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夜之新祖,腹中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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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寂寞,三輪鐮刀冥月灑落瑩紫色的月光。大地幽幽,超越言語的平靜吸納一切的紛擾。這裏是血巫祖地,沒有春夏秋冬,隻有如歌的歲月。當千萬年如一日的冷清,重臨,重現,這片世代晦暗的土壤,終於回歸原本的顏色。“光巫神……神隕?!”外界的平靜,換來的是內部的轟烈。祖墓之地,崩裂的太陽由金轉紅,劇烈收縮後又急劇放大,最終在無盡塵埃的環繞下四分五裂。頃刻間,光雨天墜,像是天使亡故後掉落下來的羽毛,輕飄飄,閃亮亮,美輪美奐,目不暇接。恍惚中,又有光霧彌漫,仿佛天神的麵紗,遮擋視線,蒙蔽感知,叫人雲裏來霧裏去,萬物皆神秘,不可預測,難以揣摩。“嘩……”鮮紅光芒爆閃的夜寒君,鼓起的臂膀稍稍放鬆,繃緊的五指也緩緩鬆開弓弦,由此擺脫彎弓射大雕的動作。他往下飄落,足尖點地之時,腳下浮現一圈波紋,像是踏在霧海之上,身形撲朔,光影迷離,不與人親,倒似一尊陸地神仙。“這是真的嗎?”“舉世無雙的光巫之神……就這麽死了?”巫血碧抓撓著岩石的手指,不自覺用力,指尖飆出一蓬血,暈開的血色鮮花,嬌豔得有些刺眼。“修羅一怒……伏屍百萬……”“無敵的修羅王……契約神靈·修羅弓……”巫血晚的麵頰上有淚霜黏連,摧心剖肝的痛苦根植血肉,尚且無法抽出。如此突然的變故,震得她心神失守,不自覺瞪大眼,吃驚地看,發呆地看,絞盡腦汁,心亂依舊如絲。“哥說什麽來著?這是狩獵!盛大的狩獵!”吸血鬼親王·伯特納爾,鑽出消散的血海屏障,突然單膝跪地,拜向夜寒君:“夜氏守護聖靈,拜見弓神!”“原來弓神的神力遺留在大墓中,難怪翻遍無日城也找不到,重見昔日盛景,吾輩心潮彭拜,冰冷之血也將沸騰!”“七咒鬼僧後裔,覲見兵神。”一道虛幻的投影出現在血花小徑,正是缺失手指的三咒鬼僧·圓劊。他沒有跪地,而是雙手抱胸,上半身彎折三十度。“免禮。”夜寒君淡淡道。射出葬神一箭,他沒有沾沾自喜,也沒有狂熱高亢,甚至沒有轉過身,去看伯特納爾或者血巫神女一眼。他現在處於特殊的狀態,靈魂隱隱和夜天子重合。即便如此,夜寒君也清楚,這股力量並不屬於他,這是夜修羅的後手,是近古宙中期就隕落的修羅之王,為了守護族群遺留下來的終極底蘊,他隻是一個容器,一個承載神力的人形兵器。“巫光顏啊巫光顏,你覬覦我的神格,暗中籌備許久……”“你又怎知,我們從何時開始謀劃,一直以來,付出了多少心血……”碎裂的太陽,熄滅全部的光熱。光芒內斂的同時,熾熱遠去,寒冷如故。一隻手依然插在對方身體裏的血巫神,審視著死不瞑目的光巫之神,露出似有似無的嘲弄。祂伸出另一手,緩緩將光巫神插進祂胸膛的手掌拔了出來。巫神之血即將噴湧的一瞬間,堅韌的血膜浮現,每一滴血都沒有濺落在地,聚攏胸膛,凝而不散。但肉眼可見,無論如何催動鮮血,血巫神胸膛上前後通透的破洞再也無法愈合,永遠缺失一部分,殘缺感十分嚴重。