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妖見得多了,沒見過長成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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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麵前這男子開始說話了,“你還蓋著這玩意?”
    聲音醇厚中帶著嘲弄,冰冷中又有一絲漫不經心,居然十分好聽。風凝霜迷茫了一小會,有些沉不住氣,想馬上撩開蓋頭一窺究竟,卻又不敢造次,乃耐著性子,學著富家千金的語調,嬌滴滴地說:“夫君為我揭開罷。”
    對麵這男子發出一聲似有若無的嗤笑,還未等她反應過來,他的袖袍一揮,一陣冷風刮過,紅蓋頭被風卷得掉落在地,輕飄飄地落到腳上,像絲般柔軟曖昧。
    風凝霜已經無處可匿,索性抬起頭來,朝來人微微一笑。
    這麽一瞥間,她的笑容頓時凝結了——眼前的人......不,是妖,長相實在超出了她的想象。
    一頭銀發披泄而下,在月光下閃閃發光,白毛狼妖嘛,一頭銀發倒也無可厚非,令人震驚的是那張臉——兩道墨眉斜飛入鬢,眼角狹長上挑,鼻梁高挺,五官深邃,瞳孔散發出淡淡的琉璃色。整張臉好看得可怕,好看得簡直匪夷所思。
    妖見得多了,沒見過長得如此“妖孽”的妖!
    出乎她意料的,在看清楚她臉龐的一刹那,他臉上也現出震驚的神色,原本還似笑非笑的嘴角一下子沉了下去,琉璃色的眼瞳如同堅冰裂開一道縫,滲進了點點光芒。
    他一把捏住了她的肩膀,力道很大,幾乎要將她骨頭捏碎。
    “是你!?”他牙齒縫中蹦出兩個讓她匪夷所思的字眼,仿佛他早就認得她了。
    她驚了一下。他認得她?從哪兒?她這一路行來,她都是做男裝打扮,兩頰就沒有幹淨過,再說她與這妖素未謀麵,何來相識?
    事到如今,不得不繼續裝了。她幹笑一下,硬邦邦地說:“自然是我,夫......夫君,先喝下這交杯酒吧,這時辰不好錯過了。”
    他沒有動,盯著她的眼睛,握著她雙肩的手依然沒有放下,眼瞳裏繼剛才的一絲震驚以後,恢複了如冰一樣的冷峻,又隱約轉換為一絲疑惑和不解,像其下有萬丈汪洋,在她幾乎要沉溺其中再一探究竟時,他驀地放開了她的肩膀,背轉過了身。
    風凝霜暗中籲出一口氣,起身繞到桌前,將一隻酒杯斟滿酒,半殷勤、半試探地遞到他麵前,心中不停默念:快接下、快接下.......
    他原是抬頭望著窗外那一輪明月的,此刻低下了頭,看了那杯中的酒好一會,眼瞳中好像有幾分瀲色,並沒有拒絕。
    風凝霜大喜,這酒裏加了她獨門配方,且無色無味,哪怕神仙喝了都要睡上三天三夜,她早已提前服下了解藥,如今隻需要哄他喝下便萬事大吉。
    她向他盈盈一笑,他望著她的眼睛,眸光冷冽,伸出手接過這杯子,繞過她纖細的手臂,頭一仰,爽快地幹完了。
    風凝霜拭了拭嘴角殘餘的酒,接下來......就等著這酒裏的藥發揮作用了!
    她幹笑兩聲,將杯子放到桌子上。
    “這酒不錯吧?”她沒話找話,先拖一拖時間。
    他沒回答,把玩手中的杯子,像變魔術似的,這杯子看似就要落到地上,卻偏偏沒有落。
    風凝霜從剛才起就隱隱覺得哪兒不對,卻無暇細想,這會終於反應過來了——他沒有穿著喜服,乃是一身玄黑色武袍,袖袍上袖著黑雲流紋,腰上係著一條腰帶,寬肩窄腰,氣質斐然。
    這種裝扮,她好像在哪兒看過。
    還沒等她琢磨過來,對麵這人淡淡地說:“交杯酒喝過了,下一步該做什麽?”
