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 垂拱 “這不是臣子該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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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萌正在家裏準備祭品。
    陳巒袝陵, 出孝得去墓前拜祭一下。此事馬虎不得,陳萌親自上陣,核對著拜祭的流程、清點所需的物品。
    陳夫人無奈地站在一邊看著, 她幾乎沒有插手的份兒。然而也高興,祭拜完,丈夫也就出孝了。長子的婚事、其他兒子出仕,也就陸續安排上了。等到兒子們都娶了妻, 自己抱上了孫子, 這輩子也就沒什麽要操心的了。
    暢想未來,夫婦二人心情都不錯,偶爾遇到下麵仆婦點錯了東西, 他們也不喝罵。陳夫人說一句“上心點兒。”也就過去了。
    陳府上下, 一片和樂。
    陳放更是帶來了驚喜“爹、娘,好消息”
    陳放出身極好,一路順暢,回來就在中書省任職, 消息靈通得緊。
    陳萌道“穩重些”
    陳放斂了笑, 要說, 又笑了出來“恭喜阿爹”
    陳夫人道“別賣關子啦, 說吧”
    陳放道“哦哦卻才祝叔父上表, 說阿爹孝期滿了, 該起複了。陛下就說, 京兆尹空缺很久了”
    “哎呀”陳夫人驚叫出聲。
    陳放笑道“是呢, 恭喜阿爹,您是京兆尹了。”
    陳萌搓了搓手,道“我前幾天找三郎,說的是你的親事, 他怎麽又想到我起複上了這事兒,他不說,吏部也會向陛下提的,他說了,別叫吏部再怨他多事。那可就不好了。”
    陳放道“叔父做事一向都思慮周全的,已同姚尚書講過了也未可知。且咱們與叔父是同鄉,姚尚書必然知道其中瓜葛。”
    陳萌板起了臉說“旨意未下,先都不要輕狂,就算是下了旨意,也都謹慎些。帝都多貴戚,不好管呀等旨意下來了,再高興也不遲。”
    家裏人都笑著答應了。
    祭品準備好,還沒動身去掃祭,旨意便下來了,陳萌認真接了旨,果然是任京兆尹。闔家歡樂。
    陳家打發走了使者,陳萌再上個謝表。他不打算馬上就赴任,他有一點準備的時間。
    第一天,陳萌先帶著全家馬不停蹄地跑去給陳巒掃墓。陳萌父子二人酹酒於地,向陳巒一番禱祝,告知陳萌起複的事,剩下的仕途就交給運氣了。
    陳萌對父親的感情十分複雜,到得最後,唯有佩服。不得不說,現在自己這麽順利,都是父親給鋪的路。
    祭完陳巒,父子二人並轡而行,陳萌道“以後我要是不在了,你可要與你祝叔父好好相處。他是你阿翁看好的人啊”
    陳放道“阿爹才起複,怎麽說起樣傷感的話來了”
    陳萌道“想到哪說到哪,小小年紀,哪裏來的這麽多的忌諱回家之後,先去拜訪一下祝叔父家與你嶽父家。”
    “是。要不要先送張帖子這時節,他們兩家都忙。嶽父家門生故吏,叔父家如今鄭相公休致,找他的事恐怕也不會少。爹任京兆,去哪家都會歡迎,初次拜訪,還是鄭重些好。”
    陳萌道“那就錯開了時間約。”
    陳放猜得挺對。
    父子二人掃墓的時候,祝叔父就在朝上與人吵架。
    祝纓從北地回來有一陣子了,祝青君等人的功賞還沒下來。等到王雲鶴諡號定了,王叔亮扶靈回家,朝廷終於安定了下來,有心思講日常的事務了。
    東胡與西胡的使者到了,駱晟、冷雲打頭,趙蘇是個具體操辦的人,朝廷上吵得熱鬧,趙蘇埋頭理事。自家熱鬧的時候,四夷的事就不算大事,趙蘇說服了駱晟、冷二人,先拖著,等到安靜下來了,趙蘇就覷個空兒,攛掇著這二人把與胡人談判的事情給報上去,這樣比較搶眼。
