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衰微的神明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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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九章
    晉江獨家發表禁止一切盜文莫八千著
    信仰, 不過是極端的相信。
    是一種寄托,一種敬畏,一種給人希望的殷切期待。
    就像百姓們相信河神聽到呼喊祈禱, 會幫他們平定河水,免除水患。
    也像千年之前,人們相信神明能保護他們, 護佑子孫。
    信仰從來不等同於宗教, 更不等同於神。
    它隻取決於人追求什麽、相信什麽。
    甚至像那首歌唱的一樣, 愛也是一種信仰。
    在時淺渡打心底裏相信懷中的神明能夠拯救受災的人們那一刻
    男人身上忽然泛起了淡淡的金光。
    猙獰的傷口不再流血,而是緩緩的, 有了愈合的趨勢。
    平靜到死寂的眼眸裏恢複了絲絲光芒, 像是陽光撕開天空,將金色灑下。
    金白相見的疊裳上,鮮紅的血液褪色。
    不多時, 便跟著恢複了聖潔。
    神明身上的一切都恢複了與她初見時的整潔,雖然傷口還沒能完全愈合, 但祂顯然已經重新獲得了神力。
    而那股力量
    來源於她。
    時淺渡怔怔地看著眼前的變化, 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手上粘稠濕潤的觸感也隨之消失了。
    男人抬手,摸了摸她的黑發。
    祂的嗓音清潤, 微涼。
    “很開心你能相信我,給予我力量。”
    神明臉上的痛苦減退許多, 沉靜得像是剛才的一切傷痕、鮮血、苦楚都是虛幻。
    耳畔從不停歇的憎恨怨懟由於眼前之人近在咫尺的信仰, 而得到了一定的阻隔。
    祂依然會受到負麵情緒的影響,卻不再像剛才那樣被逼到瀕臨消逝。
    時隔百年了, 自那個老人去世之後,祂終於重新獲得了神力。
    而且這股力量比普通人類的要更加強悍,更加溫暖。
    眼前的女孩, 完完全全信任祂,把救人的期待全都注在了祂的身上。
    身體比從前輕盈太多了。
    那種充盈著力量的感覺讓他感到陌生又熟悉。
    時淺渡眨巴眨巴眼睛。
    這就
    算是信仰了
    她有些迷茫“所以,到底什麽才算是能給你帶來力量的信仰啊。”
    神明耐心地回答她“簡單來說,毫不懷疑地相信我能為人們帶來福祉,真心實意地需要我的存在,有所期待有所敬畏,都是信仰。”
    祂能感受到,眼前之人此時此刻,依然強烈地信任著祂、期待著祂。
    “我一直相信你啊,真心實意地相信你的能力,為什麽之前不算信仰”
    時淺渡更加不理解了。
    她當然知道,神明能夠救人啊。
    她從來就沒有懷疑過這點。
    神明平靜的眼眸裏也浮出一絲疑惑。
    祂問“你一直全心全意地信任我能夠救你們於這場災難之中嗎”
    如果是這樣,祂應該早就感受到力量才對。
    “”
    時淺渡詭異地沉默了下來。
    還摸了摸下巴。
    她從未懷疑過神明的能力,她隻是
    不曾真心地期待過神明拯救山下這些受災的人們罷了。
    她沒有那種慈悲之心,更沒有救世的善心和偉大理想。
    她初來乍到,對於跟任務無關的事情毫不關注。
    她沒有想要保護人類的心。
    她甚至有那麽幾刻,跟河神所想的一樣,覺得那些拜倒在河神膝下、卻把神明祭獻的人類實在愚蠢,實在可笑,昨晚經曆的一切都那麽荒謬絕倫。
    她都替神明的堅持感到不值得。
    所以,她以一個全知的局外人的視角,高高在上地蔑視了悲苦的百姓。
    直到親眼看到渾濁河水中的一具具浮屍,見到慘絕人寰的景象,她才突然感到不忍,才有了些共情,希望神明能夠拯救這些無知愚笨卻用盡一切力氣努力活著的普通人。
    原來,單純“相信”神明的實力是不夠的。
