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風波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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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實的時間已是夜晚。

    安迪醒來後,從床上坐起身,目光望著窗外朦朧海洋景色,心情很淩亂。

    釣皇儲,結果釣到了他後媽身上……

    “這是幸運?還是不幸?”

    他無法得出一個肯定答案。

    換血。

    可以將不屬於自身的超凡血脈,強行融入身體。

    這種融入,並不隻是簡單的血液交換,而是一種從生命根本上改頭換麵的複雜技巧。

    利用這種技巧,一個非雷蒙斯皇室出身的人,就可以變成一個擁有皇室血脈的人。

    這和安迪假裝自己是皇室血脈,有著本質的不同。

    他隻是披了層馬甲,對方卻是在“捏臉”。

    因為這種辦法太過罕見,所以安迪之前完全沒往這方麵去想。

    隻以為與自己達成聯係的,就算不是皇儲,也會是其他皇室成員。

    直到剛才,他親眼見識過那位迷思宮殿的主人之後,才恍然明白了過來。

    強大、富有、宮廷出身、打心底敵視雷蒙斯家族、女性,有意偽裝成皇儲,對生命學有著超出其他領域的關注……

    種種線索合在一起,很容易就能讓安迪猜到,自己聯係上的到底是誰,又是因為什麽,才會和對方達成了聯係。

    可這事是好是壞,他卻有些摸不準了。

    如果麵對的是皇儲那種年輕人,他很容易就能看透其所思所想,有什麽問題,可以提前察覺到。

    但麵對那位弑夫奪位的冷血女人,誰又能夠保證,自己真能摸透對方的心思,從對方手中討到好?

    換句話說,這也許不是一件壞事,卻一定是超出了掌控的事。

    從覺醒記憶開始算,到現在,安迪還是頭一次有了種不能確定好壞的遲疑。

    不過,這情緒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被他甩了個幹淨。

    “不論怎麽說,約克港的事,基本不會有差錯了。”

    安迪決定往好處想。

    他現在是處處受限,隻能呆在一座島上。

    可接下來,如果遇到了什麽緊急狀況,他卻可以將一些信息透露給那個女人。

    有著之前在交談中下的鉤子做誘餌,對方勢必會派遣人手前來抓他。

    沒錯,是抓。

    小兒抱金行於鬧市,必然會引來不懷好意之人的注意。

    就更別提對方並不是“人”,而是一頭即冷血又貪婪的巨龍了。

    真要被這頭龍給抓到,一個被吃幹抹淨的結局,是可以預想到的。

    當然了,這隻是最壞的結果。

    在這之前,安迪認為,自己還是有機會避免落到這種局麵裏的。

    如何避免?

    強大自身,強到可以擺脫一切困局的境地?

    身處於當前時代,一個勢單力孤的人,根本沒資格做到這種事。

    沒有資源,縱使腦子裏掌握的東西再厲害,也無法將之化作明確的實力。

    可以說,在這個世界的空氣裏,是沒有“靈氣”,隻有“靈石”的。

    而既然這條路走不通,那麽接下來該怎麽做,就很明確了。

    馴龍。

    馴服那頭惡龍。

    削掉它的惡念與進攻性,將它化作無害的助力。

    趁著還有空閑、趁著還有餘地。

    再難,也要馴龍!

    “原定計劃不變。”

    ……

    看似風平浪靜的局麵,其實暗流洶湧。

    當安迪這邊麵對變化而確定了思路時,一陣陣說話聲,卻在一間日式風格的廳堂裏不斷響起。

    這裏此刻正有許多穿和服的身影跪坐在蒲團上,雙眼緊盯聲音傳來的方向。

    那是一台電視機。

    一台正播放錄像的電視機。

    可能是有幹擾的緣故,錄像畫麵並不是十分清晰。

    但這根本不影響此處人們看明白其中的一切——

    這是一場拷問。

    一場發生在陰暗地下室裏的,殘忍至極、血腥至極的拷問!

    “你也許很忠誠。”

    “可你的忠誠,換來的又是什麽?”

    一個穿著白色背帶褲的老人,是地下室裏唯一的拷問者。

    畫麵中的他一邊用酒精燈烘烤著鋒利的手術刀,一邊朝吊在角落的光頭中年人說道:“無視,權衡利弊後的無視。”

    “你的那些同伴,以前也許很在乎你,可當他們發現救你的代價,和你本身的價值完全不匹配後,他們就非常幹脆的把你給拋棄了。”

    “他們會為你掉眼淚嗎?他們會替你撫養你的妻子與兒女嗎?”

    “也許吧。”

    “可這之後呢?”

