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陰陽怪氣大太監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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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我想到一個情節就能預估出大概的字數,每章結尾寫什麽也是提前想好的
    本來打算昨天更三千,今天日萬,沒想到出了岔子,所以有點卡劇情了嗚嗚嗚嗚嗚
    熬到今天早晨八點都沒寫出來,現在終於寫完了qaq
    這麽笨的失誤,我以為會有很多朋友吐槽,都不敢看評論
    大著膽子看了一下,大家竟然都這麽溫柔友好真的太感動了
    謝謝大家的擔待
    感謝在2022025 23:59: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β豆豆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o0、咖啡幾勺鹽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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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晉江獨家發表禁止一切盜文莫八千著
    時淺渡手指一卷, 勾住了搭在下巴上的手指。
    溫乎乎的體溫纏繞在一塊兒。
    “沈大人要請我看戲”
    “你這對耳朵是擺飾麽”沈青撇開了時淺渡的手,“本官是包你一晚,陪本官看戲。”
    他故意說得難聽,說得高高在上。
    除了那秦樓楚館的, 誰會用“包”這種帶有侮辱性的字眼
    說白了, 這就是在明晃晃地打時淺渡的臉。
    兩人無言地對視片刻。
    時淺渡忽而一笑, 應得輕快“好啊,能陪沈大人, 是我的榮幸。”
    沈青這人, 也就嘴上能說道說道、占占她的便宜了。
    但凡是做的有說的好,也不至於她稍微湊近一點兒,就往後躲啊。
    沈青細細瞧著她臉上的表情,沒有不甘, 沒有屈辱, 沒有不悅。
    好像這個大男人,真就不在乎被他一個閹人這般折辱。
    他心裏有點兒動容,默默收回視線,往宮外的方向一指“去宮門外找個地方等著吧, 本官一會兒就乘車去接你。”
    除去皇上特別準許,宮中禁止騎馬行車。
    沈青剛好就是那唯一的特許之人。
    他一般都是乘車到內侍省,就把車停在那邊。
    他們需要避嫌, 時淺渡便步行出了宮,在宮牆角下等著。
    不知是故意還是真的有事, 她等了有一炷香的功夫,才有馬車聲從遠處傳來。
    她都快靠著牆睡著了。
    華麗的馬車停在她麵前,絲質的車簾被人從裏麵撩起來一點兒。
    裏麵的人嗓音低柔,淡聲道“上車吧。”
    沈青的指甲修剪的很漂亮, 手指修長白淨,手指微曲擋開簾子時總是格外惹眼。
    從時淺渡的角度看去,還能從縫隙中窺見沈青無波無瀾的眉眼他坐在車裏,側臉垂眸,淡淡地從高處睨視著窗外。
    朦朦朧朧的,看不太真切,有一種微妙的偷窺感。
    從第一次在雨天裏從車外看到沈青那一瞬,她就知道,自己愛極了從車窗外瞧著這人的感覺。
