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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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
同俞大猷比起來,戚繼光的仕途都可以說得上一帆風順,少有的幾次懲處也的確都是因為戰事不利。
俞大猷卻遭遇過搶功、背鍋,最後就是憑靠著一股韌勁兒,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讓人再也無法遮住他的光輝。
“朝中有人好辦事。更何況,張大人並沒有要我做魚肉百姓,禍害大明的事情。”戚繼光扯著嘴角,笑容有些勉強。
隨後又說“我聽聞,姑娘曾經見過漢朝的衛大將軍和霍將軍,當真是羨慕姑娘。”
“功成畫麟閣,獨有霍嫖姚。”
戚繼光低聲念道,收起寒光閃閃的戚氏軍刀,看著前方明月,眼神時而迷茫,時而堅定。
薑煙不懂戚繼光這時在想什麽。
隻知道,這和她從前在現代社會所了解到的戚繼光是完全不同的。
所有人都將目光放在了將倭寇震懾得退避三舍的戚家刀上。放在了處於明朝軍事力量持續下降後,宛若流星一般出現的戚家軍上。
薑煙卻看到了一個在武官走向沒落之路時,哪怕用摧眉折腰的方式也要保全自己的將軍。
畢竟隻有保全了他自己,那些抱負才能毫無顧忌的在戰場上一展。
或許,這與古往今來那些豪氣幹雲的將軍不同。
汲汲營營,完全沒有將軍傲骨。
可戚繼光要的從來都不是一世傲骨。
他要海波平,要倭寇清。
要的是明海坦蕩,大明安康,要自己的付出都能收到回報。
他不願意變成俞大猷。
戚繼光,從來都是人,他從未想過要當神。
薑煙看著他率兵去仙遊支援,倭寇聞風喪膽,在戚家軍的刀下毫無招架之力。
之後,又與俞大猷會合,共同將作亂一方的倭寇吳平的勢力剿滅,吳平逃往鳳凰山一帶。
在幾百年後,戚繼光抗倭名震天下。但鮮少有人提起,他與俞大猷不僅是抗倭英雄,在北邊對戰韃靼,同樣戰績彪炳。
由戚繼光鎮守的薊門無人來犯,支援其他軍隊的同時,戚繼光還曾參與建設長城。
薑煙看著有“萬裏長城,金山獨秀”美譽的金山嶺長城逐漸修建成她最熟悉的模樣,內心是無比震撼的。
金山嶺長城,始於洪武年間,由徐達主持。
最後一次大規模修建,便是在戚繼光的手中。
萬裏長城,這項維持千年的防禦工事,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站在金山嶺上,兩岸山巒起伏,看起來當真像一條巨龍盤桓在山脈之上,默默守護著中原地區。
薑煙抬頭,戚繼光持刀站在烽火台上,見薑煙看過來,露出淺淺笑意,隨後將目光轉向北方。
可他不知道。
隨著在京師的朝中人去世,屬於戚繼光的時代也一並遠去。
他被調回廣東,昔日的太子少保,在三年後被朝中大臣彈劾,回鄉後竟然淪落到生病都無錢買藥,最終病死家鄉的結果。
戚繼光,風光於大明的黨爭,也落寞在大明的黨爭下。
在而他最大的靠山,便是在給了大明一段生機,得以苟延殘喘的張居正。
金山嶺長城從眼前消失,薑煙再次回到幾百年前的北京。
比起當年於謙帶著她的時候,看起來要更為熱鬧了些。
薑煙一路走入皇宮,在這裏看到了一個皇帝臨終前的托孤。
縱觀朱載坖的一生,在明朝的皇帝中實在是有些不突出。
唯一被後世津津樂道的,卻是他死於房中術的助興藥物中。
隻是好像沒有人關注到,如果不是朱載坖在位期間積極解決了南北方的矛盾,留給之後萬曆皇帝的依然是一灘爛攤子。
倭寇之禍盡管在嘉靖晚年基本肅清,可沒有開海,“倭寇”遲早會卷土重來。
朱載坖打破朱元璋開國之初的決定,安撫商人,允許百姓下海貿易。
又吸取了父親朱厚熜的教訓,與北方積極談和,開通關市。
南北方才真正的平和下來。
“朕,比起先皇,多有不足。”纏綿病榻的朱載坖看著跪在自己床前的那些人。
屋子裏都是濃重的藥味。
朱載坖努力的抬起眼睛,想要看清楚自己的臣子們。
“徐階呢”朱載坖艱難的起身,看著旁邊的臣子中,少了一張自己熟悉的麵孔,忍不住問。
站在最前麵的高拱微微蹙眉,正要說話的時候,站在後側一些的男人走了出來。
“啟稟陛下,徐大人已經致仕了。”
朱載坖一怔,很快又想明白了原因。
這個出來說話的男人他也很熟悉。
那是曾經在他府上做過侍講侍讀,是他的“自己人”。
朱載坖收回視線,隻看著頭頂的床罩。
