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王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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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宴席散去後,冼如星原本想與楊一清商量點事兒,結果還沒開口就被嘉靖叫走。

    兩人回到乾清宮,屏退左右後,少年直勾勾地看著她,眼中滿是欣喜崇拜。

    冼如星見狀心裏“咯噔”一聲,立刻開口道:“你別誤會啊,那什麽煙啊霧啊的都是我調配出來的,用幹冰,這個幹冰呢……就是一種會冒煙的,唉,反正我也解釋不清楚,還剩一點你要喜歡拿去玩兒吧。”

    幹冰是她上輩子覺得火鍋店裏那些仙氣騰騰的菜好玩兒自己在淘寶上買的,結果買回來後就懶得動了,總共也沒多少。今日這個宴會算是小皇帝為了她辦的,雖然沒多大興趣,但見其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總覺得不好讓對方失望,所以就直接拿出來用了。現在擔心朱厚熜又聯想到神仙什麽,於是趕緊說清。

    “那、那些發光的祥雲?”

    “啊,你說這個啊。”冼如星笑了笑,從身上拿出一個圓形筒狀物,“最近豹房那邊把玻璃研究出來了,我拿那東西自製了幾個投影燈,其實效果沒有想象中的好,但好在宴席中滅了一半蠟燭,環境夠暗,強光能投上去。”

    講到這裏冼如星又覺得鬱悶了,為什麽號稱穿越者三大神器抗生素,玻璃,肥皂到自己這兒都不好使了,而其中兩樣竟然都是倒在純堿這一個難點上。

    把石英和純堿拿去燒最後能得到玻璃這個公式,她看的所有穿越小說都有寫,但實際操作起來發現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兒。首先因為沒辦法工業製純堿,她現在隻能靠開采堿礦來獲取。雖然理論上也可以通過草木灰提純來代替,但冼如星估算了下,如果想建立起完整的生產線,那麽所需要的草木灰大概要燒光半個大明……

    因為原料缺失,所以注定沒辦法大規模生產,而燒爐的溫度不夠,最後得到的成品也不夠通透,如此一來,想要實現像上輩子那樣家家戶戶窗明幾淨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兒。

    思來想去,隻能用生產出來的玻璃做些小玩意兒,走高精尖路線。

    朱厚熜聽得雲裏霧裏,見冼如星說著說著就不搭理自己了,有些鬱悶,許久,拉了拉對方的衣角,略帶不甘心地問道:“但是,就算不是神跡,也是你親手做的。你今天忙活這麽多,總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我吧,我在群臣麵前誇下海口,你為了讓我不丟麵子,所以才這麽辛苦準備這些,對吧?”

    “當然,”冼如星挑眉,不知小皇帝為何這麽問,但還是大大方方地承認道:“你之前不顧旁人反對封我為真人,有了今天這一出朝野間閑言碎語應該少些了。”

    見她如此坦然,搞得朱厚熜倒有些羞澀,扭捏了半天,支支吾吾道:“這有什麽的,以後我做什麽你不用放在心上,也不是,你也可以放在心上,就是、就是……”

    他麵頰發熱,心跳如擂鼓,對此就連自己也不禁有些納悶,暗道朱厚熜啊朱厚熜,你是怎麽了?下意識想要轉移話題,結果抬頭就見冼如星早已兩眼發直,神遊天外,嘴裏還不斷嘀咕著什麽玻璃、多少錢。

    朱厚熜:“……”

    ……

    因為燒製出來的東西質量不過關,而且數量不算多,冼如星覺得怎麽也不能就這樣扔了,所以找匠人製成玻璃花燈。參考了之前投影燈的設計,在玻璃上用彩色顏料畫出各種圖案,當花燈亮起,五顏六色的光影投射出來漂亮極了。

    有了宴會上的天然廣告,再加上馬上就要到七夕了,這種玻璃花燈雖然貴但也不愁銷路。其實早在秦時期就有不少琉璃製品傳進中國,不過那種大多為埃及等地製作的鉛鋇玻璃。手感極沉重而且怕熱,裏麵含有對身體有害的成分,長期使用很容易生病。

    而冼如星製作的玻璃燈則要輕巧許多,並且明顯更結實,保存得好用個十來年都不成問題,如此算起來,倒也不算很貴。最起碼芳齡繼的不少忠實客戶是都買了,之後很快就在京城裏貴女間流行起來。

    不過嘛,花燈什麽的畢竟隻是小物件,定價又高昂,冼如星本來也沒指著它能賺大錢,就一邊慢悠悠地生產,隨手擺上售賣。結果突然有一天,芳齡繼的店長找到自己,麵露難色道:“東家,咱們店裏的琉璃燈不夠了,這幾天總有客人抱怨買不到?您看是不是催一催豹房那邊?”

