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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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當空。
    離滿月的日子越來越近,蒼白的月在夜空像半睜著的眼睛,冷冷地覷著世間。
    葉韶從窗戶裏探出腦袋,小心翼翼地打量一圈。
    很好,夜黑風高,適合幹一些壞事。
    她學著白天曲泠的動作,瀟灑利落單手一撐往外麵跳。
    然後,果不其然摔了下去,四仰八叉落在了地上。
    係統:【撲哧。】
    可惡,看曲泠跳這麽輕鬆,怎麽到她那裏就這麽難。
    惡毒女配的命也是命。
    葉韶一邊撇嘴,一邊鬼鬼祟祟地貼著牆根走,不知為何,她的本能告訴她要避開月光。
    夜晚的庭院濕氣彌漫,在夜色掩護下,魔息混在妖氣中流動著,被葉韶的裙擺掠過時打起了尾流的小渦旋。
    葉韶深呼吸,她盡量讓自己忽視那些蟲子般扭曲的魔息。
    今天開了靈視才知道,身為主母的唐裁詩都被含著魔息的封印術遮住了眼睛。葉韶不知道封印術具體封印的是什麽,但她猜測,是為了讓她忽略江城與葉家的異樣。
    如果主母都會中招,那麽下手的人會是誰她素未謀麵的親爹
    初見時,曲泠說葉家帶出來的耳環有魔息,恐怕她那些姐妹們現下的處境也不樂觀。
    葉韶同情心有限,她不像溫柔女主角,她隻會去救她認為值得的人。
    葉向川的房間窗戶已經在眼前,葉韶一個助跑奔到窗戶門口,猶豫了一會,還是慫慫地抬起一條腿,慢悠悠地爬了進去。
    虛晃一槍。
    葉向川還沒睡,他背著窗戶在打坐,空氣中的靈氣流動著,緩緩攝入他的身體,妖氣和魔息駁雜,被排斥在薄薄的靈氣流外,像蟄伏的蛤蚧。
    葉韶就恨自己太能聯想,齜牙咧嘴著朝葉向川小聲喊,“葉向川!”
    葉向川一個猛回頭,眼睛一亮,“小九不對,妹子,你怎麽來了”
    盡管不出意料,但是看見葉向川眼睛上的封印,葉韶還是倒抽一口冷氣,“還挺澀。”
    濃眉大眼猛男戴黑色蕾絲眼罩,還有種別樣的美感。
    係統:【】
    這個宿主,她真的正經嗎
    “葉向川,你信不信我”葉韶問。
    葉向川一愣,“什麽意思”
    葉韶斟酌了一下詞句,“你覺得葉家怎麽樣”
    “挺好的啊”葉向川下意識回答,然後微微抿了下唇,“除了月神的事情”
    “我能讓你看見一個不一樣的葉家,”葉韶語氣平穩,“你可以拒絕。”
    葉向川“哈”了一聲,本來以為葉韶是和他開玩笑,但看見葉韶漆黑的杏眸後,意識到她是認真的。
    “是真實的,還是”葉向川問。
    葉韶按住洗星,溫聲回答,“我認為比現在你看見的,更接近真實。”
    葉向川沉默片刻,正色道,“你可有證據”
    麵前的少女雖然用著小九的臉,卻終究不是與他血脈相連的妹妹。
    葉韶不語,洗星出鞘,以手掌抵著橫著遞到葉向川眼前。
    洗星劍身如泠泠銀鏡,照出葉向川被封印盤踞的眉宇。
    葉向川怔住。
    良久,才喃喃道,“又是葉家的封印術。”
    葉韶頷首。
    葉向川又沉默了許久,才望向葉韶,“你有方法解開”
    葉韶笑,“自然有。隻是,我沒有把握不傷到你。”
    “請你一試。”葉向川朝葉韶一拜。
    葉韶握住洗星劍,閉上眼睛。
    神識如流水一般流淌開來,描摹出封印的模樣。葉韶知道自己修為不夠,也沒想著用精細的解法,而是放任洗星牽引著她的神識直到那封印上出現一道泛白的細線,指向一個看不清來源的遠端。
    ——“洗星能勘破一切偽裝與弱點。”曲泠是這麽說的。
    葉韶猛然睜眼,凜冽劍氣順著白線斬去。
    空氣玄妙地凝滯一瞬,隨後那看不見的白線斷開,扒在葉向川眉眼間的封印碎裂開來。
    停頓幾秒。
    “臥槽。”葉向川說,“等等,臥槽,臥槽!”
