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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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成澤剛結束一個烏煙瘴氣的會議,心情壞到了極點,麵對這樣離譜的問題,他本該撂了電話。

    “我在地球上。”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已經給出了回答。

    程俐淇小小地鬆了口氣,“太好了,我也在地球上。”

    他們都在地球上,就算他們離得遠,隻要坐上飛機,就能見到麵。

    邵成澤屈指揉了揉太陽穴,背後仰到椅子上,長腿交疊搭到辦公桌,聽著她語氣裏的歡喜,他竟想著讓這通莫名其妙的電話繼續下去。

    程俐淇的問題正在嘴裏排著隊,她有好多想知道的事情。

    “我今年六歲,你今年幾歲了呀?”

    “三十。”

    哦~~他和大舅舅同歲,比媽媽要大兩歲。

    程俐淇繼續問,“你現在在哪兒呀?”

    邵成澤習慣性地掌握主動權,不答反問,“你現在在哪兒?”

    程俐淇回,“我在拍電視劇的地方。”

    邵成澤想,大概是哪位兒童小演員。

    門外有敲門的聲音響起,邵成澤對程俐淇說,“我要工作了,所以得掛電話了。”

    程俐淇怕他掛掉電話,急著喊住他,“邵成澤。”

    邵成澤一怔,很少會有人連名帶姓地叫他,記憶中這樣喊他最多的,隻有那麽一個。

    蠻橫的,生氣的,極少的時候,會拉長尾音撒著嬌。

    稚嫩的聲音將他從回憶裏扯回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現在在哪裏?”

    邵成澤耐下性子回,“你知道邵氏集團嗎?”

    “不知道哎。”程俐淇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是你上班的地方嗎?”

    “對。”

    “好,我知道了,你在邵氏集團上班,那……我以後還可以給你打電話嗎?”

    邵成澤從來不知道自己還能招小朋友喜歡,以前小朋友見到他隻會躲得遠遠的,這個小姑娘竟然還想著給他打電話,難道他的聲音比他的臉更討人喜歡一點兒。

    “晚上的時候可以。”他隨口說一句,反正她也沒有他的電話,就算有,她打他也不一定會接,他不可能閑到陪一個小朋友在電話裏,嘮這種沒有營養的閑嗑兒。

    “那你趕緊工作吧,我晚上打電話給你。”

    媽媽上班的時候也總是很忙,她不能打擾到他的工作。

    “嗯。”

    “再見呀,邵成澤。”程俐淇輕聲和他道別。

    “再見。”邵成澤要掛電話。

    程俐淇又說,“你要等我的電話,不能早早地睡覺,我會在八點的時候給你打電話。”

    “……行。”

    “那我掛嘍。”

    “……好。”

    邵成澤這通電話掛出了十八相送的感覺。

    孔奕嬋聽到“進”後,推門而入,老板正看著手機發呆,孔奕嬋有些奇怪,老板近一陣發呆的次數變多了,那天他手裏拿著一個紫色的東西在發呆,他當時收起得太快,孔奕嬋沒反應過來是什麽,事後回想,那應該是個發夾,她懷疑老板有了女人。

    當然這隻是她的懷疑,畢竟除了那位沈小姐,她至今沒在老板身邊見過什麽女人,而那位沈小姐,是邵總母親的幹女兒,相當於是邵總的妹妹,她也是那天送喝醉的沈小姐回家,無意間聽到的,因為沒人關注過邵總的母親,所以也就沒有人知道他們這層關係。

    關於邵總的身世,孔奕嬋在入職的這段時間大概知道了個七七八八,邵總的身世在邵氏不是秘密,工作壓力大的時候,大家都會聚在一起小聲討論一下老板的私事,這是他們這些可憐的打工人的放鬆方式之一。

    邵家的關係比較複雜,老邵董邵雲正,也就是邵總的爺爺,前後有兩任妻子。

    第一任妻子尹曼清和老邵董一起創下了邵氏集團,隻可惜生下兒子不久後就車禍去世了,留下的那個兒子便是邵總的父親,邵章柯。

    老邵董的第二任妻子叫吳靜垚,當時是他的秘書,是在尹曼清死後的第二年進的門,進門後不久便懷孕了,生下了一個兒子,也就是邵總的二叔邵章庭。

    邵總的父親邵章柯從小身體不好,據說和老邵董的父子關係也不好,因為婚事更是和老邵董直接鬧翻,他拒絕了老邵董給他安排的聯姻,執意要娶照顧自己的家庭護士,也就是邵總的母親,老邵董一氣之下威脅要斷絕父子關係,邵章柯則是直接對外宣布他和邵家再無關係,帶著自己的新婚妻子定居了江南,自此離了邵家。

    邵總十七歲的時候,邵總的父親去世,他也是在那一年回的邵家,不過他隻在邵家待了幾年,便被老邵董送出了國,再回來,就是以邵氏新任總裁的身份全麵接管了集團,邵章庭和邵景筠父子在這場爭權之戰中徹底敗北,現在隻負責邵氏珠寶的部分,珠寶這塊兒是邵氏的邊緣產業,那父子倆說是被流放了也不為過。