    所謂的信仰,就是堅定的信念、強烈的期待,加上想要保護他人的悲憫之心嗎
    或許對別人來說不是這樣,但對那一刻的她而言,就是如此了。
    “別多想了,接下來交給我吧。”
    神明看出了她的失神,言語柔和地安撫了她。
    祂溫聲說“相信我,我會讓盡可能多的百姓活下來。”
    一個人的信仰再強,也做不到讓河水歸位這樣的大事。
    祂能做到的,就隻有讓存活下來的人們,成功爬上這座矮山,保全性命。
    直到現在,瓢潑的雨水一刻不曾停歇。
    無盡的河水奔騰翻湧著向地勢低窪的地方蔓延。
    不高的矮山已經有一半都被河水淹沒。
    僥幸活下來的人們紛紛抓住漂浮物,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往山邊遊來,再難再累,也不願意放棄一絲生還的希望。
    “爹,你堅持住,等我們上了山就好了,不管怎樣水都不可能把山都淹沒了的”
    “那邊樹上有個人,咱們去幫他一把”
    “雨太大了水流還是急,咱們劃不過去啊”
    “加把勁那個樹杈估計撐不了多久了,咱們得快點過去”
    “大人,您放心,水往低處流,很快就能到山邊的”
    “唉要是能炸了堤壩,何至於此啊是我組織不利,是我害了大家”
    “這幾年水患一年比一年嚴重,早就該重視,但河工的響錢總被克扣,怎麽也不是您的錯”
    “是啊大人,您已經盡力了”
    神明站在庭院之中,忍住未愈合傷口上傳來的陣痛,利用不多的神力,推動水中的漂浮物,幫助幸存的人們以更快的速度來到山邊。
    偶爾水流湍急,有浪花打來,祂便以神力相抵,護佑幸存的子民。
    “快往高處走”
    “上山了,得救了”
    終於,陸陸續續有人類蹬上了這座能救人一命的矮山。
    腳下踩上了實打實的土地,而不是浮在水中,無依無靠沒有攙扶。
    有個婦人懷中抱著個僅有四五歲大的孩子。
    她肩膀上染了血,大概是被水流衝得撞上了什麽尖銳之物。
    這種情形,能活下來已經是不容易了。
    被雨水重刷了幾天的山上,泥土早就鬆動。
    她抱著孩子,又受了傷,腳下踩住的石頭一滾,眼看著就要跌到山下去
    “啊”
    就在這時,時淺渡一把攔住了婦人的腰,把她拉扯回來。
    保全了兩個人的性命。
    “謝謝謝謝”
    婦人驚慌地回過神後,連連道謝。
    “不用謝。”時淺渡指了指不遠處的神廟,“去那邊就好了,神明會保佑大家的。”
    神明自己不能隨意現身,但她可以。
    在人們驚慌的時候,是很容易煽動信仰的。
    “什麽神明保佑啊傻子才會信這個”
    “哼,求了那麽久河神,又有什麽用還不是這樣”
    “別說什麽神不神的了求人不如求己”
    “不過那個神廟能躲躲雨,我實在太累了”
    “是啊,現在雨太大了,地上不好走,最好別總是到處躥,別踩不實摔下去”
    “好,那咱們去那個神廟吧”
    沒能得到河神庇佑的人們,心中已經盡是怨念。
    一個個的,都不願再信仰神明了。
    不過嘛,這個簡單。
    時淺渡昨天發現自稱信仰無法帶給神明力量時,就已經想到用什麽樣的方法,讓人類重新開始信仰祂們了。
    神明隱去自己的身形,站在神廟之中。
    祂悲憫地看著一個個受傷虛弱的子民走進來,疲憊地坐在地上。
    他們渾身濕透,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著傷痕。
    大多數人都因為自己的獲救而感到慶幸,也有人因為親人的去世而滿心悲痛與怨懟。
    距離太近,傷痛太強烈了。
    這樣的情緒對於心係人類的神明來說是極其負麵的。
    祂又感到了壓迫與不適。
    身上本就沒能愈合的傷口重新撕裂。
    無暇的臉頰抽動了一下。
    時淺渡與普通人類不同,能看到隱身的神明。
    她趁沒人注意,把神明拉到神廟後麵的僻靜之處。
    “又不舒服到底是怎麽回事。”
    神明感受到關心,眼眸柔軟了一瞬。
    祂搖搖頭“我沒能拯救縣城中的子民,這大概是我應受的懲罰。”
