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2章 棋盤上無閑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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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第一次見先生,就覺得親切,想來前世是一家人。”
    “先生需要什麽,千萬別同我客氣。”
    “怡然居前兩日就收拾幹淨了,好酒也都備好了,廚房是最新鮮的魚肉。”楊束豪爽道。
    管策嘴角抿了抿,這小子是怎麽變臉比他還自然的?
    馬車一路駛進帝王宮,楊束把管策送到怡然居門口才離開。
    齊國那邊隻要不把人餓死,基本不會有變故。
    接下來,他就全心陪著韞兒待產。
    ……
    隋王府,地牢深處。
    空氣裏彌漫著經年不散的陰冷潮氣和淡淡的血腥味。
    石壁上昏黃的油燈將人影拉扯得扭曲晃動。
    蕭漪一身玄色勁裝,未佩珠釵,墨發隻用一根烏木簪簡單綰起,她站在一間刑室門外,臉上沒什麽表情。
    不似人聲的慘叫不斷從刑室裏發出。
    府衛端來椅子,放在蕭漪身後。
    慘叫聲持續了一刻鍾才微弱下去。
    薛陽從裏麵出來,對蕭漪抱拳行禮,他衣裳上有殷紅的血跡。
    “郡主,問清楚了,是塚齊半年前埋下的暗線,通過府裏負責采買花草的老仆,將一種無色無味的慢性毒藥,混進皇上日常熏屋的安神香料裏。”
    “好在何先生早晚把平安脈,發覺香料不對。”
    “幼兒用上半月,毒素會侵入心脈。”
    “屆時,便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
    蕭漪靜靜聽著,臉上表情沒有絲毫變化,隻眸子越發黑沉。
    薛陽低下頭,單膝跪了下去。
    府衛也紛紛跪下。
    地牢空氣凝滯,仿佛靜止了。
    “他對付不了楊束,便想從我這找回掌控的感覺。”
    蕭漪唇角上揚,極淡的笑了。
    “薛陽。”蕭漪聲音不大,卻讓薛陽背脊瞬間繃直。
    “屬下在。”
    “跟塚齊有關聯的人,無論明線暗樁,無論他們藏在哪裏,是在蕭國,在齊國,還是在秦國的地盤上。”
    蕭漪頓了頓,抬起眸,“全部清理掉。”
    “一個不留。”
    “是!”薛陽麵色肅冷,殺意在周身彌漫。
    “此事無需遮掩,我要讓所有人知道,蕭國的帝王,不是好動的。”
    “我要看看塚齊有多少條爪子,我會一根一根,連根剁碎。”蕭漪聲線冷厲。
    “屬下明白。”
    薛陽領命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
    蕭漪起了身,“夜色還長,別讓人死了。”
    府衛用力點頭。
    ……
    帝王宮,臨水的敞軒,陸韞跟管策相對而坐。
    上午的陽光極好,暖融融的鋪灑下來,將軒內照的明澈通透,連空氣中浮動的微塵都清晰可見。
    管策抿了口茶,伸手進棋盒。
    棋盤上,白棋走勢穩健,看似不爭,實則已將邊角悄然納入掌控。
    黑棋完全相反,東一下西一下,像一條靈活遊弋的墨龍。
    “老師的棋,還是這般的讓人難以捉摸。”陸韞落下手中白子。
    那位置看似無關緊要,卻恰好補上了中腹一處極細微的薄弱。
    管策目光隨著那枚白子移動,這一手,看似補棋,實則遙相呼應,將之前幾處分散的白勢隱隱連成了一片無形的牆。
    管策揚了揚嘴角,他不在會寧的日子,韞兒沒有因為身子重,就鬆懈自己。
    聰慧好學,披懷虛己,遇事從容,穩紮穩打,沒法不叫人喜歡。
    管策拿起黑子,落在白棋勢力範圍邊緣。
    這一手,似黑蛇吐信,直刺白棋的羽翼,若應對不當,先前綿密的白勢很可能被黑棋撕開一道口子。
    陸韞抬眼看向管策,“老師這一子,鋒芒太露,恐後續乏力,反傷己身。”
    陸韞說著,落下白子,她沒有堵截管策那顆孤子,而是在己方陣腳再添一子,加固根本。
    以無聲的語言說:你刺你的,我自巋然不動,以大勢碾之。
    “韞兒的棋風更沉凝了。”
    “隻是過剛易折,過穩、有時則會失卻先機。”管策開口。
    陸韞指尖撫過一枚光滑的白子,目光落在棋盤上那片被黑子攪動的區域。
    “剛不可久,柔不可守,就棋盤看,需步步為營,穩紮穩打。冒進貪功,或可一時得利,卻易予人可乘之機。”
    “老師你說呢?”
    管策笑了,一直按在棋盒邊的手收回,擱在膝上,“穩固根基的同時,也要時時惕厲。”
    “不然……”
    管策拿起枚黑子,啪的一聲,落在西南角。
    陸韞紅唇微張。
    “棋盤上,哪有真正的閑棋。”管策把黑子撿回去。
    “越是無害,越不能放鬆戒備。”
    “學生受教了。”陸韞目光凝在棋盤上,許久才移開。
    “近日可有不適?”管策看了看陸韞的肚子。
    陸韞笑著搖頭,“孩子很乖,沒怎麽折騰我。”
    “老師。”陸韞咬了咬下唇,陽光照在她低垂的睫毛上,在眼瞼處投出淺淺的弧形陰影,“若出現不可控的情況,你能不能幫我保住這個孩子?”
    “楊束走到今日,很不容易,我希望他贏,順順遂遂的。”
    管策皺了眉,“打消這個念頭,除非你想看那家夥瘋。”
    “還是,你想看我死?”
    “我要保孩子,讓你出事,楊束能一口**撕了我。”
    “韞兒,咱們師生,沒這麽大的仇吧?”
    “我害怕。”陸韞低著頭,顯露出脆弱的一麵,“天命不在他,我怕偏離的軌跡被強行修複。”
    “天下之爭,從不仁慈,他若輸了,那個人定不會放過他。”
    “我也害怕……”
    陸韞說不下去,楊束非此世之人,變數少了,他會不會被抹去?
    “你呀。”管策歎氣,“楊束就那麽好,值得你命都不要。”
    “他好。”陸韞撫了撫肚子,柔柔笑,“若是他,怎麽樣都值得。”
    “你和孩子都會平安。”管策吐字。
    “老師也要平安。”陸韞看著管策。
    “打住。”
    管策製止陸韞,“老師護學生,是天地間的道理,你隻管做自己的,其他的,有我。”
    “鬥不過塚齊,是我廢物,非你之錯。”
    “韞兒,你我之間,隻是欠缺了世人眼中的血緣。”
    “師亦是父,做父親的,怎麽可能放棄自己的女兒。”
    “今日的話,不要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