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厚照和秦紘大談禦寇之策時，呂虎來到了妥氏兄弟的小四合房
    見到小四合房的中門大開，他離大門仍有數步之距，口中已大喊道：“剛哥，小洪……”
    僅過了片刻，一道身影已出現在他眼前，正是妥洪，隻見他雙手沾滿了汙泥，應道：“虎哥，今日這麽早？”
    “小洪你的手髒成這樣，在做什麽？剛哥也在家吧？”呂虎笑著指了指他雙手，邊走過去邊問
    妥洪指了指屋內：“幹活呢，我哥在庭”
    “剛哥的氣消了沒？上個月我倆硬生生把他拉去合味酒樓，回來後，他大半個月都沒理”
    “我哥那會生你氣，他是故意裝出惱你的模樣……”妥洪嘻嘻一
    “哎，你怎不早和我說呢？害我擔心那麽”呂虎埋怨一聲，又道，“剛哥在庭院做什麽？”
    “他啊，硬拉著我做泥活……”妥洪張開沾滿汙泥的雙手，朝他揚了
    望著呂虎迷惑不解的眼神，妥洪笑著揮了揮手：“走，進去看看嘛……”
    不一會，呂虎跟在妥洪身後，來到小四合房的庭院之
    卻見妥剛彎著腰，站在庭院東側的一片草地裏，沾滿汙泥的雙手持著一把鋤頭，正一下一下地鋤著前麵的硬
    他左側的草地已挖了三個半尺深的小土
    而緊鄰土坑的左邊草地上，橫放著數株莖部仍連著瓷碗般大的泥土的黃菊
    “剛哥……”呂虎望著妥剛認真專注的模樣，小心翼翼地喚了
    妥剛聽到動靜卻頭也不抬，仍揮動著手中的鋤頭，不緊不慢地鋤著腳前的硬
    見妥剛遲遲沒有回應，呂虎不由得望向身旁的妥洪，妥洪輕搖了搖頭，湊到他耳邊輕聲道：“裝的……”
    話音未落，鋤著土的妥剛似長了順風耳一般，馬上說道：“小弟，拆你哥的台呢？”
    妥洪咧嘴一笑，走到他身旁，接過他手中的鋤頭：“哥，我剛告訴虎哥了，你的小把戲就別演了，都過大半個月”
    妥剛“哎”地一聲，瞪了他一眼：“就你能，啥都跟虎子說……”
    他臉上卻沒有絲毫惱怒的模樣，未幾，直起腰來拍了拍雙手，轉身望著呂虎，笑道：“虎子，來了呢……”
    “剛哥，你終於肯搭理我啦……”呂虎討好地
    “下回別那樣拉我，多丟人”
    “絕對沒有下回……”呂虎笑了起來，少頃，又問道，“剛哥，今兒怎麽挖坑種起花來了？”
    未待妥剛回應，正在鋤地的妥洪雙手一頓，扭頭望過來道：“虎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就喜歡撥弄花草，一大早不知從那弄來這幾株野菊花，非拉著我挖坑不可……”
    “你懂甚麽，野菊花有疏風清熱、益肝補陰的功”妥剛又瞪了他一
    妥洪也不懼他，連聲應道：“是，是，就你懂……”
    一跨出小四合房的門檻，呂虎便對妥洪道：“小洪，一會我帶你見個人，你可千萬別亂說”
    妥洪“哦”了聲：“誰啊？”
    呂虎望了望四周，見無其他人，才湊到他耳邊輕聲道：“來自宮中的公公”
    妥洪愕然，少頃才說道：“虎哥，你如今連宮中的公公也認識了？”
    “算是認以前我好幾次要請他吃茶喝酒，就是想好好巴結一番，但他沒答不過，今日不知為甚麽，他竟說要請我吃茶……”
    “不會是他有事相求吧？”妥洪笑
    “他是宮中的公公，隻有我求他的份，他會有事求我？”呂虎搖了搖頭，未幾，拍了拍他肩膀，再道，“別逗了，等會見過他，我們就去拈鬮場……”
    二刻鍾後，呂虎和妥洪來到了“如意茶坊”門
    因時辰尚早，此時已迎客的如意茶坊，門前可羅