    兩胡都願意受朝廷的冊封,這讓皇帝找到了一種“四夷賓服”的得意,他很高興,誇讚這幾個人能幹。
    與胡人的和談都有結果了,則之前戰爭的功臣再不賞就不對了。祝纓便趁機提到了賞功的事情。
    皇帝在興頭上,催問“怎麽有功之臣還沒賞嗎”
    兵部還沒說話,中書省先說話了“其中有訛誤,兵部、吏部還沒弄明白呢。”
    皇帝問道“什麽訛誤到現在還沒弄明白”
    文臣歸吏部,武將歸兵部,這不很簡單的嗎
    一個舍人出列道“本來是要發文的,但是突然發現,這其中有女子的。不知祝尚書這是個什麽意思”
    祝纓報功的文書裏,性別,那是不寫的。兵部一看,哦,斬首多少、破陣、攻城等等,行,夠個某級校尉。文書都擬好了,不合被之前祝纓熟悉的那個阮郎中發現“哎我怎麽記得祝青君是個丫頭”
    就是這個阮郎中,他之前是在鴻臚寺的,是祝纓的下屬。下屬對上司,總是會多留意一些。祝青君是祝府的人,也不是養在府裏不出頭的大丫環,是時常出門辦事的,阮郎中一看“祝”字,疑心是不是祝纓給弄錯了名字。
    兵部就私下問了祝纓,是不是搞錯了。其時,將領帶著家丁上陣,家仆有立功的,隻要主人給力,家仆也有可能從此擺脫奴婢的身份,成為軍官,金良就是這麽得到身份的。
    阮郎中以為,祝纓這是報的時候報錯名字了。把個男仆的名字給寫錯成了個女仆,都是跟主人家姓,起名字的時候有可能是同個類型的,筆誤也是有可能的。
    祝纓卻告訴他,沒錯的。阮郎中也就硬著頭皮給發了出去,不想被門下省給認出來了。門下省識得此事純屬巧合,這個舍人是常往冼敬家裏去的。冼敬家之前與祝纓家是街坊,麵子上都還過得去。祝纓又比較偏愛祝青君,出門常帶、有事常派。
    中書省十分不客氣地給打了回來。
    這個時候,阮郎中就不會為祝纓頂這個事了,隻說自己是依著祝纓給報的功勞批複,沒毛病。
    有什麽事兒,得祝纓跟別人掰扯去。
    祝纓也不讓阮郎中為難,她的理由就是“她殺敵有功。”
    舍人道“有功也不該給軍職也不是由兵部定的。婦人有賢德、有功勞,自有命婦職銜。怎麽能混淆呢”
    祝纓道“這怎麽能算是混淆她又不是拿命婦的名頭去做的事,做的是外朝的事,當然就要照外朝的職銜來定。”
    這一下,不但舍人,就是其他人也覺得不是這個道理。冼敬道“男女有別,怎麽能一概而論又不是不賞其功。依其功勞,或冊孺人,或為鄉君,朝廷並非不賞功臣呀”
    鄭奕等人都覺得祝纓這提議是有些無法理解的,就算是要提拔自己人,也不或於讓祝青君一個丫頭做男人才能做的官吧
    冷雲甚至懷疑,祝纓是不是給阿蘇縣那兒弄女官弄習慣了,一時沒回過神。但是他們更討厭冼敬,所以都先不說話。
    祝纓問道“那以後再有戰事,不說遠,就說西陲,設若有事,用是不用”
    冼敬道“征發女子,不過是權宜之計豈能長久”
    這話得到了一致的認同,正經朝廷,誰把女人頂在前麵呢
    祝纓道“好,不提以後,眼下呢”
    這時,禮部的一個郎中又跳了出來,道“當然是以命婦的品級酬賞啊祝尚書為什麽一定要讓一個女子去做官”他口氣沒有戲謔,全是不解。
    祝纓認真地說“因為她殺過的敵人,比你見過的都多。我不管她的出身,隻管她能不能做事。”
    郎中道“那是從權現在戰事已經平息了治平尚德行,有事賞功能。曹操這話也算有理。可現在,用不到了朝廷並非刻薄寡恩,我不知道您為什麽一定要把她放到一個不適合的位置上去這要天下百姓怎麽說呢”
