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7 工廠和民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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鬆江府,大致以鬆江和黃浦江為界,以北屬蘇州府。自宋元以來,江南地區逐漸成為了富庶之地,其中以蘇、鬆、杭、嘉、湖五府為最。到了明代中後期,鬆江府每年夏秋糧稅可繳八十萬石,有水田470萬畝,畝產平均能達到2石,即便在江南魚米之鄉裏也算高產區了。除了稻米之外,鬆江府還盛產棉花,種植總量差不多有70萬畝。這種規模在江南水網遍布的地區很少見,主要得益於比較特殊的地理環境,江河與旱地並存。稻米產量高,百姓們能吃飽飯,又有了棉花當原料,手工業自然而然興盛,紡織業在鬆江府發展的非常好,與蘇杭的絲綢相比主要產品是棉布。除此之外鬆江府沿海還有四五個鹽場以及不少漁村,總體上講生活水平在大明屬於上等,雖不能說家家有餘糧,但餓不著凍不著還是能做到的。凡是經濟狀況比較好的地方,向來盛產地主豪紳,鬆江府也不例外。當地的大戶基本以農業和手工業為本,對於他們來講最怕的就是一個字,變,沒有動力也沒有需求改變現狀。但改變還是來了,景陽五年,朝廷在鬆江府與蘇州府交界的黃浦江南岸設立鬆江造船廠,雖地處上海縣內,卻歸海軍總督全權轄製,上到府台下到縣衙皆無權過問。說起來這家造船廠隻占據了江邊的荒地,附近也沒有村鎮,使用的人手都來自外地,又有高牆深溝阻隔,與本地人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可當地士紳地主們卻不這麽想,總覺得那些大水車整日轉來轉去壞了風水,抱著團的到縣衙和府衙告狀,要官府下令禁止當地人與造船廠接觸,打算來個官和民雙管齊下,把這群外鄉人徹底孤立起來,最好能擠兌走。可是試了幾次之後,大家突然發現這家造船廠有點像糞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對尋常人非常奏效的辦法,放在它身上幾乎就是無用功。首先就是在官麵上無可奈何,鬆江府台見了袁可立都得俯首聽令,哪怕有再大的成見也隻能上疏朝廷彈劾,當麵半個不字也不能提。其次民間也是徒勞無功,造船廠自打建立之初就被荷槍實彈的海軍給嚴密看管了起來,距離一裏之外就有崗哨盤查,凡是沒有造船廠腰牌的人一律不準靠近。船廠裏更有錦衣衛百戶駐紮,尋常老百姓真惹不起。但有人不信邪,組織了一百多號家丁和村民,打著破壞風水侵占祖墳的名義試圖衝卡阻撓,結果當場就被穿著黑衣服的海軍士兵用火銃射殺了二十多人,剩下的立馬屁滾尿流四散奔逃。不等這些人去官府向父母官哭訴告狀,凶神惡煞般的錦衣衛就先登門了。凡是參與者全都抓起來送入縣衙大牢挨個審訊,若不是朝中有人向皇帝求情,全得按照暴民論處。但死罪可免,活罪難恕,從今往後造船廠的青菜、肉食就得由這幾家地主負責提供,具體是自己種還是從其它村子買管不著,按照數量定期送過去,該多少錢給多少錢,一次一結。自打那次之後就再也沒人敢打造船廠的主意了,但也絕不往前湊,即便造船廠在縣城裏貼出告示招募人手,應征者也寥寥無幾。不過俗話說得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隻要利益足夠多,人就有勇氣麵對死亡。隨著造船廠一天天擴大規模,在廠區裏工作的人數也隨之越來越多。這麽多人聚集在一起,除了必要的食宿之外總得有點額外需求,比如說喝兩口、買點好吃的解解饞、聽聽戲什麽的。而這些需求都是廠區裏的食堂、學堂無法提供的。可是造船廠有錦衣衛和海軍士兵把守,不光外人不能隨意進入,內部的人也無法隨意外出,該怎麽解決工人們日益增長的正常需求與規則之間的矛盾呢?要不說袁可立是皇帝的第一寵臣呢,人家靠的真不是嘴皮子,而是實打實的辦事能力。這些小事兒在他眼中根本無需直達天聽,輕而易舉就給解決了,三個字,生活區。袁可立親自出麵找了上海縣的縣太爺,先曉之以理,道明了其中的利害關係,再拿出皇帝親軍的名頭一頓施壓,然後就得到了當地政府的大力支持。當然了,由造船廠出工出料,為縣太爺小舅子造兩艘雙桅快船是正常的生意往來。人家也不是不給錢,三十兩銀子一艘。價格是低了些,可造船廠正好有一批下腳料,扔了也是浪費,三十兩足夠工錢了,事情就這麽巧嘛。有了縣太爺的默許,造船廠旁邊的一大片荒地就成了名正言順的生活區。要說造船廠裏的工人是真能幹,不到兩個月,通往縣城的碎石路就完工了,再過一個月,巨大的棚屋也拔地而起。棚屋裏沒有機器設備也不是船台,而是一排排的木頭案子。凡是想來此販賣貨物的商販,隻需按月繳納少量衛生費即可獲得一個床鋪大小的案子,用來擺放貨物供造船廠工人們挑選購買。剛開始隻有三五個賣吃食的小販抱著有一搭無一搭的想法來試試水,結果買賣挺不錯。雖然工廠裏提供一日三餐,但種類有限,管飽不管好,每月都有不錯收入的工人們隔三差五就會跑到生活區裏換換口味。一傳十、十傳百,前來試水的商販越來越多,販賣的種類也逐漸豐富了起來。然後就有人看到了更大的商機,不再滿足於在棚屋裏擺攤銷售,在谘詢了造船廠的管事之後馬上破土動工,在棚屋邊上蓋起一座正規酒樓,名曰觀海樓。兩層樓裏有茶有酒,有散座有雅間,專門從蘇州府請來有點名氣的大師傅掌勺,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不再走薄利多銷的路子,而是瞄準了兜裏銀子充裕的大匠。買賣非常紅火,想進雅間吃一頓得頭天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