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幻夢之境(一):具象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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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有一個問題。”容鳳珩急忙扯住她的衣角,“如果你去參加,師叔肯定會發現,到時我怎麽和他交代?如果他知道是我放你出來的,非宰了我不可!還有,我這地道術可是獨家秘密,我可不想被人知道了。”
    風凝霜想了想,問道:“如果你用盡全力,能不能將這坨冰塊做的結界打開?”
    “能是能,不過也就隻能勉強撕開一個人過的大小。”容鳳珩口頭謙虛,表情卻嘚瑟滿滿,“我可是結界高手,不管什麽結界,如果我使盡全力,就沒有撕不開的。否則師尊也不會讓我去修複那黑蟻島的結界……”
    風凝霜沒管他後麵的絮絮叨叨,一把將他拉住,如此這般,湊耳說了幾句。容鳳珩聽完後,遲疑道:“這法子管用麽……”
    風凝霜果斷發射糖衣炮彈,誘敵以餌,“一罐醬料,怎麽樣?”
    容鳳珩咽了下口水,將心一橫,“成交!”
    風聲呼嘯而過,風凝霜好久不曾這樣自由地禦劍飛翔。
    她曾經想過與阿瑤一起飛過整座蜀山,再和那坨冰塊說一聲,帶上她去那溫泉巒島走一走。那般美如仙境的地方,阿瑤一定會喜歡。
    可這一切,已成泡影。
    在外門巒島的上空盤旋了幾圈,她終於找到阿瑤的墓。
    他們將她葬在了山坡的一個僻靜的下風處。
    秋風蕭瑟,周圍隻有幾株葉片凋零的樹,一座小墳頭,孤單又蕭索。
    風凝霜將提前準備好的一束小花放在墓前,輕輕撫摸墓碑,輕聲說:“阿瑤,我來看你了。”
    孤塚無聲,涼風萋萋。
    風凝霜望著墓碑的眼神忽然變得堅毅,一字一字,鏗鏘有力:“我一定會親手為你報仇的!”
    傅天霽說她想做的一切事情,他都可以替她去做。這承諾實在很美好。但是有些刻骨銘心的仇恨,如果不由她親手去了結,怎麽對得起自己?怎麽對得起自己愛的人?又怎麽能真正釋懷?
    她費盡千辛萬苦來到蜀門,就是為了給爹娘報仇,現在她的複仇賬上,又多了一個名字。
    那日白煙凝成的那個虛影,那個耳朵尖細、瞳仁鮮紅,擅於玩弄人心,將人的缺陷當作漏洞去鑽營的魅魔——如果不是她,阿瑤不會在邪路上越走越遠,終致於這個結局。
    當然,程夢鳶也有責任,但程夢鳶已付出極重的代價:她的劍被傅天霽毀了,她本人也被禁錮在蜀門一座煉獄中,每天要受四十九道雷擊,持續百日,可謂生不如死。
    風凝霜輕輕錘了一下墓碑,就好像她過去錘她的肩膀一樣,“阿瑤,你最後想說的那句話是什麽呢?”
    白瑤最後的話,第一是讓風凝霜他日能夠到她的家鄉一趟,告訴她的爹娘,她在蜀門一切都安好。
    能到蜀門這樣的門派是極大的榮耀,她們村裏都是普通人,好不容易出了她一個,她不想讓爹娘知道,她已死了。
    第二句話則隻有半句,她是微笑著說的:對傅上仙好一點,我看得出他……
    話音戛然而止,她撒手人寰。
    風凝霜苦笑撫摸阿瑤的墓碑。看得出他什麽呢?看得出他喜歡她?還是看得出他關心她?
    ……都是水中幻影罷了。
    心裏又幹又澀,她又摸了摸阿瑤的墓碑——從此以後,她在這個蜀門,隻有自己一人了。
    離開時,她再看了那墓碑一眼,毅然轉身,將一切的惶然和悲傷深埋,禦劍而起,如雲鶴一般,往另外一座巒島疾速飛去。
    這是一座極大的巒島,一眼望不到頭。
    她悄然降落在容鳳珩給她說明的一個地點。
    這裏果然都是人,外門弟子都到齊了,人山人海的,都候在一座高大的石階下方,有的在盤腿打坐,有的在緊張踱步,時不時抬頭望向那石階。
    那石階上方站著四名內門弟子,腰佩長劍,眉目冷肅,分站在一塊平整的翡翠石台四角。
    那翡翠石台目測有丈許高,十分平整。風凝霜眼見一位剛登上石階的考生,在指引下躺了下去,那翡翠石台頓時便升起一層碧綠色的光芒,像帳幔一般將考生籠罩在內。
    這便是內門考測的題目,也是唯一的一道考題:幻夢之境。
    考生隻要一躺上這翡翠台,就會立刻沉睡,進入夢境。
    聽起來好像十分簡單,但據說這道題目,每次能過的人數,不足百分之一。
    容鳳珩解釋的時候,打了個嗬欠,表示很乏味:“這其實說難也不難,說易卻也不易。”
    經過他一輪解釋,風凝霜明白了:這幻夢之境,考驗的其實是人的恐懼。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恐懼,哪怕是膽子最大的人,也有潛意識裏的恐懼。而這幻夢之境,一旦進入,就會將潛意識裏的恐懼,放大數百倍。考生愈是恐懼,這個具象化就會越放大,愈加難以戰勝。