    她彎彎唇角,上前兩步,衝車廂中伸出了手。
    “大人,拉我一把唄。”
    沈青端坐著,壓根沒伸手“不上來,本官就走了。”
    他有些嫌棄,又覺得有點好笑。
    從北疆回來時,混小子能直接從正在行進的馬背上翻身跳進他的馬車裏,現在倒開始賣乖了。
    “嘁,沈大人真是軟硬不吃。”
    時淺渡笑著飛身上車,動作幹淨利落地坐在了沈青身邊。
    “就提前謝過大人今天晚上的款待了。”
    沈青沒搭她這茬,見香爐裏香料就要燃盡,抓了一小把新的,灑進小香爐裏。
    他邊弄邊說道“本官聽說,今晚另有其他人也與你相約,就這麽放了人家的鴿子了”
    時淺渡擺擺手“好說好說,就算放了世子的鴿子,世子也不會生氣的,最多跟我吐槽幾句罷了。”
    “你的意思是,要是不與本官同去,本官就會生你的氣”
    時淺渡少有的語噎兩秒。
    沈青真的是她見過的,最會找茬的人了。
    而且還軟硬不吃。
    好在她嘴皮子也不賴“大人生不生氣我不知道,但如果大人沒找我反而請了別人,我會很不爽。”
    “噢。”
    沈青怪裏怪氣地應了一聲,睨視著她的眼神怎麽瞧都好像有點兒幽怨。
    雖然後麵什麽都沒說,但勝似千言萬語。
    “”
    時淺渡暗自呸呸呸了好幾聲。
    完了,她前腳剛答應跟世子一塊兒看戲,後腳就說不喜歡沈青請別人這怎麽看都有點渣。
    但天地良心,她真的隻是把世子當成一同玩耍的好朋友。
    “大人,時小將軍,戲樓到了。”
    小福子的聲音適時地打破了車廂中微妙的氣氛。
    沈青瞄著時淺渡輕哼了一聲,率先走下馬車。
    時淺渡緊隨其後。
    戲樓一層的領班早就眼熟了時淺渡,快步迎了上來“這不是時公子麽,好幾天沒來了”
    沈青低聲輕笑,笑不達眼底“時公子,常客啊。”
    “這位是”領班被吸引去了注意力。
    沈青出宮時,已經換上了常服,一身鴉青色廣陵錦袍,腰間係著寬帶,勾勒出上好的身段。他模樣漂亮又幹淨,氣質極好,一眼看上去就不似平常人。
    “我今天是給這位沈大人作陪的,你們都聽他的便是。”
    時淺渡背著人群,用手指輕輕地戳了一下沈青的背脊,換來一雙白眼。
    她沒忍住,笑出了聲音。
    “再戳,本官跟你不客氣。”
    沈青嗓音特別,戲樓領班見過不少形形色色的人,也接待過其他幾個被宮外賜府的宦官,加上“沈”這個姓氏,一下子就明白了沈青的身份。
    他的態度緊繃了不少,連帶著看向時淺渡的表情都跟以往不同了。
    陪個太監過來看戲嘖嘖嘖,想來不是什麽名門正道。
    他們兩人進了二樓的雅間。
    有侍女進出兩次,為他們上了茶和點心之後就退下了。
    “時小將軍。”沈青已經好一陣沒有叫得這麽正經了,“你瞧見那領班看你的眼神了吧”
    說完,他扭頭看向時淺渡,扯扯唇角,露出一個嘲弄的笑容。
    時淺渡問“看見了,怎麽了”
    “怎麽了”
    沈青輕嗤一聲,混小子是真的不懂,還是揣著明白給他裝糊塗
    心裏邊越是難受,嘴上說的就越是難聽。
    他道“隻要你跟本官這麽個欺君誤國的奸詐閹人一同外出,就不會有人給你好眼色,從此往後,就算你獨自前來,那些人也會這麽瞧你。”
    “那又怎麽了我又不在乎他們怎麽看我。”
    時淺渡拉開椅子,按著沈青的肩膀,把人按到了座位上。
    接著,她自己也坐下,還翹起了二郎腿。
    “如果把精力過多地花在不重要的人身上,在麵對重要的人時,就沒有足夠的精力了啊。”她說得輕快,笑看向沈青,“你說是吧,大人”
