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路邈這一覺睡了很久。

    說來奇怪，明明他無論睡多久，對屏幕前的玩家來說，都隻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而已，但看著路邈毫無防備的樣子，玩家們還是很著急上火。

    這個家裏都是怪物啊！快跑啊！！

    可惜路邈根本聽不見他們內心的狂喊，蓋著鬆軟的羽絨被睡得香甜，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手機鬧鈴吵醒。

    睡眼惺忪的爬起來，路邈在玩家們驚懼的目光中，慢悠悠的關掉手機鈴聲，然後跟前一天一樣，檢查了一遍郵差包，然後背上它正常的走出了房間。

    玩家們的魂都快被嚇飛了。

    手機鬧鈴的聲音對老王有極強的刺激作用，路邈之前的所作所為，已經讓這個認知深刻進了他們的腦海裏，現在他們對這個鈴聲都有了心理陰影，總感覺鈴聲一響，老王就要衝出來殺人。

    雖然現在老王已經變成了怪物，但崔玉香變成怪物後，都能為了孩子跟老王打起來，老王說不定也還記得這個鈴聲呢？

    然而他們擔驚受怕了半天，預想當中的場景卻並沒有出現。

    路邈走出臥室，看到的依舊是一桌子豐盛的早餐。

    主臥靜悄悄的，沒有聽見老王的呼嚕聲，除了客廳裏仍舊擺著王小妹的屍體之外，一切似乎跟昨天沒有什麽兩樣。

    崔玉香從廚房裏探出頭來，臉上帶著些痛失愛女的蒼白。

    路邈注意到她手上拿著菜刀，廚房角落裏緩緩蔓延出來一灘血跡，咕咚咕咚的流入下水口，地漏的孔洞旁邊還有沒能順著血水留下去的細碎肉塊。

    ……老王？

    這個想法出來，很快就被路邈否定了。

    大肉丸子，也就是崔玉香變異形成的怪物很容易被人類的視線激怒，但整個小鎮都避諱著那種怪物，連王小妹身上的傷口都必須無視，說成是“自然死亡”，說明視線並不是唯一的激怒標準。

    這種怪物隻要感覺自己被人注意到了，就會陷入狂躁。

    這樣一種內心敏.感又脆弱的生物，應該不會把血腥的屠殺現場主動帶到人前。

    畢竟在路邈給她的暗示中，他依舊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已經變成了人人懼怕的恐怖怪物。

    ——昨晚金毛把兩隻怪物都吸引走之後，路邈還花了一些時間恢複監控角度，並且像沒事人一樣回房睡覺，正是為了這一點。

    怪物沒有視力，聽力和嗅覺也並不完善，幾乎完全依靠嘴巴和布滿全身肉塊的神經來分辨周圍的環境，所以他昨天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還用肉餅的氣味掩蓋住了自己身上的氣息。

    不過大肉丸子的智力不高，身為人類的崔玉香就沒有這麽好糊弄了。

    【npc卡片刷新：

    名稱：崔玉香老王的老婆）

    職業：房東人類狀態）

    性格：慈愛賢惠多疑

    好感度：

    隱藏標簽：怪物孕育】

    【怪物卡片刷新：

    名稱：大肉丸非係統取名）

    弱點：？？？待探索）

    攻擊力：略高於老王】

    昨天的事情終究是讓崔玉香對路邈產生了懷疑，連好感度都下降了一些。

    路邈的視線沒有停頓，回到了崔玉香的臉上，朝她微微一笑：“早上好，崔嬸。”

    崔玉香果然也在觀察他，見他麵色如常，才拎著剛殺完的雞走了出來，朝他扯了扯嘴角，勉強的笑笑：“快吃，吃完了我們去你姐姐的學校……收拾一下她的東西。”

