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 21 章 道長這是要趁人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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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佩語氣中的恨意,濃烈到讓人心驚的地步。她一番情真意切的訴說,讓在場的所有人心神巨震,久不能言。
    江采霜起初為她和紅知的遭遇而心生同情,眼眶酸澀,可聽到後來,反倒更被她們的情誼和勇氣所打動,隻覺得她們都是重情重義,可敬可歎的人。
    原來當初在醉香坊聽到的這個故事是真的,隻不過主角並非香墨,而是紅知。
    江采霜默然良久,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那,那個老員外呢”
    “那老色胚本來就沒幾年活頭,幾年前就死了,還是一頭倒栽進恭桶中溺死的,真是惡有惡報哈哈哈。”香佩語氣癲狂,滿臉淚水,神情似哭似笑。
    “隻恨他死得不夠早,不然也不會白白搭上紅知的一條命。”
    香秦抬起衣袖給香佩擦淚,“我們已經為紅知報仇了,她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香佩來到堂中跪下,聲淚俱下地磕頭,嘶聲祈求:“幾位大人,紅知死的時候,香秦還不在醉香樓。她甚至從未見過紅知,隻是聽我說起這件事,便一口答應幫我報仇。此事從頭到尾都是我一人謀劃,馬興凡也是我親手所殺。請諸位青天大老爺明察,要砍就砍我的頭,放過香秦吧。”
    香秦與紅知素未謀麵,卻願意幫她報仇,香佩已經感激不盡,哪能再連累她喪命
    “佩英!”香秦打斷了她的話,身姿筆直地與她跪在一起。
    香秦眼眸泛起赤紅,話語鏗鏘有力,“我也是有妹妹的人,你與紅知姐妹連心,我亦能感同身受。當初我既然答應幫你報仇,就斷沒有讓你一個人承擔罪責的道理。若我今日苟且貪生,他日到了黃泉路上,有何顏麵見我父兄我秦家人情願赴死,也決不會做此等背信棄義之事。”
    初次聽到紅知這個名字,香秦便已經決定要幫香佩實施複仇。
    她自己的妹妹含恨而逝,可她甚至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尋仇都不知要往何處尋。
    紅枝,紅知……這難道不是冥冥中的天意嗎
    看著這一幕,江采霜心裏有種難以言喻的複雜。
    她們兩個不幸淪落青樓,卻比許多養尊處優的人更有情有義,不折風骨。親如姐妹之人被那樣欺辱而死,卻無人為她們討公道,她們除了自己為姐妹報仇以外,還能做什麽呢
    這樣俠義勇敢的人,若是就這麽死了,豈不是這世道的過錯
    “燕公子……”她看向燕安謹,後者安撫地衝她頷首,示意她稍安勿躁。
    江采霜暫時按捺下焦急,等著這場案子的後續。
    以她對燕公子的了解,他絕不是那樣是非不分,心腸冷硬的人。
    燕安謹不急不躁,節骨分明的手指虛搭在茶盞邊緣,“你們二人,行凶時用的什麽凶器”
    香佩忙答:“用的是博古架上那隻金蟾,我趁馬興凡不注意將他打死,用衣袍擦淨了上麵的血跡,把他的屍體拖到了博古架下麵。”
    “不,香佩與馬興凡相對而坐,唱曲對飲,是我從背後殺了他。”香秦沉聲反駁。
    “人是我殺的。”
    “是我殺的。”
    兩個人爭著當凶手,這在開封府的大堂上,還是頭一回見。
    朱判官不禁有些頭大,“世子殿下,這……”案子要如何繼續往下判呢
    吳仵作提出質疑,“不對啊,今日下午,世子殿下命人把金蟾送到了我這裏,我檢查比對過了,屍體後腦傷口平整,整個顱骨都碎裂了,不像是金蟾能砸出來的。”
    隨從舉著個托盤走進來,上麵放著金蟾。
    吳仵作取走金蟾,蹲在地上,掀開了屍體蓋的白布,“諸位請看,馬興凡後腦的創口極大,這隻金蟾至多砸破他後腦一角,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造成這麽大且平整的碎裂傷。就算用金蟾砸了多次,傷口也不可能這麽整齊。”
    眾人摸不著頭腦,“吳仵作在開封府任職多年,從未出過差錯,這是怎麽回事”
    “難道這二人有意隱瞞”
    江采霜注意到,堂下跪著的馬忠才露出了驚慌的神色,偷偷把頭壓了下去。
    他定然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剛升起這個念頭,就聽燕安謹輕笑了聲,篤定地道:“自然是因為,在醉香坊二人走後,有第三個人進了房間。”
    “誰”香佩和香秦異口同聲問道。
    “馬忠才。”
    猝不及防聽到自己的名字,馬忠才猛地一哆嗦,惶惶然差點跌倒在地。
    他連滾帶爬地來到大堂中央,不停地磕頭,“聽見花瓶碎裂的聲兒,小人好奇之下便進了房間。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按我朝律法,馬興凡在京中無親無故,無妻無子,他一死,所有家產都會散給家奴。你身為管家,自然能分得最多。”
    “……是,是。可小人對老爺忠心耿耿,斷不敢惦記主家財產。”
    燕安謹唇邊溢出一聲輕笑,語帶微嘲,“這麽說,你是自願放棄這筆財產了”
    “這、這……”馬忠才眼裏閃爍著精光,明顯舍不下這一大筆家財。
    他這副貪婪又畏縮的模樣,被所有人都看在眼底。
    “你方才說你該死,你的確該死。因為你在花瓶碎裂之前,便已經進了屋中。”
    馬忠才驚慌至極,哆嗦著幹裂的唇替自己開脫,“香佩說主人已經睡下,小人一直守在門外,並未進屋打擾。大人明鑒,大人明鑒!”