    沈青一怔。
    這是在說他麽重要的人
    心裏歡悅地“咕嘟嘟”冒起泡泡。
    他耳根微紅,端起茶杯,押了口茶。
    “本官沒有所謂重要的人,時小將軍怕是問錯了人了。”
    “沈大人這麽說,我可是會難過的。”
    時淺渡嘴上說得可憐。
    這人真是口是心非,她都先表了態了,沈青都不回她一句,客套都不客套一聲。
    真是個,說句在乎有那麽難麽。
    ”少貧嘴。“沈青一點不信她的邪,“看戲都堵不上你這張嘴。”
    “有大人在身邊兒,誰還想看戲啊。”
    時淺渡笑嘻嘻的,不太正經。
    她給自己倒了茶水,拿到嘴邊輕吹了吹,淺飲一口之後,臉上的表情認真了一些“大人,之前在勤政殿外,我就想跟大人說,幾日之前,黃河決堤,下遊十二個縣被黃水淹沒,千餘村落受災,房屋倒塌、良田盡毀,百姓顛沛流離,無安身之處。”
    沈青本想說,要看戲就好好看戲,總是提別的幹什麽
    然而聽了時淺渡的話,眉頭擰起一點“你是從哪裏得知的消息”
    重大災情應八百裏加急將消息傳送回京,若真是幾日前就已經發生了災情,到現在他都沒聽說消息,必然是地方的官員隱瞞不報。
    再過一個月就要入冬,沒有房屋居所,想必會餓殍載道,無數難民往京城奔逃。
    “不管我從哪裏得到的消息,總歸是不會騙大人。”
    時淺渡隨著樓下舞台上的戲曲聲輕輕搖晃著腦袋,手指一下下地點在桌麵上。
    她往沈青身旁探身過去,輕聲道“大人往日斂財無數,很多官員妄圖抓著這點做文章,這次災情,大人不如先行一步,捐上自己府上的銀錢,免得日後有人遞上證據,鬧到皇上麵前,惹得大人與皇上之間生了隔閡。”
    沈青沒回話,定定地注視著她,似乎在思考災情的真實性。
    若是錯報,正好給那些政敵們遞了話柄,他得謹慎行事,不能有什麽差池。
    混小子有時候是嘴欠了些,可還沒有到拿這種事情開玩笑的地步
    姑且相信她一回好了。
    手指輕輕滾動著扳指,半晌,他停住動作,沒說災情的事,隻道“本官好不容易出來看一次戲,你倒好,偏偏不想讓本官瞧得舒快,真是沒安好心。”
    時淺渡知道他是把災情的事放在心上了。
    “大人可以今晚做好安排和準備,明日一早就去上報皇上,至於賑災所需的人手剛好可以讓我禁軍大營的人去支援,他們整日待在京郊,都快發黴了,剛好能去辦點實事,曆練曆練。”她繼續說道,“讓我當統領訓練禁軍也是大人的主意,他們現在的軍紀可比從前嚴明了不少,最後這些功勞啊,皇上估計能給大人算上一大半。”
    沈青哪能不知道這個理。
    他薄唇翹了翹,不鹹不淡道“本官怎麽覺得,你這話說得有點不甘心是不是覺得本官會搶了你的功勞”
    “我駐守北疆那麽多年,功勞多得是,還在乎這點兒”時淺渡聳聳肩膀,說得大方,“都送給沈大人也不是問題。”
    沈青冷哼一聲“油嘴滑舌。”
    他撩起袖口,兩指輕輕拿起一塊兒點心,慢慢地入了口。
    “這出戲先好好看完,本官回去再細細考慮。”
    話音才落下,身後的門被人輕輕敲響,得到沈青的應聲後,侍女又用小托盤端進來了兩隻酒杯和一小壇酒,動作輕巧地放在桌上,欠身離開。
    時淺渡抓著酒壇輕輕轉了一圈,有些嘴饞“謔,讓沈大人破費了,這酒貴的很,戲樓裏好像”她詭異的停頓片刻,抬眼笑看向沈青,“沒有這麽貴的酒賣吧”
    “本官頭一回來這裏,怎麽會知道”
    沈青避開她的視線,定定地望向一樓的戲台子,遮在廣袖中的手指攥起一點。
    是他提起幾天就差人來戲樓問過情況,知道時淺渡跟世子兩人,除去前兩次隻喝茶,後來就時常也點些酒喝,再搭點兒小菜,一邊吃一邊看戲。