    幻夢之境的景象,會通過一座山崖上的玉台,將考生的夢境清晰呈現,屆時考官便能準確掌握每位考生的應對能力,以及心理質素。
    容鳳珩看了好幾屆的“幻夢之境”,看到的考生夢境千奇百怪:
    有遇到蟒蛇的,考生夢中瑟瑟發抖,那蟒蛇則越來越大,直成為了小山一樣的大,一口囫圇將考生吞下。
    有郊外遇鬼的,那鬼可怖萬分,考生開始還能支持,後來漫山遍野都是鬼,將他團團圍住,考生直接嚇尿,醒來時已口吐白沫。
    更奇葩的還有夢見自己爹娘的。爹娘拿鞭條抽自己,考生在夢裏怕得哭了出來,就見爹娘獰笑著,掄起了帶刺的狼牙棒……
    容鳳珩越說越捧腹大笑,風凝霜卻默然不語,半晌,來了一句:“那聽起來,也沒什麽可怕的,隻不過是夢而已。”
    容鳳珩擺擺手,“這可不是一般的夢喲。這幻夢之境一旦啟動,就會將考生的心思意念全部拉入。也就是說,你要麵對的,是實實在在的恐懼,你得戰勝自己它,才能夠通過。”
    要戰勝一個強大的對手不可怕,有時最可怕的敵人,反而是自己的心魔——這個道理,風凝霜倒也懂。
    “隻是意念進入的話,倒也不可怕。隻要不斷告誡自己是個夢而已,不就可以了?”風凝霜沉吟道。
    “很多人都是這麽告誡自己的。但是你得知道,這是具象化百倍的夢。你試想一下:一個人原本能擔二十公斤的米,但是二百公斤,你覺得還容易麽?”容鳳珩很形象地給她解釋。
    “唔,道理是這麽個道理。”風凝霜是明白了,卻不能夠充分體悟。反正管它的呢,隻要一心記著是個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
    況且,外門考測那麽刁鑽她都能過,一個夢境,應該沒什麽大不了。
    容鳳珩伸了個懶腰,最後叮囑道:“對了小師妹,你應該沒什麽恐懼的東西吧?如果支撐不下去,記住,你就馬上向那個恐懼的對象投降,承認自己的恐懼。這夢就解了,你就醒來了,沒啥生命危險。”
    “但這會視之為考核失敗。”容鳳珩繼續說,“不過這也沒啥,下一次再考就是了。師尊說過,隻要是決心強烈的,都值得再給一次機會。”
    容鳳珩和她解釋完,給她指了地點,自己就悠哉悠哉地到別的地方玩耍去了。
    據他自己所說,這“幻夢之境”,他也看了好幾屆,乏味了。現趁師尊和師叔都在進行考測,機不可失,他要運用他的土遁術法,到其它幾座禁閉的巒島上“探險”去。
    風凝霜和他接觸幾次,知他性子淘氣愛玩,便感謝了兩句,自己一人趕去赴考。
    不就是夢境麽?有啥大不了。她找到一個空餘的位置,盤腿坐下來,東張西望。
    這兒是考場,那麽呈現考生夢境的地方,是在哪兒呢?
    容鳳珩說夢境真實呈現出來的地方,是在一座高崖上。那崖上豎有一座十餘丈高的平滑青石麵,考生的夢境就被呈現在這個石麵上,被兩位掌門一覽無餘。
    “聽起來,真的很沒有隱私呢。”風凝霜當時嘖嘖搖頭,又問容鳳珩,“那你當時夢見的是什麽?”
    容鳳珩有點臉紅:“嗐…我這、我這夢見的是我父皇。”
    他一開始說得磕絆,後來說著說著就說開了。說小時候父皇讓他背《四書五經》,這就是他最大的恐懼。
    結果他入到那夢中,他父皇竟然讓他背《史記》《孫子兵法》《四書集注》……足足十套書,讓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背!
    風凝霜笑得前仰後合,容鳳珩一拍胸脯,豪氣道:“可我是誰啊?我還能怕不成?我就背,背不出來的地方,我就靠蒙。我想啊,老子我背不出來,我的老子你也背不出來,你還能字字句句記得清清楚楚不成?我還就不信了!”
    風凝霜“噗嗤”笑了出來,容鳳珩這招倒是聰明,如果夢中的皇帝老兒沒有拿出書來比照,確實是由得容鳳珩自己蒙。他這個內門考測,倒是過得容易了。
    不知道傅天霽和魏琰玉當時見到背得七零八落的各種古書,臉上是什麽表情?
    她腦補著,不可抑製地笑出聲來。
    肩膀上忽然被人一拍,“這不是小師妹麽?”
    風凝霜回過神來,轉頭一看,是一名認識的外門師兄。
    這師兄一臉沮喪,指指高台:“小師妹,下一個就到你了,師兄我是剛下來的,這確實……比我想象得困難許多。小師妹,祝你能夠過關。”
    他說著,搖頭離去了。
    風凝霜舉目四顧,隻見大多數人都是一臉沮喪。而在距離這裏約百丈的東邊,有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崖,她估摸那就是幻夢之境呈現出來的地方。
    魏琰玉和傅天霽此刻應該也在那裏觀摩著夢境罷?
    高台上弟子拿著名單,高呼一聲:“風凝霜,到你了。”
    她應了一聲,站起身來,深呼吸了一口氣,提步往那石階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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