    “不明白”燕安謹輕哂,笑意卻不達眼底,“那麽你臉上的傷是從何而來”
    馬忠才眼神遊移,“小人急著來報案,不小心被樹枝劃到了臉。”
    “何處的樹枝”
    馬忠才支支吾吾,“這……天色太黑,小人記不清了。”
    燕安謹掀起茶蓋,慢條斯理地吹開上麵的浮沫,語氣依舊慢悠悠的,“到底是被樹枝劃破,還是被花瓶碎裂之時,飛濺的瓷片所傷”
    就在馬忠才猶豫掙紮的時候,梁武厲聲喝道:“你休想逃脫!隻需讓人對比你臉上的傷和碎瓷片,便能一清二楚。”
    “小人、小人的確在亥時之前進了屋,臉也是被花瓶碎片劃破的。”
    “你為何會提前進到屋中”
    “因為……”馬忠才不停地擦著額頭的汗,身體抖如篩糠,想不出辯駁的話。
    江采霜在此時插話進來,“若他心裏沒有鬼,根本不需要隱瞞臉上的傷,除非……”
    燕安謹不疾不徐地出聲,替她補充上後半句,“除非馬忠才進屋的時候,馬興凡還沒有死。”
    “什麽!”香佩驚訝。
    江采霜連忙問:“香佩姐姐,你們二人離開之前,可曾探過馬興凡的鼻息”
    “……不曾。我們情急之下,哪裏還顧得上這個。”
    “那就對了,你們並沒有把馬興凡打死,後來他應該發出了動靜,馬忠才這才進屋。”江采霜邊思考邊分析道,“可馬忠才看到主人沒死,卻並沒有立刻去請大夫。花瓶便是在這期間墜地,飛起的碎片劃破了他的臉。”
    燕安謹目露讚賞,“道長可還記得,案發現場的瓷片是如何擺布的”
    “花瓶的碎瓷片迸得一地都是,不過因為馬興凡躺倒在地上,所以他躺過的地方沒有留下瓷片。隻有……”江采霜腦海中靈光一閃,“隻有腦後有一塊瓷片。可是如果馬興凡一直躺在原處,瓷片怎會被他壓在腦袋底下呢”
    人先躺倒,花瓶後碎,若是人一直躺著不動,瓷片怎會鑽到人的身體下麵
    “這說明馬忠才挪動過馬興凡的腦袋。再加上仵作所說,馬興凡的後腦傷口寬大而平整。我想,應該是馬忠才托起他家主人的後腦,一下下撞在地磚上,致使馬興凡氣絕身亡。”
    “而馬忠才今日來開封府時,酒氣熏天,紅光滿麵。想來是為自己即將獲得的家財竊喜得意,在主人死後第二日便忍不住大肆慶祝。”一口氣說完了自己的看法,江采霜回頭看向燕安謹,烏眸燦亮,“燕公子,我說得可對”
    “有理有據,分毫不錯。”燕安謹眸底笑意漸濃,纖長如玉的手指將另一杯沏好的茶,推到她麵前,“辛苦道長了。”
    江采霜拿起杯盞,喝了一大口茶潤了潤嗓子,心裏一下子鬆快了不少。
    既為自己推想出了馬忠才犯案的經過,也為香佩香秦鬆了口氣。她們兩個並沒有殺死馬興凡,那就不用給他抵命了。
    馬忠才呼吸急促,嚇得麵如土色,涕泗橫流地磕頭乞求,“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人不該弑主,小的財迷了心竅,一時糊塗,請大人饒了小的一命吧!”