    跟時淺渡相處的這些日子,他也發現時淺渡喜歡好酒。
    所以特意叫人從外麵最好的酒樓裏重金買下了最貴的酒的存在這裏,等他們來時上桌。
    “總之,多謝大人今日的款待。”
    時淺渡打開酒壇,手掌在瓶口處扇了扇,嗅一息酒香,通體暢快。
    她先給倒了一杯,推到沈青麵前,接著才給自己倒。
    沈青用餘光看見她的動作,斂了斂眉頭“你自己喝便是,本官不喜飲酒。”
    飲酒利尿,他每天水都不喝幾口,更別提酒了。
    除了宮中有宴時皇上賜酒,他幾乎滴酒不沾,極少破例。
    時淺渡又道“這酒可是好酒,我一聞就知道,恐怕不比宮裏的差。”
    宮中有自己的造辦處,有不少能人巧匠,不過規矩也多,沒有民間來的鬆弛。
    都說高手在民間,某種程度上講,這沒毛病。
    沈青自己從來沒主動買過酒,這是他自己頭一回差人去買。即便是這樣,他也知道,一壇酒敢要百兩銀子,已經是很貴很貴的了。
    要不是這事是小福子自己去辦的,他都要以為自己手底下的人手腳不幹淨了。
    這麽貴的酒嚐一嚐倒也無妨。
    他掂量掂量,在時淺渡的注視下端起酒杯,淺淺地飲了一口。
    入口辛辣,落入嗓子裏之後,香醇的味道自下而上蔓延。
    微涼的秋日裏,一杯酒下肚,胃裏都是暖洋洋的。
    他輕喃一聲“酒確實香醇。”
    時淺渡
    她眨眨眼睛,多少有點蒙“大人,你酒量這麽差,一杯就醉”
    “誰醉了。”沈青拿眼角瞥她一眼,“胡言亂語。”
    他白淨的臉上透出薄紅,眼神還算清醒,不過說話不太對勁。
    舌頭都大了,還沒醉呢。
    時淺渡越發覺得好笑,沒忍住輕笑出聲。
    沈青揉了揉額角,閉上眼睛又睜開,眼前的景物還是有點重影。
    這酒好像比宮中的要烈不少。
    想來或許是因為,宮中怕誤事,所以較為清淡,外麵的就不一樣了。
    有點失策。
    他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不過出於麵子,不肯承認。
    不想讓混小子看了他的笑話。
    從前又不是沒喝過酒,沒道理會醉,最多就是一時之間沒能習慣而已。
    他這麽想著,從座位上起身,負手走到二樓的欄杆前,想透透氣。
    時淺渡就這麽看著,沈青腳步輕飄飄地、搖搖晃晃地走向欄杆,欄杆已經就在眼前了都沒停下腳步,馬上就要一頭紮下去。
    她連忙上前兩步,一把將人攔腰摟住,往回一帶。
    “大人是一直這麽喜歡逞強麽就算醉了,我又不會嘲笑大人。”
    沈青被她拉得沒太站穩,腰間一軟,就整個人落進了她懷裏。
    他眯起雙眼“你敢嘲笑本官”
    “怎麽會,我應是誇大人才對。”
    彎臂中的腰身偏瘦,手指撫過察覺不到贅肉,亦沒多少硬邦邦的肌肉。
    此時有些塌軟,抱起來剛剛好。
    時淺渡故意調侃道“大人腰不錯嘛。”
    “你”
    沈青的耳根頓時紅了不止一星半點。
    他腦子迷迷糊糊的,卻也知道時淺渡在說什麽,知道這話裏的曖昧,又羞又氣,想一把甩開時淺渡,怒斥她登徒浪子。
    可他心有餘而力不足,身子跟不上大腦,反應不過來。
    一把推向時淺渡的胳膊之後,自己竟是又往時淺渡懷裏蹭了一點。
    眼前的景象重著影,模模糊糊。
    此時他正偎在時淺渡懷裏,緊密無間。
    他轉得比平時慢了幾倍的頭腦,緩緩意識到了這點。
    曾經他想過這樣觸碰對方,真到了眼前這一幕時,急切地想要逃離。