    郎中內心充滿了疑惑,如果祝纓現在弄的是一個男仆,他可以理解,這就是培養自己的私人勢力嘛一個女人,這是個什麽意思呢
    祝纓對著這個理直氣壯的男子,慢慢地說“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麽她,是梧州人。”
    郎中剛要說“梧州又如何”,阮郎中想起來了,幫著說了一句話“梧州是羈縻之地啊風俗與中原大為不同。”
    但是仍有人有異議,認為即便如此,比如蘇鳴鸞,她做著羈縻的官員,朝廷也就不管了,到朝廷來做官,那還得照著朝廷的規矩來。蘇喆的官職,那也是因為她家裏有一個縣,祝青君又不是家裏有個縣要繼承,朝廷裏還是不能有這樣的女官。
    祝纓馬上說“朝廷不往梧州派兵,她,就是為梧州準備的校尉。也沒要你們撥多少兵馬給她管吧”
    這項提議才勉強被通過了。但是,朝廷也不給祝青君撥兵馬,祝青君就隻有一個空頭銜,以及幾十號別業那裏出來的女兵。祝青君打頭,項安等人都安在了“羈縻”的名下,朝廷不管,同時,朝廷也不容她們染指。
    朝臣們隻以為祝纓是心向梧州,畢竟是她“年輕時”的功績,一般的“老上司”都會有類似的情結。
    朝會結束之後,祝纓又在戶部忙了一天。一天結束之後,她又去了鄭熹家。如果陳放此時去祝府,是必定見不到人的。
    鄭熹正在家裏拿著本棋譜研究,麵前擺了一張棋盤。早就有人通報他祝纓來了,他卻坐著沒動,看到祝纓過來,笑道“子璋,來,看看我這一局。”
    就仿佛他不是在深宅大院裏,而是在草屋茅舍外,鬆下一局棋,老友路過,招呼一下。
    祝纓也很自然地坐到了他的對麵“我不大懂這個,您知道的。凡要花時間、費心思的,我都沒那個福份。”
    鄭熹將棋譜扔到了棋盤上,問道“王叔亮回去了”
    “嗯,前天走的。”
    “這下可以安心了”
    祝纓笑笑“從來沒有驚心,又何談安心看不慣那群君子的鬼樣子罷了。人都死了,還要把骨頭裏榨出油來。讀書啊,有人長良心,有人隻長腦子。”
    鄭熹道“尖刻。”
    祝纓糾正道“深刻。”
    鄭熹笑道“真想看到你與劉叔父吵一架。”
    祝纓擺手道“還是不要了,在他麵前,我隻有領訓的份兒。”
    鄭熹道“你現在見他,他必是不舍得罵你的。戶部怎麽樣”
    “就那樣。我先為北地奏請減賦,現在我管戶部了,戶部又不如前了。人呐,總以為智珠在握想著算無遺策,不出意外,可實際呢,連三個月後都算不到。隻能走一步看一步。有時候,賭咒發誓絕不會做的事,到了眼眉前,竟然自己就去做了。”
    鄭熹大笑“你也有今天”
    祝纓道“今天來,是另有一事。”
    “哦”
    祝纓道“大郎,您有別的什麽安排麽”
    鄭熹問道“你有什麽想法”祝纓一向是個有分寸的人,也不太會管到鄭家頭上,突然提起來,是有緣故的。
    祝纓道“戶部還缺個郎中。”
    “你安排完了陳萌,又來安排他了”鄭熹笑道,“你安排的人,本心總是好的。”
    祝纓認真地說“不是我想安排,是近來有感而發,建議。大郎的年紀,再不做一點這樣的小事,以後就沒機會了。他是您的兒子,您在他這個年輕的時候已經衣紫了。他比您小有不如,可再差也差不到哪裏去。不趁著年輕見識一下,以後容易崴到腳。”
    鄭熹認真了起來“怎麽說”
    祝纓道“蕭何為什麽功第一入關中,他拿了什麽大郎以後想要秉政,得明白錢糧、人口從哪裏來。人,至少要十五、六年才能長出一代能用的來。糧食,誤一季就誤一年,想要攢出五年的存糧,需要的就不止五年的時間。這些都是功夫。他出仕以來,好像沒機會弄明白這些。
