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陰陽怪氣大太監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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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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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淺渡尋思著, 或許是自己沒有提前跟沈青商量,叫人生氣了。
她確實總是喜歡憑自己的喜好辦事,有時候會忽略了跟別人商量,弄出矛盾來。
她搔搔頭, 上前去牽沈青的手“大人, 你別生氣”
“我叫你走”
沈青甩開她的手, 始終背對著著她,不讓人看見自己委屈難過到鼻間酸軟的模樣。
他盡力壓著發顫的嗓音, 沉聲道“本官現在不想看見你。”
時淺渡看到他的肩膀在顫抖, 看起來氣得不輕。
心知沈青好麵子,最不想讓別人看到他情緒不穩的樣子,她頓住腳步。
“那好吧,大人消消氣, 我等大人辦完差事再說。”
她說完, 轉身離開,心想著,要是提前跟沈青商量一下就好了,省得信息錯位鬧了別扭。
現在沈青正在氣頭上, 說太多恐怕適得其反。
等過一陣子他冷靜下來了,她再把人好好地哄一哄就好了。
沈青聽見了關門聲。
他回頭一看,便見到房間中已經空無一人。
隻剩下他自己。
以前他生氣或是假意動怒, 時淺渡總是會窩到他身邊跟他說說好話、哄哄他的。
這次竟然就這麽幹脆地走了
她連哄哄他都不樂意了麽
明明隻要她說幾句好話,他心裏的難受立刻就能好上大半。
他怔怔地望著大門半晌, 掩了掩臉上的神色,抱著最後的期待緩緩走向門口。
期待著一開門,就看到那張熟悉的臉衝自己懶洋洋地調笑,又或者扮個鬼臉故意嚇唬他。
手指按在門上, 緩緩地用力推開
外麵空空蕩蕩。
沈青的心涼了個透徹。
她真的不要他了麽
也是,當著他的麵,也當著皇上的麵,將他送的東西交還了出去,這用意,再明顯不過了。
是想跟他徹底斷了關係吧。
可是,他們才好了那麽兩天,後來的三個月都相隔兩地啊。
從時淺渡出現在驛館的那天晚上,到她離開的那幾日,仿佛就是鏡中花水中月,是一場太過真實的美夢,時隔三個月,恍然清醒。
他佇立在原地,鼻間發酸,難受得緊。
猛地一揮掌,就把桌案上的香爐掀翻在地,發出一聲巨響,圓形的香爐在地上咕嚕嚕地滾了大半圈。香爐蓋翻開,煙灰撒了一地。
皮膚與香爐觸碰的那一瞬,指背上燙紅了一片。
他胡思亂想著,完全沒注意到疼痛。
或許是他寫信太頻繁,惹得她厭煩了。
又或許是他從來說不出好話,叫人討厭。
還沒準是她瞧上了哪家公子,便再也受不了一個閹人的死纏爛打。
他不懂詩詞,不會書畫,說不出風花雪月他甚至不是個男人。
所以他唯一有的,就是那點權勢,就是靠著那點權勢在背地裏掛搜來的銀錢寶貝。
除此之外,他一無所有。
可時淺渡不稀罕這些。
他怎麽辦呐。
他難過,又委屈得要命他已經把最好的都拿出來了,還要他怎麽辦
“大人,你的手”
小福子聽見聲音嚇了一跳,連忙小步快走過來。早在他瞧見自家大人前去喚時淺渡時,就已經把四周的人全都遣散,此時這裏隻有他們兩人。