    往日出宮回府後,他總是立刻叫人備水沐浴,洗去身上的髒汙,再換上一身熏好了香的衣裳,幹幹淨淨的,這才算結束。
    而今日沒有回府沐浴,怕時淺渡在宮外等著急了跑掉去跟廣陽侯世子碰麵,他沒有打理透徹便匆匆出了宮,剛才又喝了很烈的酒水
    這麽近的距離,身上若是有什麽味道,衣服上的熏香怕是遮不住。
    披上這層皮,他像個人似的,褪了這層皮他什麽都不是。
    混亂之中,他想,不能讓時淺渡發現端倪,聞到那種不妙的氣味。
    時淺渡是喜歡熏香的,喜歡他身上那些熏香的味道而不是其他的。
    “放開放開本官。”
    他說話不太清晰,然咬著牙似的,一字一句說得很重。
    “大人站都站不穩,我扶大人坐下好了。”
    時淺渡要把人扶回座位上,不想,這人又一次抗拒地避開了她的攙扶。
    沈青用力地甩開她的手臂,跌跌撞撞地往前邁了好幾步他想繃著勁兒板板整整地往前走的,可不管他的腦子下達什麽樣的命令,身體就是不聽使喚。
    喝酒之後的漲腹感逐漸升起。
    身子殘破了二十餘年,他早就知道後麵會發生什麽。
    在手臂上傳來另一個人的體溫時,他猛然頓住了腳步“別碰本官”
    垂在身側的手指狠狠地抓住寬大體麵的衣袍。
    他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語氣很差,又重複了一遍“別碰我。”
    壓抑著的聲音不大,語氣淡淡的,沒什麽起伏。
    然而細細去聽,就能發現他的聲音在輕輕地打顫。
    與其說是警告,更不如說是哀求。
    這副身子還真是每時每刻都在提醒著他,自己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他想,混小子跟宮裏的人接觸不多,又常年在外,想必不會知道,他們這等人到底是個什麽樣子,才會沒多少芥蒂地與他這般親密相處吧。
    身下日常要墊著東西,很容易弄得髒了臭了;粗糙的布頭容易把嫩肉摩擦破皮,夏天捂得久了,又會出汗發炎,容易有不好的氣味不說,更是疼痛難忍。
    總之,那就是天底下最卑賤的模樣。
    好在如今已經是秋日,夜晚天氣微涼,不易散發出氣味,給他最後的體麵。
    “時小將軍,你自己看戲吧,本官有些累了,就先行回府了。”沈青自嘲地牽動唇角,說話比平日裏慢了幾分,字句不太清晰,似乎在用盡全力轉動混沌的頭腦,“本官還要去想災情的事情,今晚可閑不下來。”
    別管是災情還是什麽,他現在隻想盡快逃離這裏,別讓自己在時淺渡麵前露怯。
    要保持住平日裏幹淨整潔的好形象。
    所以,快走。
    逃離時淺渡身邊。
    他在心中催促著自己,搖搖晃晃地往前走了幾步,腳下依然不穩。
    時淺渡這回是聽他的話,雙手舉起做投降狀,不再去扶他。
    然而他就那麽晃晃蕩蕩地一頭紮在了時淺渡身上。
    時淺渡把他抱了個滿懷,忍不住低低地笑。
    看沈青說著撇開關係的話,動作卻跌撞如孩童,不得不對她“投懷送抱”,實在是太有趣了。
    她將唇貼在沈青耳畔,聲音裏染著愉悅“大人,這回可不是我先動的手。”
    沈青腿腳虛浮,要借力才能站得很穩。
    他感受到後腰上搭著一隻手,那隻手緩緩地輕撫著他,有溫度透過衣料傳遞過來,滲入他的身體中,叫他輕輕地顫。
    飲酒的後勁兒上來,被這麽一碰,更顯得肚腹發脹。
    他難堪地扭頭避開,睫毛打顫“放開,讓本官回府。”
    別再讓他把那些不堪全都暴露出來了。
