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罵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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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盞最終還是被打翻,茶水溢出來,一圈圈水漬被茶盤吸收。

    陳靜安將茶杯扶正。

    她沒想過沈烈知道她是裝睡,知道卻又不當場拆穿她。

    “……我不會。”她細若蚊吟。

    沈烈無聲一哂,笑意達眼底,眼瞼的痕跡有些重,笑過,他看她:“怎麽緊張成這樣,好像我是強搶民女的惡人?”

    他將茶壺裏的茶水倒掉,洗淨擦幹,重新再來一遍。

    陳靜安心底唔了聲,他對自己的認知倒很清楚。

    但眼見他不再提,她也跟著鬆口氣,後來找複習的借口,先一步離開。

    期末考結束,便是暑假。

    陳靜安早已經提前搶好機票,一直沒跟沈烈提過,晚上在淺灣吃飯時隨口道:“我們學校七號放假,我提前兩天考完試。”

    “讓紀弘幫你搬行李。”沈烈停筷,他從學校出來太久,對學校假期已經沒概念,之前也隻知道她在複習。

    “不用,我考完後就在宿舍收拾行李,第二天上午的飛機。”

    “這麽趕?”

    “嗯,之前一直是這樣,已經跟爸媽說好。”

    “暑假多久?”

    “兩個月。”

    再見麵,就已經是九月。

    沈烈溫和笑笑:“沒有一點不舍得嗎?”

    意識到他說什麽,陳靜安順毛嗓音溫軟:“我會想念你的。”

    如甜似蜜。

    他清楚這句話裏慘雜的水分,依然受用勾動唇角。

    “好。”

    沈烈答應這樣快,快到陳靜安都有些意外,她以為他會執意讓她多留些時間,機票改簽就好,至於對父母,則是扯謊樂團要集體加練,她想好他所有可能話術,又想出怎麽回,可他隻一個“好”字,前麵的準備都顯得有些多餘。

    “過兩天要考試,後麵可能就不過來了。”

    沈烈依然好脾氣說一個好字。

    有些意外。

    陳靜安重新握住筷子,心底到底是高興的。

    她洗澡出來時,沈烈人在陽台,窗簾拉開留下白色的裏層,將合未合,他背對著她,鬆垮的睡袍也被兩肩撐得有型,他手邊有半截煙,聽到推門聲,回過身的同時,拿過煙灰缸將煙摁滅。

    “過來吹風?”

    陳靜安想了想,他今天已經如她願,她也該有所回饋,還是走過去。

    這個時間,氣溫已經降下來,在黑夜的遮掩下,夏風徐徐,也透出幾分溫柔,她站在他身邊,往外望,這裏有著絕佳地段,視野開闊,入目處事繁華城市景象,燈光晝夜不息。

    空氣裏,殘留著很淡的煙草味。

    站了會,陳靜安仰頭想說自己該去看會兒書,話音還未冒出來,沈烈捏著她的下巴,重重吻下來。

    她站立不穩。

    沈烈便托著她的細腰往自己身邊送。

    要沒有一絲縫隙的貼合。

    但怎麽夠,僅僅這樣怎麽夠,火勢一旦燒起來,人失去思考能力,像動物一般一切行事憑著本能。

    陽台沒有封閉處理,對她而言這裏跟室外沒什麽差別,一想到可能被看見,她動作有些抗拒,但也不過是紙老虎,她被禁錮在緊實雙臂之間,被迫承接,隻能羞恥地緊緊閉眼。

    “不要在這,沈烈,不要。”

    齒縫裏溢出聲,聲線似在顫栗,也不盡然,聲音斷斷續續,一些字音被吞入腹中。

    “為什麽?”

    沈烈故意捉弄般地反問,貼著她唇角,喘著氣息。

    “不要。”

    “你叫我什麽?”

    “沈烈。”帶著些許哭腔。

    沒有回應,他咬著她的唇瓣,很輕,啃食一般,她唇瓣發燙,舌根發麻,他故意逗弄她一般,擊破她心理防線。

    陳靜安恨恨道:“混蛋。”

    沈烈反倒笑了,抵著她的額頭,低低笑出聲,也給她喘息機會,她看著他,感覺那股變態勁又來了。

    不,應該是一直在,之前隻是被很好掩藏住。

    “罵早了。”

