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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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光幕將那長長一段“戰爭本質”念完之後,饒是朱元璋,也與傅友德相顧愕然。

    “這、這仙機,”傅友德簡直口吃,“到底是何許人?怎麽分明通俗白話、卻又能字字珠璣,尤其是在說到戰爭的時候……”

    你這話好沒道理。郭英瞥了老上司一眼。雖然礙於地位不便出聲,心裏卻不屑想:都是仙機了,字字珠璣、振聾發聵不是很正常嗎?至於用大白話,那八成是仙機普度眾生,心裏憐惜咱們這大老粗,專門用大家都能聽懂的話來說。

    哎,聽這清澈的女音,說不定就是那觀世音菩薩的聲音?

    他如饑似渴,思量著這觀音菩薩傳下的秘訣!

    隻能說,“人很難正確認識自己”這句話也不一定是準確的,這不,郭英就很正確地認識到了自己嗎?

    畢竟,除他以外,現場大家多少都猜到了,在那光幕之後說話的,很可能不過是後世一位年輕女子。

    一介年輕女子,卻能隨口點評出這等他們半生戎馬,幾乎和戰爭一起長大變老的人也說不出的話來,如何不令人駭然恐怖?

    恐怖之餘,大家的注意力,又不免被這幾句話牢牢吸引。

    “戰爭的本質是保存自己,消滅敵人;殲滅戰既是消耗戰……”朱元璋咀嚼著這些話,將這些話,和他一路打來的戰爭相對比,也將這些話,和朱棣要打的戰相對比。

    最終,他歎服地意識到,這既然是戰爭的本質,那就是通用於古往今來任何一場戰鬥的!這麽短短的幾句大白話,居然能直指上下千年的所有戰鬥、戰爭、戰役!

    他想到了當年朱升對他說的九個字。

    高築城、廣積糧、緩稱王!

    九字真言細究起來,竟也不過是保存自己,消滅敵人的具體方略之一。

    “說這些話的人,”朱元璋慢慢說,過去的那兩句,現在的這些,“必是同一個人!”

    這天下,驚才絕豔者雖多,到此地步的,縱觀曆史,掐指可算。

    這個人,已在朱元璋心中留下不可消去的影像。

    那影像,既模糊,又清晰,既遙遠,又貼近。

    “真想見他一見啊!”

    光幕此時繼續:

    【如果說朱棣是憑著他驚人的軍事天賦,觸摸到了運動戰的神髓,從而進行著一場又一場旁人眼裏的驚人豪賭,那朱允炆也在做另一種賭博。

    一種本不該出現的賭博。

    梭哈。】

    梭哈?賭博?朱允炆一愣。賭博明白,可是梭哈是什麽意思?想是賭博中的一種?

    這一刻,他甚至沒有太多的逆反,而是在認真聽著,認真思考。

    被卷入戰爭的建文帝沒有辦法去思考和傾聽的,現在正被還是皇孫的朱允炆思考與傾聽。

    【閏8月25日耿炳文戰敗,29日朱棣回師北京。如火的軍情送到朱允炆案頭,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做出了新決斷:

    8月30日,即刻委派曹國公李景隆為新主帥。

    9月11日,李景隆通過收攏各地潰兵,和新調來的各衛所兵力,於德州集結五十萬大軍,再攻燕王!】

    嗯……50萬?李景隆?

    一下子,靈堂眾人神色有些變化了。

    先是為50萬大軍而震撼,接著便為李景隆而微妙。

    麵對這些震撼又微妙的視線。

    李景隆很沉重地發現,兜兜轉轉,自己那根恥辱柱,反正是拆不去了。

    朱允炆也很沉重的發現,自己居然把五十萬的大軍,交給“第一蠢材,第一臥底”,皆此蠢臣誤朕啊!

    這中間,老朱更是幡然變色:

    “50萬!做甚要興這般多的兵力?”

    事實上,隻要知道朱元璋一生以來打過的大仗所使用的兵力,便能很輕易的明白老朱此時的失態。

    【50萬大軍,究竟代表著什麽呢?光光看數字,大家可能還沒有感覺,讓我們來橫向對比一下:鄱陽湖打陳友諒20萬,定邊之戰21萬,北伐之戰25萬,傅友德平雲南30萬。

    這些所有奠定了大明帝國、大明疆域的重要戰役中,人數最最頂尖的,也就是傅友德的30萬大軍。

    朱允炆為了隻有區區北平一隅之地、幾萬人馬的朱棣,在短短時間內,先興大軍30萬,再興大軍50萬,隻能說,洪武大帝給他留下的家底實在是厚,也隻能說,也許朱允炆對戰爭的認識便是:隻要兵力夠雄厚,勝利便毫無疑問。】

    朱元璋深呼吸。

    一次,兩次,三次……沒平靜成功,反而越發雷霆震怒。

    這怒火到底沒向朱允炆去。

    “當時的兵部尚書到底是誰,給咱找出來,咱要剁了他那充滿稻草的腦袋!”

