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瑾終於下定決心要全力幫劉備謀劃一番，不再顧忌說錯
    但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豈可不察？
    正式出謀劃策之前，充分的敵我實力調查，還是非常必要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
    於是諸葛瑾先事無巨細的問了劉備：如今敵我兩軍兵力多寡、部署、統兵將領、糧草情
    這些數據，有的劉備也不清楚，比如袁術軍的糧草情
    但凡是劉備能夠知道的，他全部知無不
    如今已是死裏求生的關頭，容不得半點藏
    短短幾分鍾後，諸葛瑾就大致摸清：
    眼下劉備在廣陵郡的駐軍，總兵力約在一萬三四千
    而袁術軍大約動用了四萬人，是劉備軍的三倍之多，這還沒算袁術在大後方的預備
    如今的袁術，治下百姓或許困苦凋敝，但其軍隊規模絕對是不容小覷
    尤其他多年前就做到了後將軍高位，還在董卓之亂爆發前，利用職權把一部分朝廷的北軍精銳帶了出來，家底不可謂不
    相比之下，連袁紹和曹操當時都沒分到過大漢朝廷的中央軍舊部，他們都是靠地方武裝起家
    而徐州軍中唯一可以和袁術北軍舊部抗衡的強兵，就要數丹陽兵
    可惜劉備直屬的嫡係丹陽兵，多年來始終沒有超過四五千
    偏偏陶謙留下的丹陽兵主力，統兵主將還是曹
    這次隨著張飛誅殺曹豹、曹豹舊部投靠呂布獻出下邳，
    那部分留在後方守家的丹陽兵，也徹底脫離了劉備的控
    劉備現在手頭還能調動的，一共就隻有三千丹陽兵、一千從老家帶來的幽州突騎，還有一萬徐州本地普通士
    形勢實在是嚴峻到了極
    ……
    “情況便是如此了，我軍有一萬兩千人駐紮在這淮陰縣，還有兩千人分散在後方海西縣等
    而袁軍四萬人，因糧草補給困難，無法合於一處，故而分兩路進
    主力兩萬五千餘人，沿淮河自盱眙而來，統兵大將為紀靈，另有部將梁綱、樂
    另一路一萬五千餘人，由廬江郡順長江東下，至揚州廣陵縣、入邗溝北上，統兵大將為劉勳，另有部將雷薄、陳
    今日紀靈已至城西下寨，並以騎兵騷擾城
    劉勳部因迂回遠路，估計還要數日才能抵達淮陰，屆時不出意料的話，多半會在城南下寨，威脅我東南兩
    我原本打算依托淮陰堅城相持，待紀靈劉勳師老兵疲，再圖反可如今下邳後援糧草斷絕，城中餘糧不足一
    何況一旦袁軍也得知下邳被呂布所奪的消息，必然士氣高我軍不可能再等到袁術士氣低落的機會，相持已無希
    公佑、子仲這才勸我抓住這幾日的時機，趁劉勳未到，先集中兵力孤注一擲，若能先擊破紀靈，或許還有轉機——不知先生以為如何？”
    劉備解釋得非常詳細，而諸葛瑾也聽得非常認
    這些細節他前世看《三國誌》也好，《三國演義》也好，都沒有記載，他隻能通過劉備這個渠道現學現分
    劉備提到的那幾個地名，諸葛瑾也對著地圖仔細看了一下，確認古今對應關
    東漢時，“廣陵縣”就是後世的揚州市，“淮陰縣”對應淮安
    廣陵縣去年還在劉繇手中，但後來被孫策攻下交給了袁
    包括廣陵縣隔壁的海陵，對應後世泰州，也一並是孫策幫袁術打
    劉勳那一路人馬，就等於是沿著後世的京杭大運河往北進注：本章末尾會附地圖）
    諸葛瑾徹底弄清楚這些兵力部署細節後，又思索回憶許久，這才慎重地給出了自己的意見：
    “恕我直言，我以為此策頗有不
    將軍不該苛求‘紀靈已到而劉勳未到’的這幾天時間差，強行組織反
    反而應該考慮封鎖淮陰四門、再多相持數日，等敵軍懈怠後，再圖進”
    劉備驟聞此言，本能地便閃過一絲不可置信的表
    但諸葛瑾已經神預言了一次，劉備冷靜下來後，還是控製住情緒，決定再信他一次，於是真摯地追問：
    “先生何出此言？自古兵法皆追求集中兵力、各個擊破敵
