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悲慘半妖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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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晉江獨家發表/禁止一切盜文/莫八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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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識開始渙散模糊的瞬間,雲予就反應過來,心髒驟然一緊。他連忙掙紮著想要逃離,不想小小的毛絨絨身體被時淺渡一把按在身下,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他清晰地感覺到,生著薄繭的指腹撫過了他的腰。
    似有電流劃過,惹得腳趾蜷縮。
    他忘了呼吸,瘦長的手指下意識緊張地抓住床單,白皙的皮膚染上薄紅。
    又被阿時看到最窘迫的樣子,這般……羞恥的樣子。
    他知道自己應該掙紮著離開這裏,脫離這糟糕又尷尬的境地,而身體卻不受控製,深深陷在綿軟的被褥中,也陷在意外闖入的美夢裏。
    竟是……不舍得就這樣逃離。
    事發突然,兩人埋在柔軟溫暖的蠶絲被下麵,空間狹小,甚至能感覺到對方濕熱的呼吸輕輕吹撒在臉上,癢癢的。
    時淺渡見到恢複成人形的少年仰躺著,一張小臉因心中驚慌和羞赧憋得通紅,眼眸中帶著濕漉漉的霧氣,鼻尖眼尾都粉嫩嫩的,紅潤飽滿的唇怔怔地微張著。
    和瀲灩著水光的漂亮眼眸對視,她微愣兩秒,喉嚨莫名的哽了一下。
    被這小鬼羞答答地看著,心都軟下了幾分。
    她牽起唇角笑道:“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小鬼模樣誘人成這樣呢”
    熱氣噴灑在臉上,一下子酥到腳底,惹得雲予呼吸深了兩分。
    一片溫熱中,他怔怔地看著近在咫尺的薄唇帶著笑意張張合合,頭腦中嗡地一響——
    阿時覺得他很……誘人。
    莫名的興奮衝上頭頂,讓人頭腦發脹。
    微妙的感覺從身體中升騰,他猛地睜大雙眼,慌忙抬起雙手撐住時淺渡的肩膀,雙腿並著曲起,把自己的身體盡力往後縮。
    不能讓阿時發現他身體上這可恥的反應!
    緊張之中,他就是連合適的理由都找不出來:“阿時,我我,我……”
    “對不起阿時!”
    猛地一用力,他逃跑一般翻身下床,在黑暗中慌亂地尋找可以遮擋的東西,忽而被人從身後用薄毯裹住了身子。
    “嘖,著急什麽嘛,我又不會對你做些什麽。”時淺渡調侃的語調傳來。
    雲予的臉色更紅了。
    他倒是希望,阿時會對他做些什麽……
    突如其來的意外,讓精致漂亮的少年渾身上下都染上了粉紅,羞恥地抬不起頭來。
    “我、我去穿衣服……”
    他低聲囁喏著,連忙離開了房間。
    時淺渡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輕笑一聲。
    方才觸碰到那光滑皮膚的手指,不自覺地輕撚了撚。
    手感……確實不錯。
    不過話說回來,在家裏突然變幻還好,如果是在外麵,被別人看去了……
    她可不想這小鬼被別人看光了身子。
    看來給他找老師的事,確實要提上日程了。
    雲予落荒而逃後,腦子裏嗡嗡直響,心髒跳動得劇烈。
    他以最快的速度換上睡衣,因為太過緊張,手指都在輕輕顫抖著。
    難言的愧疚感從內心深處滋長起來。
    剛剛他究竟在想什麽!
