你今天說的一切,等我成了厲害的偃師,我不收你錢!”
    她伸出手指,跟祝新年拉了個勾,祝新年還沒來得及再說點什麽,裴少橋的聲音就從遠處傳了過來。
    “還有我!還有我!給我也便宜點嘛!”
    裴少橋不知從哪裏爬了出來,頭頂著一堆枯枝雜草,手裏提溜著一個草編的蛐蛐籠子,裏麵的蛐蛐正發出一陣高過一陣的叫聲。
    “跟你有什麽關係?玩夠了就趕緊過來聽課了!”
    祝新年一聲吼,曾笑然和裴少橋趕緊跑了回來,老老實實坐下聽陳清嬋講課。
    “你們這……也太正式了,我都不知道該從哪裏講起了。”
    陳清嬋臉頰微紅,她將帶來的一卷竹簡遞給了曾笑然,道:“你先學寫字吧,把這上麵你認識的字都圈出來,剩下的我一會來教你。”
    曾笑然趕緊將竹簡接了過來,對著燈籠認真看了起來。
    “那接下來我就給你倆講講鑄甲的細節吧。”
    陳清嬋站了起來,伸手在木甲上邊比劃邊解釋。
    “我不太懂你們機甲班是怎麽教的,但對於偃師來說,在鑄甲之前必須對機甲操縱者有詳細的了解,除了體量之外,還要知道靈核屬相、品階等級等等信息。”
    “你們應該都已經知道了,靈核屬相分五種,金木水炎土,品階從七品到一品,每一種屬相與品階相對應的機甲外觀都是不同的。”
    “這麽複雜啊?”
    裴少橋摸著下巴道:“我是水屬相,可我現在沒有品階,那我鑄造出來的機甲……算什麽東西呢?”
    “算手工藝品。”
    陳清嬋十分認真道:“真正有品階的機甲都是內含靈力的,等你們修習到一定水平的時候,會有升階考試,通過考試之後你們就有品階了。”
    “然後學院會安排有威望的長老來為你們的機甲附靈,這樣你們的機甲就有了自己的‘生命’,不再是一堆冰冷的材料而已。”
    祝新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給機甲附靈的過程就好比給名劍注入劍靈,有了靈氣之後,機甲才能陪同主人一同修煉升級。
    “原來如此,可我還是不太明白……”
    裴少橋問道:“明明可以請偃師為我們打造更完美的機甲,為什麽夫子非要我們自己動手呢?我知道機甲要跟隨我們一生,但一個做工精良的機甲不是能陪我們更久嗎?”
    “看來你還是把機甲當成了你的所屬物,這種想法是不對的,萬器有靈,你鑄造機甲的過程,也是將你的意誌傳遞給它的過程。”
    “其實在鑄造的時候,機甲就已經吸收了你的靈力,最後長老附靈隻是為你穩固並喚醒這些靈氣而已,實際機甲的靈氣都是來自鑄造者本身。”
    陳清嬋解釋道:“這是你們的第一台機甲,不可假借他人之手,未來機甲可能會損壞,那個時候才是我們偃師上場的時候。”
    “當然機甲也可能因為戰鬥而徹底報廢,那時可以請偃師重新為你們打造,因為那個時候你們品階已高,已經學會了如何與機甲心靈相通,不再需要從頭開始為機甲附靈了。”
    話說到這份上,裴少橋隻能認命。
    “好吧,我還以為有偃師在,就不用我們做這些事了。”
    祝新年揚手敲了敲他的腦袋瓜:“你以為偃師是隻為你一人服務的啊?大到飛鳶、小到戰車,哪一樣不得偃師親力親為?”
    裴少橋抱著腦袋,哼哼道:“好嘛好嘛,那我們現在開始鑄造機甲嗎?我有些黃金,想造一個純金外殼行嗎?”
    祝新年和陳清嬋的唇角同時抽搐了一下,隻見陳清嬋道:“不行……融金需要熔爐,我們剛入學的新生還不被允許使用熔爐。”
    “還有這規矩啊?”
    裴少橋遺憾道:“可我感覺你比我們知道的東西多太多了,不像新生的樣子啊。”
    “我家祖祖輩輩都是天工學院出來的,他們交談的時候我聽了許多,但規矩常有變化,一切還是以夫子說的為準。”
    “那就是隻能用木頭咯?”
    裴少橋歎了口氣,隻得老實起身去找合適的木材去了。
    “你這個木甲做工相當精細,其實直接附靈也是可以的,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何要隱瞞自己的能力,但既然你想拆,那我就教你吧。”
    陳清嬋讓祝新年握住木甲手腕,道:“往左旋轉兩圈半,然後捏住虎口的位置往下按,聽到機關彈開的聲音了嗎?現在可以把木甲手掌拿下來了。”
    在沒有現代化螺栓鉸鏈的戰國時期,即使是機甲這類的大型機械也全靠榫卯結構拚合,在陳清嬋的指揮下,祝新年很快就拆下了木甲的左手掌。
    “為什麽把木甲拆了?那不是祝哥你最寶貴的東西嗎?”
    曾笑然望著祝新年親手拆了木甲,不解問道。
    “就是因為它太寶貴了,所以我想讓它陪我一輩子,我要悄悄用這台木甲的零件取代鑄甲課的成果,最後讓長老們為木甲附靈,這樣老魏頭就可以……”
    陪著我一起修習、一起去鹹陽,親眼見證他用性命保護的幼主長成他所期待的模樣。
    人人都有不堪提的往事,也有不想為外人知曉的秘密,陳清嬋並未追問祝新年緣由。
    既然祝新年不想被外人知道他可以操縱機甲的事,那陳清嬋便會幫他保密。
    至於他的那些秘密,等祝新年自己願意說的時候,自然就會告訴她了。
    “既然鑄甲課上夫子會帶著你們一起鑄甲,那你每次拆一部分機甲零件帶過去就行了,一次全拆了的話再想拚起來就難了。”
    陳清嬋的想法和祝新年的想法不謀而合,鑄甲課上跟著夫子一起據木頭,等檢查成果的時候再把木甲的零件拿出來,這樣應該不會被發現。
    祝新年捧著木甲的左手掌,湊得近了,便能清楚看見木甲手掌上一道一道的刻痕。
    那是老魏頭用了十幾年的時間慢慢鑿刻琢磨出來的,他們流浪在外,甚至連一件像樣的工具都沒有,隻有一把鈍刀,且時常會割傷老魏頭的手指。
    在祝新年的記憶中,老魏頭的手指十分粗糙,上麵全是交疊的陳年舊傷,那些傷對於社會底層的流浪漢來說都顯得數量太多了。
    更何況那本該是操縱機甲、指點江山的大秦重臣的手呢?
    祝新年握著木甲的手掌,就好像重新握住了老魏頭的手一樣。
    那個寡言少語的老者曾經就是這樣,牽著年幼的祝新年走過一個又一個春夏秋冬,在列國殺手與妖魔的虎視之下護住了祝新年十數年。
    祝新年一向自詡身體中有著一個二十四歲成年人的靈魂,他本不該在這些孩子麵前展露自己的情緒,但人非草木,在握住木甲手掌的那一刻,他還是低下了頭。
    用木甲手掌掩住了自己泛著淚光的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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