    “啊?”冼如星納悶,不是剛上架一批嗎,按理說不應該這麽快啊?

    店長解釋道:“確實是沒錯,但是最近連著幾天,一位老主顧一過來就將所有的花燈都包了,咱們生產的速度還趕不上他賣的速度。”

    “誰這麽冤大頭?”冼如星下意識問道,要知道如今琉璃擺件差不多十兩銀子一個,而琉璃燈直接翻了一倍,哪怕是在物價高昂的京城,這些錢也夠普通老百姓一家全年的花銷了。

    “是王瓊王尚書。”

    聽到這個名字,冼如星不禁愣了下,旋即眉頭微皺,王瓊啊……

    原本以為隻是哪個土豪,結果竟是朝廷命官,而且還是這麽重要的角色,如此倒是不能視而不見了,對方如此明顯的舉動,想必也是在給她傳達信息。

    冼如星歎了口氣,親自給王瓊寫了拜帖。

    果然,收到之後王瓊幾乎立刻就有回應,雙方約定了個見麵時間,地點就定在其府上。

    說實話,自打穿越至今,冼如星也算去過不少公爵府邸,其中不乏像費宏、楊一清這樣的四朝元老,不過還沒見過一家有王瓊府上這般精致。光是走這一路,目之所顧皆美輪美奐,就連栽種的花草,也盡是些名貴品種。等到走入廳堂,便能看到各處懸掛的琉璃花燈,這東西京城小娘子們都是拿來手提的,此處竟直接當擺件四處放置,豪橫程度可見一斑。

    王瓊見到冼如星,熱情地起身迎了上去,他今年已然六十出頭,但保養得極好,完全一副中年人模樣,胡須修剪得也很有型,舉手投足之間,伴隨著一股濃烈的香風。

    冼如星突然想起朱厚熜吐槽跟王瓊講話嗆眼睛,不由覺得好笑,但麵上還是一派溫文爾雅,拱手道:“王尚書,貧道特來感謝光顧我這生意,小本買賣,多虧了您捧場啊。”

    “哪裏哪裏,芳齡繼東西對我胃口罷了,真人切莫這麽說。”王瓊連忙推脫。

    冼如星身為女子,哪怕是個方外之人,可與人交往的過程中也難免受到輕視,雖然許多朝廷官員並未直接表現出來,但冼如星是什麽人啊,即使對方不說也能感受得到。

    可王瓊卻完全沒有區別對待,不光如此,這位六部尚書,堂堂正二品實權大員對待冼如星還極盡奉承,言談中甚至帶著幾分“舔”。

    不得不說,以王瓊這些年的宦海沉浮,真想舔一個人,就算冼如星段位這麽高也難免有些飄飄然。

    想到這位王尚書的生平,不禁打起精神,心中告誡自己不要耽於舔功,岔開話題道:“還未恭喜尚書升遷,如此連進三孤,乃當朝唯一,屬實簡在帝心啊。”

    “哎呦,真人可莫要折煞老夫,若論簡在帝心,誰能比得了您。”王瓊笑著推辭,又是一番馬屁奉上。

    冼如星也不著急,就這麽跟其繞圈子,最後兩人竟然互相奉承了一個時辰,若是有旁人在,一定歎為觀止。

    最後還是王瓊遭不住了,他本身有求於人,隻能先開口道:“真人如今行走於禦前,可知陛下要求戶部查先帝時候舊賬一事?”

    冼如星知道戲肉來了,點頭表示略有耳聞。

    王瓊重重歎了口氣,憂愁道:“之前錢寧江彬落馬,從他們府中抄出千金,已然盡數上交國庫,這之前是給陛下過目過的,現在都過去一年了,萬歲突然說要重查,之前的戶部尚書都退任了,你說我這去哪兒找賬本。”

    他言辭間頗為委屈,一副想要為國盡忠卻無能為力的樣子。

    冼如星默默地看著他表演,心中嗤笑,這種話要是旁人說,那自己還可能相信,不過對於這位王尚書,知道他是什麽樣人的都明白此番不過是作秀。

    無他,隻因王尚書在朝野名聲實在不好。

    王瓊乃是成化二十年的進士,之後擔任工部主事,還曾經管過地方漕運。眾所周知,明朝的水利建設幾乎等同於沒有,哪裏決堤老百姓遭災了就臨時補休,朝廷發放些銀子,本身就不多,經過層層盤剝落到地方手上更是慘不忍睹。但王瓊在任期間堪稱勵精圖治,不僅親身帶領人治理漕河,還順帶整治了當地水患。