    風凝霜一個激靈,抬起頭來。該死的!這酒怎麽還沒發揮作用?
    “休......休息?”她頭皮發麻,言不由衷。
    “哦?那便請吧。”他欺身向前。
    她趕緊往後一退,“等一下......”
    話沒說完,立時後悔。原來他不知什麽時候,早已將她往後迫了幾步,這身後就是床,她一個站立不穩,倒了下去。
    她驚得心頭一跳,他已經俯下了身,兩手撐在床上,將她攏在正中,一頭銀發傾泄而下,“等什麽?”
    他靠得太近,她的心髒不爭氣地跳了起來,還未等她開腔,他的聲音驟然冷了下來:“聽說你是蜀門的人?”
    “......”
    不等她回答,他忽然又俯進了一寸,離她的唇瓣極近,一股冰寒之極的氣息襲來,將她冰得打了一個寒噤,再也沒法再偽裝,用力將他一推,大聲說:“不錯!你這隻作惡多端的妖,今日我就是奉命來剿殺你的!”
    撕破臉就撕破臉吧!憑她的直覺,這酒裏的藥現在應該開始發揮作用了。
    然而他居然還是好端端的,隻是直起了身子,抱著雙臂,居高臨下地看了她好一會,才帶著三分譏諷道:“小姑娘,蜀門中人不會在酒裏下藥。”
    風凝霜:“......!!”
    心頭好像跑過一萬匹羊駝,她饒是再稚嫩,現在也明白了兩件事:一、這藥對眼前這妖並不起作用;二、她裝作蜀門的人,已經穿幫了。
    至於第三......第三......
    她帶著三分試探、七分“苦口婆心”:“江老員外為人至善,你為何要做這等有損陰德的事?哪怕你是妖,你也能選擇做一隻好妖......”
    “誰與你說我是妖的?”他微微挑眉,“若我是妖,你現在還能好端端坐在這裏?”
    好了,第三,他不是妖。
    那他是誰?為何會出現在江小姐的新房內?
    這銀發男子坐在桌子對麵,對她前後一說,她才明白了過來。
    確實是有白毛狼妖,但根本沒有什麽強娶江員外女兒這類的事。真相是半年前,一隻白毛狼妖闖進了江員外的莊園,江員外一介普通人,哪裏能抵禦這樣強悍的妖?當下奉上無數金銀和女仆人,才將這妖打發走。
    人有時候退了一步,就會再被逼著退無數步。想是知道從江員外這裏知道能撈得不少好處,兩個月前,這狼妖去而複返,開口就是要江員外給它奉上修仙練武之人,好給它做提煉內丹、增強功力所用。
    江員外愁啊,他不過一介富翁,哪裏結識得這許多修仙人士?
    急中生智,他在金陵酒樓外擺了一桌賭酒局,以劍與黃金為誘,他篤定,能贏得這賭酒局之人,就算不是頂級的修仙之人,那也是不一般的江湖武學家。屆時他再派人測試一下功力深淺,編個故事,將人誘到這妖麵前就是了。如果這人能除掉妖當然更好,除不掉那就當作“撫恤”一下這妖的肚子了,兩不吃虧。
    江員外這毒計還是得逞了這麽兩三次,這兩個月來,已經有一名修仙之人被它吞落肚子,兩名女修仙者被其強迫苟合以後,吞內丹殺之,亦是屍骨無存。
    風凝霜聽完,臉上滾燙滾燙的,連續被人坑了兩把還不自知,還是太嫩了。
    她久久沒有作聲,半晌後,才輕聲說道:“這麽說來,這狼妖已經被你除掉了?你究竟是誰?”
    她隱約有了個答案,有些激動、又有期待。
    這銀發男子沒回答,把弄著手中酒杯,漫不經心地道:“你擅自冒充蜀門弟子,我大可廢了你的雙手。”
    他能除掉狼妖,她自然不可能是他的對手,他要下手早就下了,風凝霜篤定這一點,便有點涎皮賴臉道:“我雖然冒充了,但也沒給蜀門丟臉。”
    她猜測眼前這人定與蜀門有點關係,說不定就是蜀門中人......