看到一地狼藉,又看到沈青不自覺顫抖的手指,連忙去打了涼水奉上來。
他語氣擔憂“大人,你被燙傷了,先泡一泡涼水,一會兒叫太醫幫忙處理一下吧。”
沈青終於回過神,把燙傷的手攏在袖中,神色淡得和平時沒有任何差別,好像那火燎燎的、鑽心的痛感並不存在。
“不用。”他強迫自己不去想時淺渡的事,“那邊有消息了”
“是,秦公公已經把幾個吃裏扒外的全揪了出來,大人故意露出一點破綻,他們就全都上鉤了。”小福子略帶擔憂的眼神從沈青身上收回,試探著問道,“大人,他們大人可要親自去一趟,或者知會時小將軍一聲”
聽見“時小將軍”四個字,沈青的眼皮顫了顫。
他抬腳離開耳房,聲音輕飄飄的“直接叫人處理了吧。”
“是。”小福子跟上腳步,“其實小的不明白,大人為何不直接找時小將軍幫忙若不是時小將軍這次幫了大人,大人輕則要被皇上斥責幾句,重則被杖責數下,總歸是不像現在這般輕鬆。”
“本官清理自己手底下的人,叫她幫忙算什麽。”
沈青低聲輕喃,若有似無地歎了一聲。
心裏邊隱隱作痛。
“水至清則無魚,若真是細究起來,滿朝文武能有幾個人完全站得住腳,一點兒髒水都不沾身本官隻露出那麽點破綻,順藤摸瓜地揪過去,也隻是一點小錯,皇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必定不會細究,最多是斥責一番,或者小小責罰一下罷了。”他驀的頓了下腳步,眉頭一斂,雙眸中埋著痛楚,“本官才不需要她這種歪打正著的幫助。”
小福子張了張口,想說,他覺得那不像是“歪打正著”。
可想了想,沒敢隨便妄議自家大人的事。
大人現在看起來心情很不好,就連手上的傷都不醫治一下,他還是少觸這個黴頭了。
沈青來到司物省,拿著時淺渡用小楷撰寫的物件明細單,沉默了很久。
認識這麽長的時間,這竟是他第一次見到時淺渡的字跡。
下筆幹淨、利索,筆鋒勁道有力,絲毫不拖泥帶水。
就跟她的處事風格一樣。
拇指緩緩地從遇墨微皺的紙上撫過,良久之後,他淡淡道“開始核對吧。”
他要一件件地把那些物件寶貝核對好,之後才能入庫。
也就是說,要把他精挑細選後,被時淺渡拒絕了退回來的東西一樣一樣地再看一遍。
著實可笑。
他搖搖頭,在小福子的協同下開始核對著數目與樣式。
方才提起正事時,沈青還能把那股子難捱的思緒壓下去,現在睹物思人,才核對了兩個東西,從前那三個月裏的一幕幕全都重新浮現在眼前。
他那麽那麽的期待著重逢,期待能被人圈在懷裏膩味一陣
真沒想過,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你說,她為什麽不喜歡呢,本官就隻有這些拿得出手了。”他自言自語似的輕喃,“她喜歡什麽呢”
埋在心裏的委屈難過失落又一次齊刷刷地翻湧出來。
他真的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
不過話說回來
時淺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也不是她的錯,總不能非叫她說出違心的話吧。
是他做的不好,沒能找見她喜歡的。
過了這麽一陣,他又對之前的事感到後悔。
他想,他剛才不應該使小性子的,不應因為自己沒用而跟時淺渡甩臉子。
這下她肯定更厭煩他了。
厭煩他這個什麽都不會還淨知道發脾氣的臭閹人。