    “大人在害怕什麽呢”時淺渡見不得他這樣,輕歎了一聲,把人抱得更緊了些,“我知道大人身體的不便,又不會嫌棄大人。”
    沈青在烈酒的作用下,麵色薄紅,一聽這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一下子炸毛起來。
    他聲音尖厲了不少“你一個正常男人,能懂得什麽”
    這樣的情緒突如其來,遠不及時淺渡在別處見識過的那些情緒爆發嚴重。
    然而對於沈青來說,他從未這麽失態過。
    他覺得時淺渡什麽都不懂。
    不懂他想要的是什麽,也不懂他擔憂的是什麽。
    正因為一無所知,才能夠如此輕鬆地說出“不嫌棄”那種話,不是麽
    說來可笑,他一個年逾三十的臭閹人,對一個年輕力壯的少年郎動了心思。
    甚至有時會有那麽一股衝動,甘願放棄所謂自尊,雌伏於他人身下。
    那個雨天的馬車廂中,若不是涼風席卷著雨絲滴滴答答落在他的手上、身上,吹散了他頭腦中的燥熱,他怕是糊塗不清的,就那麽給予了回應。
    此前三十多年,從未有人能夠這般攪弄他的心神。
    他有時候會恨,恨時淺渡能夠如此輕鬆地說出那麽動人的話,輕飄飄的,似真似假,讓他在相信沉溺與惶惶不安之中徘徊。
    身前墊著的柔軟絲織品濕潤了一些。
    他唇瓣抽動,心也跟著涼了下去。
    “時小將軍,你知道本官想要什麽麽”他吐字並不清晰,帶著淡淡的酒氣,語調嘲弄又諷刺,頗有些借著酒勁兒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他抬起手去碰時淺渡的臉頰。
    時淺渡搶在他的動作之前抓住他的手,反剪在他身後。
    借著稍一傾身,薄唇落在了沈青的唇畔。
    麵對沈青懵怔的表情,她又輕吻了一下,附在他耳畔笑道“這種事情,怎麽能叫大人帶著絕望去主動呢”
    醉酒之中,一切感官反應都慢了不少。
    沈青沉默了好幾秒,才呐呐地出聲“你”
    “大人不用多說什麽,我雖年紀不大,但全都懂得,不用大人來教。”
    時淺渡沒敢有什麽大動作,怕惹得這人反應過激。
    隻不過,她心裏還是有些癢癢,沒禁住誘惑,在沈青脖頸上啄了好幾下。
    她問“我送大人回府更衣沐浴,好好休息一晚,可好”
    “”
    沈青縮了下肩膀。
    他沒被人這麽觸碰過,原本就昏沉的大腦更覺得迷幻了。
    這是在做夢麽
    他腳步虛浮地往後退了兩步,盯著時淺渡瞧了半天,又點了點頭。
    在夢裏,混小子總是喜歡親吻他的脖頸。
    原來是夢啊。
    那這一切的不正常,就都變得正常了。
    沈青好像突然就放下了心防,時淺渡扶著他下樓、上了馬車。
    馬車開動不多時,沈青便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他的頭搭在時淺渡的肩膀上,眼皮瞌著,睫毛長而卷翹。
    時淺渡用手指碰碰他的睫毛,又碰碰他的鼻子,最後指肚落在他薄薄的唇上這張嘴,一開口便是嘲諷,陰陽怪氣地沒完沒了,處處找茬,好不厲害。
    不過嘛,到頭來,總歸會被她堵地說不出話來。
    狹小昏暗的空間裏,她的賊心越來越重。
    “沈大人,得罪了。”
    她扶住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腦袋,一扭頭,便輕而易舉地便觸碰到了那對軟乎乎的唇。
    張開唇,輕輕地咬了一下。
    沈青的眼皮動了動。
    睫毛也跟著顫。
    她心裏一驚,這麽快就能醒