    馬興凡這筆橫財來得不明不白,不敢回鄉裏,在外兜兜轉轉隻能再次回到京城。可他在這裏毫無根基,無妻無子,也沒有什麽來往的親友。
    隻要馬興凡一死,馬府的家產便會被他們這些下人瓜分,他作為管家也能分得一杯羹。
    所以當時聽見屋裏傳來微弱的求救聲,進到屋裏看到馬興凡躺倒在血泊之中……馬忠才便起了弑主奪家產的心思。
    朱判官往上看了一眼,見燕安謹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便代他說道:“馬忠才為霸占主家財產,竟不惜殘忍弑主。來人,將這等不忠不義之人押入大牢,極刑處死。”
    馬忠才嚇得骨頭一軟,像塊枯死的老樹皮似的癱倒在地。
    香佩苦笑著慨歎道:“我們二人謀劃良久,就是為了親手替紅知報仇,可誰知道,最後殺了那個畜生的,卻是他養的一條不忠的狗。”
    “香佩姐姐,你應該這麽想,馬興凡出賣良心得到一筆不義之財,最後也因為這筆橫財喪命。這難道不是因果輪回嗎說不定這是紅知妹妹地下有靈,給他的報應。”
    香佩聽了這話,眼中不禁湧上熱淚,哽咽道:“道長說得對,這是紅知給他的報應。”
    案子結束,香佩和香秦暫時押在牢裏,擇日再判。
    從開封府出來,江采霜仍在回憶今夜的所見所聞,她頭一次辦這麽複雜的案子,除卻唏噓感歎以外,更多的還是興奮。
    燕安謹掩唇咳了幾聲,低聲吩咐林越,“林越,你先送道長回家。”
    江采霜擺了擺手,“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此刻子時已過,夜幕深黑。
    江采霜走在前頭,心裏琢磨著,回頭要再做一隻機關鳥,把今晚的一切都告訴師父和師兄師姐們。師父若是知道了她能辦這麽複雜的案子,定會替她感到驕傲。
    她並沒有注意到,燕安謹腳步逐漸落下。
    “對了,”江采霜想起一件事,“燕公子,我與謹安二人去馬府查探,就連謹安從何處搬來的矮凳,你怎麽也知道得這麽清楚是謹安告訴你的嗎”
    話說出口,卻沒有得到回應。
    她疑惑地回頭,剛好看到燕安謹的身子倒下去,被林越和梁武及時扶住。
    “燕公子!”
    江采霜跑了過去,見燕安謹雙目緊閉,額頭冷汗遍布,臉上已經毫無血色,蒼白中透著不健康的酡紅。
    她碰了碰他的額頭,掌心下溫度滾燙,又迅速將手移到他的脈搏。
    聽完脈象,江采霜暗道一聲不好。
    燕公子身體裏怎會有如此強橫的妖力這股妖氣在他體內不受控製地橫衝直撞,若是不加以控製的話,會對身體造成巨大損傷。
    江采霜眉心緊蹙,神色焦急,“他體內被妖氣侵入,這股妖氣太過強大,我一時沒辦法幫他清除,隻能暫時穩住這股妖力,護住他的心脈。我和你們一起回府。”
    林越和梁武遲疑片刻,為了燕安謹的身體,最後還是點頭答應,“好。”
    於是兩人將燕安謹抬上馬車,江采霜也跟了上去,從懷裏摸出一個玉瓶,倒出一枚白色丹藥,喂他服下。
    丹藥入腹,江采霜點了他身上的幾處穴位,助他更快吸收藥力。幾息之後,他的情況有所好轉,身體裏的妖力似乎沒那麽暴躁了。
    不過丹藥並沒有堅持太久,剛把燕安謹送回定北王府,他躺在床上,如玉般的肌膚再次泛起潮/紅之色。
    江采霜把脈一看,丹藥的靈力便被強橫的妖力撕碎,那些妖力仿佛被激怒一般,變得更加凶殘暴戾,來勢洶洶。
    “快脫了他的外衣,我要給他施針。”
    林越催促梁武,“你去。”
    梁武眼觀鼻,鼻觀心,“你去。”
    兩人誰都不敢上前,江采霜隻好自己上手,可她沒脫過男子的衣服,著急之下力氣用得太大,不小心“哧”的一聲,把他的外袍給撕爛了。
    江采霜有些不好意思,尷尬地撓了撓臉頰。
    林越梁武齊齊望向天花板,假裝自己什麽都沒看到。
    江采霜取出銀針,灌注靈氣,精準地紮在他丹田附近的幾處穴位上。
    她讓兩人扶起燕安謹,自己盤腿坐在他身後,雙掌貼於後背,為他的身體輸入靈氣,用於控製牽引他體內的妖力。
    忙活了半天,燕安謹身體裏的妖力總算安靜了下來。
    江采霜怕那股妖力卷土重來,便守在他的塌前。
    燕世子衣襟大敞,烏發鬆散地躺在塌上,麵色冷白如霜雪,五官精致仿佛美玉雕刻出來的一般。那雙勾魂攝魄的桃花眸緊閉,不似平日那麽妖冶惑人,看上去與謹安更加相像了。
    江采霜忍不住伸出手,朝他耳後摸去。
