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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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所二樓區別於大廳,同樣會員製,門檻更高,條件嚴苛,有人數限製,隻有高級會員退出,才會有新的補入名額。

    沈烈在薑達幾分鍾回來,臉上神色淡的幾乎沒有,接過侍者遞過的已擦過巧粉的台球杆,俯身開球,跟平時出去接電話抽煙後沒區別,幾分鍾能幹什麽,不一定真對那女的特殊照顧。薑達這才放心,以玩笑的口吻說出剛才的事,沒談及沈烈,那並不是他能嚼舌根的對象。

    而沈烈也如他所想,沒反應,自顧自打球。

    “陳靜安?秦二那位寶貝女朋友?”

    薑達嗬笑一聲:“是長得不錯,有氣質,換我我也寶貝。”

    可惜人挺傲,不會來事。

    知情人握著球杆,意有所指道:“那位跟你身邊的這位可不太一樣,人姑娘是正經女朋友,秦二花了大半年才追到手,你跟人交朋友,你讓秦二怎麽想?”

    這句話讓薑達身邊的高個女生不樂意了,半嗔半怪地問:“怎麽不一樣,那我是什麽?”

    薑達樂了,握著她的肩頭揉揉:“你啊,你是不正經女朋友。”

    “討厭!”

    眾人笑笑。

    “秦二這次是玩真的,聽秦元明的意思,他這位弟弟有將人帶回去的想法,這是動了結婚的念頭。”

    “喲,比那位小畫家還要喜歡?”

    圈子裏或多或少都知道這段往事,幾年前,秦宜年為了這位小畫家幾乎跟家裏決裂,最後小畫家被送走,被斷了經濟往來秦宜年沒堅持多久灰撲撲的回來,從此老實得多。

    “這不好說,但看樣子,是小畫家之後,最用心的一位。”

    “初戀嘛,意義總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你還記得你初戀叫什麽?”

    被問的眯眼笑,作思索的樣子:“你問哪一位?”

    “?”

    “每一位都是初戀。”

    “他媽的,還是你不要臉啊。”

    “……”

    “叫什麽?”語氣很淡。

    薑達滿麵紅光,還在誇誇其談,聞聲止住,扭頭看沈烈,他深俯下身,手指展開又曲起弧度,球杆貼著繃緊的下頜線,慢條斯理調整著角度。

    室內的人對望一眼,還是有個比較機靈的率先試探性問:“那位小畫家?”

    沒回應,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於是大膽答:“徐若晴。”

    沈烈沒說什麽,隻是麵色平靜,一杆擊出,母球率先撞擊案邊,劃出小銳角改變路線,撞擊上黑球,黑球碰撞上黃球,圓球骨碌碌滾動,一記輕聲脆響,兩隻球前後落網。

    幹脆利落的勾杆。

    —

    出會所時已經不早,車窗外的夜色像受潮的水墨畫,街道潮濕,投映的橘色燈光暈出不規則毛邊。

    助理紀弘匯報明天的日程,工作行程安排滿當,跟其他時候沒差,沈烈沒女朋友,生活時間跟工作時間並不分明,匯報完畢,沈烈忽然問起秦元明,紀弘反應過來問是否要安排,秦元明想請沈烈吃頓飯不是一天兩天,時間太久,助理沒再當回事,沒想到老板主動提起。

    “嗯。”

    沈烈靠著椅背,臉隱在陰影處,五官越發立體。

    秦元明一直想搭上沈家這條線,卻沒想到這麽突然。

    這頓飯選在京城頂奢的地段,秦元明誠意很足,清楚沈烈什麽沒見過,就往他的喜好上鑽研,知道沈烈在吃上有自己的品鑒,食材是當天空運,保證新鮮,極簡的烹飪方式,盡可能保持食材的原味。酒當然選擇最好的年份,剛好的醒酒時間。

    秦元明能力不差,又有審時度勢的本事,提起秦家如今發展,沒有目空一切的吹噓,也沒有過度自謙的虛偽,適時將話題引到合作,秦家不錯,隻是缺乏資金,假以時日,又是另一番景象……他說很多,沈烈很少順著搭腔,他的注意力在食材跟酒。

    “95年的,玫瑰、皮革氣息,前調細膩溫柔,後調強勁飽滿。”秦元明在這一塊做了功課。

    “秦總對酒有研究?”

