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我不

字數:10400   加入書籤

A+A-




    鄭熹不會事事都對自己解釋,祝纓隻能就著一行字開始準備。她提筆給鄭熹回了一封信,又寫了一封信給冷雲,信裏隻做不知冷雲要來,還是以當年交情的口吻寫一點外任做官的“趣事”,說一些外任的坑,“要是當初這樣那樣準備就好了”,字裏行間透出讓冷雲好好準備的意思。
    寫完信,她又叫顧同:“你去詢問一下,各地會館主事人都到齊了沒有,咱們也該準備起來啦。隻盼大家都能準備好。”
    ——————————
    “我不!”冷雲拒絕得斬釘截鐵。
    “怎麽你還回去侍奉你那上官你應付得來”冷侯說。
    冷雲一噎,強辯道:“那我換個衙門不行嗎非得出京我又不缺錢!”
    冷侯被兒子氣到了,罵道:“你想去哪裏就能去了嗎將你托給鄭熹,你什麽都沒學到。托給竇大理,人家要抬舉你,你躲懶不肯任事!我還能將你怎麽安排你就不能動一動你那腦子哦,你沒腦子!你都快四十歲的人了,還要任性妄為嗎”
    冷雲嗬嗬一笑:“兒再任性也是聽朝廷的號令、領陛下的旨意,不像爹您老人家,安排想朝廷官員的任免來了,到底是誰任性呢”
    父子倆頂上了,冷夫人不得不被請來勸架:“你們倆一人少說一句吧!你也是,孩子都快四十歲了,你安排了他也該先與他商量兩句。還有你,你怎麽能與你爹頂嘴!”
    冷夫人將丈夫兒子各打五十大板並不能將二人勸服,冷雲不怕爹不怕娘的,當即跳了起來:“我找外婆去!”
    冷侯涼涼地說:“讓他去,我看他幾歲了,就知道告狀。”
    冷雲跳起來叫人備馬,一路奔去找他外婆了。與鄭熹一樣,他也是外公過世、外婆還在,由舅舅奉養。到了舅舅家,門上人都笑著說:“小郎君來啦”
    冷雲道:“我兒子都快成人了,還小郎君呢”
    府裏的人都吃吃地笑著,冷雲打小就受舅家上下歡迎,“小郎君”一氣叫到了三十好幾歲。他自己抗議別人將他叫小了,見了外祖母卻是毫不猶豫地撲過去:“外婆救我!”
    冷雲的外祖母吃驚地看著外孫:“怎麽了是你那上司又作弄你了我就說!我就說!”
    冷雲順勢道:“外婆,我爹要我外放,我不想出京!外婆可憐可憐我吧,幫我求個情,我換個衙門,依舊做個少卿也行,我保證不惹事兒!天下哪有比京城更好的地方呢”
    冷雲的外祖母也有些來曆,她也是個宗室的郡主,輩份比鄭熹的母親還要高一輩,鄭熹的母親還得管冷雲的外婆叫一聲姑母。隻是二人親緣稍遠,各家更近的親戚又太多,平素不大論這個親。
    老郡主以前與宮裏走動不算太頻繁,近年來老一輩漸次凋零,存世的人之間越發珍惜彼此,老郡主在宮裏越來越有麵子,有何請托也容易得到宮中首肯。
    冷雲聽冷侯的意思,是為他尋了外放的路子,估摸著都辦得差不多了。然而誰沒事兒想出京呢尤其是他這樣的人!京城官做得好好的,他又不缺錢!也不是很想刷履曆謀個二十年後爭入政事堂!他隻要照舊舒服過日子。
    天下何處能比京城更繁華
    他不要走!
    於是便想到了外婆這張王牌。無論之前誰定了什麽事兒,隻要陛下發了話,一切都好辦。而外婆現在在陛下麵前說話頂用。
    外孫殷切的期盼之中,老郡主憐愛地拍拍外孫的臉,說:“你小孩子家不懂,我們都為你安排好啦!我親自求的陛下,他已經答應啦!你放心,自從你們那個裴少卿也離開之後,我與你爹娘見你天天難過得緊,就要給你尋個合適的地方。朝廷上你爹已打點好了。”
    老郡主再說什麽,冷雲已經聽不進去了,滿腦子隻有兩個大字:完了!
