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 36 章 幹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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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之風撿起盲杖走出船艙時,曲泠剛把葉韶從地上拉起來,然後因為用力過猛而被葉韶瞪了一眼。
    崔之風微微一頓,隨後揚起笑臉。
    原本以為會是更加血腥有趣的場景。
    先前狐妖那暴烈不安的心跳還在耳邊,沒想到現在居然溫馴地像一隻小狗。
    真的很有意思。
    他忍不住笑得更燦爛了。
    葉韶:
    “我在想,還好我遇見的是你。”葉韶轉頭對曲泠深情道,“聽我說,謝謝你。”
    曲泠被葉韶突然的表白驚得身子一僵,“”
    葉韶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走到船頭去眺望,“我們現在是往哪裏開”
    兩岸的景色像是重複的畫片,絲毫尋不到熟悉的痕跡。
    “往出雲鎮。”崔之風道。
    他伸出手,感受著拂過他指尖的江風,“我感覺得到它的氣息。”
    葉韶皺眉,她不記得他們有掉過頭。
    “這裏沒有靈氣。”曲泠眯起眼睛,望著逐漸在濃霧中顯形的出雲鎮,“隻有妖力。”
    “這可是你的主場了。”崔之風側頭打趣道。
    曲泠沒有搭理他。
    “你能找到棠月姐姐她們麽”葉韶問道。
    書中也有出雲鎮的劇情,隻不過當時出雲鎮已經成為一片廢墟。而他們現在,或許正處於導致出雲鎮消失的那一場禍事中。
    曲泠狐尾如花瓣般綻開一瞬,然後搖了搖頭,“不能,他們是憑空消失的。”
    無人駕駛的靈舟靠在了出雲鎮碼頭,停下了。
    崔之風含笑歪著頭,似乎在等著看另外兩人會有什麽表現。
    “走吧。”葉韶沒有猶豫,往船下走。
    “我先。”曲泠止住葉韶,自己先躍下碼頭,確定沒有異樣,才向葉韶伸出手。
    葉韶拎著裙子,望著比甲板低了快一米的地麵有些麻爪。
    沒有董磊在,靈舟並不會自動放下台階。
    “你接著點啊。”葉韶猶豫了一下,幸好從小就爬牆翻窗慣了,一咬牙就準備往下跳。
    “等著。”曲泠發現了葉韶的窘境,縱身跳回甲板,一把摟住葉韶的腰——
    然後把她扛在了肩頭,姿勢無比瀟灑地跳了下來,活像個搬了十多年麻袋的碼頭工人。
    曲泠鬆開手,很嘚瑟地側頭看葉韶,一副等她誇獎的樣子。
    葉韶:
    她揉了揉被少年人肩胛硌痛的小腹,鎮定地拍了拍曲泠的肩膀,“幹得漂亮。”
    虧她先前還思考了一下,曲泠不會真的喜歡上她了吧。
    現在看看,純粹是她想多了。
    她寧願相信謝映會一邊唱太平歌詞一邊跳極樂淨土。
    “走。”葉韶收回手,麵無表情地往前走。
    曲泠很自然地扣住她的手,幾步趕在她的前麵,帶頭走入一片死寂的出雲鎮。
    身後傳來人體跌落的悶響。
    葉韶:。
    壞了,忘記還有一個殘疾人了。
    曲泠很沒同情心的笑了。
    崔之風仰躺在地上,像個漂亮而無生氣的人偶,“建國姑娘。”
    葉韶:“哎。”
    崔之風:“在下受傷了。”
    葉韶:“嗯。”
    “能否勞煩姑娘攙扶一下在下”崔之風笑著問。
    葉韶:“否。”
    這聲“否”斬釘截鐵,毫無回旋餘地,把崔之風給聽愣了。
    “你不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嗎”葉韶歪嘴一笑,“太老套了,是拿不下我的。”
    “那什麽樣才能獲得建國姑娘的注意呢”變態不愧是變態,崔之風很快就調整過來溫聲問道。
    葉韶看看他纖細的手腕,還有白到有種病態透明感的皮膚,淡定道,“我喜歡黑皮壯漢。”
    “有探照燈一樣胸肌的那種。”
    曲泠:
    雖然沒聽懂探照燈是什麽,但他很確信自己不是黑皮。
    可惡。雖然也沒想著非要阿音喜歡他吧,但是突然聽這一句還是不得勁。
    什麽品味。
    “黑色是什麽顏色”崔之風卻發問了,他半躺著,黑發如鴉羽一樣散落在肩上,看起來有種惹人憐惜的破碎感。
    如果是一般的少女,已經忍不住用溫柔的話語去撫慰他了。
    事實上,《劍映棠花》裏,也有這樣的橋段。
    宿棠月被他這麽問過。
    當時的宿棠月溫柔一笑,引著崔之風的手在岩石冰冷陰麵摸過,“這就是黑色。”
    又帶著他摸摸岩石被太陽曬得暖烘烘的陽麵,“這是橘黃色,午後暖陽的顏色。”
    從此橘黃色就成了崔之風最喜歡的顏色。
    已經有標準答案放在葉韶麵前,再不抄就不禮貌了。
    然而葉韶思考了一下,用手握拳做麥克風唱道,“你閉上眼就是天黑。”