    懊惱地抓住微卷的棕發,緊緊抿住紅唇,坐在沙發上捂住了頭。
    他對阿時……
    慚愧不安的心情與隱秘的歡喜摻雜在一起,像是水落石頭,激起一片漣漪。
    ……
    時淺渡的行動力極強,前天晚上打算給雲予找老師,第二天就提上了日程。
    她想找個強悍些的犬妖給雲予指導妖氣的運用,便在完成任務後順路去妖管局走了一趟。
    到了妖管局時正值中午,平日裏這個時候大家都在員工餐廳用餐,可今天局中人來人往,大都行色匆匆。
    她才進檔案科的門,就見老方神情頗為關切地湊過來:“時老大,我給你發消息你怎麽不回你最近有沒有感覺到頭暈頭痛肌肉無力或者失眠甚至是失聰這些狀況”
    “我要是失聰還能聽見你說話”時淺渡挑眉,察覺到有事發生,“怎麽問起這個”
    “嗐,是這樣的,雙a大妖事件之後,當時去支援的一些同事陸續出現了類似狀況,他們都以為是工作強度太大才導致身體不舒服,以前工作太累頭疼啊肌肉疲軟都是常事嘛,也就沒人說出來,都自己隨便吃點藥就算了。直到今天早晨,局裏接到電話說有一小部分附近的居民們也出現這種症狀,大家這才意識到可能是集體中毒事件,隻是毒性不烈,導致無人重視。”
    解釋完,老方又道:“怪我們當時隻關注到焱雲蝮的火炎屬性,卻忽略她自身可能攜帶毒性,現在中毒的同事已經去做檢查,盛老大剛剛也帶人去獄裏問查了。時老大,你……有這些狀況嗎”
    “我沒事。”時淺渡對集體中毒不感興趣,反正是盛銘誠的事,跟她沒有半毛錢關係,於是轉移了話題,“犬妖的具體資料你給我調出來一份。”
    “犬妖”老方微怔,搔搔頭道,“犬妖一族至今沒有一個人認同《人妖和平共處條約》,所以咱們資料庫裏的犬妖資料還停留在除妖署時期,現今連他們的蹤跡都沒能確切掌握。”
    時淺渡蹙起眉頭,她知道犬妖不服管製,可沒想到這麽徹底。
    “就沒有有消息的”
    老方有點為難:“時老大,你不記得了嗎當時犬妖一族反抗《條約》,還是盛老大帶人鎮壓,捉住了領頭的犬妖宗禦,現在被壓製妖力關在監獄裏,也是盛老大在負責啊。”
    “盛銘誠”時淺渡撇撇嘴,“好吧,謝了。”
    她轉身離開,又忽然想到什麽,回頭道:“可能不是焱雲蝮的毒,是二噁英。”
    “什麽”老方一愣,沒能反應過來。
    “二噁英是劇毒物質,毒性是的一百三十倍,中毒症狀就包括你說的頭暈頭痛、肌肉無力和失眠失聰等等。垃圾焚燒或者森林火災都會產生二噁英,那天火焰精靈和焱雲蝮都是火炎係妖怪,附近的綠化和公共設施等都被燒得一幹二淨,很有可能產生了大量二噁英,如果沒有盡快撤離,吸入大量二噁英導致急性中毒也不是沒可能。”
    “而且二噁英的生物半衰期很長,會長期在體內積蓄,常規檢查是查不出的,又沒有特定的解毒劑,最好帶身體不適的人去做專項血液檢查,盡快排毒。”
    “啊……”老方目瞪口呆,“時老大你懂的也太多了吧!這都是在哪學的”
    真不愧是時老大!
    不僅戰鬥力無人能敵,學識還這麽淵博!
    在哪學的當然是時空管理學院了。
    說起來,因為時淺渡的戰力太過強悍,時空管理局的人大都忘了,靠一身武力將無數“反派”斬於刀下的天才時淺渡,曾經在時空管理學院是文武同樣出色的全才選手。
    一點毒性毒理的了解,隻是最基礎的小菜罷了。
    時淺渡白他一眼:“有你這廢話的功夫,早就把通知發出去了。”
    老方一拍腦門:“是是,我這就跟盛老大匯報這件事!”
