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第12章 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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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內春並沒有認出江口樹。
    但江口樹卻深深地望著他。
    他的目光流連在他身上,從漆黑的眉眼到唇角,又從發梢到白皙的脖頸。
    難以抑製,呼吸幾度失控。
    空氣安靜下來,迎上排球社研磨前輩看破不說破的目光,他猛地回神,臉帶窘迫,咬牙道。
    “我帶你們去找他。”
    -
    夕陽西下,竹內春看見了自己。
    老舊的出租房,十六歲的自己站在陰暗的門內,頭發染成了焦黃色,皮膚呈病態的蒼白。
    回憶起昔日讀書時同學們愛捉弄他,那時的皮膚也是白的,還總不爭氣的臉紅,可無論如何眉眼都是冷清的,而不會像麵前這樣畏畏縮縮,猶似貓見老鼠的樣子。
    “竹內。”
    看見江口樹的那刻竹內的臉色明顯好轉,可聽到來訪理由後立馬臭臉,由牙縫裏擠出拒絕的話。
    大門即將關上,竹內春猛地抵住,用力一推,裏麵的人應聲摔倒。
    臨近傍晚的光如同一柄箭刺穿了狹窄的玄關,他看著過去的自己,眉骨深皺:“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十六歲那年生活十分艱難,父母健在時每天的苦惱隻有課業與訓練,父母離開後,和平被撕裂,無論是親戚,還是突然落在手裏的債務單,都將他一步步推向了血淋淋的現實。
    竹內春不該也不會這個時候搬來東京。
    地上的人茫然地望著他。
    真是滑稽的場麵。
    “你誰啊!關你什麽事!”
    麵對突然找上門的陌生人這個語氣也算正常,可江口樹卻幾步上前把竹內春護在身後。
    竹內錯愕道:“江口哥”
    “竹內你不要誤會,他們、他們就是想來了解下情況。”
    也不知那句戳中了痛處,竹內抓起地上的東西朝他們扔去,伴隨狂躁的怒喊,江口樹回身護住竹內春,小心翼翼地唯恐人受傷的樣子。
    “你們究竟要怎樣,既然不信我的話還來做什麽!沒有鬼總行了吧沒有沒有!”
    竹內伏在地上,雙手用力拖拽鞋架,似乎要借力爬起來,但他幾番用力也沒能站起,最後手邊能扔的都扔了,再沒有東西可以給他泄憤後,痛哭道:“都他媽不信我,既然這樣怎麽不去死,去死去死,都給我去死!!”
    竹內春抓著江口樹,臉色蒼白問:“他的腿”
    “先走,咱們先離開這裏!”
    加藤不想放棄,竭力安撫:“同學我們相信你,你先冷靜——”
    “江口!”
    鐵皮盒應聲砸來,一片混亂下竹內春抬起頭,啪嗒,江口的血落在了他的眼皮上,夕陽的光被夜幕吞沒,他看著過去的自己,麵無表情地扯起嘴角。
    -
    六月天日頭正曬,宿舍樓外成群的蟬蟲令人深惡痛絕,一夜未睡的竹內春走進浴室,從鏡子裏看見一張毫無血色的臉。
    他平靜地打開水龍頭,平靜地取下毛巾,牙刷在口腔內上下移動,恍惚間五條悟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二十八歲的五條悟不複十二年前驕傲自滿,他的身上甜膩膩的氣味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提神的香氛。
    在市區悶熱的旅館門外,從加藤手裏接走他,一路上什麽話都沒說,卻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竹內春打了自己。
    在別人眼裏是鶴見春揍了一個情緒不穩的普通人。
    身為咒術師卻沒有咒術師的理智。
    可隻有自己知道,那一刻來臨時,所謂的冷靜都是狗屁,真是荒唐,原來他是那樣的人嗎
    畏畏縮縮,不敢直視別人的眼睛,一旦他人表現出強勢的樣子,就如過街老鼠恨不得藏起自己。
    忽然有些不明白了,就像迷霧四起的清晨,隻有若隱若現的霓虹燈在閃爍,帶著滿頭濕氣再次跌進床鋪,係統播的音樂無法再安撫情緒,他知道自己已經達到極限。
    竹內春更迫切的尋找真相,他買股,投資,接受各種來錢快的任務,通宵達旦回饋的卻少之又少。
    成堆的資料鋪在眼前,上麵密密麻麻的寫著:
    秋田春死於自殺。
    小律春被弟弟殺害,弟弟至今下落不明。
    柏木春搶救無效死亡,妹妹柏木安吉改名安吉春,兩年前進軍娛樂圈。
    佐佐木春……
    查無此人。
    水筆自手中滾落,墨水浸濕了衣角,竹內春匆忙撿起來,就在這時房門叩響。
    “你別擋我視線伏黑!讓我看看——”
    虎杖悠仁想過重逢的畫麵,卻獨獨沒有想過會在咒術高專。
    空氣一時間寂靜至極,他的手還扒在伏黑惠的肩膀上,伏黑惠被煩得不行,抿緊嘴撤開半步,這下兩人麵對麵了。
    陌生又疏離的空氣像一根繩子捆緊了他們,虎杖悠仁原本高興的臉慢慢冷卻,因著對方的平靜而渾身僵硬。
    “哎呀見麵了嗎”五條悟的出現將他們從沉默中解救出來。
    他像是看不懂氣氛,笑容滿麵的攬住虎杖和竹內春,幫他們互相認識,“釘崎也接到了,這樣一年級的就齊了!”