    “什麽就應受的懲罰”時淺渡就差“呸”上一聲了,神明真的已經為人類做的夠多的了,“為什麽你變得比剛才虛弱了,是因為有人來這裏嗎”
    眼前的女孩能看到隱去身形的祂,不是常人。
    神明猶豫片刻,告訴了她實情“是人們心中的惡念太強烈了。”
    “”
    時淺渡明白了,神明會受到人類惡念的影響。
    可係統的資料裏,並沒有寫出這點啊。
    “哈我不過是去別處一小會兒,竟然都有人逃到你這破廟裏了”
    河神曲澤那張狂的聲音徒然出現在神廟之外。
    長河綿延數百裏遠,都是他的地盤。
    他去別處興風作浪了一陣,以為回來之後立刻能看到遍地浮屍,看到地方神滿心痛苦的模樣,沒想到卻瞧見了這麽多獲救的人類。
    還全都躲進了這個破敗廢棄的神廟。
    這家夥,真是不死心啊
    神明聞聲,立刻上前一步,擋在了時淺渡的身前。
    沉靜的雙眼一瞬不瞬地注視著曲澤。
    “我說過吧,無論如何,都會盡力守護我的子民。”
    “守護哈哈哈,用你那千瘡百孔的身體嗎”
    曲澤大笑起來,撓了撓耳朵,好似從來沒把地方神放在眼裏過。
    他也是神,自然能感覺到對方神力的微弱。
    “能保護一個是一個收起你那可笑的想法吧”他聳聳肩膀,掃過神明少有悲喜的麵容,“我告訴你,你一個人都保不住”
    已經平靜不少的水麵,突然又變得不平靜了。
    浪頭躁動地一個接著一個。
    河水本應無法漫到神廟的高度,然而在曲澤神力的加持下,巨浪滔天而起
    在神廟裏癱倒休息的人們順著水聲望向外麵,一眼就看到了這副景象。
    他們睜大雙眼,眼底頓時充斥了恐懼。
    水麵明明淹不到這裏啊,為什麽會突然有這樣的大浪
    這也太離譜了吧
    “大浪來了這裏馬上就淹了”
    “抱住廟裏的柱子”
    他們好不容易上了山,好不容易活了一條命
    難道注定逃不過洪水嗎
    浪頭到了一定高度,猛地拍打下來,水壓極強。
    就這麽直直地砸在神廟上,大概連同神廟,都會被大水衝垮。
    曲澤扯扯唇角,表情張揚又猙獰。
    保護人類
    嗬,可笑至極
    他要讓這個愚蠢的地方神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
    他要讓大水摧毀神殿,讓這裏的人類全都死在祂麵前
    大浪眨眼之間就猛地拍打下來,不給人們半點逃跑的機會。
    可他們想象中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隻見湍急的水流自神廟上方分成兩股,往兩側瀉去。
    像是有一道無形的屏障保護了這座神廟。
    同時,也保護了他們所有人。
    一個男人愣了愣,猛地高聲喊道“天啊,神靈現身了是神保佑了我們”
    腳下的這座神廟,供奉的是哪位神明
    他有生之年,竟然能見到此等神跡
    這真的不是巧合嗎
    帶著孩子的婦人回過神來,“咚”地一聲跪在地上。
    她雙手合十,麵對破敗不堪的神廟祭台,深深地埋頭下去。
    “神明保佑,神明保佑,神明保佑”
    其餘幾人見狀,又有人跪倒在地,開始祈禱。
    神明身上泛起淡金色的光芒。
    他感受到了更多的力量,幾處傷口開始愈合。
    曲澤萬萬沒想到,昨天神力就已經消耗殆盡的地方神,還能有這樣的能力。
    他頓時意識到,自己被利用了。
    地方神利用他對神廟的攻擊,利用危難,換取了人類的信仰
    這家夥倒是會活學活用
    他不爽地咬緊牙齒“你這家夥”
    他抬起手,話還沒說完,就見地方神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與此同時,神廟中傳來了男人憤怒怨恨的嘶吼聲
    “既然真有神明,為什麽不救我兒子,為什麽”
    有個獲救了的男人,非但沒有信仰神明,反而爆發出了極強的怨恨
    他雙目猩紅,一腳踹在了滿是灰塵的祭台上,發泄憤怒。
    他瘋了一般不停地咒罵,滿口怨言。
