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路邈帶著兩個比他小了不知道多少號的孩子,在礦洞中緩慢穿行。
    正如他下來之前所想的一樣，礦洞底下空氣流動緩慢，悶熱難當。
    挖礦畢竟是個體力活,加上他們現在穿著幾乎全封閉的防護服，挖礦沒挖一會兒,路邈就已經汗流浹背，感覺防護服裏麵的衣服已經全部濕透了,黏答答的貼在身上，行動間門帶起來的那麽一點風鑽進去，都令人無比的貪戀。
    路邈的頭發都被汗水浸濕黏在了額頭上,呼出的每一口空氣都在麵罩上留下深深淺淺的白霧，讓他原本看上去就不怎麽好的臉色越發蒼白,整個人就像是脆弱的瓷器。
    兩個小孩都忍不住多看了路邈兩眼。
    路邈的屏幕前排聚集了許多生麵孔,都是剛從秩序虛無空間門放出來的曾經的榜首大佬們，此時也看著屏幕上那白淨瘦弱的身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光看他這個樣子,完全想象不出來,這居然會是一個在技能、道具、麵板各方麵都差距甚大的情況下,還有能力反殺積分榜榜首的超級新人王。
    哪怕丘天昊隻是一個b級麵板的玩家,跟他們那個時候的榜首完全沒辦法比,但好歹也是能進入排行榜前200名的。
    而路邈這種的，在他們的概念裏連在副本裏活下去都很艱難。
    完全不像是個超級新人王，感覺更像是會因為長相太漂亮而被怪物和boss放過，甚至是給他塞道具保護他的類型。
    ——以前不是沒有過這種例子。
    似乎回憶起了什麽很久遠的事情，這些遠古大佬們臉上紛紛浮現出古怪的神色。
    --
    距離他們幾個下來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但收獲卻比路邈之前算出來的還要不樂觀。
    路邈把三個人采到的礦石收集到一起，係統提示就彈了出來：
    【主線任務進度刷新，采到0公斤礦石,目前任務進度：7】
    0公斤的7，也就是說他們這一個多小時裏，三個人加起來隻采了700g的礦石而已。
    這跟路邈之前預計的數字隻多了0g左右，而且這還是在初期，礦石比較多，也比較好采的時候。
    可想而知，接下來的工作會有多艱難。
    這樣下去體力消耗巨大，可能根本撐不到工作時間門結束就要脫水暈過去了，更不要說還得跟別的礦工競爭挖礦。
    路邈他們在發現產量變低之後，果斷的選擇了換地方，但走了很久，才找到一個相對人比較少的地方開始挖礦。
    柳默和那個長得一模一樣的陌生玩家雖然都不愛說話，但偶爾的三言兩語都很精辟，透露出來不少信息。
    比如路邈就是從他們口中得知，他們下來的礦井就在附近，而且來的路上遇見了其他礦井下來的礦工，也就是說礦洞裏的人員密度很高，他們想要找到一個完全沒人的地方自己挖礦，幾乎是癡心妄想。
    所以隻能退而求其次，找一個人相對不那麽多的地方撿漏。
    或者……打劫。
    路邈的體力消耗得很快，他停下來，找了個沒有礦石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打開麵罩，給自己灌了一瓶體力營養液。
    兩個小孩跟著他坐了過去，跟路邈之間門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也補充了一些營養液。
    手套上全都是那種木屑一樣的礦石的碎屑，路邈用嘴叼著營養液的瓶子，仰頭一飲而盡，用眼睛打量著路過的礦工。
    這裏沒有多少礦石，礦工也都行色匆匆，路過路邈他們的時候，十分警覺的離得遠遠的。
    以至於路邈他們好一會兒都沒有遇到合適的獵物。
    路邈低頭的時候，汗水從額頭滑下來，落到他纖長的睫毛上，他也沒有伸手去擦，而是眨了眨眼睛，讓那滴汗珠順著睫毛的弧度滑落下去。
    又過了一會兒，似乎是他們這邊懶散的氛圍影響到了其他的礦工，有幾個防護服明顯看起來比較新的礦工路過這裏，看他們三個都坐著休息，猶豫了一會兒，有一個礦工也跟著坐了下來。
    礦工是個年輕人，皮膚黝黑，顯得眼睛格外的有神，但神色中卻充斥著生活拮據帶來的窘迫和拘謹。
    他不像路邈他們一樣，隻是打開個麵罩，而且很快就重新關上了，而是直接把整個頭盔都摘了下來，讓自己的腦袋暴露在空氣當中。
    “呼，真是太熱了。”
    他似乎是覺得不好意思，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往旁邊挪了挪，免得自己的臭汗熏到這三個看起來就很不一般的體麵人。