    沈烈忽然托著她的臀,抱起來,天旋地轉間,她被送上床,陽台門還未關,風灌進來,仿佛是被邀約觀賞嘉賓。

    陳靜安咬唇,臉色幾乎滴血,沈烈直直盯著她,分明骨節的手指撬開她的唇齒,放開她的唇。

    心裏剛有陰暗的念頭,又被他狡黠擒住下巴,被迫張開,兩人再次接吻。

    陳靜安二十年來第一次感覺到身體如此陌生,她像是路邊幹焦的野草,被飛濺出的火星點燃,風一吹,她旺盛燃燒起來,滾燙灼熱,搓撚成灰,她受不住這樣的煎熬。

    是風中落葉,是無根野草,她止不住地抖。

    沈烈貼著陳靜安的耳邊,低沉粗質嗓音顆粒感十足,讓她別怕。

    她偏頭閉眼間,目光一掃而過,肩胛線條分明,精瘦卻不柴,肌肉緊實,他氣息濃鬱,幾乎占據她所有的嗅覺,屏蔽掉一切無用的訊息。她企圖繃著臉,以此證明自己並無感覺,但當身體出現異樣時,她怎麽也支撐不住,隻能咬唇不瀉出半點聲音。

    “快樂嗎?”沈烈問陳靜安,她閉口不答,心裏早就如焚,快要將自己燒幹。

    “沒什麽可羞恥的,你也有上過文化課,學過生物,知道這都是正常反應,是感知到愉悅的反應”

    陳靜安沒有那一刻如此希望自己失聰,那樣她也就不用聽到沈烈這些混蛋言論。

    她緊緊抓握住他的手,睜眼,眼尾泛紅有淚光。

    她不想再繼續。

    太陌生。

    也太奇怪。

    陳靜安一張臉燒得通紅,幾乎從牙縫裏擠出聲來:“不是讓我幫你的嗎?”

    她不想要,一點也不想。

    沈烈握住她的手,滑膩的觸感讓陳靜安幾乎溺斃,他引導著她,說這種事也不隻是令他開心。

    “我想讓你先開心,這比讓我開心更重要。”

    虛偽。

    道貌岸然!

    “當然,如果我的靜安願意施舍我一些,隻是一些便足夠。”

    低啞的嗓音出聲像囈語,遞到她耳邊,她是剛得喘息機會跑掉的獵物,還沒來得及鬆懈,一張大網蓋住她,越掙紮,收得越近。

    逃無可逃。

    陳靜安始終閉眼,沒了視覺,嗅覺聽覺觸覺被靈敏調度起來,又憑著想象將畫麵複原出來。

    ……

    沈烈低笑:“要換床單了。”

    陳靜安假裝沒聽到。

    她像是大病一場,高燒過後身上全是汗,她去浴室洗漱,出來時床單已經換好,沈烈在隔壁房間洗過,係著鬆垮浴袍,靠坐在床頭,額前碎發沾水耷拉著,他身上還有未幹的水汽,顯出鍾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困嗎?”

    陳靜安抿著唇點頭。

    她剛才洗澡時便懷疑自己能睡著。

    沈烈輕笑,拉過她入懷,吻過臉頰:“睡吧。”

    陳靜安早該知道,沈烈的話毫無可信度,他說一些,她卻煎熬許久,手腕酸痛,直到第二日複習時,連筆都無法好好握住。

    這樣的人,到第二日又重新套上西裝,風光霽月的斯文模樣,誰也不會想到他夜裏的淪喪。

    陳靜安閉眼,不願再多看一眼。

    她困倦的不成樣子,等沈烈離開,她又多睡三個小時,直到中午離開回校,慶幸的是複習周,並無課程。

    沈烈同意她準時離校返家,答應得輕鬆,實際早已想到如何討取利息。

    他就是奸商!

    —

    考完試第二天,紀弘發來消息說車已經等在校門外,行李已經早早收拾妥當,她下樓時順手丟掉宿舍垃圾。

    去機場的路上,紀弘問起她家鄉江城,南方城市,小橋流水、河清湖澈的應當很漂亮,眼下真是荷花睡蓮盛開季節,場景一定可觀。

    陳靜安即將回家,也有些興趣跟他講家鄉,什麽都講一些,連網上調侃的蟑螂老鼠都有提到,看過一些吐槽貼,帖子裏評價南方是除了人不大什麽都大,她轉述時神情正經,紀弘忍不住笑,兩個人關係拉近一些,下車時,稱呼轉變成紀弘跟靜安。

    紀弘推著她行李送到機場門口:“有機會我去旅遊,再來取經。”

    “好啊,如果我在,可以給你當向導。”