    邵總上任短短一個月不到,邵氏接連發生了幾番大動作,該裁的裁,該撤的撤,該削減的削減,一時之間邵氏上下人人自危。

    董事會的意見分成兩派,邵章庭那一派,占據大多數,說這樣傷筋動骨的舉措,跟毀了邵氏無異,另一派則認為邵氏近些年發展遲緩,跟集團內部程序繁冗,業務過於分散,裙帶關係屍位素餐的人一薅一大堆,都脫不開關係,小邵董這些動作舉措,隻會讓邵氏這艘大船卸下沉重的包袱,重新踏上新的航路。

    不過外麵說得再熱鬧,意見再多,都阻止不了邵總繼續推行自己的政策。

    上周,小邵董直接撤了他那位繼奶奶的弟弟吳靜鋒,在集團的位置,老邵董在會上當眾向小邵董發了好大一通火,小邵董直接頂了回去,老邵董氣得都拂了桌子上的水杯,大家紛紛猜測小邵董這個位置怕是做不長,在邵氏,老邵董一向是說一不二,沒人敢跟老邵董的意見相左。

    可自從那次發火之後,老邵董對於小邵董的做法,再也有發表過任何明麵上的意見,在這種時刻,不發表意見就代表了讚同,眾人突然醒過味來,小邵董就是老邵董親自接回來的,那就說明老邵董是站小邵董這邊的,沒準爺孫倆在會上鬧的那一出,就是在做戲,意在向眾人表明,老邵董管不了小邵董,所以小邵董撤下的那些人已成定局,不會再請回集團來。

    這幾年,吳家的人仗著自家姑奶奶的身份,在集團裏的氣焰很盛,到處拉幫結派,仗勢欺人,幹下了一大堆的烏糟事兒,又有邵章庭父子給他們做遮掩,就算事情最後鬧到了老邵董那裏,老邵董那位繼夫人掉幾滴眼淚,這些事兒也就不了了之了,近兩年不少為集團幹實事兒的中層骨幹都選擇了離職,離職之前都說了大差不差的話,如果邵氏再由吳家的人這麽折騰下去,離衰敗也不遠了。

    現在沒準就是老邵董想要裁撤集團內部吳家的人,可又拉不下那個臉來在吳家麵前做壞人,便讓自家孫子上陣,反正小邵董和他二叔還有吳家從來都沒有和過,據說小邵董當初被扔到國外去,就是他二叔和吳家聯手做下的局,現在小邵董對付吳家人也算是名正言順。

    做戲不做戲的孔奕嬋不知道,她隻知道小邵董是真的不聽老邵董管,爺孫兩個也是真不和,老邵董找小邵董的電話,全都打到了她這兒,十通裏麵有九通半邵總是不接的,剩下的半通接不接全看他的心情,心情好的時候不接,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接,接了就又是一頓吵。

    孔奕嬋不知道爺孫兩人之間發生過什麽,隻覺得這種有錢的人家,也就是外人看著光鮮豔羨,內裏全是利益的勾連和齟齬,沒有半點兒親情的存在。

    就連小邵董這個人,孔奕嬋也看不到一星半點兒的人情味兒,也就是那次在機場見他笑過一回,其他的時候,要麽是冷著臉,要麽是繃著臉,要麽是黑著臉,這樣怔著一張臉發呆的時刻實在是少有。

    “邵總。”孔奕嬋出聲。

    邵成澤回過神來,從桌子上撤下腿,漫不經心地問,“孔秘書,我記得你已經有小朋友了。”

    “對。”

    “你家的小朋友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孔奕嬋不知道邵總為什麽會突然關心起她家的小朋友,不過老板難得有這樣溫和的時候,她如實回答,“是女孩兒。”

    “幾歲了?”

    “五歲。”

    “這個年紀的小女孩兒,是不是會有很多問題?”

    不是會有很多問題,是會有超級多超級多的問題,為什麽要喝水,為什麽要睡覺,為什麽要上學,她就是不問為什麽要吃飯,因為她家姑娘是個吃貨,小名叫胖丫,也幸虧是個吃貨,吃起東西來還能堵上點兒嘴,要不然她真得被她那沒完沒了的問題給煩死。

    孔奕嬋不可能跟老板吐槽自家女兒,她想了一個比較委婉的說法,“好奇心比較重,什麽都想要知道一點兒。”

    何止是好奇心重,還不怕生,和一個沒見過麵的陌生人,在電話裏都能聊這麽久,大概是隨了父母中的哪一位,小小年紀就這麽能說,家教倒是很好,問他問題之前先說自己的情況,不過這樣也不好,萬一遇到的是壞人,豈不是把自己的底兒全都給賣幹淨了。

    邵成澤又覺得自己今天未免過於閑,接了一通奇奇怪怪的電話不說,還操這種操不著的閑心,他收回心思,問孔奕嬋,“找我什麽事兒?”