見沈青又一次失神,小福子終是有些看不下去,大著膽子說道“小的以為,時小將軍沒有不喜歡,時小將軍應是真的怕大人出事,關心大人才會這麽做的。”
“關心本官”沈青扯扯唇角,自嘲地嗤笑一聲。
所謂當局者迷,他心裏認定了自己什麽都不是,配不上時淺渡,也認定了時淺渡不會真瞧得上他這樣的人,就很軸地一頭紮進了死胡同裏,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小福子本不敢多言,看到自家大人比平時頹了不少,言辭不再那般犀利,就裝作不經意地多說了一句“大人為什麽不能像信任小的一樣相信時小將軍呢小的瞧著時小將軍不是壞人。”
沈青微怔了一下。
他是信任小福子,就像他可以不過多地掩飾自己對時淺渡那略有不同的情感,小福子也會很有眼力地主動幫他遣走其他人,留給他們獨處而不被任何人發現的空間。
可他救過小福子的命,至少小福子有忠心於他的理由。
感情呢,沒什麽理由。
他沒救過時淺渡的命,時淺渡也不是活菩薩,一時興起還有可能,但沒理由在他這等人身上蹉跎一生。
他垂下眼眸,從箱子裏拿出那把鑲著名貴寶石的匕首,指肚緩緩地從漂亮的石頭上撫過。
“小福子,你不懂。”
過了一陣,他又道“你還沒到懂的時候。”
小福子提心吊膽地盯著他的手,生怕他拔出匕首傷到了自己。
“本官希望你永遠都不懂,但是”沈青把匕首緩緩地放在一旁的箱子裏,“又希望你能有懂的那天。”
小福子支吾一聲,到底沒說出些什麽。
他閉了嘴,伸手又去箱子裏對照著單子倒騰物件。
“啊”
也不知瞧見了什麽,他低呼一聲,隨即臉上漲地通紅。
“怎麽回事冒冒失失。”
沈青知道小福子少有冒失,斂著眉頭看過去。
在瞧見一個十寸長的匣子裏,整整齊齊的幾個由白玉雕成的淫邪之物時,他也是指尖一縮,耳朵“蹭”地紅了個透徹。
腦子亂哄哄的,臉色一陣紅一陣青的,越發難看。
他當即發了火,壓著聲音低斥道“混賬本官何時讓你們把這等東西送給時小將軍這番還送進了宮裏,不要命了麽”
他想,莫非是時淺渡見了這一堆玉勢,以為他欲圖謀不軌,想要了她的身子,這才讓她不悅,把東西全都退回來了
這種東西要是叫皇上知道了,必定弄得龍心不悅。
“大人,這這”小福子也傻眼了,慌忙解釋道,“給小的十個膽小的也不敢把這種東西送給時小將軍啊更別提現在大人,這是方縣令那老頭身子骨不行了,還納了幾房美妾,所以需得這種東西,下麵的人抄家時發現的,小的在那邊就已經叫人在當地變賣了,怎麽可能會弄錯了,送給時小將軍呢”
在他的心裏,時小將軍還是個正直青壯年的大男人,而玉勢是他們這等人才用得上的,時小將軍跟自家大人,自然是用不上這種東西。
要是真被人搞錯了送給時小將軍去那還真是不好解釋。
沈青橫他一眼“你確定”
“小的確、確定”小福子答得顫顫巍巍的,被說得都不敢打包票了。
手底下的人要是廢物成這樣,他可真是要背鍋背慘了
沈青壓住心中的火氣,問道“這些箱子,沒有別人碰過吧”
小福子這回說得篤定“是,皇上叫大人親自清點,早早就被放在這邊了,無人敢碰。”
“那就行,先收起來,別叫別人瞧見了。”
沈青把匣子重重地放在小福子手上,扭頭又去瞧箱子裏的東西。
之前在殿上也好,還是剛才他恍恍惚惚地挑揀也好,都被放在最外麵那幾件印象深刻的“禮物”吸引走了注意,現在打了個岔,再往下麵翻騰翻騰,忽而發現,箱子裏的東西,他確實大都過過手,不過,不全是送給了時淺渡的。
小福子讓手底下的人辦事,不能完全確定那些人有沒有意會錯,可他自己挑送的東西,他不可能認錯。