    “不打算請客嗎”伏黑惠道。
    “還來”五條悟揚起苦笑,看著身前僵硬至極的兩名學生,點頭道,“吃了這頓後你們可要努力變強哦”
    伏黑惠臉上掛著“你在說什麽屁話”的敷衍表情,冷酷的嗨了一聲朝前走去。
    往日爭著鬧著要吃東西的虎杖悠仁變得格外安靜,餐桌上他的目光長久的凝視著麵前的飯,隔了會兒悄悄看一看坐在五條悟身旁的竹內春。
    次數多了後引起了五條悟的注意,可沒等他說什麽,虎杖悠仁的臉上突然出現一張嘴,那聲音惡意滿滿的打趣道:“小鬼頭,這就是你喜歡的人”
    剛還熱鬧的餐桌瞬間鴉雀無聲,虎杖悠仁啪地捂住臉,驚慌失措地抬起頭。
    橘色短發的釘崎野薔薇懵了臉,看向伏黑惠:“誰”
    “我哪兒知道。”
    竹內春抖著手,他僵硬地吞下食物,不論身側的五條悟有沒有察覺到異樣,滿腦子都是把飯吃完再若無其事的離開。
    可他的臉實在蒼白,黑發下搭,從中的目光仿佛要將眼前的肉刺穿。
    “他叫什麽”那張嘴又出現在他手上,取笑著毛沒長齊,喜歡上同性的虎杖悠仁。
    “小子我教你怎麽追男人,你放我出來透透氣怎麽樣”
    虎杖悠仁冷著臉,一聲“閉嘴”後,他不敢看席間的老師同學,更不敢看鶴見春。
    一時間耳邊隻剩下餐具的聲音。除了鶴見春沒人動筷,明白過來的釘崎野薔薇瞳孔地震地看著他們。
    “我吃飽了。”鶴見春放下筷子,除了臉比往日白一些外,眉目更加冷淡,就像冰塊,絲絲縷縷的寒氣凍住了虎杖悠仁不安的心髒。
    “五條老師,我先回去了。”
    “不再玩會兒嗎”
    “不了。”
    “好吧,那路上小心。”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宿舍的,關上門後呆坐在床邊,桌子還鋪著白紙,夜幕降下,屋子沒開燈,濃鬱的黑色仿佛一把巨手捏緊了他的心肺。
    努力呼吸,可徒然理智的弦塌了,他發出癡癡的笑聲,如同病入膏肓的囚徒,可悲的回憶起自己一路而來的路程。
    他不想再忍了。
    “咚、咚。”
    月光如水般傾斜進屋裏,漆黑的彼端,隔著一扇房門站了個少年。
    “鶴見你還好嗎”
    小心翼翼地仿佛怕傷害到他,事實也確實如此,幾天而已鶴見春儼然變了一個模樣,渾身上下全是鬱氣。
    虎杖悠仁理解的,畢竟桃枝子阿姨被網友那麽罵,鶴見春也是,離開學校前他還聽見老師在唏噓。
    就在這時房門開了,隨之出現的是鶴見春蒼白的臉。
    “不怪我嗎”
    虎杖悠仁愣住,反應過來後揚起笑容,“怎麽會。”
    氣氛終於變得輕鬆了,可也有一種奇怪的異動在兩人間飄蕩,虎杖悠仁後知後覺的想起餐廳的一幕,眉宇間的笑意淡卻,窘迫道:“那什麽,剛剛……”
    “悠仁有喜歡的人”
    虎杖悠仁看著他,身心滾燙,不知道該如何說明自己的情況,他支吾著,開口時已經深深垂下了頭。
    “啊嗯,大概吧。”
    “對方是男生”
    “……有問題嗎”
    餐廳那一幕如此明顯竹內春卻裝瘋賣傻道:“不覺得惡心嗎”
    虎杖悠仁的臉瞬間緊繃,像一隻發怒的獅子,可迎上鶴見春蒼白的臉又偃旗息鼓地垂下頭。
    “我能看見詛咒了。”他抿緊嘴,言語裏有不易察覺的委屈。
    “你以前問我能不能看見那些東西……我現在能看見了,可是鶴見春你為什麽一臉不高興”
    “當然我明白阿姨的事情確實讓人難受。”除了少數幾個知情,外界都以為木上桃枝子隱退了。
    “你說過要實現我的願望,現在還算數嗎”
    耳邊寂靜,虎杖悠仁不由握緊了拳頭,他盯著腳邊的月光,盯著地板的紋理,盯著兩人的鞋尖卻如何都不敢看鶴見春的臉。
    直到一聲低啞的應答,他終於如釋重負,眉眼低低的,含著笑意說:“我希望你不要有那麽多心事,永遠快樂下去。”
    會不會聽起來像詛咒
    回想起爺爺的心願,他臉色微變連忙補充,“你不要有壓力,我隻是、隻是想……”
    迎接他的是一個吻。
    世界是如此的安靜,以至於虎杖悠仁呆在原地,連嘴都忘記合攏。
    鶴見春終於笑了。
    眉眼舒展,頃刻寒冰消融,夏季的蟲鳴飛入耳廓,和著他低微的聲音。
    “不用別人教,我來告訴你怎麽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