    時淺渡眼疾手快,一個手刀砍在男人脖頸,把人弄得暈死了過去。
    她看看下巴上沾滿鮮血的神明,恨不得把這人給暴揍一頓。
    神明又不欠這些人的
    他意識不到自己剛剛死裏逃生,脫離危險嗎
    不感激也就算了,竟然還怨恨咒罵。
    災害麵前,這些百姓們確實很可憐。
    可是她真的沒法不生氣啊。
    漆黑的眼眸中多了幾分陰沉。
    時淺渡的目光掃過心頭跟著浮出不滿的人們。
    被看到的人心中一涼,連忙垂下頭去。
    她揚聲說道“瞧瞧神廟破敗成這樣,上百年沒人祭拜祈禱了,若真有神明,能在這兒保護我們一遭已經是大發慈悲了,哪兒那麽多牢騷。”
    婦人四處看了看,在神像那雙被挖了“金石”的空洞洞的眼睛上停頓幾秒。
    確實破敗的夠嗆,如果真有神明生氣還差不多吧。
    她沒再搭理其他人,繼續雙手合十,小聲嘀咕著祈禱。
    “神明保佑,神明保佑,請保佑我跟孩子度過此劫”
    曲澤靜默幾秒,突然爆發出一陣嘲弄的笑聲。
    他滿是諷刺地說“不是吧,你會因為人類的怨恨受傷太可笑了你竟然真的把人類放在心上,關心他們的死活”
    絕大多數神明,從來都不在乎人類的死活,因為人類愚蠢又貪婪。
    隻要這個種族能綿延下去,帶給神明力量就足夠了。
    至於死多少、有多少痛苦
    沒有誰放在心上。
    隻有真心實意愛著人類、在乎人類情緒的神明,才因為人類的難過而難受,才會被那些負麵的情緒所影響。
    他活了兩千餘年,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般愛護人類的神明。
    保護人類、然後又因為人類的怨恨吐血
    這難道不可笑嗎
    “你還沒發現嗎人類就是這麽貪婪,你保護他們也不會得到半分感激,他們隻會想要的更多更多他們信仰你,隻是因為有利可圖而已”
    神明擦掉唇角的血漬。
    有那麽一瞬,因為曲澤的話有些恍惚。
    仿佛他說的沒有什麽不對。
    但祂想起了時淺渡關切的神情,想起百年之前那位堅持年年祭拜他的老人。
    想起老人眼中滾燙的淚花,那麽真切,那麽令人動容。
    那時候無災無難,老人也是縣城中的富貴之家。
    老人沒什麽可“貪婪”的,他隻是感激,隻是全心全意地信仰祂。
    六十多年從未改變過。
    並不是所有人類都不懂的感激,都隻會在危難時刻才會信仰他,不是嗎
    會有子民感激祂。
    還會有子民關心祂。
    縱使有人類是貪婪的,那也隻是一部分。
    祂相信子民們大都是淳樸善良的,而不像河神說的那樣極端。
    祂永遠這麽相信。
    神明的眼底不再有半分猶疑與恍惚,完全沉靜下來。
    平靜,淡然,又十分堅定。
    祂說“不管你如何教唆,我都會繼續保護我的子民。”
    “教唆哈,你竟然說我教唆”
    曲澤高高地挑起眉頭,對於地方神的態度感到好笑又憤怒。
    他握緊拳頭“看來是你現在過得還不夠慘啊”
    神力融入滿是泥沙的葷黃河水中,眨眼之間,便又湧起的大浪。
    水中泛起了普通人類看不見的藍色光芒。
    剛才那一下,隻是借助河水的壓力而已,並非用上了神力。
    他這些天吸收的神力是地方神的數萬倍之多,稍微用上點力氣,就能把那層屏障拍個稀巴爛
    對付一個才有了幾個信徒的無名小神而已,就像捏死一隻螞蟻那麽簡單。
    神廟中的百姓又一次看到巨浪,沒像剛才那樣慌亂。
    他們紛紛雙手合十,在心中默默祈禱,希望神明再次保佑。
    “保佑我們吧,我們以後必定修繕神廟,年年祭拜”
    “求求神明再保護我們一次吧”
    夾雜著強悍神力的水流以極快的速度翻湧而來。
    不出兩秒,就猛地拍打在神明撐起的那層淡金色的屏障之上
    曲澤扯了扯唇角“真可惜啊,就憑現在的你,也能阻擋我”
    他並不著急,像是在逗弄困獸,想慢慢地折磨眼前的神明。
    他的手掌緩緩並攏、相握。
    無形的神力擠壓過去,帶著強大的壓迫感。
    就在巨浪要衝破屏障、將神廟衝塌之時,一道凜冽的斬擊自下而上揮出,竟是斬開了水流,讓洶洶河水向兩側分開,避開了神廟