    那天謹安說,萬一他們本為一體……江采霜把那句話記在了心裏,便想趁此機會,看看他是不是易容。
    她在燕安謹耳朵後麵摸索了半天,卻什麽都沒摸到。
    難道麵具是從頸邊貼上來的
    江采霜的手貼著他修長的頸項下移,剛碰到鎖骨,便聽見頭頂傳來低啞含笑的一聲,“道長這是要趁人之危”
    江采霜心跳驀地漏了一拍,抬頭望去,又望進那雙深邃勾人的桃花眼。
    燕安謹不知何時蘇醒,此刻衣衫半解,姿態慵懶地側臥在塌。如瀑的烏發散落在胸前,結實白皙的胸膛若隱若現。他正饒有興味地望著她,眼尾細長而上翹,眸中噙著朦朧的水意,似醉非醉,多情又風流。
    江采霜不知不覺中屏住了呼吸,盯著他看了許久。
    燕安謹的唇瓣嫣紅飽滿,泛著誘人的水光,“可要在下解開衣襟,讓道長慢慢觀賞”
    江采霜臉上騰的一下升起紅雲,她心虛地眨了眨眼,連忙背過身去,“你,你胡說什麽,我隻是在看……看你的穴位。”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連他清淺的氣息聲都聽得真切,“針都紮上了,道長才想起來看穴位”
    江采霜臉頰更燙,但還是硬著頭皮編下去,“沒錯。萬一哪裏紮錯了,我好調整。”
    身後的笑聲更加放肆了。
    燕安謹嗓音帶著初醒的沙啞,慵懶而磁性,說話間依舊是慢悠悠的語速,“那,道長方才在我身上摸來摸去,是為何意”
    “誰摸你了”江采霜氣鼓鼓地轉回頭,瑩潤的杏眸瞪向他,“我隻是想看看你有沒有用人/皮/麵具。我乃修道之人,一心向道,請、請燕世子自重。”
    “在下的衣服都被道長撕了,我還能如何自重”燕安謹半坐起身,額頭抵著雕花床柱,笑吟吟地乜向她,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
    江采霜漲紅了臉,吞吞吐吐地道:“我是為了救你。”
    “原來是誤會了道長,在下向你賠罪——咳咳。”燕安謹忽然又開始咳嗽。他掩著唇,含情的眉眼低垂,仿佛在忍受極大的痛苦,胸膛如玉的肌膚泛起一層緋紅。
    江采霜連忙握住他的手腕聽脈,語氣凝重,“你身體裏怎麽會有如此強橫的妖氣”
    剛施了針才過去多久,便壓製不住這股妖氣了。
    江采霜撤掉他身上的銀針,換成九轉金針,紮在幾處要害大穴上。她以紅繩纏在他精瘦的腰際,又從懷裏掏出三張隻有拇指大小的金色符紙,上麵用朱砂繪著繁複的符文,貼在他腰腹部。
    燕安謹斜倚在床頭,感受到符紙貼上來時熟悉的涼意,不由得心裏一跳,呼吸亂了半拍。
    他方才咳出了血,染在飽滿的菱唇上,更添一抹惑人的妖豔。
    燕安謹虛弱地掀起眼簾,桃花眸溫柔含情,薄唇染血嫣紅,蒼白的臉色絲毫不掩傾城之貌,美得驚心動魄。
    “多謝道長救命之恩。在下無以為報,唯有這身皮囊還算看得過眼,若是道長不嫌棄……”他嗓音低啞倦懶,尾音拖長,添了許多曖昧不明的意味。
    他這副勾引人的姿態實在足夠勾人心魄,江采霜被蠱惑得有些動搖,差點就要出口答應了。
    幸好在最後關頭理智回籠,及時清醒了過來。
    江采霜羞愧得麵紅耳熱,不滿道:“都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說笑。”
    他身體裏的妖氣和靈氣橫衝直撞,肆意破壞他的經脈筋骨,帶來的痛苦是難以想象的。他居然還跟沒事人一樣。
    “道長怎知我並非真心”燕安謹語氣柔緩,眼底仿佛盛了滿池的春水,讓人心甘情願沉溺於此。
    他滿腔情意似真似假,難以明斷。
    江采霜猜不出他是真情還是假意,也並不想去猜。
    她是修道之人,本就無心情愛。
    江采霜內心糾結片刻,還是拿帕子幫他拭去唇邊的血跡,隻當是照顧病人了。
    隻是她的動作不小心粗魯了些,將他的嘴唇擦得更紅,仿佛塗了胭脂一般。
    “你何時受的傷”
    燕安謹濃密的長睫低垂,遮住了眼中的情緒,“許多年前了。”
    “如此強橫的妖力,我從未見到過,想來傷你的定然是一隻修為高深的大妖。”
    燕安謹玉白的指尖微蜷,低低地咳了幾聲,沒有回答。
    江采霜又問:“你的傷經常複發”
    “嗯,每月七日便會複發一次。”
    “那你從前複發的時候,都是怎麽處理的”
    燕安謹抬眸,神情看不出半分戾氣,語氣也是輕描淡寫,“沒有認識道長之前,每月的七日,在下也隻能硬扛。”