    坊內的五張八仙桌基本都是空的，隻得東南角落的八仙桌坐著一
    那人臉白無須，雙臂環抱於胸前，微低著頭似在思索甚
    呂虎駐足門前，剛要往裏張望，如意茶館的羅掌櫃已迎了過來，滿臉笑意地問道：“兩位客官，吃茶呢？快快請進……”
    茶坊內的那人聽到動靜，抬頭望了過
    見是呂虎，他馬上站起，朝著呂虎招手道：“呂兄弟，這裏……”聲音又尖又
    “掌櫃，那是在下的朋友……”呂虎指了指茶坊內站起來叫喚的那
    羅掌櫃恍然，右手往門內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原來三位客官是相識的，那快快請進……”
    他邊說著，邊迎呂虎和妥洪兩人進門，少頃，已到東南角的八仙桌
    過得片刻，羅掌櫃為呂虎和妥洪端上了茶水，才重新回到櫃台坐
    一陣寒暄後，妥洪知道眼前這位臉白無須之人名叫劉
    “不瞞呂兄弟，咱家知呂兄弟能進興盛行的拈鬮場，不知能否帶咱家前往一觀？”那劉彬喝了一口茶，輕聲
    呂虎愕然，似未料到劉彬是真“有事相求”，而且竟然是為“拈鬮”而
    雖然他有心想拒絕，但眼前之人又是他想巴結的，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開
    望著呂虎欲言又休的模樣，劉彬緩緩放下手中的茶碗，問道：“呂兄弟有難處？”
    呂虎當然有難處了，今日八月初二正是興盛行的拈鬮他找妥洪同去拈鬮場，就是希望妥洪繼續為自己帶來好運氣，如上月那般再次中
    “虎哥，今早你不是說出門會遇貴人麽？”妥洪似知道呂虎的為難，略一思索，便開口說
    呂虎聽得一陣茫然，劉彬也轉頭望了過來，妥洪輕笑道：“劉公公不就是貴人麽？有他相伴，這不正好嘛？我也可安心回家……”
    京師南郊，興盛行
    圓形“擂台”南側的那根二丈餘高的旗杆頂，標著“拈鬮場”三個大字的旗子，在微風的吹拂之下，不斷飄揚
    與八卦陣圖有數分相似的拈鬮場，依然人山人
    “咚，咚，咚……”
    一下一下的鼓聲響徹半
    鼓聲的響起，意味著一旬一度的“拈鬮”又要開始
    此刻，站在“擂台”之上的，仍是那位身形微胖的李大掌櫃，他的一側依然擺著那大如木桶的“拈鬮箱
    隻見他滿麵笑意，原地緩緩轉身，不斷朝著四周黑壓壓人群拱
    呂虎帶著那叫劉彬的宦官，此刻正站在“拈鬮場”的西北
    所不同的是，呂虎目不轉睛地盯著李大掌櫃身側的大木桶，而劉彬卻像甚麽都覺得新鮮的孩童般東張西
    鼓聲甫停，拈鬮場已無一人再言，黑壓壓的人群屏聲斂息，偶爾傳來的反倒是隱約的馬匹嘶鳴
    李大掌櫃笑意不減，高聲道：“承蒙諸位不棄，再次聚首此”
    “今日鼓聲比往昔要提早一刻鍾，想必諸位也很清楚，今日興盛行有新珍品，馬上為諸位揭”
    繞著擂台擺放的那一圈椅子裏，壽寧侯張鶴齡和英國公張懋亦在其中，兩人雙眼直盯著李大掌
    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中，李大掌櫃一俯身，就從“拈鬮桶”後側，取出一個方形木托盤
    那托盤也就一尺見方，隻見最中間位置鑲嵌著一隻約莫成年人雙拳般大的透明壺子，前有壺口，後有把手，類似後世的透明酒
    七隻如牛眼般大的玲瓏剔透小杯，繞著這透明壺子均勻地排成一圈，亦鑲嵌在托盤
    “諸位請看，此乃‘七星伴月’……”李大掌櫃雙手抓著托盤的兩側，豎起托盤，將那鑲嵌著的壺與杯朝向人群，緩緩原地轉