    冷雲軟磨硬泡:“你們串通好了想趕我走!我不!外婆,我想留在京裏伺候您老人家。”
    老郡主是打定了主意,覺得女兒女婿說得對,外孫是得出去走一趟。至於冷雲說的“跟流放似的”,老郡主稍一猶豫,就想到了女婿事先說的:“遠是遠了點,男人一輩子總要出趟遠門的。任一任地方,再轉回來才更有騰挪的地方。走遠一點,過兩三年再回來,也是做官常走的路子。他做刺史也不是守邊,沒有那麽苦,以後陛下問起來,他也有能拿得出手值得說道的政績才好。他是當爹的人了,不能沒有擔當混日子!”
    冷雲哭喪著臉,終是沒能打消外婆的主意,拒絕了在外婆家吃飯,又灰溜溜地跑回了家。家裏當他沒出過門一樣,照舊準備吃飯,親娘、老婆還準備他赴任的行裝,將冷雲憋個半死,氣得他終於想到了鄭熹,想請這位老上司幫忙出個主意,好留在京城。
    ——————————
    趙蘇拿著祝纓的名帖,鄭重地到了鄭侯府上拜見。
    鄭侯府前門房一堆的人坐在長凳上等著拜見,趙蘇理理衣衫。他身上穿著祝纓送的鬥篷,在京城還不算過時,內裏是在成衣店現買的冬衣。
    到了京城才發現他身上的一切都帶著些“南蠻”的影子,很容易就被人一眼認出來。從口音,到衣著,到佩飾再到飲食,等等。從接近京城的驛站開始,這些細節就無時無刻不在磨著他。
    到得後來他也想通了,隻換掉太明顯不合適的,其餘也就隨它去了。他打消了親自將白雉進上的念頭,將白雉交給小吳,經政事堂呈上,又囑咐小吳不要提及是自己攜白雉上京,隻說是福祿縣和阿蘇家進貢的。
    進京之後,他就與小吳約好分手各辦各事。小吳熱心地想為他到各府引個路,他卻婉拒了,隻請小吳將他領到祝宅認個門,又打聽祝宅還有什麽娘子親戚之類,得知隻有看房子的曹家老夫婦不由微微吃驚。
    他帶了數名仆從,祝宅隻有老兩口,住進之後頗有點鳩占鵲巢的意味。趙蘇更加謹慎,隻住在前院的客房內,仆人也往在門房裏。曹家老兩口實在,與他們推讓一番,自搬到了門房居住,將馬廄之偏房讓給他的仆人了。
    趙蘇先不想買房置產的事兒,隻管閉門讀書,考試的時候拿了身份名帖去報名,考完錄名,堪堪在最終錄取的人裏考了個倒數第一。他暗道僥幸,也暗自警惕,不敢小瞧了天下讀書人。
    倒數第一也是考上了,他這才整理衣裝,拿了拜帖去鄭侯府上拜見鄭熹。
    來京有些日子了,雖然是用心溫書,趙蘇卻不是個書呆子,於京城種種多少有些認知,知道鄭侯府不大好進。他提先請了小吳引路,又備了厚禮,門房了紅包也都準備了。
    小吳見他先考試再登門這作派,心道:大人說得沒錯,趙小郎君是個心裏有主意的人。我隻管看著就是,隻消他別壞了大人的事,隨他怎麽行事。
    門上瞧著小吳眼熟,也接了他們的帖子,打開一看是祝纓,管事就換了臉色,笑吟吟地對小吳道:“我想起來了,你又來了!這是要回去了麽怎麽不過了年再回去有緊急差事”
    小吳道:“不是我的事,是這位小郎君,這是我們大人的義子。”
    “哎喲!是小郎君麽”管事看趙蘇的眼神由公事公辦的平易近人變得親切了起一點,“三郎可好小郎君什麽時候進京的快請進來坐,稍等,小人去通報。”
    趙蘇在門房一眾候見官員的目光中跟著踏進了門去,心中莫名有了一點點的小驕傲。
    趙蘇見祝纓之前,以為朝廷派到福祿縣偏僻地方的官員都是庸常之輩,不過運氣好才得為官,其人本身並不如何高明。見了祝纓之後才覺得天下確實是有些有本事的人。一路進京也見多了愚人,便以為像他義父那樣的人世間也是少有的,不如義父很正常,他自己仍是個俊傑。
    考試最後一名錄取之後,又重新審視了自己,覺得偏僻地方出身,確乎是容易被人鄙視的。
    如此反複,此時終於將自己位置找得準了。他對管事道:“早就來了,本該早早拜見的,瓜田李下,晚生名譽且不足惜,唯恐人誤會了大人,故而等考取之後才來。”
    管事笑道:“小郎君有誌氣的。稍等。”
    管事讓他們在外麵等自去通報,不多會兒便來說:“小郎君請隨我來……”
    話音未落,便有一人在門外將馬韁繩一扔,風一般卷了過來,路過他們還問了一句:“七郎在家嗎”
    管事忙說:“在的。冷……”
    “行了,我認得路,我找他去!”