    妖力和靈力撕扯,帶來的劇痛常人難以想象,也虧得他能捱到今日。
    江采霜思考了一會兒,“我倒是知道一樣寶物,能治你的傷。”
    “道長是說……菩提子”
    “你怎麽知道”江采霜詫異道。
    “曾在古籍上看到過,菩提子是難得一見的神物,蘊含龐大的生機和靈氣。對於控製混亂的妖氣來說,再好不過了。”
    “可是菩提子難尋,到哪兒才能找到呢”
    燕安謹眸光微閃,咳了兩下,不露聲色地試探:“我從前聽說,清風真人手中有一降妖珠串,其中便封印著一枚菩提子。”
    “我師父手裏就有菩提子”江采霜聞言一喜,“太好了,我讓機關鳥給師父傳個信,問他可否將菩提子讓出。”
    燕安謹微詫,沒想到她這麽輕易便答應了。
    他怔然望著她半晌,才低低開口:“菩提子珍貴,道長願意為了我去討要”
    江采霜理所當然地說道:“再珍貴也不及救人性命重要呀。況且,燕公子道法超然,若你身體恢複,便可降魔除妖,幫到更多的人。”
    “隻是我師父他老人家不知道在哪裏閉關,也不知何時才會出關。恐怕要讓你多等一陣子了。”
    “無礙,”燕安謹這次重重地咳了幾聲,靡麗的眼尾染上緋紅,看向她的眼神帶上了些許深意,“道長能有此心已屬難得。在下這麽多年早已習慣,不怕等。”
    江采霜扶他在床上躺下,順手幫他蓋上了薄被。
    一抬頭,注意到櫃子上放了個木雕小狐狸的擺件,約莫手心大小。狐狸尾巴蓬鬆,神情頗有幾分可愛的自得。
    木雕做工精巧,把狡黠靈動的小狐狸刻得惟妙惟肖,江采霜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燕安謹注意到她的視線,蒼白的唇微彎,輕聲解釋:“那是在下的護身符。道長若是喜歡,自取就是。”
    江采霜不好意思地說道:“既然是護身符,又怎好讓你割愛。”
    一聲長歎,伴著悠遠帶笑的嗓音傳來,“現如今,道長才是我的護身符。”
    江采霜眼眸微微睜大,她再次往床上看去,卻見燕安謹靜靜地閉上了眼睛,臨睡去前,唇邊也是帶著笑的。
    林越走了進來,壓低聲音說道:“我們為道長準備了客房,道長先去休息吧。”
    “好。燕公子有什麽情況,你們隨時叫我。”
    江采霜打了個哈欠,回房休息。
    她疲累至極,這一夜睡得很沉。
    一牆之隔的隔壁,燕安謹也是第一次如此安穩地度過妖亂。
    翌日醒來,他便發現,自己身體裏的妖氣已經平穩了下來,規規矩矩地盤踞在丹田一隅,另一半則是被靈力占據。兩股力量各自盤踞對峙,分庭抗禮。
    燕安謹喚來林越,得知小道士早晨便離開了,臨走前,還吩咐他三日不許取下金符。
    “殿下,您今日可要參朝”
    燕安謹的氣色比起昨夜好了許多,早已能夠下床,不影響正常活動。
    他隻著一件潔白中衣,懶洋洋地靠坐在床頭,烏青的長發如綢緞,柔順地散在身後,手執一卷書,頭也不抬地慢聲答:“告假。”
    “是。”林越早已習慣了自家主子懶散安逸的性子,但凡身子有半點不適,都會在家休息,斷不會出去找事做。
    另一邊,江采霜剛翻過圍牆,回到平遠侯府。
    她忐忑不安地回到自己的院落,正好碰到翠翠困意朦朧地從屋裏出來倒水。
    見她出現,翠翠十分自然地跟她打招呼,“姑娘回來啦。昨夜在采青娘子的院子裏睡得可好”
    江采霜撓了撓臉頰,一路提著的心放了下來,“我……睡得挺好的。”
    幸好采青姐姐幫她打了掩護,不然若是娘親知道她一夜未歸,不知道會急成什麽樣子。
    “姑娘可用過早膳了若是還沒用過,我讓小廚房把飯菜端來。”
    江采霜正好有點餓了,便讓她把早飯端過來。
    翠翠把盆裏的水倒掉水渠,一轉身,瞧見江采霜手裏拿著個小包袱。
    “姑娘手裏拿的什麽”
    “……繡品,我從采青姐姐那裏拿的繡品。”緊張地說完,江采霜一溜煙跑進屋裏,把包袱藏到了自己床上,用被子壓住。
    過會兒,她去了堂姐的院子。
    江采青剛起床吃飯,見江采霜過來,忙熱情地迎她在自己身旁坐下,讓婢女添了副碗筷。
    “小廚房新做的蒜黃瓜著實爽口,酸辣開胃,你也嚐嚐。”
    江采霜嚐了一口脆生生的蒜瓜,味道果然不錯。
    “采青姐姐,昨日多謝你幫我瞞過我娘,不然我娘肯定擔心壞了。”
    “親姐妹還說什麽謝字不過你可得跟我說說,昨日都發生了什麽新鮮事兒。”江采青神色興奮,迫不及待想知道昨夜都發生了什麽。