    百姓們在那一瞬間鬆了口氣,發出讚歎。
    心中的信仰更加強烈了。
    “之前真的不是巧合神明又救了我們”
    “太好了,我們有救了”
    “讓活著的人都躲到這裏來吧,肯定能平安度過”
    在水中還活著的人們也看到了那等奇景,心中不由得迸發出真切的期待。
    有人開始大喊“你們看見了嗎神明顯靈了神明顯靈了”
    “咱們快去那座神廟”
    “有希望了咱們肯定能得救”
    “神明會保佑我們”
    神明能感受到,力量源源不斷地湧入他的身體。
    神力越來越充盈。
    祂再也不是阻擋一個浪頭便耗盡所有神力的落魄神明了。
    祂再也不用眼睜睜看著子民受苦而無可奈何了。
    而時淺渡手腕一翻,將長刀抗在肩膀上。
    她避開百姓,站在神廟之外,與神明並肩而立。
    掀起眼皮,臉上露出懶洋洋的笑容。
    兩次巨浪,足夠讓人們相信,這間神廟供奉的神明擁有庇護人類的神力。
    在惶恐無助的氛圍中,用不了多少時間,就能傳遍數個縣城,甚至是整個國家。
    至少沿河的百姓們,全都會真心實意地信仰祂了。
    話說回來,要不是因為神明沒有名字,也不至於非要把人引到神廟。
    好在事情進行的很順利,沒有節外生枝。
    “好了,你已經沒什麽用處了。”她唇角一扯,盯著曲澤,“可以去死了哦。”
    曲澤眉頭一擰“你說什麽”
    身為河神,竟然被一個黃毛小兒挑釁
    可笑,比地方神還要不知天高地厚
    “噢我知道了,昨晚這個愚蠢的神明不是自己從河裏回到了神廟,而是你將他帶回來的,是吧”他的年歲是地方神的三倍之多,見多識廣,“既然擁有通曉神魔的能力,就老老實實地去找個神明侍奉,在這兒撒野,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每一個擁有怪力亂神設定的世界,總會有一小部分人類是不同的。
    這個世界也是一樣,有人類天生就能見到神魔,隻不過數量極少極少,萬裏無一,百年間才會出現那麽一個兩個。
    這樣的人類一般都會有信仰的神明,並侍奉在神明左右。
    “侍奉神明”時淺渡略一思索,“這個說法也不錯,我就是在好好侍奉我的神明啊。”
    “你”
    神明少有的露出驚訝。
    “侍奉這個家夥那你的眼光可真不怎麽樣”曲澤就差沒笑話她了,“要不這樣,我給你個機會,讓你追隨侍奉我,就免你一死,不跟你計較剛才的事,你說呢”
    時淺渡幹脆沒搭理他,而是抬手,不疾不徐地將神明散落的淡金色長發別到耳後。
    她溫聲地說“你守護子民,我保護你,怎麽樣”
    她實力再強,也全是殺人的計倆。
    若想救更多的人,還是得依靠祂的神力。
    “”
    祂的子民說,要保護祂。
    說不動容是假的。
    但河神擁有滔天神力,她即便有超越人類極限的能力,大抵也不是對手。
    然而不等祂說話,時淺渡又重複了一遍。
    “你守護子民,我保護你,就這麽說定了。”她拍拍神明的肩膀,“去幫助真正需要你幫忙的子民們吧,他們在等你。”
    她腳尖踏地,眨眼之間,便消失在了原地。
    雨水未停,但波濤不再洶湧了。
    泛黃的水麵相對平靜,無數屍身無聲地漂浮。
    雨點打在水麵上,發出滴滴答答的水聲。
    神廟裏、庭院中,密密麻麻地聚集了不少百姓。
    好在神廟在香火旺盛時被擴建了兩次,不然,還盛不下這麽多人。
    終於熬過了泛濫洪水的人們全都卸了力氣,半死不活地或坐或躺著,不是沉默無言,便是發出低低的聲。
    這裏沒有人死亡,卻依然籠罩著一股腐朽死亡的氣息。
    負責治理河道的年邁官員在幾個護衛和百姓們的幫助下活了下來。
    他坐在廟裏,神色顯得有些頹唐,滿是心痛。
    “下遊怕是保不住了。”
    他喃喃幾聲,蒼老的聲音那麽無力。
    伸出手掌,雨水濕潤了手心。
    帶人抗洪這麽多天,還以為能有成效。
    如今看來,人總歸敵不過天。
    雨水還不停息,大河的決口絕不止一個。
    不知道這裏淹沒之後,又有哪兒受了洪災,遭此磨難。