    管事忙對趙蘇道:“小郎君稍等,那一位是大理寺的冷少卿,與我們大人、三郎都是舊識,他為人爽直好開玩笑,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咱們且避他一避。”
    趙蘇道:“好。”
    管事見他也有禮貌,又收了他的紅包,便小聲對他說:“小郎君不必太拘謹,三郎在府裏一向與我們相熟的,七郎待三郎與別人都不一樣。”
    管事心裏評估著趙蘇。
    趙蘇知道他在看自己,也任他打量。從小到大,他被許多評估的目光看過,京城人的目光並不比家鄉的更讓人難以忍受。他也明白了祝纓說“真想把你扔到京城”是什麽意思,京城什麽人都有,“獠女之子”實算不上特別不同。
    管事看他沉得住氣,心道:不如三郎可親,禮貌耐性倒有點像了。
    趙蘇隻是詢問一句:“不知大人有何忌諱”
    管事笑:“大人一向待人寬厚。”
    他兩人慢慢悠悠說幾句話,鄭熹書房裏就熱鬧得多了。
    ————————————
    冷雲在裏麵來回踱步,鄭熹不動如山,一旁的甘澤、陸超穩穩地垂手站著。
    冷雲住了腳,站到書桌前,雙手撐桌,道:“你幫我出個主意吧!我可不想出京!”
    鄭熹不動聲色:“主政一方不好麽多少人求都求不來。”
    “那是他們。我!不!要!”冷雲很堅決,“我在京城好好的。”
    鄭熹看著冷雲十年如一日的跳脫,心道:我要是能像他這般,倒好了。
    他的指尖摩挲著案上鎮紙,這事兒他比冷雲知道得更早,冷侯前陣子就跟他聊過了。
    冷雲做著大理寺的少卿,頂頭上司是那位頗有些本事的竇大人。竇大人查案是長項,在大理寺如魚得水。他為人尚可,冷雲不是個爭權的人,不像裴清,裴清也是個能幹的人,但是一個能幹的、有根基的副官與空降的想幹些事的主官之間必有些爭執。爭執到最後,裴清去了京兆府做了少尹,算是升了。由於巫京兆無為而治,裴清這個少尹想幹出點什麽實事倒也容易出彩。
    以往,前麵有個裴清頂著,冷雲繼續做他的富貴閑人。裴清一走,少卿就剩冷雲一人。冷侯又搶先與竇大理打了招呼,竇大理既要收服大理寺做些實事,又看在冷侯的麵子上將冷雲也視作半個子侄有意“鍛煉”他。凡是認真栽培人的,必是要讓這個人多做實事、多練真本事。
    冷雲散漫慣了,哪受得了竇大理這樣手上有真本事的人認真教導成日叫苦連天。竇大理也沒想到,冷雲一個少卿,三十好幾快四十的人,竟不能成為一個認真履職的副手,何其荒謬不成!縱不上進,也得稱職才行!否則他對冷侯也不好說話。
    竇大理自己能幹,對副手的要求就高。此時大理寺上沒有一個裴清頂著,下沒有一個祝纓安排種種瑣事,冷雲恨不得請個長假不去應卯。許多次做夢,夢到一覺醒來竇大理已然調走了。
    冷雲散漫,他爹娘不是凡人。越看這孩子越不像是個能憑自己本事上進的,他爹冷侯將心一橫,決定趁自己還活著,扶他上馬再送一程!總在京裏任副職,總得挨上司的調-教,竇大理算是不錯的了,換另一個看不慣的天天找茬兒,冷雲不用心國事不是白挨打麽被個幹練的上司說一句“不堪造就”,冷雲的風評立時降到周遊一類,那可就太冤枉了!