這箱子裏的東西,有一部分,他根本就沒送給過時淺渡。
他沉默地翻了一陣,一樣一樣地看過去,越發確信,時淺渡不單單是退回了他送的東西,而是叫人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把那些他看上眼的、看不上眼的東西,全都收羅在一起送進宮裏。
她這番舉動,似乎真不是意在退他東西,而是像小福子說的一樣,是真心怕他出事、希望他好,才會這麽做。
而且更可怕的是,她背地裏這麽多動作,他竟然毫無察覺。
可以說是神不知鬼不覺,就能做成這樣。
至於這一匣子玉勢恐怕是時淺渡早就猜到必定是由他親自清點,故意丟過來逗他玩,故意用來調戲他、害他臉紅的
呸不正經旁門歪道
沈青蹭蹭發燙的臉頰。
動作到了一半,猛然一頓。
早就因為給時淺渡甩了臉子而後悔,現在得知自己猜想錯了,更是毀得腸子都青了。
他的手指微微地顫抖,那片燙傷的刺痛莫名重了不少,火燎燎的疼得要命。
誤會了她的一番好意,沒弄清楚就吼了她
怎麽能,他怎麽能這樣
他是個一無是處的東西,他拈酸吃醋,他處處使性子,他整日整日地要人哄他得了便宜還反倒跟時淺渡去胡亂發脾氣。
平日裏有些小脾氣小性子還好說,這回他做的恐怕是過了些。
肯定是惹得時淺渡不悅了,她才會哄都沒哄他一聲,就轉身離開了。
放在平時,她一向對他那麽好,怎麽可能不跟他說兩句好話
他自己作孽,叫時淺渡真不理他了可怎麽辦
“小福子,這清點的事交給你,不會出什麽岔子吧”他覺得小福子弄這點東西還是沒問題的,不過還是補充了一句,“你要是做不來,就把這些好好收起來,落了鎖,等明日本官親自來。”
小福子應聲“大人方向,小的肯定不會出什麽岔子,給大人惹上麻煩。”
“嗯,那你好生清點著,本官有事,先行出宮一趟。”
沈青說完,步履匆匆地從司物省離開了。
他先是坐馬車去了將軍府上,被門房告知少爺並未回府;他又去時淺渡常去的戲樓酒樓轉了一圈,可惜也未見到人影;後來甚至還遠遠地跑了一趟京郊的禁軍大營,也全無時淺渡的音信。
像是個無頭蒼蠅一樣亂轉,折騰了大半天也沒有半點成效。
他想,時淺渡莫不是在故意避著他
不然還能去哪呢
她常去的地方,他已經走遍了,都不見人影。
她這回,恐怕是真生氣了。
四處尋了一大圈,沈青的馬車停在自己府上時,天色都已經暗了下來,天空中是一片深暗的藍色,黑漆漆的籠罩著大地,好像一塊兒巨大的黑色罩子,把他整個人遮在陰霾之下。
冬日裏,他臉頰和雙手都凍得冰涼,額頭上、發絲間卻汗涔涔的,還有汗珠不停地往下落。
午時被香爐燙到的地方,一個下午沒有處理,已經成了一片紅腫的水泡。
悔意和疲憊充斥著他的神經,讓他最初的急切漸漸轉為麻木。
“大人,熱水已經備好,可要沐浴”
才一進府中,小福子就前來詢問。
他知道自家大人到現在才回來,在外麵凍了很久,眉宇間浮出憂慮。
他們這些人,在有了權勢之前,吃不好穿不暖的,又要幹很多重活,風吹日曬、沒日沒夜的受凍,還時常挨打,身子骨大都不是特別好,冬天受了凍,身上容易犯疼。
他跟在沈青身側“大人泡泡熱水,小的再為大人去準備薑湯驅寒。”
沈青說不在意卻最是在意這身子,每日回府第一件事必然是把身體打理得幹幹淨淨,下人們早就知道他的習慣,日日提前準備好熱水。
“去浴堂。”
沈青應聲,直接去了浴堂。
洗澡時最容易發散思維。
他泡在熱水裏,看著被微燙的熱水弄得發紅的皮膚,有些失神。
