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丹穆爾的故事，夜寒君略作斟酌。

    正常來講，簽訂完契約，眷主對於眷靈雖然沒有絕對支配權，但無形之間會擁有名為羈絆的枷鎖。

    在契約沒有斷裂的前提下，契約眷靈弑主成功。

    這比眷主因為意外死亡，牽連眷靈受到反噬，背負的代價更為沉重。

    其結果無限接近於自殺，撕心裂肺、錐心刺骨，絕非心智健康的眷靈能夠做到的事情。

    “傷殘眷靈救助中心，還是留作最後的備選吧。”

    司空威好心提醒，“在那裏工作的人員，希望用領養代替一部分捕殺。”

    “但這太困難了，誰好端端的願意契約缺手缺腳的眷靈啊，誰又敢冒著巨大的風險，去和精神異常的眷靈相處，這不是沒事找事，自斷修行之路嗎？”

    丹穆爾附議，不能更加認同。

    夜寒君思索了下，沒有表態。

    再次與三人打了個招呼，拖著疲憊的軀體，緩緩離開天字七號煉器坊。

    ……

    “此行收獲不小，又是兵獸屍骸，又是新的情報，不枉我以身犯險，竭力阻止鍛造台炸裂。”

    夜寒君行走在街道上，見身旁無人，對著手裏的匕首，默念“資質鑒定”。

    刹那間，靈魂世界，屬性麵板浮現而出。

    ——

    【種族名稱】：吸血匕首

    【混沌印章】：「兵」

    【主修】：熔爐道煉兵道掠奪道

    【位階】：霞照之胎·大成

    【混沌靈紋】：

    【核心個性】：

    【當前狀態】：死亡

    【契約關係】：

    “此行另一重收獲，便是挖掘出資質鑒定另一個特質——鑒定屍體。”

    “也許需要屍體盡可能完整這樣的前置條件，不過連死去的眷靈都能得到鑒定結果，這個主動權能太強大了，「執教者」絕對比想象中更加神秘特殊……”

    夜寒君把玩了一會，收起吸血匕首，懸掛在褲腰帶上。

    多出一件防身武器，搭配已有的盾甲龜龜殼，有一種逐漸成長、逐漸變強的感覺。

    但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隻有職權和眷靈，能夠算作核心力量。

    其餘所有的一切，不管是兵刃還是符籙還是別的什麽東西，都是鏡花水月，屬於身外之物。

    ——眷主可以使用，但不可依賴。

    這句話在上流眷主的圈子裏非常流行，幾乎是長輩教育晚輩的金句，數萬年來經久不衰。

    所有試圖證明這是詭辯和偽論的後輩，最終都會付出代價，隻是代價的嚴重程度不盡相同罷了。

    “回家了。”

    夜寒君本來還想去滄海閣的食堂，品嚐一下免費的餐食質量如何。

    煉器坊走了一趟，落得半身燒傷的下場。

    大腿、腳趾、手臂、肩膀……多處皮膚至今通紅如血，火辣辣巨疼。

    這種情況，今天隻能回去休養生息，順便試試屠隆給的藥酒，療效是否滿意。

    “歡迎來到驛站，請主動告知工作人員，您想去往的地方。”

    “……好的，根據您的需求，這邊建議您搭乘89號車廂，該車廂將於五分鍾後發車……”

    第三次乘坐順風車，這次駕馭車輛的是一名皮膚黝黑的中年婦女。

    她的職權未知，不過契約眷靈很有意思，叫做“彈簧蚯”。

    是的，這是一條蚯蚓，麵碗那麽粗，體長超過六米。

    它後半截身子形似彈簧，蹬地衝刺便能產生巨大的動能，以此拖動車廂快速前行。

    夜寒君必須要吐槽，彈簧蚯拉車速度不慢，但它太晃蕩了，哪怕綁著三根安全扣，依然會有翻江倒海的不適感。

    等到下車的時候，毫無疑問又吐了血。

    這把拉車的婦女嚇得不輕，嘴裏不斷念叨著“糟糕，又要被人投訴了”、“我就該聽老公的話，早點帶小蚯回家耕田種菜，這班不上也罷……”

    “算了算了，不礙事。”

    夜寒君沒有隨便訛人的想法，隻有淡淡的無奈。

    好歹也是夜氏曾經的潛力種子，鼎盛之時，風頭無量，萬人追捧。

    怎麽混著混著，淪落到今天這般田地了，就連坐個車也顯得如此弱不禁風？

    順著這個思路，夜寒君又想起了那個惑亂眾生的妖媚邪物，不禁一陣牙疼。

    “歸根結底，這才是最大的禍害。”

    “不解決她的問題，難不成以後真的就天天吐血？”

    “可我拿頭解決啊？封印都安排上了，還是無法阻斷全部的聯係，多半是血契在背後作祟。”

    “我能想到的補救措施，無非是吃下更多的滋補品，以此挽回流失血液對應的生命精華，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夜寒君揉著太陽穴，百思無解。

    不知不覺已經進入小區，重新回到233號獨棟別墅。

    他暫時壓下雜亂的思緒，打開大門，直奔盥洗室。

    “咿耶？”

    小蝌蚪探出頭來，米粒大小的兩隻眼睛，迷你而又可愛。

    它瞅了一眼進來的家夥，發現是大蝌蚪，尾巴一甩一甩，似乎在表達歡迎。

    “小家夥，精力挺旺盛呀。”

