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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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剛蒙蒙亮,豆芽兒就被米湯的香氣勾起來了,砸吧兩下嘴,一個軲轆爬起身,隱約間聽到遠處有推車的聲音,連忙從懷中掏出費阿哥給自己做的木碗,蹦蹦跳跳地想要過去。

    然而才走兩步,突然想起大人們交代下來的話。於是又“噔噔噔”跑了回去,在水井邊洗臉洗手漱口,做完這一切後,方才舒舒服服的前去領飯吃。

    陳二狗站在幾個巨大的木桶前,極高的身軀給了旁人難以想象的壓迫力,此時的他已經與兩日前不修邊幅的模樣完全不同,最起碼滿臉的大胡子是刮了大半,頭發也都梳起來,用網巾嚴嚴實實的包好。不過,氣質依舊是流裏流氣的。

    嘴中罵罵咧咧,推搡著前麵打飯的一幫小子,“你娘嘞,仙姑說了讓你們洗幹淨自己再吃飯,全都不聽話是吧?滾回去!不幹就沒吃的!”

    眾人這一路都受陳二狗照顧,也不敢反抗,隻能灰溜溜的轉身。

    輪到豆芽兒,小孩兒在領飯錢主動伸出小手讓對方檢查,示意自己全都照做。

    對此陳二狗忍不住咧開嘴,嘟嘟嚷嚷道:“龜孫兒還不如小娃兒,說罷舀了一大勺稀粥給他。

    粥裏有麥有米,上麵還浮著些許沒脫幹淨的殼兒,不過這對於他們這些連草根樹皮都吃的人來講已經是難得的美味了。

    陳二狗給他盛完之後,又從另一個小罐中倒了一點醬菜放到碗裏,最後偷偷塞了他兩個雞蛋,小聲對豆芽兒道:“你一個,小花一個。”

    豆芽兒跟做賊似的將雞蛋保護好,鄭重的點了點頭,然後興高采烈地端著碗吃飯去了。

    此時費勁也起來了,正拿著碗慢悠悠走過來,陳二狗看見他不禁笑了,“我說費大少爺,你不進城裏麵享福,在我們這兒窩著幹嘛?”

    費勁伸了個懶腰,也跟著傻笑起來,事實上,經過這一年的相處,他與這些流民早已經有了很深的感情,與其在城中不受人待見,還不如留在這兒。

    兩人說了兩句話,便就著醬菜幹掉滿滿一大碗粥,這鹹菜乃是在得知安陸州有意收容流民後,一戶小店兒按成本價賣給府衙的,雖然都是些什麽瓜條、泡白菜、醃蘿卜之類的便宜東西,但裏麵蘊含的鹽分正是這些流民們所需要的。

    為此,這家店也算小小出了把風頭,生意這段時間好的不得了。

    “話說回來,許知州可真是個好官啊,對比起江西府那群走狗,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要是以後真在安陸這定居也還不錯。”陳二狗向往道。

    聽了他的話,費勁有些恍惚,半天才含糊的應了一聲。聯想到當日的情景,不免覺得茫然。

    ……

    興王府內,世子朱厚熜正與冼如星在涼亭中下著圍棋。

    相較於從小就有名師教誨的朱厚熜,冼如星小時候在少年班學學的那兩下根本不夠看,一連輸了五盤後,有些意興闌珊的扔下棋子,“不玩了,不玩了,貧道實在下不過殿下。”

    朱厚熜老神在在的收拾棋局,疑惑地開口道:“你下個棋,瞻前顧後,左思右想,怎麽那日竟然如此決絕?還敢直接威脅姓許的?”

    “那怎麽是威脅?是規勸。”冼如星搖了搖頭:“規勸靠的是分析利弊,而下棋靠的是腦子,貧道腦子不好使,這輩子與此物算是無緣了。”

    聽到她如此坦白自己的弱點,朱厚熜不由被逗笑了。

    當天在費勁說了自家跟寧王的恩怨並且希望許知州能上達天聽之時,許知州眼中閃過的殺意,眾人都看在眼裏。

    確實有了“靖難”的先例,誰也說不準寧王最後會不會成功。倘若要是收留費家人,以後寧王登上大寶,自己難免被記了一筆。而要是就這樣不管,被費宏知道他也討不了好。許知州本就是個膽小怕事的,自然不願這樣陷入進退兩難的局麵。

    所以,如果費勁這個人從一開始就不存在,那便一切都好說了。

    然而,他才剛想向手下人使個眼色,就見原本站在朱厚熜身後的女道士站了出來,一把拉過費勁的胳膊,纖細的身子擋在兩人中間。

    “費公子說笑了,那寧王如真如你所言,殘害鄉裏意圖謀反,那麽我們興王第一個要找這大逆不道之人算賬,你先莫要著急,將事情寫下來,我們再仔細研究研究。”

    費勁懵懵懂懂的被拉來拉去,尚且不明白什麽意思,但是許知州卻反應過來。是了,寧王造反,歸根到底也是皇室內部矛盾,自己在這裏瞎操心個什麽勁兒,隻看興王府是怎麽表態就是了,於是連忙彎腰,擺出一副以朱厚熜馬首是瞻的架勢。

    朱厚熜打量了冼如星幾眼,沒有著急發表意見,而是反問許知州道:“寧王那邊暫且不談,但是外麵那些流民,你打算怎麽辦?”