    她對隨侍的婢女們擺了擺手,吩咐道:“我跟妹妹說點貼心話,你們先下去,我沒喊你們不要進來。”
    屋裏隻剩下姐妹二人,相對而坐,江采霜將昨夜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
    江采青聽得入迷,先前拊掌稱快,到了後來忍不住拿著帕子,嗚咽淚垂。
    聽完故事,她感慨道:“這些女子身陷青樓那等汙穢之地,卻都是品行高潔,至情至性之人。隻因一個‘同是天涯淪落人’,便能對紅知的痛苦感同身受,甘願冒此風險,替枉死的姐妹複仇。反觀那馬興凡,枉他飽讀聖賢書,到頭來,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他自己隻留了一肚子壞水,落得這樣的下場也是活該。”
    “是啊,他那心懷不正的仆人也被判了極刑。就是不知道,香佩和香秦兩位姐姐,最後結果如何。”江采霜心下還是難免擔心。
    江采青開解道:“她們殺人是為了姐妹情誼,最後也並沒有殺死馬興凡,我覺著聽你所說的燕世子不像傳言那樣暴戾無情,反而是個是非分明的人,不會判得太重的。”
    “嗯,我也這麽希望。”
    聊完了案子,江采霜想起一件事來,“對了,剛才我一路走來,怎麽感覺府上今日比平時熱鬧”
    江采霜說:“前兩天聽我娘說,我們府上快有喜事了。”
    “什麽喜事”
    “你忘了采薇姐姐自小就與康平伯府的公子定下婚約,估摸著這幾日,伯府就會派人來府上提親了。”
    “這麽快”
    “是啊,兩人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若不是……若不是采薇姐姐兩年前出了事,本來兩年前他們就該成親的。”
    江采霜聞言,語氣雀躍地道:“那我們可得盡快為采薇姐姐準備新婚賀禮。”
    “那是自然。”江采青放下筷子,“你先休息兩天,到時候我們一起去鋪子裏挑選。”
    一說起上街買東西,兩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都頗有些興奮,腦袋瓜湊在一起,熱火朝天地議論了半晌。
    直到中午被娘親叫去一同用膳,江采霜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臨走前,她不忘跟堂姐借走了一籃子的針線。
    定北王府。
    午後的陽光溫暖明亮,從梅花窗下漏出斑駁的光影。
    窗下,燕安謹悠哉地躺在美人榻上,臉上蓋了一本古書,聞著紙卷墨香,聽著窗外的啾啾鳥鳴,昏昏欲睡。
    宋允蕭蹺著二郎腿坐在太師椅裏,嘰嘰喳喳地跟他說兩句京城最近的新鮮事。
    “平遠侯府要與康平伯府結親的事,你聽說了嗎”
    說罷,宋允蕭也不在乎他回不回應,自顧自說著:“說起來也怪,這平遠侯府的嫡女,兩年前本來都要出嫁了,結果臉上突然生了怪異的紅斑,遍尋名醫都沒有治好。兩家的婚事就這麽耽擱了下來。誰曾想,前幾日寒食節,那姑娘的臉突然又好了。你說,她是不是並非生病,而是沾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燕安謹被吵得睡不著,眉心跳了跳,拿走蓋在臉上的書,俊顏麵無表情地看向他,“想知道”
    宋允蕭忙不迭點頭,“當然想知道。”
    寬大的袍袖落下,燕安謹徐徐抬起手臂,瑩白如玉的指尖對著他虛空一點。宋允蕭便覺得臉上發熱,趕忙拿起銅鏡一看,臉上多了朵大紅花,正正地印在右臉中央。
    宋允蕭嚇得差點把銅鏡丟出去,“這是什麽鬼東西”
    “所謂的紅斑,不過是浮靈留下的印記而已,執念消了自然就沒有了。”
    “那我臉上這個紅花什麽時候能消下去”
    燕安謹勾唇,絕美的臉上綻開一個燦如春華的笑容,可說出的話卻讓人如至寒冬,“三日不說話,自會消除。”
    不讓宋允蕭說話,那可比殺了他還難受。
    “你你你!笑麵閻羅!人麵獸心!不就是吵你睡覺嗎,至於對我下手這麽狠”
    就在這時,林越捧著一個托盤進了屋,“殿下,這是白露道長差人送來的。昨日道長不小心撕破了您的外衣,縫補之後,派人給您送了回來。”
    托盤上放著一件玄色的男子外袍,袖口和衣襟都用金線繡製了暗紋,做工精巧華貴。
    燕安謹自然認得出來,這是他昨天穿的那件衣服。