    夜寒君以為小蝌蚪會變成石頭睡覺，沒想到一個上午過去了，還是無憂無慮在水缸裏玩耍。

    哪怕那些小魚小蝦，壓根不理它。

    它也渾然不覺無趣，不時在水草裏穿梭，要是看到獨眼金魚攆著跳跳蝦亂竄，引發一係列的追逐打架，它就馬上停下來，津津有味旁觀。

    “我越來越好奇，這樣的心性下，你能成長到哪個高度。”

    夜寒君用手指摸了摸小家夥的腦袋，享受難得的靜謐時光。

    小蝌蚪咿耶了一聲，張開小嘴，惡作劇似的吐出一道水箭，再一次命中鼻頭。

    不等夜寒君開口，它滋溜一下潛進水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悠哉悠哉遊泳。

    “天真無邪，卻又古靈精怪。”

    夜寒君啞然失笑，搖了搖頭，轉身走向另一個浴缸。

    該泡澡了。

    出門一趟，先別提受傷的事情，那也落了一身灰塵。

    不認認真真泡個澡，搓一搓泥垢，總覺得哪裏不舒服。

    夜寒君調整水溫，開始放冷水。

    這一次沒有用花皂，甚至就連香氛、香燭都沒有點。

    打開冰肌玉露的瓶塞，朦朧的霧氣往外噴湧，觸碰到肌膚，冰冰涼涼的，十分舒服。

    夜寒君一臉期待，麻溜的脫掉衣服，髒衣服也沒準備洗，直接丟進垃圾桶。

    等到腳掌率先探入冰藍色的浴缸中，他發出銷魂的“嗷嗷”聲，齜牙咧嘴，凍得直哆嗦。

    “嘶嘶嘶……藥效有點猛，我這破身體，會不會虛不受補？”

    夜寒君加了點水，繼續稀釋藥酒的濃度。

    “咿耶？咿耶？”

    小蝌蚪探出頭來，又吐了口水，吸引大蝌蚪的注意力。

    “咋了，你也要泡澡？”

    夜寒君回頭，對上小蝌蚪一丟丟大的眼睛，看到的是滿滿的好奇心。

    “淨獸自帶潔淨之體，碰到汙穢之物，似乎會自己淨化……”

    夜寒君躊躇了下。

    淨之眷靈各方麵的抗性都不弱，碰到劇毒或者異常元素侵蝕，都會激發血脈中的淨化之力。

    但最大的問題，小家夥太年幼了。

    冰肌玉露的成分也存在未知數，貿然嚐試，他怕小家夥受傷。

    “咿耶~~~~”

    小蝌蚪跳出水麵三厘米，落下後又一次跳起。

    突然表現出的活躍，令夜寒君神色微動，產生更多的聯想。

    “對了，淨獸擁有強大的靈性，對於危險的感知遠超同級別的眷靈。”

    “既然它表現出好奇，會不會是藥酒散發的氣息，誘引到本能。”

    “它感受到的是‘吸引力’，而不是‘邪惡與汙穢’……這冰肌玉露，對它有好處？”

    夜寒君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以雙手捧起小蝌蚪，幫助它離開水缸。

    “咿耶~~~”

    湊近寒氣浴缸，沒等他放手，小蝌蚪歡叫一聲，一個蹦躂，自己跳了進去。

    那迫不及待的模樣，就好像餓了三天三夜，突然看到山珍海味堆砌在一起，嗷嗚一聲吼，一個猛紮撲了過去。

    “咿耶~~~咿耶~~~”

    假想中的淨化沒有發生，小蝌蚪如魚得水，要多滋潤有多滋潤。

    它的速度忽快忽慢，又像是脫韁的野馬，遊動於冰藍色的浴缸中，不斷濺起一蓬蓬細膩的水花。

    “不許浪費！”

    夜寒君再一次進入浴缸，浸沒大半個身體。

    他隻露出一個腦袋，作勢要抓住小蝌蚪，認真叮囑道：

    “這些都是藥酒，拿出去能賣錢的。”

    “我現在錢袋空空，當不了大戶人家，這種靈物要省著點用，聽到沒有？”

    “咿耶……”小蝌蚪似懂非懂。

    但它擅於模仿，學著大蝌蚪的樣子，不再遊動，原地懸浮。

    “我要睡一會，你自己玩。”

    夜寒君叼住盥洗室自帶的空氣管，深吸一口氣，整個人沉入水中。

    隨著雙眼的閉攏，黑暗漸漸吞噬心神。

    寒冷從四麵八方侵蝕而來，前一會還火辣辣的皮膚，迅速變得麻木僵硬。

    等到五髒六腑也被寒意穿透，夜寒君的意識逐漸模糊，整個人仿佛飛舞在九天之上，飄飄欲仙，再也不想墜入凡塵。

    “咿耶~~~~”

    小蝌蚪遊到大蝌蚪的旁邊，用尾巴逗弄他的鼻子。

    嚐試幾次沒有反應後，突然也失去玩鬧的興致。

    頭尾蜷縮，變化成一塊白色的鵝卵石，就這麽卡在大蝌蚪鎖骨的位置，靜止不動。

    時間，仿佛定格在這個瞬間。

    靜謐驅散喧鬧，像是凝固的畫卷，就連流動的空氣，似乎也被悄然凍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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