    王小妹的屍體擺在客廳中央，屍體放了一天，已經開始有腐臭的味道彌漫出來。

    崔玉香卻像是沒有聞到那股臭味，回房換了件從頭遮到腳的黑色長款羽絨服，出來的時候，表情慈愛的在王小妹的額頭上落下一個親吻，這才帶著路邈離開了家。

    路邈回頭看著躺在客廳裏的王小妹，眉心微微蹙起。

    在王小妹的日記裏，從來沒有提到崔玉香會對她做出這樣親密的舉動，日記中通篇提到的都是母親對自己意見的無視，還有偶爾口不擇言的責罵，以及事後若無其事的求和。

    就算是在路邈的印象裏，崔嬸也是一個情緒內斂，不會明確的表達愛意的母親。

    難道真是應了那句話，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

    ……人都死了。

    天氣陰沉沉的，隻有非常微弱的一點太陽光，但路上還是沒有什麽行人，即使有，也是行色匆匆，像是在躲避著什麽東西一樣。

    崔玉香把羽絨服的帽子往下壓了壓，抬手攔了一輛出租車。

    路邈一直在注意她，發現她戴了手套，一直延伸到袖子裏，連手腕都沒有露出來。

    昨天崔玉香出門的時候還沒有這麽全副武裝。

    車子一路朝著鎮子邊緣開過去。

    王小妹上學的學校坐落在小鎮最北邊的山腰上，王小妹雖然住在家裏，但在學校還有一張床位，平時如果學習太晚就會在宿舍睡覺。

    崔玉香一直在低聲的跟路邈念叨王小妹生前的事情：“你姐姐她從來沒有離開過我，之前高一剛開學，住校的時候就天天想著回家來住，我特地跟學校申請了，保留她的床位，但是讓她回家來住。我天天去接她，那時候不知道有多開心……”

    路邈已經幾乎知道了整個副本故事的來龍去脈，但還是開口詢問：“後來呢？”

    “後來……”崔玉香的表情變得有些僵硬，似乎回憶起了不太開心的事情，“自從我跟你王叔叔結婚之後，她就不愛回來了。人也變得特別叛逆，天天跟你王叔叔吵架，一直在觸犯家法，你王叔叔就要教訓她……”

    話說到這裏，崔玉香忽然停住了，臉色變得古怪起來。

    路邈見狀，換了個話題繼續問：“王小妹失蹤之後，你為什麽沒去找她？”

    “找了啊，當然找過。但是怎麽可能找得到，那可是白天，她在白天就跑出去了……”

    路邈挑了下眉毛：“那你為什麽篤定她去了小姨家？”

    “……”崔玉香再次住了嘴。

    這一次，不論路邈怎麽轉換話題旁敲側擊，崔玉香都不再繼續跟他談論王小妹的事情，反而在不久之後，看著前方的道路說：“到了。”

    王小妹的學校出現在道路的盡頭。

    學校大門進去，依舊是一尊栩栩如生的月光女神像，不過跟警察局門口的月光女神像不同，這裏的月光女神並沒有給路邈那種奇異的違和感。

    雖然看起來相當慘烈。

    潔白的衣袍變得破敗不堪，女神的肩胛骨還被兩個巨大的圓環雙雙貫穿，附近的布料被點點猩紅覆蓋，但即使如此，女神的頭顱依舊仰著，朝向空中的明月，雙目緊閉，像是在從皎潔的月光中汲取神力。

    跟警察局前麵的那座雕像比起來，這一座雕像無論是表情還是動作，都更加神聖純潔，充滿神性。

    就像是正品和贗品的區別。

    但這就很奇怪了。

    路邈習慣性的思考其中的不合理之處。如果真正的月光女神如此淒慘，為什麽贗品的女神還想要取代她？

    不過隻是兩座雕像，路邈也不知道《理想小鎮》裏有什麽故事情節跟月光女神能對得上，隻能猜測月光女神是以理想女神為範本的一個形象。

    那麽故事的結局應該是……月光女神度過了所有的劫難，成為了真正的神明，獲得了小鎮居民們的信仰和愛戴。

    從此變得有利可圖。

    【支線任務“真愛之心”進度刷新，目前進度：10】

    任務進度突然刷新，路邈下意識的看向自己身邊唯一的npc，崔玉香。

    崔玉香也在抬頭看月光女神像，但跟之前在警察局的虔誠模樣不同，她此時直視女神像的目光十分平靜，甚至帶著些微不可查的厭惡。

    在路邈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一陣風吹過，崔玉香的帽子因為仰頭太過，掉了下來。接觸到陽光的一瞬間，路邈注意到她的臉皮快速的抖動了好幾下，就像是質地輕薄的窗簾，突然被狂風吹了起來，露出底下布滿神經的恐怖紋路。

    那是一整塊皮膚脫落下來的跡象。

    路邈一愣，崔玉香已經臉色巨變，飛快的伸手按住臉皮，抓住帽子重新戴回去，同時警惕地朝這邊瞥了一眼。

    路邈臉色如常，朝她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小妹的宿舍和教室在哪？”

    崔玉香定定地盯著路邈的臉看了一會兒，似乎在判斷他剛才究竟有沒有看見那一幕。

    過了不知道多久，她才緩緩抬手，指了一個方向。

    “我先去跟老師打聲招呼。”她說，眼神中閃過一絲晦暗的顏色，“你去宿舍那邊等我。記住，我沒到之前，不要自己進去。”

    路邈順著崔玉香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幢青灰色的大樓佇立在灰撲撲的天幕下，幾乎與天空中的陰雲連成一片。

    或許是因為在上課時間，宿舍的窗戶裏漆黑一片，什麽東西也看不見。但在宿舍樓前麵，學校裏的小賣部還在運作，暖黃的燈光將那一片地方照得格外溫暖誘人。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食指大動的肉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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