    哦對,現在集體中毒這個事也歸盛銘誠負責。
    “不用了,我去獄裏走一趟吧。”時淺渡一頓,敲敲老方的桌子,“把宗禦的所有資料都調出來發我一份,立刻,馬上。”
    老方:……怎麽有一種又要神仙打架的預感。
    妖管局監獄設立在地下,按照妖怪和通靈者的評定等級劃分位置。a級妖怪大都凶神惡煞,身上威壓極強,普通人就是被他們看上一眼,都會被嚇破了膽子。
    哄亂的地下監牢在盛銘誠領人進入時,安靜了不少。
    有跟盛銘誠交過手的妖怪吹了個口哨,有點陰陽怪氣的:“這不是盛老大嘛,怎麽親自來這種地方了”
    盛銘誠沒搭理他,徑直走到焱雲蝮的牢房門口,挺拔的身形在牢房中投下一道長長的陰影。他眼眸銳利,沒有一點憐香惜玉,低沉沙啞的聲音極具壓迫感:“老實回答,那天你有沒有用毒”
    焱雲蝮坐在牢中,姿態堪稱完美,背脊挺直:“你在說笑麽我是火炎係,又怎麽會用毒。”
    “你是火炎係沒錯,可你也是蛇妖。”盛銘誠站在原地沒動,體內凶悍的靈力猛然襲向焱雲蝮,威脅之意明顯,“很多事情,你最好想好了再回答。”
    被投進牢中時,焱雲蝮的妖力已經被封住,哪兒還頂的住盛銘誠的靈力威壓,額頭上頓時冒出冷汗來:“我身上沒有毒,你還要我怎樣”
    “是啊,人家身上本就沒有毒,你還要怎樣”
    懶洋洋的聲音風一樣鑽入每個人的耳中,不知什麽時候,時淺渡的身影已經出現在盛銘誠身前,一揚手臂便為焱雲蝮擋去了大半的壓迫感。
    她微仰著頭看著眼前高大的同僚,笑道:“我已經通知中毒的人去檢測血液中的二噁英濃度,離結果應該也不遠了。”
    被其他人插手自己負責調查的事,盛銘誠眉頭一皺,語氣不善:“這件事好像跟你沒有關係吧,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個”
    “那你想太多了,我不是來找你的。”時淺渡在牢房中掃了一圈,很快就鎖定了目標,“我是來帶宗禦離開這裏的。”
    有著小麥色皮膚的大妖著上半身,層次分明的肌肉上留著細碎的疤痕。
    聽見自己的名字,他掀起眼皮,桀驁而狠戾的眼神向刀子一樣戳在時淺渡的身上。
    幾天不見,這時淺渡真是越來越狂妄,越來越不把他放在眼裏了!
    盛銘誠氣得當即嗤笑出聲,居高臨下地看著時淺渡,幾乎一字一頓道:“時淺渡,你未免太狂了,妖管局可不是你家開的。”
    “我記得《條約》簽訂之初,局裏規定,對所有不滿人妖共處的人類和妖怪都給予特赦,也就是說,他不應該被關在監獄裏。”時淺渡衝獄警伸手,“鑰匙。”
    “這……”獄卒當即磕巴了一下,看看時淺渡又看看盛銘誠,根本不敢答話。
    “認同《條約》並服從妖管局統一管理的,當然會給予特赦,可宗禦至今不肯鬆口,不能放他離開。入個編而已,還把你那腦子樂傻了不成”
    盛銘誠帶刺的話音剛落下,便聽到宗禦冷哼一聲,嘶啞的聲音充滿戾氣:“你們還是別費力氣了,我是不會承認《人妖和平共處條約》的!”
    牢裏牢外兩個人全都氣勢狠厲地盯著時淺渡,氣壓明顯降低,似乎一觸即發,嚇得幾個普通妖管局員工恨不得馬上逃離這裏。
    為什麽讓他們在這種奇奇怪怪的地方感受神仙打架啊!!
    牢獄中的生活無聊至極,多少天都沒有樂子的妖怪們看熱鬧不嫌事大,紛紛起哄。
    “打一架啊,打一架不就得了!”
    “誰贏了聽誰的!”
    更有甚者從欄杆裏伸手出來,痞裏痞氣地懟了下時淺渡的肩膀,語氣死不正經:“他都這麽罵你了,你不會是個就這麽受著的慫炮吧上啊!”
    一些妖怪不清楚時淺渡是誰,但有認識的啊!
    焱雲蝮和火焰精靈微微吸了口氣,久聞時淺渡大名的通靈者更是低聲罵道:“蠢貨!”