    我軍本就人少，不該抓住敵人尚未集結、分則力弱的戰機麽？”
    諸葛瑾不慌不忙，拿過一根筆杆，指著地圖上幾個點解說：
    “下邳距淮陰二百四十裏，沿泗水順流而下即張都尉，你何時丟的下邳？又是何時趕回淮陰報信的？”
    一旁的張飛突然被問到，頓時有些局
    他剛惹下大禍，正覺沒臉見人，哪怕被一個平民質問，也隻能乖乖拱手作答：
    “我是前天半夜發現曹豹不軌，不得不領兵殺隻恨我威望不足，平素不得丹陽兵軍
    曹豹死後，許耽等丹陽兵部將唯恐我清算，拒白門樓死守，拖延到呂布從小沛趕來，將其接應入
    我還試圖與之廝殺，可寡不敵眾，午前被迫遠
    又經過一日一夜奔逃，剛才入夜時趕到淮”
    張飛一五一十說得非常詳細，從他的敘述裏，也可以聽出些值得翻案的地方：
    曆史上的張飛丟下邳，跟“酒後誤事、鞭撻呂布嶽父”毫無關
    曹豹根本不是呂布的嶽父，他就是對劉備的統治不滿，才自發想要趁機叛
    而張飛的過錯，主要是發現叛變後、沒能及時以雷霆手段壓服其他丹陽舊將，但跟喝酒打人沒什麽關
    諸葛瑾倒是不太在乎這些細節，他從張飛的陳述裏，得到了他想要的關鍵細節後，便立刻轉向劉備解說：
    “張都尉昨日上午丟的下邳，如今就已經到了這裏，可見兩地相距實在太近，馬快之人與馬慢之人，也不足以拉開太大時間
    因此我估計，紀靈那邊快一點的話，後半夜也能得到這個消
    如此其士氣必然高漲，您再想進攻，紀靈必能死戰不
    而且他反而會因此堅定信心，斷定下邳被偷襲是真的，絕非我軍故意散播的假情報，所以我軍才急切求
    相比之下，您若按兵不說不定紀靈反而會狐疑求證，擔心所謂的‘下邳有失’是誘敵示弱之策，或是捕風捉影的假消
    最初幾日他或許會疑神疑鬼，但等到數日後劉勳與他會師，他們的戒心也就會放鬆到極
    畢竟以兵法常理度之，在他們尚未會師之前，將軍都不敢主動求戰或是劫營，那又怎麽可能在他們會師成功後才襲擊呢？
    到時候將軍再趁其懈怠反其道而行之，或許有一線生此所謂兵法虛則實之、實則虛”
    劉備靜靜聽完，沒有插話打斷，隻是揪著自己嘴唇上的小胡子，用力之大，都快揪下來
    一旁的孫乾聽完後，反複琢磨，總覺得這個計策太過行險，卻看不出什麽收益，不由憂心忡忡地說：
    “先生顧慮紀靈可能會有所提防，倒也說得
    可是僅僅為了這麽一點心理士氣差距，就多拖好幾天，未必變數太大，是不是太不值了？
    我軍糧草本就不足，即使此戰擊退敵軍，也不能馬上得到補
    總要轉軍後方的海西縣，或是再強行攻下某處袁術軍的屯糧據點，才能算是徹底渡過生死難
    主公必須為這些後招留足糧草，否則就算一時打贏了，軍隊還是會糧盡潰
    而且，要對我軍將士封鎖下邳被偷襲的噩耗，那也是非常不易的，
    封一兩天還做得到，想封四五日甚至更久，說不定就會冒出紕
    一旦噩耗泄露，軍心崩潰，到時候再想殊死一搏都沒機會”
    孫乾闡述自己的擔憂時，諸葛瑾同樣沒有打斷，反而非常有風度地拿了一支筆，在廢紙上簡單作些筆記，歸納對方的論
    等分析清楚後，諸葛瑾才有條不紊地伸出一根手指：
    “你所言那幾點疑慮，我便一一拆解，先從軍糧問題說
    你也說了，要確保大軍不潰，僅僅打贏眼前這仗還不還得轉軍海西，或是強攻一個袁軍屯糧據點——
    那麽請問，海西縣的屯糧還有多少？大軍如果過去，夠吃多長時間？”
    孫乾本身就是戶曹從事，對這個問題倒是應聲而答：
    “海西僻處淮河入海口，並非兵家必爭之地，平時駐軍不過千餘，所以也沒專門屯糧……
    那裏的餘糧，夠當地駐軍吃三五個月應該沒問若是主力前往，人數暴漲十倍，估計也就半個月”
    “這根本就是杯水車薪，大軍往返路上就能耗掉一半多，”
    諸葛瑾非常果斷地指出，“所以，其實我們就隻有一個選項，那就是野戰獲勝後，必須再攻下一座袁軍屯糧據點作為根基，別無他”
    孫乾這次沒有猶豫，立刻無奈地點了點