    葉韶耐心地等著葉向川從震驚中反應過來。
    “這是怎麽回事”葉向川真的被嚇到了,原本熟悉的地方一下子被魔氣給占據,顯得格外詭異又陌生。
    葉韶忍不住笑出聲,“你是葉家人還是我是葉家人”
    “那我其他的家人是不是也”葉向川迅速意識到這一點,朝著葉韶要拜,“您”
    “不。”葉韶說,“我沒有義務去救他們。你要去,你就去。”
    “隻是,要等我離去後再動手。”
    葉向川呆住,“可我不會”
    葉韶平靜道,“那你可以學。”
    葉向川虎目含淚,“嗚嗚。”
    葉韶:啊
    葉向川眼淚汪汪,“我的大妹二妹三妹”
    葉韶:。
    “行了行了。”葉韶看得腦殼疼,拿了玉簡注入了一些洗星的劍意,“你拿著自求多福吧,我先走了。”
    “啊對了!”見葉韶要走,葉向川趕緊從枕頭下拿了個香囊遞給葉韶,“裏麵是我求的符紙,如果你非要去,希望能保你平安。”
    裏麵驅妖的符篆拉滿,花了他不小身家。
    葉韶向來是考試前漫天神佛亂拜的那種博愛型信徒,一時之間也沒問他這保平安是什麽平安,總之先拿著,萬一有用呢。
    管它什麽符,有用就是好符,她喜滋滋地收下了,掛在腰間。
    葉韶和葉向川道別,沿著回廊快步往回走,走著走著突然一頓。
    她有種惡心肉麻的感覺,仿佛有人在窺視著她。
    葉韶側眸,發現自己身邊的水池上映著一輪蒼月,毫不掩飾地死死盯著她。
    葉韶歪嘴一笑,順手把鞋子脫下扔進去,將月亮攪成破碎的漣漪。
    月亮:
    一瞬間,池中月整個變為血色,碎月在池麵上翻滾著,看起來格外不詳。
    於是葉韶順手把另一隻鞋扔進去。
    血月:
    葉韶氣定神閑笑,“獎勵你的。”
    係統幽幽道,【雖然我沒有這個功能,但我覺得你好像給自己拉了好多仇恨。】
    -
    很快就到了成親之日。
    葉九的小房間第一次這麽熱鬧,擠滿了葉韶沒見過麵的男男女女,看起來應該是葉九的親人。
    其中明顯眼神不友善的,就是被葉韶摸走首飾的姐姐們。
    葉韶以德報怨,露出一個格外溫柔的笑容。
    “都站著幹嘛,”她柔聲道,“給我幹活啊。”
    葉家主葉軒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他家那最不受寵的小九沒骨頭一般坐在椅子上,指揮修為和地位都比她高的親戚們忙裏忙外。
    “這個窗花再往左挪一點嗯,好醜,還是改回第一次放的位置吧。”葉韶對著欺負葉九最過分,此刻麵露怨毒的三姐挑眉一笑,“怎麽不滿意”
    葉家三姐見親爹來了,自覺自己主心骨到了,憤怒道,“你別欺人太甚!”
