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欣欣走過去扶起少女，讓她坐在柔軟的草坪上。
    她看起來年紀不大，高中生的樣子，長相清秀中透著乖巧，一看就是那種老師喜歡的好學生。
    為什麽要上吊呢？這樣慘烈的自殺方式，在如今已經很少見了。
    越欣欣強忍住好奇，不想再勾起對方的傷心回憶，誰知道她還會不會發病。
    “我怎麽到這兒來了？剛才我明明在媽媽那裏。”少女抱著膝蓋坐著，下巴擱在膝蓋上，神情落寞。
    “你媽媽還活著？”
    “嗯。她又生了一個弟弟。”
    越欣欣歎氣。人死不能複生，活人總要把日子過下去，再生一個也是為了給自己希望，讓餘生不再孤苦無依。
    就算不生，也不可能一直守著逝去的人走不出來，遺忘是人類保護自己的本能，否則遲早會因為過度悲傷而死。
    但對於少女來說，親人的遺忘卻是最悲涼最無奈又最漫長的折磨，這大概是她剛才受刺激之後發病的原因。
    越欣欣忍不住伸手攬住少女的肩頭。
    “你現在是個靈魂，跟從前不一樣了，也許可以嚐試適應新的生活，不再糾纏於過去。這樣能更好地控製情緒，減少發病次數。至於你媽媽，想她的時候仍然可以回去看她，但可以試著把她當做去了遠方的一個朋友，慢慢減少對她的依賴。放心，如果有了新朋友，做到這一點應該不會很難的。”
    少女抬起朦朧淚眼，認真地問道：“真的行嗎？”
    “一定行的！”越欣欣報以萬分肯定，心裏長長歎了口氣。
    誰不是曾經失去父母？誰不是強忍著悲痛，慢慢地舔舐傷口，艱難地挨過每一分每一秒？當你可以笑著把經驗介紹給別人的時候，誰能知道背後流出的血與淚？
    少女的眼中漸漸有了神采，身上的戾氣完全消失，動情地依偎在越欣欣的肩頭。
    “姐，我以後可以跟著你嗎？我叫曲小幽，我在這世上沒有其他親人。”
    越欣欣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豪爽大笑。
    “行，以後跟著姐混吧！姐罩著你。不過你這經常發病可不太好，戾氣太重了，有可能會傷著人，也不知道靈魂的世界有沒有醫生，一般遇到這種事該怎麽辦呢？”
    越欣欣也是初來乍到，其實摸不到什麽頭腦。
    曲小幽不好意思道：“我剛才其實不是發病，而是遭到了反噬，因為我使用了一件法寶。”
    她從懷裏取出一個看似非常普通的帆布袋，小心翼翼地從中托出一個巴掌大的彩泥雕塑。
    不說是法寶，越欣欣一定會認為它來自某景區路邊攤上的手工藝品。
    “泥菩薩？”越欣欣湊近了瞧。
    “它叫做‘有求必應泥菩薩’，能實現你的任何願望。”
    越欣欣條件反射地哂笑了一下，在派出所工作過以後，對任何騙術都自然免疫。
    曲小幽瞪著天真的大眼睛。
    “姐你不信嗎？我剛才許了一個願望，讓弟弟開口說話了。”
    當時二個月大的嬰兒正在床上吃自己的小拳頭，母親在一旁逗他玩。“寶寶，手手好吃嗎？”
    嬰兒突然轉頭看著母親，聲音鎮定、口齒清晰地回答：“不如媽媽做的紅燒肉好吃。”
    母親一下子愣住。
    嬰兒接著說：“媽媽，你有多久沒給我做紅燒肉了？爸爸死了以後，你是不是忘記還有一個我？你有沒有問過我，每天在學校吃午飯的錢是從哪兒來的？”
    母親渾身像篩糠似的發起抖，猶如見到了最可怕的事物，一下子從床上滾落下來。
    “你！你是小幽！”
    “是我。我來看你了。我沒有離開，我一直陪著你。”
    母親尖叫著倒退著貼到牆根，口中呼喊道：“你滾！走開！把寶寶還給我！你要索命就來索我的命！不要害他！”
    曲小幽說到這裏，眼中的哀傷和失望無可掩飾地泄露出來。