    離開了沈青的唇,她細細觀察了一陣,發現沈青並沒有醒來的意思。
    許是在睡夢中夢到了什麽,或者是被她咬到的本能反應。
    呼,真險。
    要是這位大人這麽快就清醒過來,肯定又要給她甩臉子。
    然後怎麽哄都哄不好,還對她說狠話。
    時淺渡摸摸下巴,突然覺得,有些人還是偷親起來更帶勁。
    沈青醒過來時,已經是醜時三刻。
    房間中燃著一支蠟燭,散發出昏黃的暖光。
    他第一次喝烈酒,腦袋有些疼。
    用力支撐著身子起來後,猛然察覺,身上一片幹爽。
    被人換過衣裳和軟墊了。
    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地擰了把心髒,他有些慌亂,視線在房間中一掃,第一時間發現了躺在軟塌上的人時淺渡正宿在他房間裏,蓋著他的被子,鼓鼓囊囊地窩成一團,睡得倍兒香。
    是時淺渡幫他擦身並換的衣物
    他腦子裏一片混亂,努力地回想從前的事,卻隻能回想到在他來到欄杆前差點摔下去,被時淺渡攔腰往後抱住的地方。
    再往後發生了什麽,絞盡腦汁也是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了。
    他的臉色一陣白一陣紅。
    想到自己可能被混小子看遍了這殘破的身子,看到了他最羞辱的地方,身子都在不受控製地打顫。
    飲酒誤事啊。
    他以後再也不喝酒了。
    “大人”
    門外傳來小福子壓低的聲音。
    他見自家大人醉酒不醒,就沒敢回房休息,而是在外麵候著。
    剛才不小心打了個盹,聽見房間中的動靜,他才猛地清醒過來,出聲詢問。
    “大人可是醒了”
    沈青壓住自己的情緒,不露聲色道“進來。”
    小福子動作輕巧地走進房間,欠了下身,安靜地等著吩咐。
    沈青已經起身坐在床畔“本官身上的衣裳”
    “是小的為大人換的。”
    沈青鬆了口氣,臉色緩和了不少。
    還好沒讓混小子看見。
    還好這混小子沒那麽大膽,敢趁他睡覺時對他行不軌之舉。
    嗬,或許人家從來就不想對他“不軌”呢。
    倒是他自作多情了。
    他瞥瞥時淺渡,見人睡得很沉,沒有一點兒要醒來的意思,便沒出房間,眉頭一擰,壓低著聲音繼續說道“怎的還讓他宿在本官房裏了”
    小福子乖巧答道“時小將軍說,大人醉得厲害,他不放心離開,所以在房間裏陪著大人。”
    “”
    哦,“在房間中陪著他”就是在軟塌上睡大覺麽。
    沈青嫌棄地輕嗤“說得比做得好。”
    “本官”他頓了頓,擰著的眉頭一直沒鬆開,“醉酒時,可有什麽不好的舉動”
    “據小的瞧見的,並沒有。”小福子回想自己駕車載人回來的過程,搖了搖頭,“大人被時小將軍攙扶著下樓,沒說什麽,也沒什麽動作,到了府上的時候,就已經睡著了。”
    沈青沉吟片刻。
    所以說,小福子並不知道雅間裏和馬車裏的情況。
    他揉了揉太陽穴,努力想要回憶起隻言片語,卻徒勞無功。
    飲酒後,他們這等人,身子必然不爽利,不知道有沒有叫時淺渡察覺什麽不好的。
    看這人還選擇留下來,或許沒有太過露怯吧。
    “算了,你先去備些熱水,就”他瞥了眼熟睡中的人,說道,“端到書房去吧,再磨些墨,你弄完就可以去睡了。”
    他記著時淺渡所說的黃河災情,現下因為一杯酒,浪費了不少時間,怎麽說現在也要補上,為白天做打算。
    “是,小的這就去。”
    小福子應聲退出房間。