    陳靜安揮手,步入機場內,安檢登機,兩個小時候飛機落地,父母早已經在接機口等著。

    “終於到了,你媽媽在我耳邊都快念起繭,一直在問是不是這趟航班,是不是弄錯時間,我反複確認都沒用。”陳父接過行李,向陳靜安抱怨陳母的罪狀。

    陳母摟著陳靜安的手臂,搖頭又眼神示意有人在作假,反複確認是真的,陳父想念女兒想得入魔,等待時焦急表現。

    一家三口團聚,第一頓飯是在餐廳裏吃的,陳靜安被捏臉蛋捏胳膊,被兩位嫌棄瘦得有些過頭,對身體不好,暑假主要目標是胖個五斤。

    陳靜安回家,臥室裏什麽都沒變,一些她沒帶去學校的夏季衣服被陳母找出來,洗過曬太陽後重新掛出來,她隨手拿來穿都很方便,被子也是洗過曬過新換的,她洗完澡仰躺在床上,聞著熟悉的清潔味道,舒服地打滾。

    “多大了,怎麽還像小孩?”陳母依著門邊。

    陳靜安翻身,深吸一口氣,滿臉滿足:“家的味道。”

    “這樣喜歡,畢業後幹脆回來好了,我們一家三口待一起,這裏樂團也不差的,以你的學曆跟得過的獎項,完全可以進去。”

    陳母也不得不感歎,大概是年紀越長,越希望女兒在身邊,這樣的想法,不止她一個人。

    “好啊。”

    陳靜安笑:“隻要你們不嫌我煩。”

    “哪裏嫌煩,現在是嫌看不到。”

    因此,整個暑假陳靜安都想用來多陪陪父母,在父母有課時練琴,沒課時駕車就近旅行,清晨爬山,下午跟隨陳父去河裏遊泳,多數時候還是去正規泳池,她有時候也去兩位就職的大學,坐在母親的辦公室裏,有學生推門進來,不太好意思叫她老師,問陳老師在不在,她跟著不自主坐直,說在上課。

    老陳老師知道後,一定要叫她小陳老師。

    “小陳老師,今天沒課了,跟我去接你媽媽下班吧。”

    父女倆並肩下樓。

    陳靜安偶爾也會想起沈烈,她覺得更多是因為習慣,而非其他,也會做夢,好幾種,總歸都不是太好,她在夢裏被欺負太慘,眼裏濕漉,他的眼裏不見半點憐憫。

    這種夢,她第一次做。

    醒來時有種深深羞恥感,她大概是入魔。

    沈烈也回到沈宅。

    沈敬琛壽誕,照例大辦。

    沈家的人幾乎到齊,隻有作為沈夫人的莫蘭依沒到,早早海關托運回禮物,多年如此,沒人在意,兩個人貌合神離,做做樣子就足夠,再加上其他政商兩圈親友,人數眾多,儼然完整微縮名利場。

    沈烈與沈敬琛同進同出,父子不合的謠言不攻自破。

    沈孝誠一家一並到場,一家人閑談幾句,沈敬琛問沈津現狀,以及未來打算,儼然是抽查作業的大家長做派,沈津舉起手,沒心沒肺求饒道:“大伯,你還是繞了吧,我從小就沒什麽出息,混日子的。”

    沈孝誠哼笑:“你倒坦誠。”

    “你溺愛的。”沈敬琛道。

    “是,都是我的錯,沈家的孩子全給我溺愛壞了。”沈孝誠不以為意笑笑,這麽多年,兄弟二人,一個白臉一個紅臉。

    沈津中途溜走,臨走時希望沈烈給他打掩護:“哥,真的太無聊,讓我在這裏,還不如抓我去坐牢。”

    “可以考慮。”

    “哥,好大哥,我這輩子都記你的好。”

    “快滾。”

    “好嘞。”

    沈津溜得比誰都快,他這段時間戀愛有進展,深知男人也需要擺些架子,不能勾勾手指就被拉到床上去,要欲情故縱,要愛而不得,吊足胃口才能長遠。

    壽誕結束。

    客人陸續離開,剩下的便隻有沈家人,沈敬琛沈烈沈孝誠三人移步去茶室。

    沈敬琛沒其他興趣,醉心茶道,修身養性為主。

    沈烈道:“我試試?”

    “你不是對這些不感興趣?”沈敬琛有些意外。

    “時間總會改變點什麽。”

    沈孝誠在旁邊看著:“你這可是班門前弄斧,底下功夫練足沒有?”