    孔奕嬋好不容易才在老板身上看見點世俗的煙火氣,一眨眼就沒了,又換成了麵無表情的冰山臉,她暗歎一口氣,這張臉要是能多笑笑,她就是少拿五十塊錢的工資都樂意。

    孔奕嬋給老板匯報著工作還能分神想,要是老板知道他的笑在她這兒隻值五十塊錢,不知道會不會生氣,可是沒辦法,她一個有孩子有房貸的已婚少婦,肯拿出五十塊錢來買男人一笑,已經算是很大方了。

    等她聽完邵總的安排,轉身要走,邵總還有話說,“程瑾瀾去意晟的拍賣會了?”

    孔奕嬋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老板口中的程瑾瀾是哪一位,程家的二小姐,瀾川酒店的老總。

    意晟是瀾川的大客戶,可邵氏旗下的酒店愣是把這個大客戶搶了過來,還是在邵總的默許下進行的,手段還不那麽光彩,孔奕嬋隻當邵總新官上任的火,不止燒集團內部,對外也要折騰出些動靜來。

    這一舉動,算是打破了程邵兩家多年來,井河互不侵犯的平衡,相當於正麵和程氏宣戰了,所以她從意晟那裏得知,程家二小姐要去參加意晟的拍賣會,第一時間上報給了邵總,萬一程二小姐真是要去砸場子的,他們也好有個準備。

    她跟邵總匯報時,邵總反應不大,隻是頗為冷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後麵又加了一句,“你關注一下拍賣會的情況。”

    她以為老板都忘了這件事兒,畢竟這事兒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他這一陣又忙得焦頭爛額,沒想到他還清楚得記得拍賣會是哪一天,她隻能說老板的記性是真好。

    她回,“程小姐沒有去拍賣去。”

    邵成澤隻點了一下頭,再無他話,孔奕嬋見他沒有其他吩咐,便出去了。

    中午的時候,邵成澤接到了沈汐雯的電話,他有心不想接,他剛接完他媽的電話,他媽每次在電話裏,都能一口氣不帶喘地說上半個小時,而且根本不用他接話,她老人家說完一個話題,自己就能很自然地轉向另一個話題,父親曾說過,說書的大概都說不過他媽,他這個兒子沒隨了母親的話癆體質,沈汐雯作為幹女兒,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他剛聽完一段說書的,隻想吃個清淨的飯,不想緊接著再聽一段。

    就算再不想,他還是按了接通。

    沈汐雯的母親和他媽是義結金蘭的姐妹,沈汐雯高中的時候,父母先後生病離世,他媽便把沈汐雯接回了家,他其實有一個妹妹,沒活過十六歲,他媽拿沈汐雯當親生女兒,而且他不在國內的這些年,都是沈汐雯陪著他媽,在他媽心裏,沈汐雯的位置大概比他還要重一些。

    “你給我打電話了?”沈汐雯上來就問。

    邵成澤被那個小姑娘一攪,忘了正事兒,他又把她不必去赴邵景筠飯局的事情,囑咐了一遍。

    說完要掛電話,沈汐雯叫住他,“幫我接電話的小姑娘好像很喜歡你,一直問我關於你的各種問題,還跟我要了你的電話,我看你難得能招一個小朋友喜歡,就把你電話給了她。”

    邵成澤揉眉,給都給了,現在再和他來說有什麽用。

    “下不為例。”

    他剛想撂電話,沈汐雯又開口,“她是沈初七的同桌,還是他最好的朋友,她要是給你打電話,你可要好好和人家說話。”

    “沈初七是誰?”

    “我兒子,親生的,今年六歲,邵總,恭喜你,當舅舅了,你需要準備六年的紅包。”

    邵正澤隻覺荒謬,但聽沈汐雯的語氣又不像是在開玩笑,“……你什麽時候有個兒子?”

    “反正就是有了。”沈汐雯想敷衍過去。

    邵成澤眉頭緊簇,“那你兒子這些年在哪兒?”

    “能在哪兒,沒跟著我,當然是跟著他爸,我們當時說好的,我隻負責生,他負責養。”

    “……胡鬧!”

    沈汐雯心虛,“我自己會跟幹媽說,你別在她麵前亂說。”

    “你最好盡快跟她解釋清楚現在是什麽情況。”

    沈汐雯對他這個反應又不是很滿意,“我憑空多出了個兒子,你好像也不太奇怪。”

    “就你這性子,幹出什麽事兒來我都不奇怪。”

    ……

    沈汐雯話頭一轉。

    “你知道那小姑娘是誰的女兒嗎?”

    “不知道。”

    他不關心小姑娘是誰家的女兒,他現在隻關心她兒子的爹是誰,六歲了,邵成澤推算了一下,他是記得有一年,他媽說她在劇組拍戲,有大多半年的時間沒見到人,探班也不讓探,隻有視頻聯係,連過年也沒回家,如果兒子是真有,應該就是那一年發生的事情了。

    邵成澤手指敲著桌子,聲音一下一下地變重,這種讓人未婚先孕的王八蛋人渣,他到底是該卸下他的一條腿,還是兩條全都卸了。

    電話那頭,沈汐雯慢悠悠地開口,“她是程瑾瀾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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