    怪不得早上醒來發現衣服不見了,原來是被小道士帶走了。
    一件衣服而已,撕了便撕了,怎麽還特意帶回去縫補
    小道士做事還真是一板一眼,古板得有些可愛。
    男子月白錦衣淩亂,沒骨頭似的臥在美人榻上,精致綺麗的眉眼舒展,嗓音噙著不易察覺的笑意,輕聲道:“放桌上吧。”
    宋允蕭聞言,頓時來了興致,“白露道長這位道長是男是女”
    林越答:“回宋公子的話,是一名女子。”
    宋允蕭忽然記起一個人,興奮地從椅子裏站起來,“那天在馬車上,你說有個道長派機關鳥給你傳音,是不是那個道士你跟她什麽關係,她怎麽會撕你衣服”
    燕安謹愜意地曬著太陽,輕描淡寫道:“她幫我壓製身體裏的妖亂,施針的時候,意外撕壞了衣服而已。”
    “怪不得你今天過得這麽悠閑。”宋允蕭嘀咕道。
    惦記著今日初七,他特意來定北王府探望。以往每月今天,燕安謹可都是在病榻上過的,今天卻生龍活虎,還有心思教訓他,原來都是那位道長的功勞。
    “不過,這也不是長久之計,還是要盡快找尋到菩提子才好。當年佛法盛行之時,護國寺曾經供奉著三顆菩提子,如今另外兩顆菩提子下落不明,隻知道清風老怪手裏有一枚。可他行蹤不定,道行高深,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想到昨夜,小道士信誓旦旦地在他麵前,說願意為了他向師父討要寶物,燕安謹目光不由得深了幾分。
    他並沒有告訴宋允蕭,她便是清風老道的愛徒。
    “不說這個了,”宋允蕭不想說這麽沉重的話題,轉而八卦地問,“那位小道長,究竟是哪個府上的姑娘”
    燕安謹桃花眼上挑,側眸瞥向他,涼涼地出聲提醒:“別忘了你臉上的東西。”
    言下之意,不該問的別多嘴。
    宋允蕭趕緊捂住臉,閉口不言。
    可是等他從書房出去,私底下,還是忍不住偷偷向林越和梁武打聽,“快跟我說說,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這……沒有主子的吩咐,我們不敢說。”
    “你們大膽說,出了什麽事有我擔著。當初可是有高人算過,隻有燕安謹的終身大事有著落了,我的桃花才會來,我能不著急嗎”
    林越跟梁武對視一眼,努力藏住臉上的偷笑,“衣服是平遠侯府的下人送過來的。”
    “平遠侯府難道是江水寒的妹妹”
    “好像是。”
    “是他哪個妹妹”
    “這我們就不知道了。”
    “你們見過她嗎有沒有戴麵紗”
    梁武回憶了一下,說道:“初次見的時候,好像是戴著麵紗,過了寒食就沒再戴了。”
    跟傳言完全對得上。
    宋允蕭的臉立馬垮了下來,方才的激動一掃而空,“完了完了,居然是她,人家可是有婚約在身的。”
    小道長都有未婚夫了,謹安怎麽一點都不著急
    他的終身大事不解決,自己的桃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來。
    不行,謹安不著急,他著急啊。無論如何,他都得盯著這樁婚事。
    說不定那伯府公子並非良人,他把江家妹妹救出來,既能幫到燕安謹,讓他欠自己人情,又能趁機向江家妹妹問得機關鳥的秘密,最後還能讓自己的桃花快快來,豈不是三全其美
    宋允蕭當即就迫不及待地動身,派家仆去盯著康平伯府。
    他離開得匆忙,忘記捂住臉上的紅花,一路上引得無數路人哄笑。
    待宋允蕭離開,林越走進書房,笑著稟報道:“宋公子這次怕是要誤會大了。”
    燕安謹嗤笑,“他自找的。”
    “主子,我還有一件事不明白。”
    “說。”
    “關於從醉香坊收集來的口供……起初這些人口徑一致,引導我們把香墨和馬興凡聯係到一起。後來我們去打聽誰跟香佩關係最好,這些人的回答又五花八門,各不相同。她們是不是故意誤導我們還有鴇母剛好在案子最關鍵的時候,從樓梯上摔了下來,這件事可要追究下去”
    塌上的人無精打采道:“有什麽好追究的。懸鏡司還堆著那麽多陳年舊案,若是你閑得發慌,就去把那些一樁樁案子查明。”
    林越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屬下多嘴,屬下這就去跟梁武說,讓他去查案。”
    等出了書房,林越走了幾步,才慢慢回過味來。