就是這樣的場景,在三個多月之前,時淺渡突然出現。
調戲了他,強吻了他
然後她輕歎著笑說,在一起吧。
比起真的被時淺渡所厭棄,他似乎更無法接受,因為自己的原因而釀成這種局麵。
之前還能保持著冷靜,一點點地分析時淺渡可能去哪,一點點地設想他說些什麽才能討得時淺渡開心,而現在,他繞了好大一圈都沒能尋到人,腦子開始發木,轉不動了。
一點一滴,剩下的都是那天時淺渡賴在他身邊不走的回憶。
她笑著親他的唇,摟著他的腰,賴上他的床
他泡在水裏很久很久,直到水涼透了,開始覺得冷了,才回過神來,開始擦身、穿衣。
這回他沒叫人進來給他擦頭發,自己動手,緩緩地擦到半幹,不會再往下滴水,就隨便抽出根發簪將長發束起。
小福子駐足在房間外“大人,將軍府差人送來了信。”
沈青心裏一跳,丟下手巾,快步走出浴堂。
他聲音有些發顫“時家送來的”
“是的,大人。”小福子垂首稱是,他生怕信裏寫了什麽不好的,再讓大人難受。
沈青立刻接過信件,大步往自己臥房走去“去給本官掌燈。”
信裏寫了什麽
莫非是正式跟他斷絕關係的說辭
還是笑他不知好歹的狠話
又或者是表明她有了心悅的男子,叫他別再糾纏
僅是幾秒的功夫,他已經幻想出了無數種讓他心裏劇痛的可能。
小福子連忙走在前麵,為沈青掌了燈。
暖橘色的光把整個房間照亮。
他才要說些什麽,目光不經意地略過裏間,頓時目瞪口呆,磕磕巴巴道“大、大人”
他禿嚕出來這麽一句,趕快閉了嘴,不再胡言亂語。
隻道“大人,小的先退下了。”
沈青的心思都放在那封信上,有些著急,見小福子這樣,皺了皺眉頭,心說小福子怎麽又開始冒冒失失的了
“唔,大人回來了”
裏間傳來了懶洋洋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她調侃著笑道“天都黑了,大人這麽辛苦啊。”
“”
沈青怔怔地扭頭望向裏間,隻見時淺渡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從他的床上爬起來,外袍早已大大咧咧地脫掉,隻穿著冬日中穿在裏麵的幹淨棉衣。
她一手撐著腦袋,原本整整齊齊束起來的黑發散落在身後,莫名勾人。
因為太過驚訝,沈青微張著嘴,頭腦中“嗡”的一聲巨響。
失而複得的感覺湧上心頭,各種複雜的情緒在那一瞬間爆發出來。
抓著信紙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鬆開,紙張飄落到地上。
眼前的世界驀的模糊了。
他神色並不誇張,相反的,跟從前泰然自若的樣子別無二致。
唯獨眼淚沒來由地瞬間滑了出來,讓他硬生生地多出一股脆弱之感。
無論外表怎麽從容不迫,他心裏邊碰上感情的事,總是疑神疑鬼、遊移不定,永遠活在擔驚受怕之中,脆弱得叫時淺渡一個厭惡的眼神就能崩潰。
“大人怎麽還哭了”
時淺渡一下子從床上翻身起來,快步走到沈青麵前,伸出雙臂就把人摟進了自己懷裏。
被人主動地擁住腰身,落入溫暖之中,沈青才敢確信這是真的。
他還以為時淺渡終於瞧上了別人,厭倦他了。
說來也是啊,他去了將軍府、去了戲樓酒樓、去了禁軍大營可除了這些地方,時淺渡最常來的就是他府上啊。
而且總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他的臥房。
隻是他之前以為時淺渡必定對他有所不滿,避開他不想見他還來不及了,不可能會主動找他。