    等不及牢中的人們反應,就見一截手臂在空中畫了個漂亮的拋物線,毫無生機地落到地上!
    鮮紅的血液濺了一地,被斬斷手臂的妖怪頓時哀嚎起來,疼得一頭冷汗:“嗚啊啊啊!”
    鐵鏽一樣的味道在牢中散開,更是讓許久未見血腥的妖怪們集中了目光。
    再看向時淺渡時,眼神已經同之前不一樣了,甚至盛銘誠都有些訝異——他連時淺渡的刀是何時出的鞘都沒有發現!
    她真的比兩年前更上了一層樓。
    “誰再起哄,下一次就是腦袋。”
    時淺渡提刀,刺穿了那半截手臂,像牙簽紮水果一樣,把手臂舉起來,再輕輕一甩,刀上血跡隨著手臂一起全都被丟進妖怪的牢房中。
    從始至終,她的神情幾乎沒有變化,囂張又強勢。
    她從口袋中掏出一塊鹿皮擦刀布,認認真真地把愛刀擦拭幾遍,一邊慢條斯理地問道:“盛銘誠,是不是隻要宗禦願意承認《條約》並服從相應的管理條款,我就能名正言順地帶他離開”
    重點不在“帶他離開”,而在“名正言順”。
    盛銘誠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指了個跟班道:“你,去找醫療隊的人來,告訴他們監獄這邊需要手臂縫合。”
    被點到的人立刻立正:“是!老大我這就去!”
    好家夥,可算能從這裏離開了!
    他狠狠地鬆了口氣,馬不停蹄地離開這是非之地。
    “至於你的問題……”盛銘誠看向時淺渡,眼神有點複雜,似乎並不讚同,“理論上是這樣。”
    “有你的話,我就放心了。”時淺渡彎彎唇角,走到宗禦的牢房門口。
    這話也不知道是諷刺還是真心實意,弄得盛銘誠一陣窩火,簡直想一拳錘過去。
    “宗禦,我有話對你說。”時淺渡道。
    宗禦坐在牢房中,輕輕牽扯一下嘴角,沒說話。
    他的態度已經表示得很明確了,懶得跟這個女人浪費口舌。
    見宗禦依然坐在牢房最裏麵,完全沒把她放在眼裏的打算。
    時淺渡也不惱,隻是抬手勾了勾手指,滿身肌肉的壯漢竟是眨眼間就被吸了過去,狠狠地撞在牢房的欄杆上,發出一聲巨響!
    她一把掐住男人的脖頸,感覺到手下鋼鐵般強健的身體和突突跳動的脈搏。
    宗禦啐出一口血,像是看著馬戲團中的小醜冷笑道:“命你隨便拿去……!”
    話沒說完,時淺渡湊到他耳旁輕輕道了句什麽。
    上一秒還態度強硬的大妖驀的一怔,雙眼微微睜大,臉上滿是不可置信,主動抓住時淺渡的手腕,語氣急切:“你說的是真的嗎”
    時淺渡向來懶得給人證明和解釋真假,隻一鬆手將宗禦甩到地上,高高在上地垂眸看著他:“信的話就跟我來,不信的話……就在這裏呆到死吧。”
    牢房中此刻一片安靜,就是根針掉在地上都能清晰聽見。
    被關押的眾妖和通靈者們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犬妖宗禦,在《條約》簽訂前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妖,論輩分論資曆論實力,都在他們所有人之上,是這所監獄中當之無愧的大哥,平日裏他們再怎麽相互衝突,也都是看宗禦的臉色行事,自然也知道宗禦對於《條約》和妖管局的反感。
    可今天,這個女人一句話,就讓宗禦都變了臉色。
    宗禦仰頭看了時淺渡半晌,嘶啞的聲音中多了幾分認真:“我宗禦,願意承認《條約》並服從相應管理條款。”
    “草……!”
    “大哥,這女的給你灌了什麽湯啊!”
    “不是吧!大哥別啊!”
