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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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微風陣陣,樹影投在窗上搖曳生姿,秋日裏的風,落在身上起著點點涼意。
此刻,馮李氏被裏屋的幾個丫頭婆子送出來,才走了沒幾步,麵上的笑意便隨之被風吹去,她朝屋裏白了一眼,嘴裏暗暗嚼了幾句入不了耳的話,隨手拿著帕子拂了拂微褶的袖子,又不情不願地挪了幾步腳。
過了一陣兒,孫氏也是陪著笑追出來,見人還沒走出院子,便是快幾步走上去,親昵地挽上馮李氏的手臂,語氣溫和:“好姐姐,你又何必同我家老太太置氣?”
望著馮李氏嘴角下撇,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孫氏又拾起適才說了一半的話:“老太太是綰丫頭的外祖母,天底下哪有老輩兒不疼小輩兒的?如今綰丫頭的親事也是沒同她商量,她心裏頭不爽快,又向來心直口快,這才說了嗆人的話,你隻左耳進右耳出就是了。”
馮李氏稍稍被她說動,盯了她一眼,故作無奈:“來提親的顧家先前也是知道馮家姑娘的品行,特地跑去紜丫頭房裏聽個準話兒,紜丫頭自是清楚顧家的情況,這才願意幫人家,哪成想,這是好心辦了壞事兒,竟惹得你家老夫人這樣惱火。”
“你說這知根知底兒的人家,嫁過去便能過上一眼望到頭的好日子,這樣好的婚事,我還能給自個兒親侄女壞果子吃?”
孫氏讚成的額了額首,本想接著她的話口說下去,可馮李氏卻是不曾給她這樣的機會:“我明白你家老夫人的心腸,可是綰丫頭終究是跟著馮家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父親尚且同意了,那就輪不到外祖家來操心了。”
“是是是,能得如此婚事,咱們也就知足了,老太太那頭不過是氣頭上,回頭我再去勸動一番,保準願意。”孫氏輕拍了拍馮李氏的手背,語氣安撫。
這會兒子見對方話口軟了又軟,馮李氏再不好端著,勉強扯了一抹笑:“也沒多大的事兒,隻是如今怕是還需在你府上留住幾日了,你隻不要煩我。”
這頭好不容易送回了馮李氏,孫氏又風也似的刮回了沈老夫人屋裏。
此時的沈老夫人卻是剛預備著午覺,褚媽媽迎孫氏進去時,便見著她已褪去了外衫,閉目靠在炕上頭。
褚媽媽上去輕輕喚了她一聲兒,隨後朝孫氏福了一禮,壓步走到外間兒去做茶。
屋裏一陣兒的緘默,見著沈老夫人不做任何反應,孫氏憋著滿肚子的話兒,又不敢輕易出聲兒打擾,隻能陪著幹坐。
老夫人信佛,喜好檀香,因此屋裏的香爐也是成日燒的檀香,其氣溫和淡雅,醇厚宜人,可此刻探入孫氏的鼻裏,卻是異常的煎熬難聞。
又不知過了多時,沈老夫人微微睜眼兒,隻是不曾立馬開口,手上打著的佛珠不停,就這般凝望著孫氏。
孫氏進來時本是打過一通腹稿的,可如今被沈老夫人這麽一望,她渾身起了疙瘩,卻不知從何說起。
“我明白你的用意。”
沈老夫人打著佛珠的手一頓,近乎從鼻裏哼出一氣。
孫氏原本是端坐著的,如今見沈老夫人率先破了冰,立馬笑了起來,身子也稍稍朝她那頭挪了挪。
見著她這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沈老夫人歎了口氣:“你的那些說辭,我一點子也不想聽,你若真心為著綰丫頭好,就不會再折回來,特地跑這趟。”
“老祖宗這是什麽話兒,我是綰丫頭的嫡親舅母,又怎會不疼她?”
此時褚媽媽做了茶,正從外頭進來,這會兒茶盞奉上了幾子,她便是個極識眼色的,隻畢恭畢敬的退下。
沈老夫人不緊不慢地接過了茶盞,輕呷了一口,眼簾低垂著,不似有話。
孫氏見狀,又挪了挪身子,試探地開口:“李氏的話,兒媳原是不信的,可適才又打聽了一番,那顧家確是個不錯的人家,不但與有爵之家沾著親,家中又是世代清流,顧家主君也能在朝中站得住腳,最主要那顧家子又是個肯求上進的,下頭隻有個年歲尚小的妹妹,更不必擔心弟兄鬩牆,妯娌糾紛......”