“太子年幼。今後你們要好好輔佐太子,治理天下,重現大明輝煌”朱載坖嘴上說這些,眼底卻是藏不住的擔心。
他不像父親,天生就能當好皇帝。
徐階和高拱的鬥爭,他不是不知道。
可他管不了。
可笑嗎
他身為皇帝,卻管不住自己的臣子。
坐在這個位置上,朱載坖也意識到,皇帝其實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麽隨心所欲。
不過,他或許也是幸運的。
手下能臣眾多,盡管他們互相攻訐,卻總歸是在好好做事。
朱載坖最後看了一眼這些臣子,抬手讓他們離開。
一行人走出乾清宮,薑煙也趕忙跟上前去。
這三人中,以五十九歲的高拱為首,左邊是四十七歲的張居正,右邊則是五十五歲的高儀。
三人大紅色的官服在紫禁城內格外顯眼。
高拱整理衣袍,沒看身邊的人,隻笑道“如今我們三人中,就屬叔大年紀最輕。隻要好好為皇上辦事,前途無量啊”
四十七歲的張居正留著長須,皮膚白皙,饒是一身官袍也被他穿出仙風道骨的氣質。
聽聞此話,張居正隻是朝著高拱謙虛的笑著拱手,連忙說“我還如此年輕,需要學的東西很多。我等同僚一場,切莫如此說。”
高拱隻是笑笑,似乎很滿意張居正的回答。
三人走出乾清宮的時候,碰巧遇見了趕來的司禮監太監馮保。
雖然是太監,可馮保卻看起來文質彬彬。
見到三人的時候還謙虛的朝著三人行禮。
高拱隻是隨意答應,與張保不睦的關係都直接擺在了台麵上。
薑煙就站在旁邊,聽著幾百年前的官員之間互相打官腔。
你來我往之間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薑煙這邊還一頭霧水的時候,那邊的高拱就已經露出滿意的笑容。
她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見到張居正與馮保在旁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眼神交匯,好似傳達了什麽信息。
待張居正與那兩人分開,獨自走在大街上的時候,麵上卻漸漸露出快意的笑容。
“薑姑娘,走上前來吧。”
張居正轉身,見薑煙還遠遠的跟在後麵,忍不住提醒她。
薑煙有些不好意思,趕忙快步上前。
注意到張居正臉上都不收斂的笑意,不知怎麽,她突然就想到了朱厚熜。
“薑姑娘在想什麽”張居正平靜的問。
薑煙猶豫片刻,把自己的想法說了“我不是”
說完又覺得這話不怎麽好聽。
畢竟,她對朱厚熜的態度如何,張居正之前也是看到了的。
張居正卻全然不在意。
低頭思忖片刻,稍稍點頭“確實有點。”
他們都傲。
張居正傲在官場。
朱厚熜傲在皇權。
而且他們也都有那個底氣去傲。
“畢竟,我的誌向可不在於大人,亦不在海大人。”
從一開始,張居正就沒想當一個廉潔得人人稱讚的大臣。
當官。
比的是能力,又不是廉潔。
他同樣有敢為天下先的孤勇,卻比於謙更圓滑,比海瑞更懂得如何利益最大化。
說到這裏,張居正不由得想起之前看到薑煙與戚繼光的對話。
突然扯了扯嘴角,說“官場就是大魚吃小魚。戚將軍靠著我,才能順利施展他的抱負。而我,也要與我的盟友一起,才能施展我的抱負。官場不可能水清無魚。既然如此,我便不想做被人吞掉的小魚。”
從嘉靖到這一刻。
他看了二十餘年。
“我也不是沒有過熱血的時候。隻是那時我官微言輕,就算那是治國良策,也不會被人重視。我不想浪費一身才華在翰林院裏消磨時光。我也沒得選。”
張居正早年曾經給嘉靖皇帝上書。
奈何他那個時候不過是翰林院裏的小官,提出的舉措根本入不了當時的首輔嚴嵩和皇帝的眼。
那不是張居正的時代,他也沒想過要與權傾朝野的嚴嵩去一較高低。
那是傻子才會做的事情。
所以,張居正就這麽看著,偶爾才會讓人見到他的能力,不至於被遺忘。
他看著徐階與嚴嵩鬥。看著嚴嵩父子倒台。再看高拱與徐階鬥。
眼看是徐階贏了,可最後徐階致仕,高拱又被重新召回內閣。
“官場,步步為營,小心為上。”張居正停下腳步,看著薑煙,麵上帶著淺笑“而今,才是我張居正的時代”
他在內閣小心經營多年。
不搶高拱的光輝,又不讓自己落入被取代的行列。
現在,高拱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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