    崔之風笑起來,“在下沒有眼睛。”
    “真羨慕你。”葉韶說,“你不用閉眼也是天黑。”
    “嘶——”曲泠長長抽了一口氣。
    盡管他對崔之風極其沒有好感,但還是被他們對話裏的地獄程度給震撼到了。
    “你又不是天盲。”葉韶說,“省省吧。”
    長得好看的帥哥裝柔弱當綠茶是情趣,但是玩蟲子的變態就是另一回事了。
    崔之風低聲笑了起來,動作輕鬆地翻身起來,完全沒有先前受傷的樣子。
    曲泠看上去很想把他踹翻回去。
    “你說說出雲鎮的事情吧。”葉韶反客為主扣住曲泠的手腕,側頭問崔之風。
    -
    出雲鎮坐落於明月江邊上,以商業和為來往船家提供補給與住宿為生。
    但在早些年,出雲鎮還有一個極其出名的拿手絕技——仿畫。
    不管是如何精美繁複或是寫意抽象的畫作,拿到出雲鎮,都能給客人端出真假難辨的仿品。
    一筆一劃,栩栩如生,幾乎和原作無異。
    原本隻是聊以解悶的小營生,出了名後,甚至有許多人不遠萬裏跑過來,就為了複製手中的畫品。
    用以收藏,或是送人,亦或是臨摹,總有各式各樣的理由。
    “出雲鎮林家,”走進無人的出雲鎮後,崔之風就走到了最前麵。此刻他停在一間有些破舊的瓦房前,側頭道,“曾經是最有名的仿畫家族。”
    “看著不太明顯。”葉韶看著瓦房斑駁的牆麵,與已經許久沒有修繕的牌匾,“是沒落了麽”
    “都死了。”崔之風笑,“九年前,被滅門了。”
    “為什麽”葉韶微微皺眉。原本以為隻是因為行業沒落而改行,沒想到居然是血腥的慘案。
    崔之風用盲杖叩開虛掩著的門,徑直往裏走去,“走吧。”
    蜈蚣從他的袍角爬下,安靜迅速地爬在最前麵,為他們引路。
    “好多畫。”葉韶輕聲道。
    盡管整個出雲鎮被攏在陰雲之下,不知來源的光線浮動著,氣氛有些壓抑。但也無法遮掩去滿牆掛著的長長繪卷的精美絕倫,花鳥魚蟲,江川湖海,眾生皆於畫卷之中。
    三人走在滿牆飄搖的長畫卷之間,像是走過一場怪誕美麗的夢境。
    “是麽,我看不見。”崔之風腳步不停,卻伸出手在畫卷上輕撫而過,“這幅畫的是什麽”
    “山水。”葉韶答,“很好看。”
    她並不是很有藝術品味的人,卻依舊能被泛黃畫紙裏淋漓潑墨的山川與江河給震撼到。畫卷隨著風飛舞翻卷,仿佛真有江水滔滔不絕從她麵前奔湧而過。
    “有什麽好看的。”曲泠嘖了一聲,“都是仿造的。”
    他對崔之風沒有好感,連帶著對整個出雲鎮都很厭煩,看什麽都能找出八百個茬。
    出乎意料的,葉韶這次沒有順著他的話講,而是平靜開口,“仿造的過程也是一次再創造。”
    她目光落在被封在畫麵裏的山峰之上,“仿品還是原品,都是根據人的選擇來定的。”
    “阿音”總覺得葉韶的語氣有些奇怪,曲泠微微皺眉。
    葉韶搖頭,走向側耳聆聽他們對話,麵上若有所思的崔之風,“沒什麽。”
    崔之風輕笑一下,引著他們往宅子深處走,格外熟門熟路。
    他似乎從未試圖遮掩自己與林家的關係。
    林家憑借著一手好畫技,成為出雲鎮最有名的家族。正如江城葉家,提到出雲鎮就繞不開鮮花正著錦的林家。
    確實,林家的房間格局都要比周圍房屋大不少,裏麵的家具也都極為風雅精致。
    很難想象,這樣的家族一下子被滅到一個活口都不剩。
    “建國姑娘,你有聽過蕪城劉家嗎”崔之風在最深處的一個小房間門口停住,溫聲問道。
    葉韶搖頭。
    崔之風側耳聆聽了一會,失笑,“我看不見的。”
    “不過沒關係。”崔之風接著說道,“蕪城劉家,是出了名的畫師家族。”
    和仿畫的林家不一樣,劉家每個畫師都是天資絕倫的原創者,每一筆蘊藏著他們自己的巧思。
    盡管在技巧上,也許林家劉家難分上下,但世人從不會將劉家與林家一起提起,這是對原創者的折辱。
    “事實上,就像曲泠說的一樣,”崔之風溫和道,“世人問林家求畫,卻也看不起林家。”
    “仿品如何能和原品相提並論。”
    葉韶聳聳肩,沒有回答。
    崔之風轉身推開厚重的房門。
    不知從哪裏出現的光源傾瀉而下,照亮書桌上淩亂攤著的畫卷,長宣紙一端逶迤落地,在地麵上堆成一堆。
    蜈蚣爬上畫卷。
    黑暗與光線詭異重疊的視野無法影響崔之風,他平穩走到書桌前,手按在畫紙上,朝著葉韶揚起微笑,“建國姑娘,這幅畫好看麽”
    葉韶視線垂下,平靜道,“好看,隻是顏色有些怪,而且還歪了。”
    曲泠握住了葉韶的手,少女的掌心微涼幹燥,隻是腕側的動脈搏動揭露了她此刻並不平靜的心緒。
    隻見那畫卷歪歪放在羊毛製成的畫氈上,筆墨猩紅發黑,畫幅一大半落在了羊毛氈上,被模糊成了血似的痕跡。
    像是瞎子畫的一般。
    葉韶走到畫卷邊上,崔之風含笑往旁邊讓了一些。
    “好看。”葉韶再次重複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