“你說的這些,我也不是老糊塗,不明事理,我氣得是顧家人麽?我無非是氣他們馮家厚此薄彼,做事有失偏頗。且固然那顧家是個十全十美的人家,可是這樣好的親事,有綏丫頭在前頭接著,再如何也該是落不到綰丫頭身上來的,縱使那李娘子圓得再完全,可除去兄弟妯娌,卻是還有公婆親戚,下頭更是一幫子丫頭婆子,且哪家沒有本難念的經?大宅院裏隻要出了事兒,處理時失了偏頗,縱使是雞毛蒜皮之事,也該是被怨罵得滿身窟窿,裏外難做人,”沈老夫人擺了擺手,打斷了孫氏的話兒。
“你也是做主母的,該是明白萬事要揭過門麵兒看內裏,嫁過去如何,隻有姑娘自個兒清楚,縱然出嫁前替她們裏外張羅,兄弟妯娌也好,公婆親戚也罷,到頭來整個大宅院還是需得她們自個兒來經營。”
孫氏若有所思的額首,抿了抿唇角:“是了,母親考慮得自然周全,隻是綰丫頭的婚事,二房是點過頭的,如今兩家說定,這回人家來咱家也不過是知會一聲兒,咱們再如何,卻也不能駁了人家的意不是?”
話音剛落下,便聽上頭重重的一聲兒,隻見沈老夫人一巴掌落在幾子上,疾疾道:“他們二房是什麽東西!綰丫頭的娘才去了多久呐!他們便來打自個兒女兒的主意,我綰丫頭又不是物什,任人拿放!”
也是越想越氣,隻見沈老夫人胸口一陣起伏,孫氏也是嚇得不輕,蹭得起身,拿過茶盞來與她吃了幾口:“母親莫氣,可千萬氣壞了身子呐。”
“當初接這丫頭回來,二房的人也是爽快,一直不聞不問,如今遇著了事兒,便上趕著要來接人,哪有這樣的道理!?我老太太雖是黃土埋了半截兒的人,卻也不是死人,任他們來作踐自個兒的孫女!”沈老夫人緩了一陣兒,話裏還稍許帶著鼻音。
孫氏眉頭微微蹙起,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默了一瞬,她眼珠子一轉,便又輕聲細語道:“兒媳明白老祖宗是心疼外孫女,您如今也是替著幾個姑娘張羅著相看人家的事兒,這綰丫頭遲早也是要出嫁的,如今正遇著顧家,兩家正是門當戶對,至於馮家二房,綰丫頭過了門,便是與他家打不著多大幹係了,就算實在要見麵兒,也不過是親戚之間的走動罷了,卻是不礙事。”
聽了這話兒,沈老夫人實在是氣不過,抄起身邊的茶盞便是往地上砸去,茶盞落地,瓷片飛濺了滿地,茶水也隨之沾上了孫氏的裙擺,她驚得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捂住了耳朵。
“顧家真正要相看的是綏丫頭,他們自個兒埋下的根,如今見著長勢不好,便是把綏丫頭藏了起來,要拿綰丫頭打幌子,豈有如此道理?!真是欺人太甚!”默了一瞬,沈老夫人狠狠啐了一口,臉色已是完全冷下來。
孫氏見狀,雖心中暗暗咒罵,可明麵上也是不敢再說什麽,隻是沒等多久,就見沈老夫人擺手,朝她下了逐客令。
裏頭動靜不小,這會兒子見著孫氏灰著臉離開,馮綰娘才從廊子後頭顯出身子。那會兒她自是沒跟著馮李氏先走,如今聽了這一通話兒,臉色更是一陣兒青白,踉蹌了幾步,才勉強從偏門出去。
一路上,馮綰娘也是無話,身邊兒的柳枝不免多了一句嘴:“姑娘何不在去老夫人房裏再求上一求,老夫人疼您,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正說著,便是被馮綰娘一記冷眼打過來,柳枝這才明白又是說錯了話兒,立刻將頭深埋下去。
“你是不是蠢!這個時候,外祖母正是氣頭上,我這般糊裏糊塗衝撞上去,反倒是給她惹了一宗嫌,不如乖巧懂事些,還能得她幾分憐愛。”
“若是沈老夫人也靠不住呢?”片刻,柳枝才回過了神兒,試探一句。
此刻卻見馮綰娘的臉肉眼可見地陰冷下來,雙手緊緊攥住帕子:“這世上又是有誰能靠得住誰的?那些靠山吃水的,終會有山倒河枯的一日,故而求人不如求己。”
求人不如求己。
馮綰娘在說這幾個字時,咬得很緊。柳枝在心中默念了一遍,便是也猜出了幾分她的意思。
今夜裏沈老夫人派人知會了各院兒,隻說是身子乏累,便是免了定省。
玉簟很快便探來了緣由,待一一告過姑娘後,沈水煙也是一聽即過,隻是吩咐她這幾日繼續打聽粉黛的消息。
如今又是過了好些時日,沈水煙這幾日夜裏總是斷斷續續做著同一個夢,夢裏母親滿身是血,一遍一遍地哭泣,嘴裏總是反複念叨著一些令她聽不清的話兒。
這使她總是半夜驚醒,出了滿身的汗,等到了下半夜便是再如何也睡不著了。
可是這樣的夢,令她越來越想去證實,她母親的死定不簡單。於是她暗地裏給舅家捎了信,就這般又等了幾日,終是等到了與舅母再相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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