    諸葛瑾繼續步步緊逼：“那麽你以為，這個‘非攻不可’的敵軍屯糧地，究竟選哪裏呢？”
    孫乾一愣，沒法馬上回
    他認真思索了一會兒，還反複看了地圖，然後才鄭重說道：
    “我軍隻有西、南兩麵是袁術地盤，若能野戰破敵，後續無非是順著敵軍的來路掩
    所以要麽反奪紀靈的出兵地盱眙，要麽反奪劉勳的出兵地廣陵縣，別無第三個選
    而盱眙是我軍幾天前才有序放棄的，城內沒有餘糧，紀靈自己的軍糧都得從更上遊的淮陵運
    倒是劉勳的出兵地廣陵縣，是去年就被孫策從劉繇手中攻取、而後轉交給袁劉勳在那兒應該有些積
    所以反攻廣陵縣、奪取當地餘糧養兵，應該是我軍唯一的生”
    孫乾等人原本也沒想這麽遠，他們隻想把眼前這場火燒眉毛的野戰先打贏，走一步看一
    此刻被諸葛瑾步步引導著思考，他們才把眼光稍稍放長遠了些，能站在全局高度上看問
    而劉備也是直到聽到這兒，才終於確定：
    光打贏眼前這場即將到來的野戰，是不夠
    後續的一場野戰，和反奪一個屯糧點的攻堅戰，這兩場戰役將是一體
    必須兩場全贏下來才有意義，輸掉任何一場，都足以讓他徹底丟光軍隊和地
    所以他做決策的時候，也必須通盤考慮，
    絕對不能使用那種“能讓第一場子戰役贏得相對更輕鬆、但會導致第二場子戰役變得更艱難”的短視昏
    諸葛瑾等他們的大腦消化吸收了這些彎彎繞後，這才繼續有條不紊地分析：
    “由此可見，若按公佑的策略，明日就先進攻紀靈，就算爭取到了各個擊破的戰果，那又如何？
    一旦紀靈兵敗，距離淮陰還有至少兩日路程的劉勳，還敢繼續北上麽？
    到時候劉勳肯定會成為驚弓之鳥，立刻縮回廣陵縣，閉門死守！
    然後我們怎麽辦？再眼巴巴追到廣陵城下強攻？
    我們隻有二十日軍糧，到了那兒還得現打造攻城器械，多久才能拿下城池？
    圍城時一旦糧盡，大軍立刻便會潰散！
    而我勸將軍不要急躁，務必等劉勳和紀靈順利會師後、戒心降到最低點時再動
    如此才有機會、在野戰中一次性同時削弱紀靈、劉
    然後再咬死劉勳殘部不放、追著他們順勢奪取廣陵，或者另外設謀出奇兵趁亂騙
    這不都比直接強攻兵力充足的堅城、要有把握得多？”
    諸葛瑾說到這個份上，劉備、孫乾終於徹底豁然開
    他們不得不承認，如果單看“野戰”和“奪糧”這兩個目標中的第一個，諸葛瑾的方略相比孫乾，確實有冒險之
    但如果把這兩個目標視為一個整體來評估，必須全部實現，那諸葛瑾的謀劃已經比孫乾不知道高明了多少
    既然劉勳是他們非重創甚至消滅不可的目標，那麽在淮陰縣城外的主場野戰中消滅，顯然比趕到廣陵縣的客場攻城戰中再消滅，難度要低得
    劉備的眼神連續數變，隨後定格於堅毅果
    他深呼吸了幾口，猛然拔出雙劍，唰唰兩劍分別砍掉書案的兩個
    “我意已決！就依子瑜之謀！這幾日暫且緊閉城門、禁絕一切內外往來，封鎖所有消敢妄傳下邳有失者立斬！
    靜等劉勳北上和紀靈順利會師！到時再孤注一擲，與之決一死戰！”
    諸葛瑾見狀，也總算能鬆一口氣：看來自己終於要開始改變曆史
    按《三國誌》記載，劉袁戰爭最後是以“南下強攻廣陵時，軍隊崩潰”而收場
    由此逆推，曆史上的劉備，應該也打贏了眼前與紀靈的這場淮陰之
    因為否則的話，他根本連後續摸廣陵縣城牆的機會都沒有，第一戰輸了那就直接無
    隻是曆史上的劉備，因為人窮誌短，沒條件看得太遠，沒條件通盤謀劃全局，最終在求穩的過程中慢性完蛋
    諸葛瑾既然知道求穩的結果是十死無生，那當然要慫恿劉備下重注搏一
    雖然風險依然巨大，但說不定能拚個七死三生，甚至五五
    這總比“即使打贏第一戰，第二戰也隻能坐以待斃”
    ——
    ps：五千字大章，求收藏求票求追更求吐明天起恢複拆開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