    許知州原本想著那群暴民幹脆通通殺光算了,然而他畢竟久經官場,瞬間理解了這位小世子話裏話外的意思,咬了咬牙,應聲道:“稟世子,下官這就回去聯絡安陸各大商戶,先湊些糧食衣物,讓流民們在外麵安置下來。現在已然入春,正是農忙的時間,那些流民空有一身力氣,不如以工代賑,將周圍那些無主的荒地全都墾一遍,種些東西之後充入公府賣錢,以此來供他們些日子,想必也不是難事。”

    朱厚熜點了點頭,事實上,他其實也不怎麽在意那些流民的死活。隻不過察言觀色到自己身邊的仙姑似乎不太想讓那些人就那麽死的不明不白,再加上厭惡許知州的為人,所以才敲上一筆。

    眼見事情辦妥,他也不再糾結,直接回到王府,與父親陳述今日的見聞。

    聽到寧王謀反的事兒,興王也沒多說什麽,雖然同為親王,但是二人的血脈已經非常遠,遠到都快要出五服了。興王對這個同姓的親戚也沒什麽好感,所以對於兒子辦事兒的手段算是默認了。更重要的是冼如星的態度,從兒子的描述中,興王敏銳的察覺到冼如星似乎對寧王的造反不以為然。

    對於這位仙姑的本事,興王如今已經深信不疑。既然如此,那麽關於如何應對就成了一件值得仔細思索的事兒,畢竟,湖廣離江西也不算太遠,倘若對方真的興兵至此,王府該是什麽樣的態度又是另一個問題。

    帶著這個疑惑,朱厚熜跑到冼如星那裏去旁敲側擊。

    “啊,殿下關心這個幹嘛?”冼如星有些納悶兒,之後隨口道:“放心吧,寧王打不到這兒來。”

    事實上,這場號稱臥薪嚐膽上百年,領兵數十萬的造反,僅僅用了四十多天多天,就被王陽明王大聖人給平了。甚至連朝廷都沒反應過來,王守仁自己去各地組織人馬,活捉寧王,和逮麻雀一樣把其壓到南京受審。

    當年在史書中看到這一段的時候,即使冼如星這個不怎麽懂曆史的都不禁熱血沸騰,恨不得雙手舉起對著能文能武的王大聖人頂禮膜拜。

    雖然知道寧王造反會失敗,但是聽說其連江西府都出不了,朱厚熜還是被對方菜到震驚,不過既然對方是秋後的螞蚱蹦噠不了幾天,那麽他也不用那麽操心了。這些日子專心處理內務,侍奉在父親左右。

    在棋局上被小屁孩兒血虐,冼如星有些疲憊的回到清風觀,然而才剛邁入,就聽底下道童慌慌張張的跑來稟告,說似露師姐受傷了,於是連忙跑去查看。

    趙似露是手臂受了傷,在修剪蚊帳的時候也不知是怎麽了,一個不留神剪刀竟然戳向自己,當場血流如注,把一眾師弟妹們嚇得夠嗆,好在隻是皮外傷,塗了些藥也就沒太管。

    見到冼如星,有氣無力的打了聲招呼,“你回來了,師父有寫信來嗎?”

    冼如星眉頭微皺,清風道人自然是被朱厚熜的手下拉走,這麽大個王府,想要讓個江湖騙子消失無蹤再簡單不過,但是為了保護清風觀一眾弟子的名聲換了種說法,畢竟真傳出去自己有個騙子師父也不太好聽。

    所以如星委托朱厚熜莫要將此事公布,對外隻說清風參悟大道,為了修為上更進一步,暫時離開王府去紅塵中曆練,短時間內是不會回來了。

    因為有王府的貴人做保證,觀內弟子們雖然疑惑,但是也沒有說什麽,清風道人平日裏也不太管事兒,現在沒有這個吃拿卡要,的,弟子們反而覺得日子越過越舒服。

    然而,總有些人比如似露從小就跟著清風長大,單方麵對其有很深厚的情感,也十分尊敬師父,現在人這樣突然消失,對他們而言,終歸是有些難以接受。

    冼如星之前倒是沒考慮過這一點,見趙似露每天跟丟了魂兒一樣,便猶豫著要不要將清風的真麵目告知於她,但左思右想,最後還是將這個念頭否決了。畢竟這種事情不是自己親眼看見,很難相信人模狗樣的清風是那種不堪入目的東西。況且一個人的信仰崩塌,對其打擊也是很大的。

    冼如星剛剛穿越之時,身體還大病著,多虧了趙似露的照料才能熬過來,否則很難想象自己會不會再來個二次穿越,趙似露雖然嘴巴有些不饒人,但確實是個善良可愛的小姑娘,自己欠她這麽大一個恩情,總要把其後半生安排好。

    思及此處,冼如星心中有了打算,既然不能實話實說,那就幹脆給她再找個活幹。

    於是,在與興王促膝長談一番後,代表王府的清風觀慰問大隊出現在流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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