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掃地機器人喊出來，大家都愣了。
    主要是聽不懂。
    葉韶渾然不覺這尷尬的氣氛，大步走到曲泠身邊，“你剛剛對我家小同誌說什麽”
    “什”壯小夥被她搞得一愣一愣，手裏的刀不自覺往下垂，“啊”
    “你看看你，”葉韶痛心疾首，“走路不看路就算了，居然還拿刀威脅別人，你合適嗎”
    “懂了，鴨頭，你是在故意吸引我的注意吧”她歪嘴一笑。
    “我不是，”壯小夥下意識辯解，“你別胡說啊！”
    “嗬，抵賴是沒用的，”葉韶眯眼，“你的眼神已經出賣了你的內心，嗯”
    “就喜歡我這一套是吧”
    邊上的曲泠腰背繃緊，他緊緊盯著小夥手裏的刀，等著刀徹底放鬆的那一刻。
    “你他媽扯淡！”壯小夥後退一步，表情隱隱有些慌亂。
    向來都是他調戲意淫別人，沒想到如今兩級反轉，被一個小姑娘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調侃。
    就是現在！曲泠與謝映對了個眼神，正欲飛身上前奪刀時，被劫持的女人尖叫一聲，“你別殺我！”
    壯小夥猛然回神，刀重新貼上女人的脖子，大聲喝道，“你們都給老子滾！”
    曲泠很響亮地嘖了一聲。謝映沒做聲，但眼神也略有失望。
    葉韶靜了片刻，姿態隨意地搭上了曲泠的肩膀，“我要是不呢嗯”
    “那我就把她殺了！”壯小夥聲音響亮，但聽起來總覺得有幾分給自己壯膽的心虛。
    葉韶笑，“那就殺啊。”
    壯小夥：“啊”
    懷中的女人也抬起淚水漣漣的臉，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嗯你不是要用聚靈陣嗎”葉韶說，“那這麽多偏殿裏的人都要被榨成人幹，她也不例外啊。”
    “早死晚死都一樣，不用緊張的。”她安慰地朝女人笑笑，“早去的話，奈何橋還不用排隊。”
    “不呃”女人也被噎了一下，目光閃爍。
    “那，我把她給你們，”壯小夥眼睛轉了一下，“你們帶著她快滾，我放過你們！”
    “不必。”葉韶把曲泠握劍的手朝下按了些，“都要死這麽多個人了，不差她一個。”
    “你，”壯小夥一時語塞，瞪著眼睛朝葉韶，“你這人怎麽這樣啊！”
    “嗯”葉韶挑起一邊眉，閑閑地笑了起來，“你在害羞些什麽”
    錚然劍鳴！
    曲泠劍芒一點寒星，劍尖直直朝著女人那裏刺去。
    壯小夥神色大變，卻被謝映飛身上前，一腳踹在胸腹上踉蹌幾步遠，一屁股坐在地上。
    女人毫無抵抗之力，劍尖絲滑刺入，穿透她的柔軟胸膛。
    “仙仙長。”她雙目失神，呆呆地看著曲泠。
    曲泠神色不變，利落拔劍。
    抽出劍的瞬間，帶出的不是鮮血，而是濃黑的魔氣。
    曲泠劍尖一挑，毫無猶豫地刺向她的咽喉。
    女人也不裝了，嬌聲笑起來，聲音聽起來就像是萬千幻蛾的集合體，散作一團濃煙後，又在幾步遠的地方凝結起來。
    “這是！”壯小夥被嚇了一跳，剛要站起來，又嚇得跌坐回去。
    他看著自己挾持女人的手，一陣後怕，戰栗著想抓住謝映的衣角，“仙長，救命啊！”
    謝映有些嫌惡地離他遠點，持劍對著女人——或者說是驅使幻蛾的魔物。
    魔物放棄偽裝後，身姿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顯出寬肩修長的身形，竟是一個男人。
    “你居然是男的！”壯小夥二次打擊，眼睛瞪得極其大。
    男魔咯咯笑著，輕蔑地看著他一眼，“是啊，你抱人家吃豆腐不是很爽嗎”
    “我也很爽呢。”
    壯小夥眼睛一翻，竟然因為打擊過大而昏過去。
    男魔仰天大笑起來，笑罷再看向眾人的時候，已經是一雙猩紅複眼，“吾名秋心悲。”
    他頭微微偏了些，看向手無寸鐵的葉韶，複眼裏充滿探究，“聰明的姑娘，你怎麽發現的”
    “瘋狂星期四v我50，我就告訴你。”葉韶也笑，人卻老老實實躲到了宿棠月邊上。
    生怕他下一秒就“女人，有趣。”然後把她抓走開始一段強製愛。
    她雖然看小說能看人外，哪怕再混亂邪惡的肉也吃得香香，但是——她怕蟲子啊啊啊！