    銀發男子偏偏沒理她的試探,問了另一個問題:“你是怎麽從那幾人手中逃脫的?”
    原來他早就知道她,想來在酒樓裏那一閃而過的銀光,就是他吧?
    風凝霜眨了眨眼,“我對那幾人下的藥粉是胡椒粉配紅斐草,這藥粉力量不俗的,一般人聞了都要頭暈好一陣子。”
    他右眉微微一挑,自顧端起桌麵那壺酒喝下,簡直不將裏麵的迷藥當一回事。
    “繼續說。”
    那天酒樓裏,他就留意上她了,當時隻一瞥間便知她女扮男裝、且有人在跟蹤她,隻是她臉上邋遢,並不得見她真容。離開酒樓以後,他便徑直去捉那隻狼妖了,不曾再留意她。後來才從審問江員外中,才得知她居然扮作蜀門中人,在巷子裏使了一番招數,蹊蹺逃脫。
    風凝霜垂下頭,有些不好意思:“那巷子裏有個很小的狗洞,是我剛來金陵城就提前踩點踩好的。”
    鑽狗洞?!竟然還扮作蜀門的人?他微不可見地扯了扯嘴角。
    她忽然朝他半跪了下來:“大俠,我叫風凝霜,從擎川來的。這走了好久,就是為了想去蜀門拜師學道!”
    他沉默良久,食指輕敲桌麵,言簡意賅的兩個字:“原因?”
    蜀門坐落在蜀川地界,山環圍繞,是天然之險境,古往今來不知多少求道之人想前往,因沒有人帶路,還未到達蜀門,就都隕落在那毒瘴天險之中。久而久之,不是天生筋骨奇佳、又有機緣的人,已經沒多少人敢輕易前往了。
    “我的父母在我年幼時,都被妖殺了。”風凝霜抬起頭,眼神堅毅,“我想為他們報仇!”
    他又不說話了,端著酒杯不知道在想什麽,全身都散發出一種陰冷的氣息,配合那頭銀發,叫人不寒而栗。
    風凝霜被這氣勢壓得有些喘不過氣,銀牙一咬,索性敞開說亮話:“俠士想必是蜀門中人,能否為我引薦引薦?再不濟,若能帶個路,我也感激不盡的!”
    她自問誠意十足,對方卻放下了杯盞,食指輕輕敲了敲太陽穴,回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來了。”
    風凝霜一愣。
    突然間,一股難以形容的氣息隨風從窗戶裏飄了進來,她手臂上應激般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驀地站了起來,側耳聽了一陣,口中默默念著數字:“一二……三....四......九十九.....”
    不錯,有不少人正朝這裏走來,隻是腳步很輕很輕。
    “哦?你竟有這種聽力?”銀發男子瞥了她一眼。
    風凝霜搖了搖頭,走到窗前,閉目感受著。“……是劍氣。”
    她從小就對劍有著非一般的直覺,這是她除了酒量以外的第二項本領。
    銀發男子站了起來,走到窗邊,往外看了看,這裏是莊園後方一棟小獨樓,他們位於二樓,從窗口望出去,夜色濃重,月光灑下間,很快來了黑壓壓的一群人。
    借著月光,也可看見這些人來勢洶洶,數目卻遠不止風凝霜所說的隻有九十九。
    “你能感應得到劍氣,卻感應不出妖氣?有趣。”銀發男子抱臂望著窗外,瞄了風凝霜一眼,用一種毋容反抗的語氣說,“在這兒等著。”
    風凝霜隻覺銀光一閃,身旁這男子不知何時已閃至了窗外,再一閃間,落到了這群人麵前。
    月光凜然,銀發如霜。
    他站在了這一片洶湧來襲的人流前,仿佛在麵對席卷的潮水,前麵已經有人看清楚了他,驟然停在他十丈開外——
    “傅天霽......?”
    “是蜀門的傅天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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