    沈青負手走到軟塌旁,蹲下,伸手在時淺渡眼前晃了晃。
    對方連睫毛都沒顫一下,呼吸平穩,睡得要多沉有多沉,胸膛一起一伏的。
    嗬,在外人家中睡得這麽沉,真是心夠大的。
    另一方麵看,也是足夠信任他吧。
    “就算你不想對本官不軌可本官若是有壞心呢”
    他低聲輕喃一句,自嘲地搖了搖頭。
    注視著露在外麵的這張臉,他定定地沉默了一陣。
    白天時,混小子的表情總是輕佻而不正經,連起兵時又肅殺非凡,一個眼神就能把人嚇死,顯得整個人英姿勃發,俊朗無雙。
    此時睡著了,少了那股危險的氣息,莫名叫人覺得柔和了不少,整張臉都變得秀氣了。
    半晌,他收回視線。
    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吧
    他怎麽都覺得好看。
    修長的手指抓住軟被,往上拉扯一些,把時淺渡蓋嚴實了,還幫她掖了掖被角。
    此後沒什麽別的動作,他轉身離開了。
    小福子已經在書房中備好了一盆微燙的熱水和手巾,整整齊齊地放在矮櫃上。
    他自己則是站在書桌前,背對著後麵的一切,規規矩矩地磨墨。
    不出一會兒,便磨好了,退出房間。
    沈青關好門,用熱水浸透了手巾,一點點地將身上容易髒亂的地方全都擦拭了兩遍。溫熱的手巾拭過疤痕與脆弱的嫩肉,試過他一生的恥辱時
    他輕瞌上眼皮,薄唇抿成了一條縫隙。
    他不喜歡觸碰這裏,他覺得髒,覺得惡心,覺得羞辱。
    往日泡在浴桶中沐浴時也是一樣,他從未以手觸碰過,總是用手巾擦拭。
    一個連自己都厭惡的地方,又怎麽可能有別人不介意呢。
    說不介意都是假的。
    一定都是假的,騙他的。
    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握緊了。
    手巾中的水被擠出,滴滴答答地落在昂貴的燒瓷地麵上。
    可他總覺得自己好像聽到時淺渡說,不嫌棄他。
    是錯覺嗎
    還是他記起了些原本發生的事情。
    他神色複雜地蹙蹙眉頭,回想起在戲樓中的那個擁抱。
    混小子從他身後攔腰一抱,那一刻,他承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和安全感。
    心中悸動得厲害,歡悅無比,貪心地想要更多。
    要不是他的意誌力足夠堅定,怕是都拿不出力氣推開對方。
    他好像真的陷進去了。
    那樣的擁抱,已經完全脫離了“友人”的範疇。
    混小子是以怎樣的心情,去觸碰他的呢
    他想問個明白。
    回過神後,他把手巾丟在矮櫃上,不緊不慢地整理好散亂的衣裳。
    他心說,倒騰好了災情的事情,等時淺渡醒了,就去見他。
    入宮二十餘年,黃河決堤數次,他已然有了一定經驗。
    從醜時一直到了卯時,他終於做好了準備。
    窗外,天邊微亮。
    沈青揉揉酸疼的脖頸,走出書房。
    小福子沒在門外,許是在忙早膳的事情。
    他往平日裏用膳的廳中走去,路上瞧見府中一個小太監拉著小福子,語氣奇怪地嘀咕道“說起來,那位時小將軍好生奇怪,竟是像咱們這等人一般蹲著小解,昨晚天色很黑,我還以為恭房沒人,突然見人冒頭,簡直嚇了我一跳。”,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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