    別看她現在站得穩穩當當，甚至還能說騷話，但是其實腳趾頭已經在瘋狂摳地板了。
    她好想逃。
    “嗬，”秋心悲笑得俊逸又邪氣，“有趣的姑娘。”
    “你叫什麽名字”
    葉韶絕望閉眼，手指抓著宿棠月的衣服，腳趾用力蜷縮著。
    “無恥妖魔！”宿棠月喝道，小母雞護雞仔一樣把葉韶護住，“不知悔改，還巧言令色！”
    “不然呢我可是魔啊。”秋心悲笑道，他施施然走到陣心，也不顧曲泠與謝映的劍尖都指向他。
    謝映大喝一聲，沸宵與曲泠的寒劍齊齊出手，朝著秋心悲的要害斬去。
    秋心悲一笑。
    他輕盈抬手，無數幻蛾從他袖口飛出，一瞬間大殿陷入了奇異的漆黑。
    他朝葉韶微微挑唇，豎起一根蟲般肢節感極強的手指，放在自己唇上，紳士般優雅一鞠躬，“那麽，享受你們的美好夢境吧。”
    “請”他眸光猩紅冰冷，“趕在我把那些人類的靈力榨幹淨之前，來找我哦。”
    -
    葉韶眼前一黑。
    麵前的漆黑冰冷無機質，她甚至看不清自己的手。
    她安靜地立著，然後往前邁了一步。
    無光的漆黑破碎，她走入了一片混沌的空間，裏麵橫七豎八地倒著幾個人，除了曲泠三人之外，還有個掃地機器人。
    葉韶懶得管壯小夥的死活，抬步走到三人邊上。
    走得近了才發現，他們身上都棲著一隻幻蛾，兩根絨毛般的觸須搭在他們額前，翅膀顫抖著，灑下奇異氣味的粉末。
    她意識到什麽，猛然回頭。
    果不其然和兩顆碩大的複眼對上了眼。
    幻蛾居然趴在她的頸後！
    葉韶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下意識重拳出擊！
    出乎她意料，她的拳頭實實在在打在了幻蛾身上，幻蛾一聲尖叫，幻化成了小女孩的樣子，楚楚可憐看著葉韶。
    葉韶歪嘴一笑，這正中她下懷，她毫無心理負擔地掐住幻蛾的脖子，將它按在地上。
    “不，不可能”小女孩掙紮著說道，“你怎麽可能沒有幻境明明其他人都”
    葉韶手慢慢用力。
    “你出不去的，”幻蛾也知道自己在劫難逃，“這裏是你們的共同幻境，隻要有人沒醒，你們就會被困在裏麵”
    “不如和我做一個永遠的、美好的夢吧”她啞聲誘惑道。
    葉韶居高臨下地笑，“我拒絕。”
    她凝視著幻蛾猩紅的眼，輕聲發問，“我問你，你是妖還是魔”
    “曾經我們是妖，現在我們是魔。”幻蛾的聲音如同夢囈。
    “這樣，”葉韶神色不變，“那你能夠理解我們的幻境嗎”
    “不，”幻蛾氣息漸弱，“魔從不做夢。”
    “巧了，”葉韶手收緊，“我也從不做夢。”
    話音剛落，她手猛然一空，幻蛾已經散作粉末消失。
    幻蛾不畏死，因為它存在於族群。
    族群即它，它即族群。
    葉韶麵色平靜地站起，輕輕將手上的粉末拍幹淨。
    她撒謊了。
    葉韶其實做夢的，但也隻做那一個充滿怪誕人偶的夢。
    她走到昏睡的曲泠邊上，動作嫻熟地拎起幻蛾掐死，然後被觸感惡心得頭皮發麻。
    “看看我為你犧牲了多少。”葉韶輕嘖一聲，小心翼翼蹲在曲泠邊上。
    曲泠比起做美夢，看上去更像是在遭受夢魘的折磨。
    他微微皺著眉，高挺的眉骨與鼻梁上沁出了一點點汗珠，沾著漆黑額發散在白皙的皮膚上，睫羽輕顫。
    在一片混沌的黑中，他仿佛發著微光。
    “行了。”葉韶用手戳戳他的淚痣，“可以起床了兄弟。”
    曲泠一動不動，呼吸卻變得急促起來。
    葉韶：
    無師自通般的，葉韶捧起曲泠的臉，學著幻蛾的動作將自己的額頭貼上曲泠的額頭。
    ——一陣眩暈，她恍惚被吸入了無邊旋渦，身體被無限拉長，又猛然墜落下去。
    她落在了一片柔軟草地上，仰目是一片無邊晴空。
    葉韶猛得坐起來，發現自己的身體變成了半透明狀，溫暖的薰風從她指尖裏穿過。
    這是曲泠的夢境
    她站起身，環視著周圍的奇花異草，和玉般光澤柔潤的青石，更遠處是蒼翠靜謐的環山，與仙霧蒸騰的瀑布。
    以及在石與花草之間玩耍的狐狸團子們。
    臥槽。
    葉韶悄悄捂住了嘴，瞳孔地震。
    這裏就是天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