    宗禦在這裏關了兩年多,妖怪們早就把他當成了主心骨,佩服宗禦寧願被關押、過這種暗無天日的生活,也不願向人類“屈服”的精神。
    如今這話一出口,他們不禁大失所望,甚至有了被人背叛的感覺。
    “閉嘴!”宗禦低嗬一聲,“老子的決定什麽時候輪到你們指手畫腳了”
    狠厲的眼神一掃,牢房中頓時鴉雀無聲。
    “你確定要把他帶出去”
    沉默許久的盛銘誠突然出聲,定定地看著時淺渡。
    時淺渡叫獄卒打開宗禦的牢門,直接領著宗禦往外走,語調懶洋洋的:“萬一惹出什麽事端都算在我頭上,上頭不是一直想方設法地……”她回眸,衝著盛銘誠裂開唇角,笑得張揚,“把我踢出妖管局嗎”
    一人一妖走進電梯,電梯門關上之前,時淺渡的聲音傳來:
    “我給你們這個機會。”
    -
    接受妖管局監管的妖怪,都要統一錄入信息。
    宗禦走進妖管局的那一瞬,就接到了四麵八方投來的視線。
    如今犬妖一族最強大的存在,也是唯一被妖管局強製管製的犬妖,被時淺渡帶出了監獄。
    “時老大……這是”有人忍不住低聲交流。
    “唉,咱們就別瞎操心了,說不定是上麵吩咐的。”
    消息傳得飛快,就連在檔案科喝咖啡的老方都撂下咖啡,一路小跑過來抓住時淺渡的胳膊:“時老大你瘋了,之前你帶回來的小半妖就是犬妖後裔,好在評級隻是極弱的e級,上麵的人沒怎麽在意,這回換成宗禦……”
    “瞧把你緊張的。”時淺渡知道老方是真的在關心她,少有的耐心道,“反正他們看我不順眼,我再怎麽聽話也不會順眼,還不如隨心所欲,要是有人想跟我動手那就正好……”
    這時,盛銘誠後腳帶著人從監獄回來了,從他們身後擦身而過,惡狼一樣的銳利視線往他們身上一掃。
    時淺渡隨即揚起唇角,跟他對視:“送他們去死了。”
    老方:……!
    盛老大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盛銘誠收回視線,乘電梯上了八層,一腳踢開高層會議室的門。
    迎接他的又是劈頭蓋臉一頓罵——
    “盛銘誠!你就這麽叫時淺渡把人帶出去了!”
    “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盛銘誠不言不語地拉開座椅,發出“吱呀”一聲尖銳的噪音。
    穩穩當當坐下後,他才開口:“時淺渡的行為完全符合規定,我還真的在監獄裏跟她打起來嗎”有力的手指一下下點在上好的實木桌麵上,他掀開眼皮跟對方直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巴不得她有什麽動作呢。”
    聽他這麽說,幾個高層相視幾眼。
    地中海老頭輕咳一聲:“但絕不是想叫她跟宗禦這樣的人聯手!宗禦是個硬骨頭,這麽多年,從除妖署到妖管局,他從來就沒低過頭……時淺渡這是在自掘墳墓!”
    敲打在桌麵的手指頓了一下。
    “您的意思是”
    坐在主位上的溫潤男人開口,語氣溫柔尊敬,卻透著些許疏離。
    季子玉不到四十歲的年紀,卻已經是妖管局局長,要不是他為了《條約》四處奔走,人們此時還處在水深火熱之中。
    “時淺渡不能留。”地中海老頭咬牙,“不能再讓她成長下去了,宗禦身後又是一眾犬妖,不能讓他們接觸太久。”
    會議室中安靜片刻。
    最初的除妖署便是由幾個頗有地位的除妖師家族共同成立,幾百年來有的家族崛起、有的家族沒落,除妖署改頭換麵為妖管局,最有資曆和話語權的,仍然是延續至今的那些大家族。
    地中海老頭說完,會議室中不少人紛紛點頭。
    季子玉輕蹙下眉頭,緩聲開口:“不管怎麽說,小時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不管過去還是現在,都貢獻了不少力量,諸位這樣恐怕會有過河拆橋之嫌,叫外界議論紛紛,不利安穩。”
    身為局長,他需要盡力維持來之不易的和平,不能在高層麵前說得太過尖銳。
    “時淺渡一直在編外,眼熟她的能有幾個能有什麽議論”又一人開口,語調尖銳,“子玉你說,叫時淺渡跟犬妖一族聯手就安穩了嗎出了什麽岔子誰都擔不起責任!”