    “你會被迅速遺忘,你的妻子會在傷感一段時間後,嫁給一個你不認識的男人,然後用你的撫恤金,過著她那注定幸福愉快,卻與你完全無關的新生活。”

    被一張漁網吊在角落裏的光頭中年渾身毫無遮掩,身上肌膚與脂肪被網格勒的片片凸起,於昏暗光線下,顯得異常肥胖。

    但電視機外的觀眾們,卻已經可以預見到,這位曾經救了安迪的約克港前警察局長,不久之後,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

    “如果你妻子是個聰明且眼光獨到的女人,你的兒女們也許會有一個合格的繼父。可如果你的妻子是個即蠢笨又膚淺的人,那麽你的兒女,又會遭到什麽樣的淒慘境遇?”

    銀色的手術刀被消毒過後,背帶褲老人踏步走向目標,嘴上話語卻始終沒停過。

    “好吧,就算你不考慮你的兒女,你的父母呢?他們還在人世嗎?身體是否健康?”

    “如果你死在這裏,你的父母會是什麽想法?絕望?憤怒?痛苦?無助?”

    被漁網裹著全身的光頭中年,並沒有被堵住嘴。

    但他在這期間,隻是用眼睛緊盯背帶褲老人,目露嘲諷,始終沒說話。

    “看來你打算逞英雄。”

    走到近前時,光頭還是沒開口。

    老人於是遺憾地歎了口氣,手中刀子卻在說話時驀地朝下一切。

    一塊肚皮上的肉,就這麽被削掉了!

    粗糙手指隨後觸碰到了正往外溢出鮮血的傷口,某種不可見的無形力量滲入。

    道道血管一樣的深紫色痕跡,隨之從肚皮傷口部位誕生,繼而迅速朝光頭中年的全身上下蔓延。

    “拷問官的能力,可以讓你感受到比正常狀態時強烈數倍的疼痛,你的頭腦卻會在這期間保持清醒,無法陷入昏迷。”

    背帶褲老人語氣如常地道:“所以,記住你現在的感受。這是你未來三天時間裏,最輕鬆的時刻。”

    最輕鬆的時刻,卻讓光頭中年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隨後他眯著眼睛,終於開了口。

    “我救了那男孩。”

    光頭的嗓音嘶啞幹澀,仿佛正處於極度缺水狀態。

    “是的,你立了大功。”老人點頭附和。

    “那是一個比我強無數倍的孩子。”光頭繼續說道:“不論是現在,還是未來。”

    “沒錯,眾所周知,男孩是個天才。”

    “他會讓我們變得更強,強到最終能夠替我報仇的地步。”

    光頭咬牙道:“我相信會有這一天的,你認為呢?”

    “我也相信。”

    背帶褲老人還是點頭,“不過,這需要多久?”

    “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

    每一聲疑問,都代表著有刀子落下,於是碎肉不斷落地,鮮血飛快流淌。

    “他們會替我報仇。”

    光頭中年不斷重複這句話。

    但漸漸的,他口中的悶哼變成了慘叫,慘叫變成了尖叫,尖叫變成了哀嚎、痛哭、求饒……

    在淩遲手段麵前,有著硬漢外表的他堅持了不到十分鍾,就已經醜態畢露,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都一股腦給說了出來。

    然而,拷問還在繼續,淒厲的慘叫也在愈演愈烈。

    直到某人摁下遙控器開關,電視畫麵倏然被掐滅。

    一切這才戛然而止。

    日式風格的廳堂裏一片寂靜,靜的簡直落針可聞。

    不久之前,光頭局長將安迪救出,其本身卻被管家的人給盯了上。

    守株待兔了幾天,發現沒人來救他後,這位中年漢子就這麽被抓了起來。

    然後刑訊逼供,成了殺雞儆猴裏的雞,被錄了像,擴散到了本地每一位超凡者手中。

    曾經收留過安迪的科齊亞家,同樣獲得了一份。

    這不由讓此地觀眾們心生驚懼,臉色泛白,神色有倉惶,有憤怒,有悲哀,更多的,卻是麵無表情的麻木。

    這些情緒,將周圍氣氛浸染的低沉、默然、滿是死寂。

    直到為首的老武士緩緩開口,“都先回去歇息,明天記得寫一篇觀後感交上來,管家那邊可是催得緊呢。”

    依舊是沉默。

    人們聞言後麵露憤恨,卻隻是陸續起身離去,一個個完全沒有說話的興致。

    直到房間裏隻剩下老武士,以及名叫莉莉的修女。

    “你有事情?”