    然而這注定又是一次無能狂怒。

    光幕繼續不緊不慢:

    【我們必須承認,經洪武大帝掌控後的大明帝國,有著當世無人能敵的軍事動員能力,即使是帝國內部作戰,短短11天內,就能將分散在天南海北的50萬人集結完畢,也是一件駭人聽聞的成績。而最重要的是,大明帝國,居然能保證這50萬人馬的糧草。

    在古代,陸路運輸糧草的消耗量是極為驚人的,以漢朝北擊匈奴為例,前線將士每吃到1斤,路上需要消耗64到192斤。

    大軍集結的德州,位於山東和河北的交界處,四周水係較為發達,這是幸運的,因為這樣,大軍糧草的運輸,便可以從巨額耗費的陸路,轉為更為便捷的水路。

    可就算是水路,想要支撐這麽龐大的軍隊,也殊為不易。

    之前我們講過,兩場朝代更替,北方十室九空,德州附近肯定沒有足夠的人煙來撐得起50萬大軍的補給。其所依托的,就是當初朱元璋打元大都時候,徐州沛縣德州的糧道。

    明史裏沛縣知縣顏伯瑋的傳記就有載,“李景隆屯德州,沛人終歲輓運”,意思就是沛縣的老百姓,一年到頭每天都在運糧草。

    這位知縣最後見勢不可回,全家自盡為建文朝廷盡忠,是個非常忠義之人。可是他治下百姓的苦難,從這短短四個字就能感受得到。

    更為可惜可憫的是,這場戰爭,不是為國家、為民族的戰爭。而僅僅隻是高層之間的權力傾軋。】

    聽到最後一句,現場將軍們呼吸均是一滯。

    他們偷眼看向朱元璋。

    這時候,朱元璋反而不發火了,隻是冷冷看著光幕。

    但是熟悉皇帝脾氣的人都知道……陛下還願意罵罵人,他的心還是軟的;陛下若不願意罵人了,他的心便硬了。

    沒人知道朱元璋現在在想什麽。

    朱元璋並沒有想什麽。

    他隻想著那句話,“沛人終歲輓運”。

    【50萬大軍裏,既有跟著瞿能剛去活捉刀幹孟的南方精銳,也有從遼東抽掉來的悍勇鐵騎。

    這些,應該是建文帝在不影響邊防的前提下,所能抽調的極限,是除了水師以外的所有牌麵力量。

    薑氏秘史記載,朱允炆將貶謫發配到邊疆的武官們都叫回來了,讓他們去德州;同時也記載了,他讓人在鳳陽操練新兵。

    這一局,朱允炆選擇了梭哈,那麽朱棣呢?

    真定之戰很精彩,但客觀地說,其實贏了真定,朱棣並沒有改變太多什麽實質性的不利條件。

    他的總兵力還是杯水車薪,隻有六七萬,機動兵力變多了,但最多就是四萬多一些。

    朝廷的包圍圈仍在。

    南麵,一是布置了五十萬大軍的德州,二是雖敗卻沒有丟,依然有不少殘兵的真定。既然朱棣可以一馬平川用騎兵一路奔襲,那反過來,朝廷想打朱棣,也沒有任何阻礙。

    西麵,是八百裏太行山,那後麵,鎮守山西大同的房昭虎視眈眈。除了可以靠居庸關守衛北京,並沒有其他可以一敵之要害地利。

    東麵,遼東兵馬扼守天下第一關山海關,此刻已聽從朱允炆的調令,正在入關襲擾永平。

    北麵,是燕山山麓,每一個險要的山道都被精力旺盛的朱元璋築成了關卡,要求應守盡守。大寧衛的部分士兵正駐紮在鬆亭關,隨時可以對遵化發動打擊。

    十麵埋伏,步步緊逼,燕王仿若甕中之鱉,插翅也難飛!

    這一回,可沒有主動送人頭的潘忠菜了。

    不過沒關係,你不主動,我就逼你。

    你想包圍我,我就跳出包圍圈!】

    “跳出包圍圈?”朱元璋心頭一動,迅速的看向地圖上的永平,又看向了那之上的……

    【9月1日,遼東兵馬襲擾永平,朱棣沒有去管。

    9月11日,探子報告李景隆到了德州,正準備前往河間。

    9月19日,朱棣好像突然想起,永平有威脅似地,帶著一萬九千精騎,連夜直奔永平。

    遼東的軍馬見朱棣來了,也不戀戰,即刻退走。於是,李景隆也就知道了,朱棣並不在北京。】

    傅友德又是錯愕,又是驚喜,不禁擊節讚歎:“竟能想到以北平作為誘餌?竟願意用北平為餌!”

    【不出朱棣所料,李景隆無法坐視城防空虛的北京不管,立刻帶著十萬大軍揮師北京!那裏,是整個燕地士兵和燕王的家眷所在,破了城,士兵們如何再戰?!】

    “這也沒錯吧?”朱允炆開了口,現場很難找到一個比他還關心戰爭進程的人了。

    【李景隆的選擇並沒有錯,隻要攻破北京,他就能畢其功於一役,徹底消滅燕王。

    可他不懂,運動戰,不但要自己動起來,也要調動對手朝著你想要的方向去動!

    這是燕王的又一次陽謀,又一次陷阱。

    以空間換時間,燕王沒有大片土地空間可換,那就把最後的根據地來換!

    從靖難之役開始後,燕王就一直在賭,他如此弱小,總是不得不賭,而這一場,在整個戰局之中,也無疑是最大最險的一場賭。

    無所謂。

    孤注一擲吧!

    大丈夫生於天地間,絕不屈居庸人下!

    用他的領地,用他的根基,用他的家人,用他的子民,將他所有的一切,重重垂懸於天平之上,交換寶貴的時間,交換出他前往大寧,取得那支能夠扭轉勝負,決定整個靖難之役走向的騎兵的時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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