    滾吧你!去地方!曆練一場混個主官當當,以後再回來也就有點資曆能在京城司衙裏當主官了。到時候再想混日子就比較容易了。
    兒子是自己的好,再好,也得承認冷雲有點廢。這樣的廢物刺史想從能幹下屬手裏搶政績也是不容易的,容易被下屬撅。老下屬就不一樣了!瞅來去的,也就祝纓這兒快能出成績了。而魯刺史恰到了該調回的時候。
    冷侯各方思量,給兒子選了這麽個既能避開熱心上司、自己主持,又能貼心下屬的地方。州府雖然也不太好混,廢物上司容易被下屬給架空,祝纓雖不是在州城裏,但是對地方上必然是了解的,有祝纓給提醒一下,冷雲隻要不被別人坑,就安靜呆著,萬事別多管,蹲那兒蹭著就行了!
    十年來,冷侯見過祝纓許多次,對祝纓之為人也有一些了解,認為祝纓對“自己人”一向厚道雖然機敏但不會坑他家的傻兒子,因此十分放心。
    冷侯辦這個事前與鄭熹通了個氣。鄭熹以為,祝纓隻是個縣令,無論是羈縻“獠人”還是推廣種麥,這兩樣政績想要做得大都不是一個縣令的職權能夠實現的,想有更大的動作至少得是州府一級的官員,朝廷是絕無可能讓祝纓現在做個刺史的,吃獨食是不可能的,怎麽樣都得便宜一個上司。與其便宜別人,不如便宜冷雲。
    以冷雲之脾性,既沒耐心也沒能力去管那麽許多的事,垂拱而已,隻消祝纓給他提醒一二,別讓他掉坑裏就行。祝纓也可借冷雲之勢行事省去許多麻煩,兩下各得其便。屆時,冷雲、祝纓都能有政績可拿,過不幾年各自升職回京。
    鄭熹就不反對,故而提前給祝纓去信,讓她心裏有數。因正式的任命還沒下來,鄭熹不便在信中詳述,但是隻要提一句冷府有意,祝纓自會準備妥當。
    誠然,冷家不大缺錢,但是誰也不會嫌錢多。地方上是比京城容易弄到錢的,不少窮京官兒都巴望著任幾任地方發個財。冷侯甚至暗示,祝纓可以借著冷雲這個刺史的名義做些“經濟營生”,他很相信祝纓撈錢的本事。祝纓摟的錢拿出多少上供給鄭熹,這個冷家都默認了。
    所可慮者,乃是政事堂知道冷雲是個什麽德行,必不肯讓他去禍害地方。
    冷侯將能想到的都準備好了,最後再請嶽母出馬,皇帝首肯,自然水到渠成。政事堂想反對都反對不過皇帝。
    冷侯將兒子安排得明明白白。
    鄭熹看著冷雲上躥下跳,緩緩地道:“我可真羨慕你呀。”
    “咦”冷雲驚疑地看著他,“我都要被流放了,有什麽好羨慕的”
    鄭熹收回手來,輕歎一聲:“我如今動彈不得,也很想出去見見天地的。你也不須焦慮,你出去這一回不久就能回轉,也堵了他們的嘴,免得日日與你鬧。”
    冷雲還是別別扭扭,十分不情願。京城繁華,住得又習慣人又熟,他是一點也不想動的。
    鄭熹道:“老郡主已然求了陛下,要怎麽反悔陛下近來愈發不喜歡多事,你要鬧,仔細給你打發到更離譜的地方。”
    “哼,還能有什麽地方更不好了”
    “你想試試嗎”
    冷雲背上一寒:“不、不用了!”他話鋒一轉,“我看陛下近來愈發喜歡沒事找事了,東宮被訓斥了好幾回了吧殿下怎麽說總不能回回都叫你舍身頂缸挨訓吧我看呐,這就是人家老子想訓兒子了,你個外甥夾在中間不是白給麽叫太子挨幾回,陛下訓得舒坦了,事兒就過去了。”
    鄭熹道:“我是詹事,太子有錯,必是我先有錯。”太子是不能出錯的,落在有心人眼裏又得生出更荒謬的想法來,這是不可以的,不能開這個頭。他寧願自己頂著。
    冷雲道:“我就多餘問這個話,你一說我就頭疼了。哎,我的事兒……”
    鄭熹道:“就當散心了。”
    冷雲有點同情鄭熹,不再拿他打趣,心道:這都被逼成什麽樣子了能拿流放當散心,東宮可真不好呆啊!