    “試試,請二叔點評。”

    沈烈在茶台邊坐下,擺弄起來像模像樣,看得出來是用心學過。

    沈敬琛看著倒沒多餘情緒,聊起沈家如今局麵,內憂外患一直不斷,樹大根深也招眼,多少人盼著他們家倒台分食。

    茶做完。

    沈敬琛嚐過便放倒掉,扯唇:“差點意思。”

    “是嗎,我嚐著不錯,大哥是不是太嚴格?”沈孝誠笑氣定神閑將一杯飲盡,“沈烈這次的確是有心了。”

    沈敬琛不置可否。

    壽辰前後並不清閑,一場聚會將關係再次擰緊,跟不同人打交道,要的是時間精力。

    沈烈偶爾有空缺,私人手機裏,他跟陳靜安的對話還停在她放假回家之前,她說會想念他,卻一次也沒主動發過消息。

    小騙子。

    也隻會在他麵前做做樣子。

    陳靜安在家,發朋友圈的次數變多——有時候母親燉的一碗湯,綠豆清暑,蓮子安神,或者是一家三口清晨登山,她拍父母背影,也會指導堂弟妹學習,一道她也不會解的數學題……隻是簡單的尋常生活。

    這種生活與他而言很陌生。

    有些新鮮。

    半夜回淺灣,未開燈時,魚缸處有光,平時時隻需丟幾顆魚食,沒見它們吃過,也不知道吃什麽活下來。

    洗過澡躺下,床的一側空著,手機摸過幾遍,沈烈還是撥號過去。

    陳靜安的手機放在桌麵充電,家裏來客,四歲的小表弟圓圓可愛又嘴甜,白嫩嫩的像糯米團,總是跟在她身後奶聲奶氣叫著姐姐,小表弟愛吃巧克力,她去零食櫃裏翻找,鈴聲響起,小表弟自告奮勇要去接電話。

    “你會接嗎?”陳靜安笑。

    圓圓胸有成竹點點頭:“我會呀。”

    他小跑過去,胖乎乎手臂撐在茶幾上,小手掌還不及手機一半大,他沒拿起來,手指頭點過後就偏過腦袋,耳朵去貼著手機屏幕,臉蛋的軟肉被擠壓成團,奶量超標詢問:“喂,是誰呀?”

    陳靜安笑。

    “說話呀,你是誰呀?”

    “我是圓圓。”

    “姐姐在忙喲。”

    “……”

    “圓圓,是誰打來的?”陳靜安以為是爸媽。

    圓圓懵懵地搖頭:“沒說話呀,掛掉!”

    他說著抬起腦袋,小指頭又摁了下,小尾巴跑過來,問巧克力找到了嗎。

    “找到啦。”

    陳靜安拿出來一整袋。

    小家夥拍手,樂得不行,扭動小屁股快跳起來:“好誒。”

    “但是你也不可以多吃,吃多對牙齒不好,讓我想想吃幾顆,吃一顆?”

    “啊不要不要。”圓圓擺頭。

    “那啵啵,啵啵一下,換一顆?”

    圓圓跑來,雙手往後像小翅膀似的,撅著屁股,連續在陳靜安臉上啵啵好幾下。

    陳靜安騙親得逞,從口袋裏拿出三顆:“最多啦。”

    圓圓感覺到被欺騙,哼哧哼哧揉揉鼻子,從她掌心裏一顆一顆拿過來,手太小,很難完全握住。

    “姐姐壞壞!”

    “壞壞。”

    陳靜安笑,抱在懷裏,愛不釋手的捏捏,起身拿手機時,才注意到通話還未掛斷,圓圓將掛斷點成揚聲器,電話是沈烈打來的。

    陳靜安神色微變,將電話掛斷。

    她不知道他為什麽不掛,是不是摁錯誤撥?

    圓圓交給姨媽,她拿著手機到外麵,將電話回撥過去,響過一聲後被接聽,她貼至耳邊,問:“喂……有事嗎?”

    “嗯,有事。”沈烈道。

    他聽到她跟小孩的對話,嗓音清麗俏皮,顯示她很快樂,快樂到讓他覺得有點礙眼。

    陳靜安沉默,等待他說出口,那邊卻也跟著沉默,在電流寂靜湧動間,隻有細不可聞的呼吸。

    “沈烈,你還在嗎?”等待太久,她忍不住問。

    低沉嗓音才徐徐響起。

    “你不在,魚缸裏的一條魚死了,我想,它大概不是很能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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