“巫祖……您是怎麽做到的……”“滂沱血雨籠罩冥燈,持續了整整九十九年……”“如此綿長的神異景象,也隻有隕落的神話,才有可能實現……”一眾血巫神女拜倒在地,不勝驚喜的同時,不勝惶恐。結局翻轉的太快了,前一秒還生死攸關,忽然就逃過一劫。這種經曆,哪怕是至聖級別的女巫,也不可能熟視無睹。“我有一株接近十萬年的類神藥,借此蒙蔽天機,假死全無破綻……”血巫神吐息,一口血霧噴薄,治療眾神女的傷勢。沒等神女們露出振奮之色,祂歎了一口氣,幽幽自語:“不要高興太久,冥燈的災厄並未就此結束。”“光巫神和我一樣,老而不死,實力大不如從前。”“但二代小醜皇正值壯年,膽敢以真身直接降臨,必然做足了準備……”“巫祖,您馬上要趕赴無日城,協助夜氏脫困嗎?”巫血璐維持朝拜的動作,認真問道。“不,斬殺光巫神,已經耗盡我全部的精血。”“現在的我,不及巔峰時期的百分之一,至多與偽神一戰,絕不可能戰勝小醜皇。”“那怎麽辦?”巫血碧不敢抬頭,顫聲追問。“你們知道,為什麽我費盡周折想殺光巫神嗎?”血巫神收斂神性,如風前殘燭,寬厚的目光逐一掃視族人:“因為神格的關係,混沌印章相同的生靈,本就麵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競爭。”“恰逢這個時機,無論是血巫一族,還是夜氏祖地,偌大冥燈深淵,沒有一巫蒞臨偽神之境,殺死光巫神,這枚神格拿在手中,其實沒有諸天萬族正常認知中的意義。”“那怎麽……”血巫神女更加茫然。“夜氏的掌權者,出來吧。”“你需要的已經收集完畢,接下來是你的主場,也隻有你,才能平定這一場殃及一淵的劫禍。”血巫神扭頭,望向身側。散發著黃金光澤的金棺,忽然嗡嗡震動,棺縫中又有灰霧飛湧。夜寒君又聞到了令人皺鼻的屍臭,源源不斷,發自內心感到惡心。“砰!”金色的棺蓋崩飛,一個完全不能用人去形容的怪物,完完本本呈現在視線中。他,又或者說它,四手四腳,且兩手長兩手短,兩腳直兩腳跛,形體怪誕,前所未見。它隻有一半的血肉,左半邊大麵積腐爛,裸露出來的爛肉上甚至能看到爬進爬出的白色蛆蟲。透過血肉之間的縫隙,偶然還能看到類人的骨頭,蒼白如鬼,沒有一絲生機,仿佛千百年前就已經死去。而它的右半邊,血肉雖然完好,卻有散亂的魚鱗胡亂覆蓋。手臂上還會有錯位的龍角,大腿上會有鱷魚的牙齒、章魚的觸手、老虎的瞳仁、狗熊的毛發……千奇百怪的器官融合在一起,隻需一眼,直視者毛骨悚然,寒氣沉入心底,進而有恐懼滋生。“伯特納爾,見過尊敬的夜氏族長。”吸血鬼親王依然單膝跪地,所行使的禮儀,居然等同於參見夜天子。夜寒君如遭雷擊,這一刻,他險些脫離夜天子靈魂的半融合狀態,心神震動,不能自已。這是夜氏的族長……夜釋天?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這個人不人、鬼不鬼,完全無法以常理判斷的畸變存在……竟然是他的父親?夜寒君無法相信,可伯特納爾發自內心的恭敬,確鑿無疑。“嗡嗡嗡——”手中的修羅弓瘋狂顫動起來,夜寒君的麵龐上忽然血光大綻,夜天子的少年容貌隱隱浮現。祂失去平靜,兩隻瞳仁收縮成針尖狀,嘴巴張了又張,極度的驚愕:“你做了什麽?怎麽會變成這副樣子?!”“這不是人類該有的形態,甚至不屬於正常的封神,伱是不是接觸了禁忌,和古老的邪惡牽連了命運?”“是。”畸變生靈艱難的發出一道人聲,微微低頭,朝著夜天子行禮。而後,他伸出一隻扭曲的手臂,輕輕撫摸著插在麵部的簇狀灰色水晶,似是被他觸動,水晶爆發滔天的灰色邪光,整個祖墓中都變得瘮人可怖。