    葉韶絲毫不慌,懶洋洋地又換了一個姿勢,“你是對月神夫人有意見”
    這個名頭一出來,葉家三姐噤聲,她可擔不起這個鍋。
    葉軒驚奇地看著葉九,發覺自己女兒變得格外陌生,此刻左眼寫著小人得誌,右眼寫著狐假虎威,橫批“折磨他人娛樂自己”。
    葉韶也注意到葉軒進來了,抬眼一望,微不可查地一頓。
    他的雙目之間也有封印。
    沉默片刻,葉韶捏碎瓜子殼,慢悠悠將果仁扔進嘴裏,“有點意思。”
    【宿主,你是惡毒女配,】係統提醒,【這事兒不歸你管。】
    葉韶冷笑。我閑得慌,家門口路過買豆腐腦的我都得拿個勺子嚐嚐鹹淡。
    很快,暮色降臨江城。
    葉韶按照規矩,被侍女們穿上華美嫁衣,描畫紅妝,終於被打扮成一位含羞帶怯的待嫁娘。
    ——如果她不張嘴的話。
    “唉,我覺得我這麽好看,真是便宜謝映了。”葉韶托著下巴說,一雙杏眸靈動狡黠,“應該讓他結一下我的出場費。”
    係統:【那是男主,你差不多得了。】
    原劇情裏,葉九一生嫁過兩次。一次是懵懵懂懂嫁給月神,一次是滿懷喜悅嫁給曲泠,卻被狠狠背叛利用。
    葉韶凝視著鏡子裏盛裝的少女,緩緩抬手給自己帶上繡著鴛鴦的紅蓋頭。
    修真界的紅蓋頭很有幾分情趣,下了防止窺探的禁製,戴上去之後,真就隻剩下鋪天蓋地的深紅。
    這大概是她此生唯一的蒙蓋頭的機會了,葉韶懷著有點微妙的情緒,靠坐在椅子上,倒也不覺得反感。
    硬要描述出來的話,可能類似於男生被起哄要求女裝時的半推半就。
    不一會,翡兒小步走了進來,扶著她往外走。
    燈影朦朧,葉韶視野隻有紅蓋頭遮掩下的一小塊。很快,有人往她手裏塞了一段紅綢。
    葉韶知道另一端在謝映手裏,男主做事她放心,就這麽大步朝他走過去。
    結果樂極生悲,葉韶腳下一滑,整個人撲到新郎官懷裏,被他扶著才不至於當眾前滾翻。
    “好!”邊上有人說吉祥話,“鴛鴦交頸,佳偶天成!”
    葉韶趕快把手抵在他的胸口,避嫌一般拉出距離,“我不是故意的哈。”
    她真沒刻意吃男主豆腐。
    很奇異地,她感覺新郎官身子一僵,然後才扯著紅綢讓她接著走。但是托在她小臂的手沒有鬆開,穩穩地帶著她跨過火盆。
    沒有拜天地的環節,新郎官引著她往屋外走。
    出門的瞬間,清涼夜風拂過葉韶周身。葉韶身上寒毛豎起——他們來到月光下了。
    新郎一直很沉默,扶著她往前走。
    葉韶難得有些不安。
    這真的是謝映嗎還是他們的計劃失敗,這是葉家選的某位代月新郎
    她心跳動得快了起來,空氣中的水汽變得濃鬱,他們來到了河邊。
    在新郎的攙扶下,葉韶抬腳邁過船沿,摩挲著坐到了支在船身中央的四方桌邊上。
    桌上擺著兩杯小小的合巹酒。
    葉韶感覺葉軒、唐裁詩等修為高深的修士,神識都凝在她身上。
    “請新人飲交杯酒。”禮官道。
    葉韶垂眸,從她狹小的視野裏艱難地看見,那兩杯酒一杯是普通的水酒,屬於她的那一杯裏麵卻有兩片閃著鱗片的翅膀。
    “等等,裏麵有蟲子。”葉韶連忙舉手道。
    “新娘說笑了,”禮官笑道,“這是蝶酒,能夠修身養性,讓您更加知曉夫君的心意,琴瑟和鳴。”
    葉韶心裏一沉。
    這不像單純的放了蝴蝶翅膀的酒,而像是某種蠱。
    “吉時寶貴。”禮官看出了葉韶的遲疑,笑盈盈地催促道。
    葉韶感到沉沉的威壓壓到她的身上,額角滲出一絲冷汗,“這”
    突然,新郎官動了,他勾起葉韶的手。
    寬大喜袖交疊,他將一杯酒遞到葉韶唇邊。
    蓋頭隔絕他人窺探,葉韶垂眸,發現抵在她唇畔的,赫然是那杯沒有翅膀的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