    “嗤,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盛銘誠突然出聲,翹著二郎腿意味不明地說著,“刑事訴訟還講究疑罪從無呢,你們給人定罪倒是快。”
    不管跟誰說話,他總是帶著諷刺的調調。
    縱是習慣了他這個樣子,地中海老頭還是氣得冒火,怒拍桌子道:“盛銘誠,你不會忘了她們家是怎麽銷聲匿跡的吧!”
    “……”
    盛銘誠挖挖耳朵,渾不在意耳旁的怒吼:“殺她的話,交給我好了。”
    “哼,現在還用不著你。”地中海老頭敲敲桌子,低聲說了些什麽,又問,“現在吩咐下去,大家有意見麽”
    在場的人一頓,麵露了然。
    “等等。”季子玉據理力爭,“小時的事我們再議,可半妖的存在有利於我們妖管局宣傳人與妖和平共處,不如讓他為我們所用……”
    “沒有不如!也沒有再議!”有人直接打斷他的話,“那半妖最信任的人就是時淺渡,還怎麽為我們所用他是犬妖後裔,本來不應該置之不理,要不是看他妖力極弱……現在又把宗禦摻和進來,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我早就覺得不能留那半妖。”盛銘誠冷哼,回想起雲予的臉,雙眼微眯。
    ……
    時淺渡家中。
    重新化為人形的少年拿著手機,正坐在陽台的軟墊上。
    毛絨絨的尾巴在地麵上一掃一掃的。
    雲予曲腿並在一起,手臂圈住膝蓋,把臉搭在膝蓋上,頭腦中頻繁回放著昨天夜裏的片段,一遍、一遍、又一遍。
    沒辦法讓自己的意識從中抽離出來。
    明明是那樣羞恥的事情,他竟是……有些回味。
    罪惡感與愧疚感在心中瘋狂滋長,同時還有不可言說的期待。
    手機一不小心磕在臉上,他這才恍然回過神,懊惱地揪了揪自己頭上的小卷毛。
    今天一早醒來時,阿時就已經不在房間中了,連早飯都沒吃。
    一定是生他的氣了,才會這樣一聲不響地早早離開——是發現了他那時的可恥反應,還是不爽他莽莽撞撞地離開了房間、沒有回去睡覺
    阿時究竟是因為什麽而生氣的呢
    如果是前者……雲予的臉“騰”地爆紅,覺得自己再也沒臉見時淺渡;轉念又想到後者,他心裏又浮現出一些隱秘的小歡喜。
    陷入自己的世界中,他沒聽見開門聲,直到身後有了動靜,他才猛地僵直了背脊。
    阿時回來了,他要淡定,不能讓阿時發現他那些卑劣的心思。
    不,不對……
    這不是阿時的味道!
    雲予猛地從地上躥了起來,衝著來人怒目而視:“你是誰”
    這裏是阿時的地盤,竟然有人敢擅闖。
    他長得可愛,臉上還帶著一點點嬰兒肥,看起來奶凶奶凶的。
    聲線是少年特有的清澈透亮,加上擲地有聲的質問,絲毫不見軟弱和退縮。
    又高又壯的男人站在陽台前,鼓鼓囊囊的肌肉把襯衫都繃了起來,滄桑又不失凶悍的臉簡直能止小兒夜啼。
    宗禦見他並不害怕,不由得哈哈大笑:“膽量倒是不錯!”
    現在他已經被解除妖力壓製,身上的威壓不是一般人能比,別說是從小在欺辱逃竄中長大、都不能隨時化形的半妖了,就是早早在父母的指導下學會了妖術的妖怪,也很難做到從容不迫。
    妖力雖弱了些,但……姑且相信這個叫時淺渡的女人吧。
    咦,這是被誇獎了
    雲予眨眨琥珀般晶亮的眼眸,語氣間有些小驕傲,好似實力強的人是他自己一樣:“你要是無關的人,一定早就成了阿時的刀下亡魂!”