“呱!”夜寒君肩膀上的瓜瓜,嚇得差點跳起來,小小的軀體不受控製的發抖。抱住小腿的默,本就充斥血絲的眼睛險些爆開,下意識抱得更緊,怎麽也不願鬆開。“後輩無能,尋求冠位之道,始終不得要領。”“眼看族群衰敗,滅亡之危呼之欲出,不得已,我打開金棺中的封印法器,與遙遠時空的未知邪神做了一筆交易。”身染灰光的夜釋天,一步一步,緩慢走向玉棺。他那灰色的瞳仁中,左邊倒映出血巫神淡淡微笑的麵龐,右邊則倒映出死不瞑目的光巫神,一左一右,涇渭分明。“未知的邪神……邪之一脈的封神……”夜天子喃喃自語,連帶著夜寒君的肩膀開始痙攣:“你這是不惜代價,寧可背負一切的孽緣,背負諸天的罵名,也要立於世界的頂點嗎……”“始祖之兵,我別無選擇。”夜釋天頓住腳步,在血光的照耀下,縈繞的灰光就像是魔鬼投落的陰影,無邊的孤獨,無盡的坎坷:“祂不屬於近古,也不屬於遠古,具體誕生的年代,無從考究。”“我唯一知曉,祂的真名喚作‘薩魯斯’。”“但我查不到任何情報,遠古之前的太古宙乃至冥古宙,就像是完全斷代了一樣,曆史被塵封,真相被隱藏,也許曾經發生過驚天動地的神戰,也許……誰又知道呢。”夜釋天重新邁開腳步,緩慢而堅定的走向血巫神和光巫神:“我從祂那邊,得到了特殊的升冠儀式。”“一旦開始執行,不管跨越多少個位麵,祂會從永恒的死亡之地複蘇意誌,由死轉生,重塑邪神之軀。”“當然,釋放未知的邪神,諸天勢必混亂。”“但那又如何呢?既是新生宙第二紀元,萬族征戰,一個又一個古老的神靈複蘇。”“多一尊邪神,相互製衡,不見得完全是壞事。”“但是……”夜天子驚疑不定道:“能夠由死轉生,這不是尋常神靈能做到的事情。”“提供冠位之法,這也超乎我的認知,你需要承擔的代價,恐怕沒有你說的這麽簡單。”“始祖之兵,看來瞞不了你。”夜釋天背著身,實際間隔隻有千餘米,給人的感覺卻好像抵達黃泉彼岸的另一端:“事實上,因為付出的代價太大,我額外要求了幾個條件。”“譬如,邪神即便複活,祂也不得幹預我冥燈深淵的本土生靈,我幫助祂複活,祂便不能成為我族的敵人,至少明麵上如此……”夜天子如鯁在喉,思忖數秒,搖擺不定的神色漸漸平複:“算了,我和夜修羅都是時代的舊影,既然你權衡利弊,覺得可以,我不可能阻攔你。”“你要怎麽做?即便成就冠位,難道要和血巫神簽訂契約,為祂續命?”“不對啊,如果這樣,你們煞費苦心引來光巫神做什麽?兩名巫神……兩個相同的神格……這是儀式的前置條件?”“是。”夜釋天輕輕頷首,已經走到血巫神麵前的他,低下頭來,與血巫神相視一眼。血巫神依然掛著淡淡的微笑,但祂的聲音忽然傳遍祖地,字字句句透著不容爭辯的強勢:“今日過後,我會徹底隕落。”“這是我的選擇,將死之神,能夠成就一尊無敵的冠位,見證夜氏重燃的輝煌,吾輩歡欣,你們不得記恨。”“隕落?記恨?”巫血璐一愣,旋即臉色大變。夜釋天忽然撲到血巫神的身上,非人的嘴巴向著兩邊裂開,十幾排尖銳的白牙折射著利刃的寒光。他竟然在大口啃咬,啃咬一尊活著的神隻!而血巫神明明麵露痛楚,但祂沒有阻擋,反而收斂神性,不準護體血光自動攻擊。“哢擦!哢擦!”“哢擦!哢擦!!”這一瞬,夜釋天化身不可名狀的怪物,撕咬著肉塊,大口咀嚼,大口吞咽。灰色的長舌因為興奮伸得老長,令人頭皮發麻的骨頭咬碎的聲音,還有血液順著食道滑落的聲音,持續回蕩在每一個生靈的腦海中。“巫祖!!”