    跪坐在電視機前的老武士,側頭看向一旁的孫女,“如果要問為什麽我們不派人去救他,那就不用開口了。”

    “我隻想說,為什麽不找外援?”

    少女眉頭緊皺,臉色緊繃,“王室這種做派,我不相信他們會缺少敵人,更不信在帝國範圍內,我們就討不來一個公道!”

    她的怒火已經憋了很久。

    強迫觀看剛才那錄像還要寫觀後感不說,在這之前,曾經打壓安迪的那位管家,還派遣人手大肆搜查了一遍莊園內外。

    如此做派,簡直令人惱恨到了極點!

    “就職修女後,你已經體會過了那種力量。”

    老武士卻很冷靜。

    麵對孫女的問題,他說道:“現在,告訴我,掌控修女職業的力量,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神秘、強大、超凡脫俗。”莉莉回答。

    “沒錯,超凡脫俗。”

    老武士道:“那麽,超脫了凡俗的你,又如何看待世俗中的那些普通人?”

    “如果有一位普通人拿槍對準我。”莉莉說道:“我還是免不了被殺的命運。”

    “你現在是免不了,”老武士反問,“將來呢?”

    莉莉聞言沒說話。

    她已經明白祖父想要說什麽了。

    “超凡者擁有超脫凡俗的力量,可以完全無視世俗法律與規則的約束。”

    老武士卻沒打算住口,而是耐心解釋了起來:

    “這種情況下,你認為是嚴格遵守內心道德的超凡者數量多,還是仰仗超凡力量,去世俗中肆意發泄各種欲望的超凡者數量多?”

    “總歸有人是堅持正義的。”少女對此很不服氣。

    “是啊,是有這麽一類人。”

    老武士點頭,“可他們的子女,他們的父母,他們的親戚朋友,甚至他們家族的祖先呢?”

    “正義的人能管得住自己,管得住與他們有關的那些人嗎?”

    “如果他們身邊的人犯了過錯,正義的人,又會是什麽反應?

    “他們還能堅持正義嗎?”

    莉莉聞言沉默。

    她很想說可以,但這明顯是狡辯。

    “所以,現在回到你剛才的問題上。”

    老武士緩緩道:“你問在這帝國範圍內,能不能討來一個公道。那麽你告訴我,這個公道,是站在誰的立場論的?”

    “這世上的諸多超凡家族,包括我們家在內,誰又能比誰更幹淨?”

    “……難道就隻能這樣?”

    “不然還能怎麽樣?指望一個從天而降的英雄跑來主持正義?”

    老武士淡淡地道:“如果真有這種人,那他大概率也會是我們的敵人。”

    “而如果不是這種人,他又有什麽理由站在我們這邊,去對抗約克王室,對抗那種有著海量底蘊和底牌的千年世家?”

    “可是,王室難道就沒有敵人了?”修女還是不服。

    “他們是有敵人。”

    老武士回答,“可到了他們那個層次,今天是敵人,明天也許就變成了朋友。你如果去投靠王室的敵人,被賣掉的幾率反而更大。”

    “說到底……”

    少女終於明白了,“我們根本沒有反抗成功的可能性,對吧?”

    “這是一個長期且必定艱苦的鬥爭。”

    老武士不置可否地回答。

    見孫女麵色陰鬱,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不過如果我們再多一些像安迪那樣的成員加入,這場鬥爭的時間,是可以被極大縮短的。”

    “代價卻是,真正立了功的人因此而慘死?我們在這裏坐享其成?”

    “誰也不願意看到這種事的發生。”

    麵對孫女情緒化的質問,老武士隻能這麽說。

    少女聞言沒再開口。

    臉色陰晴不定半晌後,她突然站起身來,踏步走向屋外。

    老武士見此蹙眉,“衝動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我隻是去找那男孩罷了。”

    莉莉頭也不回地道:“救他的人因為救了他被淩遲致死,我倒想聽聽他會對此怎麽說。”

    對此怎麽說?

    老武士聞言一怔,繼而無奈地搖了搖頭,沒開口阻止。

    怒火無處發泄,以至於隻能找安迪這個當事人撒氣?

    尋常人也許會這樣做,但他知道,自家孫女不是這種蠻橫無理的人。

    她也必然知曉,遠在海島中的男孩,根本不可能知道約克港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

    所以,看似怒氣衝衝走出去的少女,隻不過是不服氣罷了。

    不服氣長輩的教導。

    或者說,她不願意去麵對世界的真相,迫切想要獲得其他人,尤其是優秀同輩人的思想支持。

    年輕人,有這種心理是很正常的。

    然而,卻很無用。

    抱團呆在一起後,他們除了無能狂怒外,還能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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