    “投其所好,臨時抱佛腳而已,在沈總麵前獻醜了。”

    兩人對視,笑了下,沈烈放下酒杯,慢條斯理擦了擦唇邊,提到光電科技,秦元明也知道,沈烈大手筆購入其百分之八十股份,從此將牢牢掌控新能源及半導體上下遊核心環節,將影響全國局勢,秦家沒這個能力吃下這整塊蛋糕,但能分得一小份就足夠改寫秦家未來發展。

    秦元明心潮澎湃,隱隱有所期待。

    聊到關鍵處,沈烈卻話音一轉,話題岔開到秦宜年:“前幾天見到秦二,你們倆兄弟倒不怎麽像。”

    這句話突然的很,饒是秦元明也沒能反應過來,懵了會兒才附和笑笑說他這個弟弟不太撐起,跟沈烈明明是同齡,結果卻天差地別,至今還是小孩子心性,愛玩沒個定性讓人頭疼:“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讓我跟爸媽省心點?”

    沈烈沒直接接話,輕抿了口酒,唇齒間馥鬱香氣經久不散,酒的確是好酒,他傾斜輕晃著石榴色澤酒液,長掛杯,酒液緩慢回流。

    許久,才道:

    “不小了。”

    —

    秦宜年打來電話時陳靜安已經洗過澡,頭發沒完全吹幹,半濕搭在兩肩,素淨的臉上瞳仁分明。那天會所發生的事情她沒跟任何人說,後麵悄無聲息並沒有生出事端,她也漸漸將這件事拋之腦後。

    這會兒她對照著手機屏幕裏的自己擦起麵霜,秦宜年靜靜看許久,唇畔帶笑,伸出手指頭點屏幕:“我老婆真好看。”

    陳靜安略歪著頭,裝模作樣糾正:“還不是老婆,不許亂叫。”

    “這是催我呢,等著急了?”

    “你又在胡說。”陳靜安抿唇笑,賴不過他。

    秦宜年跟著揶揄幾句,忽然頓聲,麵色惆悵:“我大哥前天找我談話,想讓我接管一個全新的項目。”

    陳靜安合上麵霜,看他:“怎麽了,不是挺好的嗎?”

    “是挺好,但這項目不在本市,如果我接手,我就要去別的城市。”

    “在哪裏?”

    “濱城。我是真不願意跟你分開。”

    陳靜安也一樣,她打開地圖軟件,那是一千兩百公裏外的沿海城市,做不到隨心所欲見麵,但再舍不得,也希望他能如願做出一番事業:“嗯,沒關係的,有時間我會來看你。”

    “還是我來吧,陳大師隻需要安心練習。”秦宜年甚至有些激動地設想起未來,“這項目不小,要真能做好我爸媽跟大哥都會開心,他們一開心,什麽都好說。等我回來,我們一起見我爸媽,你這麽好,他們肯定很喜歡。”

    “然後我們結婚,生小孩,你說生幾個好……”

    秦宜年描述的未來過於順遂美好,陳靜安也忍不住甜蜜發呆。

    阮靈洗澡出來,頭發還包著幹發巾,聽到兩個即將要異地的消息,提醒道:“異地戀可是很危險的,你們倆真的考慮好了?”

    “我相信他。”陳靜安手托臉看她。

    秦宜年也能聽到,作出恍然大悟又深以為然的神情,語氣故作嚴肅:“那就拜托阮小姐費點心,讓靜安身邊那些鶯鶯燕燕安分點,等我跟靜安的婚禮,你坐主桌。”

    “是。”阮靈做個敬禮的姿勢,“保證完成任務。”

    陳靜安扶額,被倆人一唱一和逗笑,閑聊幾句才掛斷電話。

    阮靈吹幹頭發回宿舍,還想跟陳靜安聊異地戀的事,秦宜年有錢也有顏,放在哪都是炙手可熱,她擔心兩個人長時間不見麵,那邊生出什麽幺蛾子,陳靜安仍是那句話,她信任秦宜年,換句話來說,如果秦宜年這點也沒辦法做到,也就不堪托付。

    “你倒看得開。”阮靈聳肩,也是,陳靜安自身條件好,自然有這個底氣,男友體貼家世好,事業上又有業界大佬保駕護航,前途無限,她是發自內心的羨慕。

    “對啦,周教授身體怎麽樣了?”