    他突然有點想出京了。
    冷雲道:“外婆都求過陛下了,我再鬧,豈不是讓外婆難做罷罷,我去與我爹說,這回我可是看外婆麵上的。”
    鄭熹道:“這就對了,也讓老人家看看你主政一方,為她增光添彩。”
    冷雲一聲冷哼:“你們都哄我吧!”
    鄭熹正色道:“論手段,你比得過令尊除非你豁出去大鬧一場,什麽前程都不顧了,從此一勞永逸,令尊也扶你不起。以後如何就看你自己造化,有人不記你這番作為繼續提攜也是你的運氣,從此無官一身輕富貴閑人也是你的日子。你也不缺錢,對吧周遊也不缺錢。”
    冷雲臉上一陣陰晴不定,咬牙切齒地:“別拿他跟我比!他也配!”
    他來時一道風,走的時候卻是一臉找茬的樣兒的,趙蘇看得有點緊張。
    趙蘇再次檢查了一遍自己身上,跺了跺腳,確保自己身上的關節都是靈活的,跟著管事去了書房。
    ——————————
    鄭熹早知道趙蘇到了京城,也知道他住在哪裏,甘澤都去看了好幾回姨母了。趙蘇最後一名險險過關,這個鄭熹也知道。他欣賞有點骨氣的年輕人,但僅限於有能力的,鄭熹眼界高,趙蘇這個能力在他這裏稍嫌不足。
    聽趙蘇說了“瓜田李下”,鄭熹心裏有點好笑:你便是因門路才得上京考錄的,有什麽嫌好避的你本身就是個大嫌疑!
    他又知道趙蘇之出身,便不這麽刻薄直白地說出來,他溫和地說:“年輕人,有誌氣是好的。你現考取了,可向家中報喜了”
    趙蘇道:“還不曾寄出書信。”他打算等小吳回去的時候將書信托付的。到京城才知道,祝纓跟京城的通信,實在稱得上是便捷的。他,得蹭。
    鄭熹道:“該報喜的。”
    趙蘇又奉上了祝纓的書信,鄭熹接了,當麵打開,上麵寫著:這小子一肚子的主意,我也不知道他捎信過來是什麽時候,您看著辦吧。他要有惹您不快的地方,請將他的十分壞處當成五分來看,因為他打小生活所迫不得不如此。
    鄭熹一笑,將書信展示給趙蘇看,借機問起福祿縣的情況。
    趙蘇十分謹慎,對祝纓,隻有好話沒有壞話,說福祿縣,先說以前之艱難,又說現在之改變。說阿蘇家,就說之前套好的詞,一口咬定本來也有女兒當家的,他們的“史詩”裏就有傳唱。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舅舅與義父結拜兄弟,將表妹托付義父教習識字。”
    鄭熹聽了,悠悠地道:“他倒自在,我心向往之啊。你既考完了試,正該鬆快鬆快,我就不拘著你了,甘澤,你送他。”
    “是。”
    甘澤將趙蘇送出書房也不是空手送的,一隻小錦囊裏麵裝了金錢,笑道:“七郎早就預備下了,宮中年節賞賜,得朱紫不得。是好彩頭。你也是,三郎怎麽會不安排你早來信說了。你該早些過來的。”
    又囑他:“小郎君快些寫信,家裏怕等急了,小吳這就要啟程了。”
    臨近年關,小吳卻不在京城過年了,他自己也想早些回去,他爹也趕他走“怎麽大人沒回來過個年,你倒享受上了”小吳便揣著數封書信,又押著一些京城給的年禮一路頂風冒雪,往福祿縣去。
    雖是押車,小吳硬是趕在新年的時候回到了福祿縣,彼時祝纓已從邸報上得知裴清做了京兆府的少尹,邸報上卻對冷雲的任命隻字未提。
    祝纓將書信一一拆閱,獨將趙蘇的家書單留下來,道:“來人,去趙家告訴阿姐,趙蘇來信了。”
    趙蘇在京城這般行事倒與印象中的那個青年重疊了起來,祝纓也不意外,看起來趙蘇在京城應該能夠適應了,她也可以放下這一件事,專心應付新年事務——政務之外,又添一個冷雲。
    一個熟人比個生人要好不少,祝纓依舊不敢大意,但願冷雲能及時收到她的書信,將信上囑咐的事情辦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