    她原本是想要找母親訴苦，沒想到被母親再一次狠狠擊中。母親的第一反應不是詢問她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好不好，而是保護自己的兒子。在母親那裏，關切與懷念如同冬天的蟬鳴一樣夢幻。
    嬰兒很快沉沉睡去，曲小幽離開母親的家，漫無目的地走到這裏，直到身體開始出現強烈的痙攣，窒息感扼住她的咽喉，臨死前的痛苦再次彌漫全身。
    願望的實現，必然付之於代價。你最怕的是什麽，代價就是什麽。
    越欣欣把她摟得更緊。
    “想開一點，從今天開始你有新朋友啦，我會幫你的。雖然我在陰界也不認識什麽人，但恰好唯一認識的人似乎挺有能耐，我帶你去找他，看看能不能解決反噬的問題。不過在此之前，我建議你不要再使用‘有求必應泥菩薩’。”
    她拉起曲小幽，帶她往墨竹書院的方向走。
    握著另一個靈魂的手很奇怪，既沒有實體，又不像完全是空的，好像牽引著一團氣體，又像是潛水時遇到的一股水流。
    走著走著，曲小幽忽然低聲道：“姐，當心！”
    越欣欣一頓，很快明白曲小幽所指。
    一團朦朧的黑影尾隨在身後不遠處，那不是人，也是一個靈魂。
    曲小幽咬牙道：“她跟我很久了。隻是礙於我手裏的法寶才不敢靠近。”
    “她要幹什麽？”
    曲小幽看著自己的雙手，手掌冒出絲絲縷縷的戾氣，如蒸汽般若隱若現。
    反噬又來了。
    “她喜歡吸食戾氣。”
    越欣欣有點懵。這東西還可以吃？
    她明白了，剛才在地下車庫入口處，如果不是自己突然出現，也許尾隨的鬼修已經得手了。
    “吃了，你會怎麽樣？”
    曲小幽不由得苦笑。“戾氣也是能量的一種，能量被吸食，我會有什麽好下場？大概離魂飛魄散也就不遠了吧。”
    越欣欣以一種長輩的姿態拍拍曲小幽的肩膀。
    “所以說年輕人應該少一點負能量，多一點積極向上的正能量啊！”
    但凡有一點力氣，曲小幽都要反駁回去，可是她現在已經說不出話，反噬越來越明顯，痙攣也越來越劇烈，她的身體好像篩子一樣到處漏著戾氣。
    “到我背上來！”越欣欣顧不得再挖苦，背起曲小幽就跑。
    身後的鬼修眼見到嘴的鴨子要飛，猛地從暗處躥出，朝越欣欣直撲。
    她的臉沒有五官，隻有一片漆黑，長發拖到地麵，雙臂如枯瘦的樹枝。
    雖然曲小幽很輕，但身後的鬼修同樣很輕，追上來的速度一點也不慢，不過眨眼之間，枯樹枝就伸到曲小幽的後心。
    越欣欣猛吸一口氣，沉入體內的大羅天寰宇，喚醒沉睡其中的力量！
    九大星域的星空星海星洲，以及第一層諸天，一下子全部點亮，猶如不夜城一般輝煌鼎盛！
    巨大的動能猶如熾熱的岩漿從地殼下噴薄而出，灌入經絡血脈之中，隨後傳遍四肢百骸！
    又像天空一聲炸雷，水庫大壩隨即轟然洞開，泄出的洪水席卷過萬裏平原，將所過之處變作一片澤國！
    她陡然加速，背上的曲小幽感覺風一下子變得如同尖刀一般鋒利，劃過身體簡直要把人生生劈開！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二人已經竄出去老遠，幾乎要逃脫視線範圍。
    一直緊緊咬在身後的鬼修一怔，特麽跑得真快，這起碼是個九星域境界，但是好像沒什麽手段，是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看起來還能搏上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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