    再之後調到兵部,更是一路做到尚書,中間幾次平叛,在正德離京期間周密布防,甚至提前預料到寧王造反,親自提拔王守仁固守江西。

    曆朝曆代,文官都不太會處理實際事務,而王瓊則不然,為官幾十載,堪稱幹一樣像一樣,就連冼如星都不得不感歎,的確是個能人。

    但這樣的大能卻也有致命缺點,那便是貪。

    貪也就算了,畢竟大明官員幾乎沒有不貪的,否則那點俸祿都養不起家。但王瓊不光貪,還喜歡結交佞臣,從最開始的劉瑾、到錢寧江彬。他身為讀書人,為了功名利祿,連對太監都能卑躬屈膝,十分為人所不齒。

    不光如此,他還十分熱衷排擠同僚,隻要與其政見不和的,通通想方設法地栽贓構陷。前段時間見楊廷和致仕,馬上一連參了對方好幾本,希望以此來獲得皇帝歡心。

    現在他平調到戶部擔任尚書,嘉靖又重新把錢寧江彬的事兒翻了出來,想也知道矛頭對準了誰。

    “王尚書,”冼如星開口,打斷了對方的喋喋不休,“既然你我心中有數,又何必再多言語,馬上要天黑了,你難道還想留貧道在這兒吃飯不成?”

    王瓊怔了怔,半晌,苦笑道:“我就是想知道自己錯哪兒了。”明明當時皇帝都命人將賬本收起,表示過之前正德時候的事兒既往不咎了,還曾與自己促膝長談,三番兩次地誇讚他,怎麽才幾天的功夫,一切都變了呢……

    冼如星看著他,平靜道:“你錯在不應該參楊廷和。”

    朱厚熜本身就極聰明,而且還極度自負,哪怕有冼如星從旁影響,依舊時不時會流露出刻薄冷漠的一麵。他當然恨極了楊廷和,但這種事情臣子不能說。現在楊廷和一走,王瓊就迫不及待告狀,幾乎將明著告訴天下人自己在揣測聖意,當今皇上就是個小心眼兒,如此朱厚熜當然受不了了。

    想清楚的王瓊麵色灰白,身形搖搖欲墜,他們做大臣的,最怕就是遭了皇帝的厭棄,自己這些年本身樹敵頗多,手腳也不幹淨,要是真的被貶,怕是難逃抄家流放的命運。

    “冼道長,隻要你能救王某一命,在下原傾盡所有,從此唯您馬首是瞻!”他也不猶豫,直接了當地對冼如星表示自己什麽都可以給,王瓊看得很清,錢沒了無所謂,命沒了可真什麽都沒了。

    冼如星搖頭,“此事貧道無能為力。”

    見王瓊還要開口,連忙解釋道:“不是不幫忙,主要尚書現在觸犯了大忌,就算貧道開口暫時保下了你,但陛下那兒心中也永遠記了一筆,並且隨時都有可能翻出來。”

    “那該如何是好?”王瓊此事已經徹底慌了。

    冼如星提點道:“辦法也不是沒有,尚書您現在被陛下厭棄,隻要再做了讓萬歲歡喜的事兒重得聖眷不就好了,您坐鎮戶部,現在什麽最讓朝廷頭疼心裏應該有數才對。”

    王瓊呆住了,思索許久後恍然大悟,但緊接著又陷入兩難。

    冼如星沒有說話,隻等他做出決定,她相信以王瓊的頭腦,絕對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果然,王瓊神色幾經變化,最後還是頹然地長歎一聲,就在這一瞬間,他好像老了十幾歲,此時到真有些像是年過六旬的老者了,疲憊地對冼如星道了聲謝,“真人,請恕王某接下來還些事要做,暫且不留您了。”

    冼如星表示理解,之後在下人的帶領下轉身離開。

    才走兩步,身後突然響起王瓊略有些不甘心的聲音,“冼道長,老夫曾聽好友說過,都覺得你我行事有那麽幾分相似,今日一見,果然極為投緣。倘若你處在老夫這個位置,你會如何選擇?”

    冼如星身形微頓,淡淡道:“王尚書說笑了,我不過一閑散道人,蒙天家恩典才走到今日,哪裏能與您相比。”

    雖然他們倆確實性格都八麵玲瓏,還都為實幹家,冼如星也跟王瓊一樣吃穿用度頗為精細,但她花的每一分錢都是自己掙的。冼如星確實愛權,但卻不留戀權力,假如自己是王瓊,到這個份上估計就直接退了,雖然可能就此潦倒,但保住姓名應該不難。說到底,對方終究還是不甘心,況且嘛……

    冼如星嗤笑一聲,她才不會留下這麽多破綻。

    王瓊望著女道士的背影,又一次歎起氣來。

    後生可畏啊……

    次日,戶部尚書王瓊在臨要下朝前突然站了出來,直言如今國庫吃緊,每年還有養著大量宗室人口,現在光是給藩王的俸祿,就是一筆天文數字。所以希望朝廷能再次削藩,減輕百姓負擔。

    此言一出,滿朝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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