    “哎，李大掌櫃，‘七星伴月’雖然好聽，但有何用處？”
    壽寧侯張鶴齡打量了片刻，指著李大掌櫃手中的“七星伴月”嚷了
    “壽寧侯莫著急，請聽在下細細道”李大掌櫃被他打斷，卻毫不動
    “中間之壺，取‘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之意，故名明月壺，又因其像冰那樣清澈，亦稱冰清
    壺身之形恰似一輪明月，而壺口及柄手，乃一絲雲彩，飄於圓月之
    而這數隻小杯的杯身，分別刻著‘天樞’、‘天璿’、‘天璣’、‘天權’、‘玉衡’、‘開陽’和‘搖光’七星之名，是為七星杯，因其如玉那般潔白，亦稱玉潔”
    “冰清玉潔？”張鶴齡又插話
    “壽寧侯所言極是，此既為七星伴月，亦喚作冰清玉潔……”李大掌櫃望著壽寧侯點了點
    少頃，他又道：“諸位，可聽過‘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靠近“擂台”的周遭人群裏，隨即響起了一陣陣的竊竊私
    雖然大明的教育並不普遍，但聚攏於“拈鬮場”的並非目不識丁之生民，這首數百年前的涼州詞，在這群人裏可謂知之甚
    靜待片刻，李大掌櫃高聲再道：“此七星杯，乃我大明之‘夜光杯’，若將‘醉相思’倒入此杯，置於月光之下，此杯將熠熠生輝……”
    “轟”地一聲，拈鬮場的人群頓時攘擾不
    夜光杯隻是傳說，聚在拈鬮場的人群，誰也沒見識
    此刻，聽到李大掌櫃竟然說眼前之杯為“夜光杯”？他們又怎能不激動？
    “咚，咚，咚……”
    在李大掌櫃的示意下，一陣鼓聲響起，僅過片刻，喧囂的人群再次安靜了下
    “諸位，稍安勿興盛行以誠為本，童叟無欺……”
    壽寧侯張鶴齡和英國公張懋竟同時站了起來，急聲問
    一個說：“李大掌櫃，‘七星伴月’價錢幾何？”
    另一個道：“‘七星伴月’如何拈鬮？”
    “壽寧侯、英國公，‘七星伴月’價錢和‘醉相思’一至於拈鬮，年內‘七星伴月’和‘醉相思’合二為一，中一鬮得二”
    “那若中了鬮，豈不是兩個均須付訖成交？”張鶴齡又問
    “中了鬮的，上台查驗時可選擇是否舍棄其一，但若選擇舍棄，那往後半年將隻能獲得所保留的拈”
    “也就是說，若今日舍棄‘七星伴月’，那就相當於接下來半年亦要舍棄？”卻是英國公張懋問
    “正”
    李大掌櫃講解完畢後，“拈鬮”總算開始
    在時不時響起的鼓聲、唱名聲、歡呼聲、哀歎聲之中，站在呂虎身旁的劉彬始終興致昂
    一輪一輪的登上“擂台”，又一輪一輪的退下“擂台”，不知不覺間，午時已
    隨著一陣銅鑼聲的響起，“拈鬮場”的人群逐漸散
    呂虎無功而返，不過，從表麵上卻看不出他是悲或喜，回來的路上，他還和那宦官劉彬有說有
    在一個街口臨分別時，劉彬拍著他的肩膀道：“呂兄弟夠仗二話不說就帶咱家見識拈鬮咱家往日也曾托過好幾人，可都沒能如”
    “劉公公……”
    “呂兄弟，若看得起咱家，以後就喚我一聲彬哥”劉彬突然
    呂虎被這聲“彬哥”弄得愕然不已，目瞪口呆地望著劉
    劉彬又道：“其他話，咱家也不會說，往後如呂兄弟需咱家幫忙，而咱家又幫得了的話，定會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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