    本事都是在這些事上練出來的,以往我不對您講這些,是我自己也沒弄明白。如今卻是不得不說了。隻有庶務上明白了,做別的事情才能信手拈來、舉重若輕。
    做官、做人,縱橫捭闔,他從小就耳濡目染,不用刻意去學去練。他欠缺的反而是最細微處。
    至於陳萌,也是陳相公先時遺澤,也是因為他不至於聽冼敬那些人的。咱們這位陛下”
    祝纓說到這裏,意味深長地住了口。
    鄭熹道“你一向周到細致,沉穩有度。”
    祝纓道“有時候也是想任性的。今天就想把冼敬的狗頭打爆掉。”
    鄭熹笑道“他倒有兩分像王相公,你舍得打麽”
    祝纓道“我分得清自己敬重的是誰,贗品就不必想要我的憐惜了。他們管的也未免太寬了軍中事務,幾時輪到他們插嘴了”
    侍女們擺上茶飯來,鄭熹招待祝纓吃飯,祝纓也不客氣,與他對坐著吃飯。
    鄭熹道“對冼敬不假詞色,也得顧及東宮的顏麵。”
    “嗯,”祝纓扒了口飯,“明白的。可他們想挾天子以令諸侯,還差點兒。”
    “哦”
    “他們不像是個幹事的樣子,咱們來幹吧。”
    “你該不會是想要把王雲鶴的遺本拿來照著做吧”
    祝纓搖了搖頭“不是。那個得一個王雲鶴領著一千個王雲鶴去做才行,否則不過是姓張的代替了姓李的,何苦來我閑的,為人做嫁。”
    “那你想做什麽”
    祝纓道“皇帝,沒有不喜歡乾綱獨斷的。也就是陛下不那麽精明,誰到了他那個位子上,都那樣。王相公隻是自己一個人,還是那樣的一個君子,都讓陛下忌諱。這滿朝文武,這麽些人,總會有人能猜到他的心思,想做爪牙、助陛下攬權。
    以往是王相公鎮住了許多小人,不讓他們有機會倖進。現在,這天下就看您的了。”
    “胡言亂語”
    祝纓道“穆成周、時悉、李侍中,都是什麽能幹的人麽陛下一味抬舉他們,為的什麽哦,還有趙邸舊人、東宮舊屬。王相公下葬了,下一個會是誰呀
    您還想起複嗎陳萌,是我提的,可要陛下不願意,他也做不了京兆尹。您呢丞相,隻有陛下可以任命。您還是把大郎給我,咱們接著為他鋪路吧。我看您要前路坎坷了。”
    鄭熹挾了筷子切得細細的筍絲,慢慢地嚼著咽了,道“這不是臣子該說的話。”
    祝纓笑道“賢臣是臣,佞臣也是臣。出了這個門,剛才的話我也是不認的。您要答應,咱們就幹。您要不答應,那咱就順著陛下。我無所謂,我生來就是個小人。佞臣,我做得更順手。您說是不是”
    鄭熹道“胡鬧我帶你進京,就是讓你幹這個的”
    祝纓飛快認錯,道“我錯了。古之聖王,莫不垂拱而治。您是要做賢臣的,咱們就請陛下做個聖王。為天子分憂,是臣子的本份。”
    鄭熹翻了她一個白眼,拿筷子指著他“你呀”
    祝纓道“王相公一死,我頭頂一鬆。您給個準話,成不我隻為自己著想,過得更舒服。”
    鄭熹直直地看著她,祝纓的目光毫不退縮,鄭熹道“茲事體大,我要再仔細想想。”
    祝纓起身,向他深深一揖。
    “坐回來,吃飯。”鄭熹說。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網址新電腦版網址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老網址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請加qq群647547956群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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