    “哈哈哈,沒毛病!”時淺渡大笑起來,眉飛色舞極是張揚,“膽敢不經我的允許到我的地盤撒野,我保證他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雲予沒料到時淺渡會出現得這麽突然,一不小心就跟她對視在一起,忍不住想到昨天晚上,阿時把他壓在床上垂首笑看著他的模樣,小臉一下子就紅了個透徹。
    “阿時回來了。”
    清亮的聲線變得軟糯,充滿羞赧。
    跟剛才判若兩人。
    他獸化時養成了習慣,越是害羞,就越想把臉埋在時淺渡頸窩間躲起來。
    於是羞答答地往前一撲,修長的雙臂攬住了時淺渡的脖頸。
    時淺渡把小家夥輕輕攬在懷裏,死不正經:“嘖,今天這麽主動投懷送抱,是不是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情”
    “……!”
    雲予心裏一跳,連忙搖頭:“沒有,我、我一直乖乖的。”
    阿時不會是昨天發現了,現在來興師問罪了吧
    嘁,這小鬼,一調侃就當真。
    時淺渡覺得好笑又有趣,在他柔軟的棕發上輕輕揉了揉。
    “他叫宗禦,是我今天早晨給你找的老師,以後會教你如何控製妖力。”
    雲予微怔。
    所以,阿時今早沒有吃早飯就離開,根本不是因為對他不滿,而是為了幫他找老師
    糾結懊惱了很久的壞心情,像是被針突然紮破的氣球,“啪”的一下消散個幹淨。
    ……
    城市中心人員混雜,空間也小,怎麽看都不是修習的好地方。
    時淺渡知道宗禦同為犬妖,就算不信任她,也不會對雲予不利,便很放心地叫宗禦帶著雲予去深山老林中修煉。
    雲予一點也不想離開時淺渡,但他更希望變強。
    阿時說了,等他能夠隨心所欲地控製妖力後,就讓他入學通靈者學院。
    那將是他真正融入人類的第一步,未來還有機會為人與妖和平共處做出貢獻……光是想一想,他就忍不住期待。
    想變強,想做點什麽,想要站在阿時身旁,想要為她排憂解難。
    想看到阿時笑看著他道:“你做得很好。”
    夢中的溫柔聲音讓雲予一顫,從暈沉的睡夢中清醒。
    他側身在簡陋的床鋪邊,尾巴喪喪地從床上垂下去,尾巴尖輕輕地在地上來回掃過。
    是夢啊。
    又是見不到阿時的一天。
    唔,想阿時了。
    尖尖的耳朵也跟著耷拉下來,他抱著被子,把臉塞進去,看上去很失落。
    沉默半晌,他終於鼓鼓腮幫子,認命地起身。
    當他洗漱完畢,走出山間廢棄的小木屋時,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
    沒有看到宗禦老師,他揚聲喚了幾句:“老師宗禦老師”
    沒有回應。
    他心下疑惑,邊走邊輕聲呼喚:“老師你在嗎”
    宗禦老師看起來凶悍,實際上是個蠻細心的人。
    一點兒信都不留,這實在不是他的習慣。
    好在犬妖的鼻子很靈敏,雲予追尋著宗禦身上的味道,順著羊腸小道一路往山下走。
    帝都周邊郊區的很多農村都依山而建,山腳下就是大片大片的農田,從半山腰往下看能看到一排排桃樹錯落在農田中。
    四五月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淺粉色的花瓣連成了片,形成壯觀漂亮的桃花海,美不勝收。
    不少人從城裏驅車趕來,在石灰路上下車結伴而行,欣賞一年一度的美景,在桃花樹下留下自己滿是笑容的靚麗模樣。
    雲予在半山腰望著山下的花海,不由得眼前一亮:“哇,真好看。”
    這樣好看的景色,他想同阿時一起看。
    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拍下照片想給時淺渡發送過去,他忽然敏銳地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雜在一起的……還有宗禦老師身上的氣味!