    “不太好。”

    陳靜安搖頭,周正卿最近時常心悸,嚴重時呼吸困難,但老師還是堅持不動手術,不耽誤教學進度,要拖到暑假。

    接到醫院打來電話是在幾周後的夜裏,告訴她周正卿發病住院。周正卿無兒無女,師母早幾年因病去世,他便一個人獨居,從教生涯一直拿學生當親生子女看待,陳靜安想也沒想,第一時間收拾東西趕往醫院。

    周正卿是心髒問題,冠心病,需要做冠狀動脈旁路搭橋術,大手術,所以周正卿一而再地推遲手術時間。

    陳靜安將情況告知群裏的師哥師姐,師哥師姐們有的在外地有的在國外沒辦法趕回來,隻能托付陳靜安好好照顧恩師,並一定要勸說老師手術,如若老師還堅持,他們就一塊擠在病房床頭,采用人海轟炸的非常手段。

    這次事發突然,許多東西都來不及準備,她隻來得及在醫院附近水果店買了果籃,準備在看過老師後下樓再買齊日用品,倉促趕過去,在問過護士後找到病房,還沒進去,便聽見裏麵的交談聲。

    “這次真是太麻煩你了。”

    “您客氣了,家父路上一直叮囑我用心,如有半點怠慢,這家門也就不用回。”

    周正卿笑笑。

    陳靜安沒想到還有其他人,隻覺得聲線有些熟悉,但也沒多想地推開病房門,老師已經換上病服坐臥在床,床邊的人身形挺拔,略抬眼望過來,對視間,她先怔了怔。

    周正卿麵瘦少血色,衝她笑笑招手,不知道兩個人見過,率先介紹道:“靜安,過來見過沈先生,沈烈,我故交好友之子。”

    “陳靜安,我的愛徒。”

    沈烈這次規矩套著西服外套,寬闊肩膀撐起衣料,並沒有過瘦而顯得空蕩,曲起手臂隱約顯露肌肉線條,內裏的白色襯衣領口的扣子係緊,他眉眼幽邃,看起來禮貌斯文。

    “陳小姐,你好。”

    一個友好的,禮節性的淡笑。

    陳靜安卻覺全身血液倒流,腳步細微挪動,有些無措地並弄,她不知道他的意圖,出現在這在打什麽主意,亦或者,隻是巧合?

    “您好,沈先生。”

    她表現得盡可能平靜。

    “早跟醫院打過招呼讓他們不用通知你,連累你又跑一趟。”周正卿以前是出名嚴師,年紀越大反倒越溫和,師哥師姐常感歎生不逢時,他們的小師妹是最最受寵。

    陳靜安走進去,將水果籃放在床頭櫃邊,皺緊眉頭,語氣有些埋怨:“您還說呢,您這次暈倒多危險,師哥師姐都很擔心您,讓我一定要說服您動手術。”

    “沒這麽嚴重,讓他們不用擔心,別耽誤演出。”周正卿不以為意笑了,“我已同意手術,定在一周後。”

    “您終於想明白了?”意外也驚喜,隻是陳靜安表現的更內斂,有外人在,她感覺不自在。

    “還是沈烈幫忙,他幫忙聯係上這方麵的權威專家,手術很難排。”

    “這功勞我不敢冒領,我哪來這麵子,對方是您多年的粉絲,知道是給您做手術,才欣然應下。”沈烈適時開口,語氣淡淡,恭維話從他嘴裏說出來,並不顯得假,三兩句將周正卿哄得服服帖帖。

    陳靜安本準備下樓買日用品,被老師告知東西已由沈烈的司機買好,她隻好沉默不語地聽著兩人聊天。

    沈烈手底下有結合傳統文化宣傳的策劃,向周正卿討教,周正卿一向對傳統文化傳承與發展感興趣,侃侃而談,甚至笑著說他們學校的學生都可用上,要多給年輕人機會。

    如果不是在這之前見過沈烈,還真誤以為他是什麽謙遜恭讓的斯文紳士,他表現得越溫文爾雅,她越覺不可思議,看透在白淨俊逸皮囊下,蟄伏的分明是隻青麵獠牙的豺狼。

    聊了會,周正卿也累了。

    “時間也不早了,能再麻煩你將靜安送回學校嗎?太晚,她一個女孩子我不放心。”

    陳靜安本來在削蘋果,聞言握著水果刀的手一頓,果皮斷開,差點割破手指,仍鎮定抬頭,笑容勉強:“不用,時間還早,我搭地鐵回去。”

    “這裏離地鐵還有段路,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老師……”陳靜安還在想如何拒絕的不失禮貌,又理由正當。

    “周叔,我想我看起來應當像是能吃人。”

    沈烈笑時眼尾有很重的陰影,也許是病房裏燈光原因,亦或是心理原因,總覺得這和煦淡笑反而讓她不寒而栗。

    陳靜安無意識抿緊唇。

    周正卿一頭霧水:“吃什麽人?”

    “不然這位陳同學看起來怎麽會這麽怕我?”他穩穩收回視線,漆黑的眸光被垂下的眼皮遮蔽,嗓音慵懶散漫。

    “她性子沉穩內斂,麵皮薄,你就別逗她了。”周正卿看向陳靜安,“靜安呐,不怕啊,他回去正好順路,這樣我也放心。”

    這下,她再拒絕,就真像怕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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