他似乎怕得很,手指死死地抓緊了她手指一點點地抓緊了她的衣裳“時淺渡,是你先招惹本官的,你若是膽敢丟下本官”
命令一般的話說出口,他就又後悔了。
他真卑鄙啊,明明應是他先動了心,明明告訴過自己要對時淺渡說兩句好話。
他喉結滾了滾,嗓音幹澀,用盡量平穩的語調說道“你可以看上別的男子,但不能叫本官知道不,知道也沒關係,隻要偶爾過來,本官就不怪你過來胡亂招惹。”
不用跟他做什麽,他從來不敢奢求能要了她的身子。
就過來像從前一樣抱他,親他,偶爾找他來換換口味,保持著斷斷續續的深埋在地下的聯係,他就滿足了。
時淺渡被他這副樣子弄得有些心疼,同時也蠢蠢欲動。
她蹭掉沈青眼角的濕濡,在他耳畔呼出壓抑的氣息“大人,我想親你。”
微啞的聲音裏摻雜著讓人忽略不掉的旖旎,令沈青頭皮麻了大半。
他胸膛起伏,薄唇在混亂中貼上了時淺渡的。
兩人氣息交織,唇齒親吻舔舐在一起,沒兩分鍾就亂了呼吸。
沈青從前總是如同懶洋洋的貓主子一樣,被動享受著親吻“服務”,這回終於主動了一點兒,開始生澀地回應著,似是要拚死記住這樣的感覺。
片刻,時淺渡離開了他的唇舌,還流連忘返地在他唇瓣啃了好幾口。
她有點兒喘,輕笑著歎道“剛才那是說什麽呢,大人這麽好,我喜歡還來不及,怎麽會去找別人還是跟大人夜夜笙歌更合我意。”
真的對沈青上了癮。
尤其是,他剛才眼角帶著若有似無的淚痕,強裝不在意地說出那種叫他自己心碎的話時。
那種誠惶誠恐、患得患失的脆弱感和自卑感,實在是嘖,讓她有些受不住。
當然後麵這些話,她沒說出口,怕是一說出來,又要被沈青拿枕頭砸出房間去了。
沈青在失落、難過、悔恨中緊繃了大半天的情緒,終於在剛才那實實在在的親吻和觸碰中消解平複了大半。
他靠在牆壁上,低低地喘息著,扯扯唇角“嗬,慣會說些好聽的話。”
他有哪裏好
明明哪裏都不好。
他沈青,就是個一無是處的廢人,是個沒東西還想女人的臭太監。
時淺渡跟他在一塊兒,他都覺得是對她的一種褻瀆。
可惜他就是個自私的人,不妄念要她的身子已經是極限。
時淺渡抱著他的腰,把人慢慢地往後帶,靠到床沿上後,摟著人坐下。
沈青身上都是剛剛沐浴完的味道,還散發出濕熱的水汽,自帶一股旖旎曖昧之感。
指肚隔著衣裳,她觸碰到了沒有一絲贅肉的腰身。
有那麽幾瞬,她簡直想不考慮沈青的想法,直接撩開衣袍探進去。
不過她清楚得很,沈青抗拒這樣,太突然實在不太可取,還是得情緒到了再去試探。
於是手指下滑,順勢牽住了沈青的手。
沈青吃痛,條件反射般往後縮了一下。
手指蜷起來,快速塞進袖口中,不叫她瞧見。
時淺渡發覺不對,皺起眉頭“給我看看。”
她強硬地把沈青的手拉出來,立刻瞧見那一片到現在還通紅的水泡,可見有多疼。
水泡裏早就積了不少水液,這燙傷不輕。
她板著臉,聲音聽起來有些不悅“我做事沒跟大人商量,大人生氣了就是這麽自虐的嗎”
沈青臉色不變,像是一點不疼“燙傷而已,不妨事。”
他確實是自虐一般,有意不去處理這燙傷,下午還狠狠地按上去兩次,提醒自己是個多麽沒用又胡亂發脾氣的廢人。
時淺渡白了他一眼“看來以後應該把大人的手按進油鍋裏炸。”
她從身邊抽出一把短刃,把刀尖在火上烤了烤,接著,動作利索地把幾處水泡口挑開了口,又拿出幹淨的帕子,一點點地把裏麵的水液擠了出去,還變戲法似的拿出一隻燙傷藥膏,放輕力道塗在傷口上。
最後,拿出繃帶來,給他鬆鬆垮垮地纏上幾圈。
“你敢。”
沈青的聲音硬氣了不少,基本恢複了平時的狀態。