    然而不等他起身，路邈就眉頭一皺，忍不住開口提醒：“別摘頭盔，你的汗……”
    “什麽”
    黑皮礦工愣了一下，以為路邈是說自己身上臭，趕緊聞了一下，並且下意識的退開幾步。
    就是這麽幾個動作，他夾在胳膊底下的頭盔後麵，跟防護服交界的防水布上滴落到地麵上，頓時像是水入油鍋，“嗤”的一聲，泛起了一絲詭異的黑煙。
    黑煙冒出來的瞬間門，所有人都是眉心一跳，有了一種不妙的預感。
    黑皮礦工的臉色都白了，倉皇的將頭盔往自己的頭上戴回去，視線飛快的在那縷黑煙和路邈三人之間門來回跳，慌張到結巴：“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地上還有礦石……求求你們不要告訴工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采了一公斤的礦石，我分給你們一半……不，我跟你們三個一起平分，行不行”
    他說著，頭盔都沒有扣好，就要伸手去夠自己的布兜。
    路邈見狀立刻叫住了他：“別動！”
    黑皮礦工快哭了：“你們想要全部也行啊，不要把我汙染了礦石的事情告訴工長，我們家的人已經快兩個月沒閉眼了，就指著我在這裏掙一點礦石回去……”
    路邈迅速的抓住了關鍵信息，“閉眼”
    沒來得及思考更多，路邈上前就打掉了黑皮礦工的頭盔。
    但還是沒有來得及攔住頭盔上細小的礦石碎屑，順著頭盔和防護服中間門的空隙落下去。
    路邈隻看見一片白色的灰塵揚了起來，在青年古銅色的皮膚上顯得格外顯眼，不由得瞳孔一縮。
    下一瞬，黑皮礦工的哭求聲就戛然而止了。
    他整個人就像是被按住了暫停鍵一樣，僵在原地，片刻之後，那古銅色的皮膚就彌漫上了細細密密的紋路，他那雙尤其清澈的眼睛也化為了灰白的顏色。
    短短幾秒之間門，一個活生生的礦工就變成了一座木頭似的石像。
    與此同時，路邈和柳默等人身上的警報也響了起來，開始發出刺耳的尖鳴。
    四周的礦燈陡然轉紅，本就不怎麽光亮的礦洞陷入了詭異的紅光之中，在刺耳的警報聲中，一個孩子的耳朵動了動，冷漠的告訴路邈：“有東西在朝這邊圍過來。”
    過了沒多久，路邈也聽見了，跟自己在礦井裏下落的時候，聽到的“嗚嗚”聲一樣的頻率。
    這一次聽得更加真切，但依舊無法分辨那究竟是風聲，還是什麽東西的咆哮聲。
    不知道是不是路邈的錯覺，他好像還聽見了有人在拉長了聲音喊著什麽。
    “媽媽……”
    是礦工們的哭嚎
    不等他繼續探究，之前那個工長npc不知道什麽時候也下來了，憤怒的咆哮從身後傳來：“有人汙染了礦石！！所有礦工立刻中止工作，給我回到自己的礦井口……你們這群天殺的新人，知道自己給公司造成了多大的損失麽！”
    工長罵罵咧咧，路邈卻敏銳的從對方的話語中聽到了一絲慌亂。
    他也在恐懼這礦洞裏的怪物。
    看了一眼已經化為礦石雕像的黑皮礦工，路邈征求意見一般看向身後的兩個小團子：“要不要鑿了帶走”
    按照鬱潛告訴他的情報，這個礦工應該已經變成了跟那些礦石一樣的東西。這麽大一塊，完全足夠他們完成今天的任務了。
    “……”
    兩個團子沉默的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好在路邈很快就放棄了，他回頭看了眼礦洞的兩側，“嘖”一聲：“沒時間門了，等下次工作時間門再下來好了。”
    說罷便扣好麵罩，率先朝著來時的方向小跑了過去。
    不是他不想跑快，穿著笨重的防護服，這已經是他喝了營養液之後的極限速度了。
    經過某個路口的時候，路邈看見有兩個穿著防護服的礦工逆著人流，不斷的抓周圍的礦工過去，確認一般扒下人家的麵罩查看。
    雖然距離有些遠，看不清對方的長相，但這兩個人其中的一個身材矮小，還在把玩著比例很奇怪的雙節棍，應該是孫學通和妖妖兩個人沒錯了。
    對麵似乎也看見了他，腳步一頓，飛快的朝這邊靠近過來。
    路邈立即回頭，分別攥住兩個小短腿玩家的手，拉著他們飛奔起來。
    他“繼承”了丘天昊的所有技能和道具，抓住兩個孩子後，速度立馬拔升上去，很快就找到了在不遠處的礦井，直接一手抱住一個小時候的自己，踩在鐵板上跟著一起升了上去。
    每個礦井的人數是有限的，為了避免有人混進去，礦井處的繩子固定的鐵板也有限，他上去之後，最後一段繩索也飛快的卷入礦井。