    若是死咬著這些事不放,怕是整個醉香坊的姑娘都逃不了幹係。
    罷了,總歸那唯利是圖的鴇母也沒死,大夫說她過兩天就醒了,這件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這麽過去吧。
    不過主子的吩咐都下來了,他總得傳達給梁武。
    林越一臉壞笑地去找自己的黑臉搭檔。
    軒窗外,落日熔金,霞光迤邐。睡飽了的燕安謹伸了個懶腰,從塌上起來。瞥見桌上的衣服,正打算將其收進櫃子裏,才發現衣服下麵還壓著張紙條。
    他拿起紙條一看,上麵寫著:燕公子,衣服我盡力縫起來了,可我繡工不好,若是你覺得難看,我再賠你一件新的罷。
    衣服被撕破的地方已經縫補了起來,不過針腳歪歪扭扭,隻是勉強把洞縫上了,連前後擺都沒對齊。
    燕安謹桃花眼微彎,心情頗好地笑起來,氣息聲都透著愉悅。
    他將紙條壓在了那隻木雕小狐狸下麵。
    這日,江采霜放飛了機關鳥,給謹安傳消息。
    燕安謹不在府上,機關鳥飛進了定北王府,停在那隻木雕小狐狸附近。狐狸尾巴尖的位置,一根紅線若隱若現,正是當初江采霜留下的追蹤術法。
    直到燕安謹辦完事回去,才聽到江采霜的傳音:“謹安,香佩姐姐他們怎麽樣了”
    燕安謹回話給她。
    隔日上午,兩人在約好的時間來了開封府大牢。
    香佩和香秦並未害死馬興凡,再加上兩人是為了替妹報仇,事出有因,情深義重,便沒有罰得太重。隻是將兩人派到了京畿,做兩年苦力,為朝廷修建功德碑。之後就能回歸良籍,像普通女子那樣生活。
    謹安站在不遠處等候,江采霜親自送她們離開。
    “修鑄石碑是很辛苦的差事,兩位姐姐可要多多保重。”
    佩英穿著樸素的粗麻布衣,這反倒讓她覺得渾身自在,比穿著那些華麗的珠釵衣裙更讓她覺得自己活得像個人。
    她豁達地說道:“你放心,我們什麽苦沒吃過不過是受點累而已,比起醉香坊的日子,自食其力的生活雖然貧苦,但這才是我想要的。”
    得知她們能脫離醉香坊,江采霜也很為她們開心。
    “我聽世子說了,往後醉香坊的姑娘能自己給自己贖身。還有那些被拐子拐來的姑娘,朝廷會派人清查,助她們返回家鄉。”
    “真的這實在是太好了。”
    “佩英姐姐,你放心,我已經跟世子說好了,他會托人給起翹找個好的歸宿。”
    佩英最擔憂掛念的就是起翹,得知起翹不會走紅知的老路,她也就不必再提著這顆心了。
    佩英握著江采霜的手,有些難為情地開口:“道長,你幫了我許多,我本不該再向你開這個口。但我怕官府追究其他姐妹口供造假,可否煩你幫我求求情”
    醉香坊其他人故意誤導官府,甘願冒著共犯的風險作假口供,也是為了幫她脫罪。
    江采霜安慰道,“你們放心,這起案子已經結了,官府不會再找醉香坊其他姐妹的麻煩。就算有朝一日舊事重提,我也會盡我所能替她們求情。”
    “如此我就徹底安心了。這段時日多謝道長掛念,待我們二人償還了自己的罪過,再來回報道長的大恩大德。”
    江采霜送二人上了馬車,笑著衝她們揮手,清聲道:“佩英姐姐,我回去問過了,上次的青團是在永沛街雪玉齋買的,等你出來了,一定要去買來嚐嚐。”
    佩英眼中含淚,萬般複雜地應下,“好。”
    馬車將要出發之前,秦青枝感受到拐角處一道熟悉的殷切視線,她握著車簾的手指微蜷,頭也不回地放下了簾子。
    江采霜和謹安離去的時候,看到了淩子淇的身影。
    “淩大人最後是如何處置的”
    “罰俸兩年,官降一級。”
    江采霜點了點頭,又不解地問:“他既然來了,為什麽不露麵呢”
    “前兩日他才知道,香秦的父兄是因酒後泄露軍機而死。”
    所以淩子淇沒臉來見香秦。
    “……竟是這樣。”
    江采霜看向那道形銷骨立的身影,想起那日淩子淇在屏風上所作的塞外孤城圖,當下便有些疑惑,“淩大人和秦青枝是如何認識的”
    以她對淩大人的了解,覺得他不像是會流連煙花之地的人。
    “淩大人出身邕州,而秦父駐軍也是在西南邊陲之地,二人應是舊識。”
    隻是世事無常,造化弄人,一個考取了功名沒有一展抱負的機會,另一個更是家破人亡,從將門驕女淪落風塵。
    聽到這裏,江采霜心底不由得升起幾分唏噓。
    “希望青枝姐姐出來以後,他們還有機會走到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