他瞧著時淺渡垂頭幫他處理傷口的樣子,心裏酸軟成了一攤,腰間也還殘留著剛才親吻到動情時的細微感覺,微妙得很。
“之前我做事,應該跟大人商量一下的,下次就不會這樣突然了。”
時淺渡一邊包紮,一邊輕哼哄了一句。
沈青眉頭一揚“還有下回”
說完,又是後悔。
他這個嘴哦,真是禿嚕不出好話來。
時淺渡輕笑,往前探身就親上了他的唇“沒有下回。”
給沈青手上的繃帶收了個尾後,她又垂頭親了親他的手指。
“大人這也不準再有下回。”
“什麽時候輪到你管上本官了”
沈青又揚著眉頭禿嚕出來。
他反應過來後,恨不得給自己掌嘴。
收回視線,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今兒個都是他的錯,卻還是叫時淺渡先跟他說了好話,哄了他。
他真不像話,真不是個男人。
這沒了根子就真是一點兒男人的樣子都沒了。
他很唾棄自己。
之前著急時想的好好的,見了時淺渡說說好話,求她別走別離開,現在倒好,準備那麽多話都說不出來。
“本官日後”他喉嚨哽了哽,“改改臭毛病,多說些好話。”
“嗬,可別介,那我多不習慣啊。”時淺渡笑出了聲,她語調鬆快,抬起眼時,臉上又有些認真,“大人不用改變什麽,我就是因為大人從前的樣子才會喜歡大人,若是改變我可就真的移情別戀了。”
“你敢”
沈青的聲音突然拔高了不少,看著是真的緊張。
他伸出沒傷著的手,就在時淺渡的手背上輕輕打了一下,聲音挺響,卻一點不疼。
“你要是敢那麽對本官,本官立刻把你們時家欺上瞞下的欺君之罪捅到皇上麵前去”
時淺渡知道他也就是說說,沒著急沒上火,反而臉上的笑意更濃。
她圈著沈青的腰就把他往床上推倒,低聲笑道“沈大人確實有能力把我時家搞個天翻地覆,看來我得多捧著大人一些,多對大人好一點兒才行了。”
說罷,她俯身在沈青之上,額頭抵著他的,落下細密的輕吻。
整個人被籠罩在黑暗中,周身被曖昧的氣氛所包圍。
沈青一下子緊張起來,緊張裏或許還藏著一絲不顯眼的期許。
他剛剛說得太過分了。
那些,真不是他的肺腑之言。
他其實是想,不論出了什麽事情,他都可以依著時淺渡的,他願意把他的一切、把他能碰到的最好的都給她。
“你喜歡什麽”他被吻在喉結上,說話不穩,“本官有的都給你,本官以後肯定能找到你喜歡的,不會像這次一樣弄巧成拙,讓你不喜。”
“禮物”那茬,時淺渡早就翻篇過去了,可對於沈青來說沒那麽簡單。
他需要“付出”來確認自己的價值和存在感。
他需要時淺渡告訴他你是有用的,你是被需要的。
隻有這樣,才能獲得一絲安全感。
他想,隻要時淺渡想要,他就是用盡一切計倆,都會給她搞到手裏,討她的歡心。
時淺渡輕歎一聲,勸慰般開口“大人,我不是說過了麽我不需要大人冒著風險去為我尋什麽,弄什麽價值連城的寶貝送給我。”
沈青身子又是一僵。
好似他存在的必要都被否定了。
“大人越是那樣,我們或許越長久不了。”
耳畔帶著溫乎乎熱度的話語,像是利劍一樣刺進沈青的心髒。
他才平靜下來沒多久,就又陷入了惶恐。
“那你說說,怎麽才能長久”他壓著嗓,呼吸急促,“難不成,你這是在給日後厭棄了本官做鋪墊麽”
時淺渡抬起手臂猛地往後一扇,掌風便瞬間熄了裏間的蠟燭。
房間中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攬著沈青的腰,輕笑道“大人得先長命百歲,少做那些作奸犯科的事情,好好地活著,才能跟我一直走下去啊。”