    他愣神一秒,很快反應過來,揣起手機飛奔過去,遠遠地見到一隻身形巨大的犬妖將一個普通人類死死地按在地上,已經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尖厲的牙齒!
    “老師!快停下老師!”
    見宗禦似乎完全沒有聽到自己的聲音,他在手腳之上附著一層妖力,速度瞬間提升幾倍,風一般地趕到宗禦麵前,在咬下那一口之前一腳踢在巨犬的胸前。
    宗禦躲也不躲,巨爪一把抓住雲予的腳腕,稍一用力就把人掄起狠狠地砸在一旁的樹幹上!
    幾米高的鬆樹從中折斷,轟然墜地。
    雲予被那一下掄得七葷八素,眼前一片泛白,但頭腦中始終回蕩著一個念頭——不能讓老師傷人!鬧到妖管局去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刺目的鮮紅血液順著白皙的臉蛋往下流,糊的睜不開眼睛。
    宗禦的鼻子動了動,被更為濃烈的血腥味吸引,扭頭拋下已經嚇暈的人類,縱身一躍,尖厲的爪子向雲予拍去!
    雲予就地一滾將將躲過,看到地上的深坑心中直後怕。
    他胡亂抹了把糊血的眼睛,飛快地翻身上樹,像隻靈活的猴子般飛快地在樹上穿行,一次次險而又險地躲過一掌便能致命的爪子。
    “老師!你這是怎麽了!”
    看似又粗又堅硬的樹幹被宗禦一碰,就像豆腐渣似的轟然破碎倒地,激起一片塵土。
    雲予和身形巨大的成熟犬妖相比,簡直就像是老鼠遇見了貓,隻有獵物一樣地四處逃竄,至於躲藏——對方也是犬妖,鼻子比他的還靈敏,他就從來沒想過能躲起來。
    他盯住一顆被撞得歪斜卻沒有倒地的巨樹,躲閃幾次之後將全部妖力都集中在腳下,一躍落在巨樹之上,在宗禦從地麵上衝向他的那一刹,重擊在樹幹折斷的位置——
    巨樹轟然倒下,將宗禦的身體狠狠壓在下麵!
    然而不出兩秒,大妖的尾巴如同鞭子般揮出,兩人環抱粗的樹幹應聲而裂!
    雲予不慎被迎麵襲來的巨爪刮了一下,隻是輕輕一蹭,血液從胸前噴灑而出,雨點似的飛濺在那張錯愕的小臉上。
    胸前一陣劇痛,幾乎讓他無法喘息。
    一頭體型雄壯、牙齒尖厲的巨犬就在眼前。
    他體型巨大,一隻爪子就能把雲予這樣的幼犬捏死。
    發紅的眼眸中透著凶殘的光,齜著鋒利的尖牙,舌頭像是鮮血一樣的殷紅,仿佛下一秒就會把盯住的獵物撕咬個粉碎!
    雲予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逃跑,腳步有些虛浮。
    他完全不是宗禦的對手。
    逃不掉的。
    他不由地想到時淺渡調侃般的玩笑話:遇到危險的話,大聲喊我的名字我就會及時出現哦。
    阿時,阿時……
    隻要我呼喚你,你就會出現嗎
    這種像是阿拉丁神燈一樣不可信的玩笑話,此時卻成為了他的全部希冀。
    “阿時!阿時!”
    長長的呼喚兩聲,一聲比一聲更大。
    然而什麽都沒有改變——京郊的高山,山下熙熙攘攘的遊客,漫天桃粉的浪漫氣氛和……身後呼嘯而來的風聲。
    生命即將被奪去的恐懼之感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過去那麽多次想到死,從不懼怕死,可這次他怕了。
    死了就再也見不到阿時了。
    雲予眼眶發紅,滿懷絕望地低聲嗔道:“笨蛋時淺渡!”
    下一秒,他便一頭撞進暖洋洋的懷抱中。
    甜甜的草莓糖味道縈繞鼻間。
    來人一手攬住了他的腰,在他耳旁輕聲地笑:“我好像聽到有人罵我啊……臭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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