    路邈低頭看著那個小小的礦井口，看見孫學通和妖妖兩人撲了個空，氣急敗壞的朝著他揮舞手中的武器，還試圖直接徒手從礦井爬上來，卻絲毫沒有驚慌。
    他反而還意味深長的笑了下。
    上來的隻有礦工，工長可還在底下。
    果然，下一瞬，麵沉如水的工長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孫學通和妖妖身後。
    “你們兩個新來的，是不是不想在這裏幹了！讓你們回到自己的礦井去，聽不到嗎”
    工長跟怪物可不一樣，工長是npc，還是不可攻擊的那種，一旦玩家攻擊了工長，就會立刻被礦產公司驅逐出去，再也不允許錄用。
    也就是說任務直接失敗，他們連殺路邈的機會都沒有了。
    孫學通和妖妖是為了殺路邈祭旗來的，自然不可能允許自己因為跟npc起衝突，就這麽灰溜溜的被趕出去。
    孫學通陰惻惻的盯著路邈，用手中的雙節棍比了個殺人的手勢，便在工長罵罵咧咧的聲音中離開了礦井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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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小時後，路邈等人順利回到路邈的宿舍。
    “太熱了。”路邈沒脫防護服，整個人躺倒在行軍床上，氣喘籲籲的說。
    兩個小孩看起來倒是很矜持，都筆直的站在門邊，小臉繃得緊緊的，看起來就像是兩尊門神一樣。
    路邈休息了一會兒，終於緩過來一點，重新坐起來，拿了瓶營養液出來。
    他當然不會自己花積分買營養液，這些營養液都是從丘天昊的倉庫裏拿的。臨走之前，周東風還給了他不少積分，讓他買營養液用。
    想到周東風給他積分的時候那種感覺自己上當受騙，但又很不放心的表情，路邈不由得笑了笑，低頭小口小口的喝著營養液，等到體力值和精力值恢複得差不多了，忽然轉頭看了眼門口兩個小孩。
    兩個長著八歲的他的臉的小屁孩，都麵無表情的打量著他的這個房間門。
    明明每個礦工的房間門都是一樣的。
    麵對著兩個小時候的自己，這感覺著實有些離奇。
    又過了一會兒，三人都休息得差不多了，路邈將沒喝完的營養液收起來，對著其中那個短頭發，做男孩打扮的‘自己’開口道：“你還打算繼續假裝自己是柳默不嫌累嗎”
    這話一出，兩個孩子同時轉頭朝他看了過來。
    兩人的臉上都沒什麽表情，但路邈卻依舊篤定自己的判斷，他笑了下，說：“作為模仿者，是無法在被模仿者做出反應之前行動的，我猜得沒錯吧”
    話音落地，兩個長得一模一樣，行動也幾乎一模一樣的小孩終於做出了不同的反應。
    女孩打扮的那個挑了下眉毛，另外一個則是臉色僵了一下，飛快的看了一眼柳默，似乎不明白自己怎麽就暴露了。
    這個年紀的小孩麵部表情還是很好理解的，路邈唇角翹了翹，好心的解釋：“我每次跟柳默說話的時候，你們兩個的反應確實是很一致，一致到我幾乎以為你是什麽鏡像怪物，又或者你們真的是同一個人分化出來的。但是——”
    路邈停頓了一下，男孩打扮的小路邈便忍不住開口：“但是什麽”
    “但是鏡子隻能反射光線。你永遠沒辦法讓本尊按照你的步調來做事，所以你的反應再快，也快不過柳默本人。”
    當一個人前後的舉動產生差別的時候，路邈就能依據自己觀察到的細節，輕而易舉的判斷出眼前這兩個人誰是誰了。
    柳默多看了路邈一眼，難得開口說了一句廢話：“丘天昊輸得不冤。”
    路邈禮貌且很不客氣的頷首：“謝謝。”
    另一個玩家：“……”
    “既然身份已經弄清楚了，我想應該也沒有偽裝的必要了。大家都是要合作的人，坦誠相見不是更好你說是不是，這位……”路邈自顧自的看向那個跟自己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的玩家，停頓了一下，“這位怎麽稱呼”
    柳默也看了過來，他隻是不愛說話，但同樣也很好奇，這個玩家到底是怎麽做到在進副本的一瞬間門，就知道他長什麽樣子，並且模仿和鎖定他的。
    甚至係統還判定他們兩個人可以分擔同一個任務。
    就見男孩沉默了一會兒，木著一張臉說道：“路邈。”
    路邈疑惑：“怎麽”
    “……我說，”他抬頭，看向路邈那雙同樣灰藍色的眼睛，“我叫路邈，就是你現在想的那個路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