拉扯著軟被一掀,立刻就把兩人埋在了被子裏。
衣裳在黑暗中鬆鬆垮垮的。
時隔三個月再相見,又鬧了這麽一出,時淺渡今天是真的蠢蠢欲動。
很想碰他,親近他,欺負他。
片刻之後,她試探著出手,想要去觸碰沈青那道深深的疤痕。
卻在意圖暴露的瞬間,被沈青用最大的力氣抓住了手腕。
沈青的手臂輕輕地顫抖著。
他阻止了時淺渡的動作,因為被親的大腦缺氧,而輕輕地喘。
然而,就抓住了那麽兩秒,他喉結滾了滾,又緩緩地鬆開了手,在黑暗中痛苦地遮擋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什麽都願意依她。
他不會反抗什麽。
若她對他們這等人好奇,想要去窺探那就去吧。
那樣恥辱的醜陋的傷痕,如果能讓時淺渡對他保持住興趣,或者讓她多兩分憐憫和同情,也是值得了。
時淺渡保持著被他抓住手腕的動作,停頓兩秒,緩緩地收回了手。
沈青的本能反應依然是抗拒,她想,還不到時候。
她希望那種觸碰,是真能給他帶來慰藉和愉悅的,而不是讓他忍受著屈辱、如同完成一項悲壯的任務一般,強迫自己接受。
雙臂隔著衣裳圈住了沈青的腰,她又膩膩乎乎地親吻他幾下,摸摸他的頭。
“時候不早了,今天大人在外忙了那麽久,肯定累了。”
“”
那隻手離開後,沈青狠狠地鬆了口氣,同時又浮出了一股詭異的失落。
他覺得自己是有一點點想繼續下去的。
想知道,時淺渡是不是真的能接受那樣的他。
接受他這個沒東西的閹人。
時淺渡安撫了他幾聲“大人,早些休息吧。”
沈青確實是累了。
他白天情緒來來去去,擔驚受怕了很久,還為了找人在外麵折騰了好幾番,現在聽了時淺渡的話,腦袋沾了枕頭,一下子沉了不少。
上下眼皮打架,沒一會兒就沉沉地睡著了。
時淺渡在他睡著後,動作輕巧地起身,從地上摸起了那封信,走到外間。
外間還點著蠟燭,能夠明明白白地看到上麵寫著將軍府的名號。
她蹙起眉頭,打開了信,一目十行地掃了一遍
是時老爺子拿她數次救了沈青的恩情說事,想請沈青從中斡旋,找個合適的時機恢複她的女子身份,日後好能為時家開枝散葉。
時老爺子的態度挺好的,甚至說得上是懇切。
她能明白,這個時代的人有這樣的想法才是最正常的,不過,她還是覺得很不爽。
於是看過信件,把信紙折了幾折,放到燭台上,幾秒鍾就燒了個幹淨。
連灰都不剩了。
第二日一早,沈青是在暖融融的被窩裏醒來的。
他迷迷糊糊地往旁邊一摸,暖的,軟的。
不像上回似的,他一醒來,旁邊的位置已經空空蕩蕩的涼透了。
摸到旁邊有人,他才鬆了口氣,緩緩地睜開雙眼,發現
自己的手正親親昵昵地摸在某種不可描述的地方。
而時淺渡眉頭一挑,吊郎當地調侃道“嘖嘖,沒想到啊沒想到,大人竟然是這樣的人,平日裏隱藏的可是夠深的。”
“你別給本官亂說”
沈青猛地抽回了手,藏到自己身後,臉色紅得沒臉看,說話都有點兒磕巴。
時淺渡這混賬,明知道他不是有意的,還這樣故意調侃他,實在過分。
他嗬斥一聲後,一直凝著眉頭,但沒說話。
語噎了很久,才神色沉沉地冒出一句“本官先跟你說明白昨天本官那不是哭,是高興的。”
時淺渡
她愣了一下,繼而一頭紮在沈青的胸口,實在沒忍住笑聲“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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