以巫血璐為首的血巫神女,目眥欲裂,悲憤欲絕。她們完全想不到,升冠的代價,居然包含巫祖的性命。血巫神沒有死在敵人的手中,沒有被光巫神褻瀆神屍,到頭來卻要活生生死在夜氏族長的嘴裏!“不要悲傷,我已經老了,屬於我的時代已經過去。”“若是一切順利,我希望你們之中,能夠誕生一個偽神,未來的某一天,重現我血巫一族的封神形態……”血巫神的遺言,越來越淡,越來越平靜。天上重新下起血雨,就如曾經那般,風雨如磐,血腥刺眼。過半的血巫神女閉上眼,趴在地上,拚命壓抑著心中的悲痛,眼角還是有淚水不斷的淌落。“為了這一天,為了這個儀式,族長真的犧牲了能夠犧牲的一切。”伯特納爾幽幽的聲音,傳遞在眾人的耳中:“他為了確保家族渡過斷宙之劫,本就身負重傷,影響了冠位的根基。”“而後,他嚐試無數的辦法,其中包括繁衍之道,通過分裂自己的血脈,在未來的某一天重新聚攏,以此實現升華……”“但無一例外,這些全部失敗,擺在麵前的唯一選擇,隻剩下與邪神交易……”伯特納爾看了一眼夜寒君,也可能是看了一眼夜天子:“在今日之前,他甚至將自己的契約眷靈全部生吞活咽。”“他已經變成了連通邪神的祭壇,被迫封印在金棺中,根本不能出世。”“這些都是升冠的代價,他背負著所有契約夥伴的痛苦,分明是要在失去一切的情況下,換取族群欠缺的最高戰力……”夜寒君不自覺攥緊拳頭,內心深處又悲又驚。作為直係親屬,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夜釋天的本體。年幼之時,尚且幻想,作為一族之長,手握滔天權勢,又有無上權能,何等的意氣風發。可此時此刻,哪裏有意氣?哪裏有風發?夜寒君能看到的,隻有一座座高聳入雲的大山,壓迫在夜釋天的肩頭。即便如此,他摒棄世俗的認知,放棄為人的尊嚴,義無反顧地往前行進。夜寒君——緩緩跪倒在地。身後的夜流螢也跪了下去,雙膝跪地,麵帶難以言喻的悲憫。“哢擦!哢擦!”“哢擦!哢擦!!”聖靈也無法直視的血巫神軀,飛快的消失在夜釋天的口中。他開始啃食光巫神的屍體,身上縈繞的灰光越來越沉重,三具神棺嗡嗡作響,竟有裂紋攀爬。“轟!!”一聲天雷怒吼,三具棺材炸開,金銀玉三色碎片四處飛濺,夜釋天畸變的身體瘋狂長毛,千奇百怪的動物器官被無形的刀片剁碎,最後又全部喂入他的嘴中,成為他的血肉營養。“嘩~~~”夜天子牽引之下,夜寒君拉動弓弦,一麵半透明的血牆橫跨天地,阻擋在眾人的麵前。隔著這麵血牆,在場的生靈汗不能出,如臨深淵,魂不附體。“嗷!!!!”夜釋天發出猛虎般的咆哮,四臂與四腿逐漸融合,回歸兩臂兩腿的人類形態。但祂的肚子凸起,圓滾滾,鼓脹脹,眨眼間變成一個大腹便便的孕夫。聽得羊水破開的聲響,兩個灰色的巫神從祂的肚中爬出,皆纏繞著無窮無盡的灰色光帶,麵如死灰,發如藤鞭,眸光開合之間,死亡的法則凝聚成實質的神環,滿身九五之尊的氣概。“嗷!!!!!”灰霧衝天,一根深灰色的邪煞光柱,險些捅破血巫祖地外封禁的七座大山。伯特納爾不再單膝跪地,改為雙膝,剪裁得體的衣服不顧褶皺和汙垢,完全貼合在地上,做出一個大開大合的叩首動作。“冥月見證,繼夜氏始祖·夜修羅,十二萬年之後,我夜氏迎來第二位冠位,問鼎至尊寶座,重戴無敵冠冕。”“拜見夜之新祖,至高無上的冕下,您的邪惡光芒將照亮冥燈,您的怒火也將燃盡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