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3 雙軌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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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根源是什麽呢?皇帝認為很多,比如律法不嚴格、執行不到位,這些今後都要陸續完善改正。但其中一個最重要的根源,是科舉製度。
大明官員絕大多數都出自科舉,而科舉所學也都是教人向善的聖賢書。為什麽學來學去,最終千挑萬選出來的佼佼者,卻全是憋著害人的王八蛋呢?
如果是個別官員變壞了,還可以說是人品低劣。可大規模出現問題,就不能在品格上找答案了,最大的可能就是教的不對,或者說是教材有問題。
那到底是不是聖賢書出問題了呢?皇帝也不敢妄加斷言,可又不能完全排除。所以提出了一個辦法,增設大學,選擇其它教材授課,然後與科舉一同成為入仕的渠道。
俗話說的好,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先不提對錯高低,拿出來比一比,看看結果,大致上就能有正確答案了。
怎麽比呢?很簡單,三年後的春闈分成兩部分舊舉子與新大學生一起參加,考題也分兩部分,經史典籍與新學教材內容都有。
任何一部分成績合格,算同進士出身;要是能做到七成合格,算進士出身;如果兩部分都能做到合格,這就厲害了,必須進士及第!
針對不同的成績,還有不同的待遇。進士及第者直接安排正七品實職,進士出身者正九品實職,同進士出身者隻能給個從九品的末流。
終於要對科舉下手了!凡是讀書人,看到這篇罪己詔之後,第一個反應肯定不是為天子的虛心認錯叫好,而是對科舉一途憂心忡忡。
景陽皇帝登基快20年了,給人最大的印象就是改。從皇家到民間、從朝廷到地方、從祖製到約定成俗,隔三差五各種各樣的改。
皇室宗親的特權被一刀砍掉了八成,這些年各地王府都在縮編,有些不得不變賣田產宅邸,有些旁枝幹脆上疏皇帝,請求去皇莊裏掙工資補貼家用。
如果說全大明誰最恨景陽皇帝,真不是官僚士紳地主,畢竟其中有一部分靠著新政獲利匪淺,是堅定的保皇派。
但皇室宗親,不管有沒有職務的,絕大部分都會在背地裏詛咒景陽皇帝趕緊死,然後再恢複成原來的模樣。那就可以躺在府裏繼續山珍海味、夜夜笙歌了。
對軍隊的控製權也被一把抓走了,連根毛都不給剩。官員們手裏沒有軍隊,和皇帝說話就沒底氣,然後朝堂成了一言堂,官員全成了應聲蟲。
誰敢說個不字,馬上就有東廠番子和錦衣衛登門查賬,隨時隨地抄家苦役。換任何人來當官也不願意腦袋上時刻懸著一口大鍘刀,更不願意不吃不拿。寒窗苦讀數十載,既沒特權又沒榮華富貴,圖啥呢?
隨後又把《大明律》改得麵目全非,律條寫得要多清楚有多清楚,每年還要根據實際情況增減。這不光給判案官員增加了學習任務,還等於剝奪了官員的特權。
要是老百姓在沒判案之前就知道罪責細節和處理辦法,那還會懼怕官員嗎?不懼怕官員了,怎麽吃拿卡要、怎麽翻手雲覆手雨、怎麽湊銀子給上官求進步呢!
甚至連佛祖也逃不出被改的厄運,好好的佛教寺廟,凡是發現破戒現象錦衣衛馬上登門,和尚抓走服苦役,廟產全都充公。
光靠這一項,皇帝的內帑就不知道翻了多少倍。每一座寺廟幾乎都是一座金山,肥得流油。
現在可好,寺廟改道觀了,一群牛鼻子整天練武、采藥、煉丹、堪輿,還開設了很多醫館和學堂,免費治病外加傳播新學。
百姓們眼皮子淺,得點好處就真信,道友越來越多,一邊念咒一邊念大明律。這誰受得了啊,本來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窮棒子,現在被大聲嗬斥都會拿大明律說事了。
搞得各地衙門口天天有人為了屁大點的事情打官司,還有熟知大明律的道士幫忙寫狀紙,唯恐天下不亂,簡直世風日下!
現在又把黑手伸向了科舉,這簡直就是挖士人階層的祖墳。獨尊儒術,關鍵的不是儒術,而是獨尊。隻要獨尊這個前提在,不管後麵跟著啥效果都差不多。
獨尊是個體係,是個圈子,誰想進來都必須遵守的潛規則。這套規則不光能為士人階級提供特權,排除異己,還能控製皇權,保護自己。
能不能加上新學一起玩呢?肯定是不能的。都獨尊了,任何同等的東西都是毀滅性的。失去了獨,就談不上尊,不尊了,還怎麽忽悠人嘛。
敢不敢不同意和新學並駕齊驅呢?肯定是不敢的。以景陽皇帝的魄力和毒辣,估計此時就等著有人鬧事呢。
鹽法就是前車之鑒,本以為有機會向新政發起反攻,沒承想反倒給皇帝提供了裁撤南京朝廷的借口,然後連老窩被一起端掉。
再鬧?誰知道皇帝在哪兒貓著呢,一旦被找到了借口,正好把科舉取締,完全換成新學。
誓死不從?有人敢死,皇帝就敢殺。為此死幾十萬士人真不算事,沒看都把八旗軍弄來了嘛,到時候保不齊還會有蒙古軍、呂宋軍、安南軍一起來。
漢人軍隊不敢幹的事兒,在這些外族眼中啥也不算,說不定他們正想多殺點漢人,報家園被毀、親人被殺的仇呢。
那敢不敢聯合起來罷考呢?咱都不當大明的官了,有本事一個科舉出身的官員都別用,全靠新學頂著。
按說這是唯一能與皇權抗爭,且獲勝把握比較大的辦法。景陽皇帝再厲害,目前也還離不開官員的輔助。如果大明士人能整齊劃一的不合作,肯定會爭取到部分權力,甚至阻止新學的加入。
可話又說回來了,士人階層啥時候能統一過?士人隻是個宏觀的相對觀念,具體到微觀,裏麵還包含著諸多派係。
就拿可以參加禦前會議的十多位總參軍機舉例,十多個人有七八種思想流派,有皇帝壓著還能在諸多問題上取得一致,如果上麵沒有一錘定音之人,馬上就得吵成一鍋粥,誰也不服誰。
當年的老子、莊子、孔子、孟子那麽大學問、那麽高聲望,照樣也做不到一呼百應,同時期依舊有不同思想學派存在,且相互不服。
假如真出來一個什麽子的,能將大部分知識分子的思想統一起來,那就離天下大同不遠了。而他就是千古一帝,其他皇帝都得靠邊站。
實際上也是如此,在是否同意把大學與科舉並列的問題上,朝野上下眾說紛紜。有堅決不同意的、有既同意又反對的、有嚴重讚成的、還有不聞不問愛咋滴咋滴的,始終也做不到眾口一詞。
連本階級內部都達不成一致意見,到了皇帝麵前很容易就被左手打右手互相抵消了,最終的狀態就是爭吵依舊存在,現實依舊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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