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抖皮囊，嘩啦啦，一肚子馬蹄金全都掉在地上，舉起銅鏡正要照，忽聽頭頂傳來一聲威嚴的怒吼。
    “誰這麽大膽！”
    聲音不大，似乎是有人刻意壓低了嗓門，但其中的怒氣清晰可聞。
    “大王剛剛入睡，你不知道嗎？竟然闖進來打擾！”
    一個狗首人身的怪物從牆上顯形，朝越欣欣齜出長牙，皺起鼻尖皮膚，射出凶狠目光。
    “噓！咱大王睡得正熟，我們說話輕點哈！”越欣欣連忙豎起食指貼在嘴上。
    狗首人身的怪物轉動一隻耳朵，仔細傾聽，果然，靜謐的氣泡內部逐漸響起一陣輕微的呼嚕聲。
    聽這聲兒，應該睡得挺香。
    “那我就先走啦，有什麽事兒您吩咐！”越欣欣一邊點頭哈腰地後退，一邊綻開諂媚的笑容。
    她沒敢再動那些馬蹄金，陳默不在身邊，保命要緊。
    “現在不能走，要在陵墓內布置龍門陣。”陳默的意識發出命令。
    越欣欣一陣頭疼，就那龍門陣，逮無女這種級別的小角色還行，眼前的怪物明顯更強橫，還是不要班門弄斧了吧！
    正要後退著走出大門，麵前的怪物卻發話了。
    “走可以，東西放下！”
    他的神色冷峻，早就看穿了越欣欣的假意奉承。
    越欣欣嘴角一抽，摸了摸懷裏的銅鏡。
    馬蹄金可以不要，這東西可是真寶貝！
    “大王你醒了！”越欣欣滿臉驚訝。
    狗首人身的怪物一怔，慌忙扭頭去看，四壁空空如也，哪有人？
    待他回過神來，越欣欣已經不見蹤影！
    “布龍門陣！”陳默催促道。
    越欣欣一邊朝著陵墓出口甬道狂奔，一邊心裏大罵，布你個大頭鬼啊，也不看看什麽時候！
    雖然不情願，可還是按照陳默說的去做，誰叫人家是咱老師！
    原本她應該徑直衝入甬道，現在隻好繞著陵墓內室轉圈，身後留下一個個足印，閃現點點銀光。
    哢嚓！哢嚓！
    無女的皮囊發出一陣輕微的響動。
    越欣欣心下一沉，跑得太快，氣息又急，加上情緒不穩，這皮囊怕是撐不了多久！
    長脖子女修和扯頭皮男修見到她在陵墓內飛奔，手挽手站在一旁嘲笑，覺得這無女大概瘋了。
    卻聽無女的頭頂發出“呲”一聲裂帛之聲，隨後一大塊頭皮剝落，露出一個女孩的臉。
    “不是無女！”長脖子女修和扯頭皮男修大聲驚呼。
    “有人冒充無女，混進來了！抓住她！”
    更多鬼修跟著呼喊，一時間陵墓內如同沸水翻滾，所有人都驚動了。
    “陳默，我被你害慘了！”越欣欣心下一聲疾呼。
    這時，陵墓內忽然滾過一陣震耳欲聾的呼嚕聲，如同響雷一般，蓋過所有人聲鼎沸。
    緊緊追趕的鬼修們不約而同地站住，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模樣就好像看見了最殘忍的惡魔。
    “大王做夢了！快跑！”
    鬼修們紛紛作鳥獸散，壓根沒有再管越欣欣。
    越欣欣愣愣地站在原地，什麽意思？那我不用逃了？既然這樣，是不是要回去搬馬蹄金？
    正當她猶豫不決的時候，一陣刺耳的刹車聲傳來。
    車？陵墓裏？
    她一抬頭，一輛家用越野車從前方衝過來，越欣欣本能閃避，車輛越過她，從一座橋上衝破護欄，頭朝下墜入江中。
    江？越欣欣糊塗了，可是眼前的確有滔滔江水把越野車一點點吞噬。
    她定睛一看，車內掙紮的人異常眼熟。
    爸爸！媽媽！弟弟！還有一個人，那不就是幼年時的我嗎！
    這是夢！我進入了夢境！不，是有人進入了我的夢境！
    那年車子掉下大橋後，她被救援隊打撈出水，撿回一條命，父母弟弟卻沒有那麽幸運。
    從那時候起，她偶爾會做這個夢，醒來一臉淚水。
    這是有人進入了她的夢，窺探到她內心的深處。
    越欣欣瑟瑟發抖，幼年遭遇是她最深的痛，也是埋藏最深的恐懼。
    剛出事頭幾年，她每個晚上都抱著外公哭，見不得別人家的父母與孩子快了玩耍，也不願跟別人多說話。
    隨著年歲增長，她才漸漸從悲傷中走出來。外公撫慰了幼年傷痛的心靈，給了她最寬厚的愛。接著她又認識了許多新朋友，慢慢重新回到原來那個開朗樂觀的狀態。
    越欣欣握緊拳頭，朝著空無一人的陵墓拋出擲地有聲的話。
    “這麽多年，這麽多孤獨的夜晚，我都過來了！現在想要用這些打敗我？不可能！既然出來了，我就不會再回到那個深淵去！”
    似乎有人聽到了她的話，越野車、橋梁全部消失。
    停頓一會兒，爸爸媽媽和弟弟的身體漸漸從江底浮起，懸在江水中央。
    一條大魚從旁邊遊過，似乎在試探這陌生的人體。隨後，它張開尖尖的長嘴，露出細卻鋒利的牙齒，一口咬在爸爸的臉頰！
    嗤！它撕下半張連皮帶肉的臉，吞入口中。爸爸的臉殘破不全，露出白森森的顴骨。
    血腥味吸引了更多的魚，它們遊過來，圍攏在周圍。
    一些小魚搶食傷口周圍的肉絲，一口一口吃掉了眼睛和嘴唇。
    大魚的牙齒堅硬，甚至能啃破頭蓋骨，沒過一會兒，頭顱便缺了一塊。
    更多的魚則聚攏在肚子附近，那裏的皮膚更薄，皮下脂肪更厚，內髒更美味。
    越欣欣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湧上腦門，砰，無女的皮囊終於不堪重負，炸裂成碎渣！
    “混蛋！”越欣欣發瘋似的衝入幻境中央，手中真氣刀刃連揮，但幻境毫無影響，魚群的饕餮狂歡仍在繼續！
    “不要再吃了！不要吃我爸爸媽媽！”越欣欣伏地大哭。
    站在山穀外雲杉頂上，眺望地下陵墓的陳默，通過意識看到了地上的越欣欣，她哭得全身抽搐，模樣讓人心疼不已。
    他很想伸出手摸一摸她的頭，或者輕輕拍她的背，可是鞭長莫及，隻能在她耳邊輕聲勸告。
    “冷靜一點，那是幻境，不一定是真的。”
    可是他說出這話，其實心裏也沒有底，沉江跳海的結局大多不就是這樣嗎？幻境隻不過把人們最不願麵對的事實擺出來而已。
    江水濤聲忽然止息，魚群屍體眨眼不見，越欣欣抬起頭，驚訝地看到眼前出現了陳默的身影。
    他穿著長衫馬褂，戴著圓形眼鏡片，很像是某座私塾一個風度翩翩的教書先生。
    她很快意識到，這不是真的陳默，而是幻境，真的陳默站在山穀外的雲杉上。
    現在切換到了陳默的夢境？
    是了，陳默的意識在自己腦海裏，那麽他的夢境同樣能夠被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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