    洪災之後,便是瘟疫,還有無數災民往南邊逃難。
    災民處理不當,就成了暴民、亂民。
    下遊鄰河的地區,必定要亂了。
    再看看他們這群人。
    四周全被大水淹沒,隻剩下幾個小山包,孤立無援。
    命是暫時保下來了,但沒有糧食啊。
    不知道朝廷什麽時候能派人過來救災。
    還是就這麽放棄他們了
    獲得力量的神明在離開神廟一盞茶的功夫後,又回到了神廟之中。
    祂明白洪水綿延,決口不止一個,下遊災澇更甚。
    所以在這裏的救援差不多時,便去其他地方阻止了幾次河水的決堤,又用神力摧毀了一道人類難以炸毀的堤壩用來泄洪。
    除了腳下被淹沒的縣城,災情全在祂的可控範圍內。
    且那些地方的百姓們,也在積極地抗洪,用盡一切的力量。
    就是可憐了離祂最近的子民。
    祂能護住那麽多人,卻讓腳下這片土地遭此災難。
    祂心中自責不已。
    帶著悲憫的眼眸一一掃過休息在神廟中的子民。
    他們麵色疲倦,身體、心中全是傷痛。
    過去那些年,大河不是沒有決堤過,而是每年汛期都很危險,總會有人因此而喪命。
    祂就算再心係子民,也從來救不了所有人。
    但像眼下這般悲慘的境況,祂還是第一次經曆。
    祂想安慰子民,讓大家心裏好受一點兒。
    或者,給人們帶來一些希望。
    於是,神明站在庭院中,仰頭看向陰雨綿綿的天空。
    祂抬起修長的手臂,催動神力。
    陰沉的、黑洞洞的烏雲,在神力的推動下往四周退散而去。
    雨滴漸漸轉小,變成毛毛細雨。
    再然後,雨停息了,隻剩樹葉上水滴落地的聲音。
    時隔數日,終於有淡淡的陽光衝破疊疊烏雲,灑落在人們身上。
    天邊掛了彩虹,朦朧中帶著希望。
    “天晴了大家看,天晴了誒”
    “終於有陽光了”
    “啊,快看彩虹,好漂亮”
    “這是吉兆啊”
    “神明一定會護佑我們的”
    “等朝廷來人救我們”
    死氣沉沉的人群中,掀起了一陣愉悅的呼聲,七嘴八舌。
    人們都相信祥瑞之說,沒有什麽比天降祥瑞、神靈護佑更讓他們希望充盈了。
    神明看到子民們終於不再沉浸在悲傷中,有了對未來的向往,眼眸柔軟了些許。
    祂想,太好了,大家振作起來了。
    祂打心底裏為子民們感到高興和快樂。
    與此同時,信仰的力量源源不斷地注入了祂的身體。
    祂的子民啊根本不像河神說的那般貪婪。
    他們大都很容易滿足,給一點兒甜頭,就對生活充滿了希望。
    就算痛苦,也能苦中作樂,就像春風吹又生的野草一般,堅強得要命。
    祂穿過人群,一個一個地看過子民的臉。
    想要在這些人裏,找到時淺渡。
    可惜,直到仔仔細細地看過最後一位子民,祂依然沒能看到那張熟悉的臉。
    距離曲澤被引著離開,已經很長時間了。
    現在還沒回來,莫不是出了事
    一向平靜無波的眼眸中泛起波瀾。
    祂又將在場所有人的臉檢查一遍,確認時淺渡不在這裏的那一刻,轉身,腳步略顯匆忙地往神廟外走去,卻迎麵撞上了一個人。
    “這麽著急,是要去哪”
    時淺渡牽住神明柔軟光潔的疊裳,壓低嗓音開口。
    神廟中有太多人了,聲音亂糟糟的,沒人注意到她對著“空氣”說話。
    早已神力充沛的神明微微一怔。
    祂身上沒有了傷口與血漬,皮膚光潔細膩,保持著不容褻瀆的聖潔。
    神色平淡的麵容上浮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喜悅,轉瞬即逝。
    祂道“沒事就好。”
    祂沒有先追問河神的情況。
    而是確認時淺渡身上有無受傷。
    時淺渡見祂不答自己,接著笑道“怎麽,剛才腳步那麽匆忙,是因為擔心我嗎”
    神明不躲不閃,與她直視“自然。”
    祂怎麽可能不擔心祂的子民。
    從時淺渡為了祂而與河神纏鬥著一起離開那一刻開始,祂無時無刻不在為她擔憂。
    祂垂下頭,眼底有淡淡的自責“是我做的不夠好,身為神明,還需要你為我而”
    “我不是說了嗎你守護子民,我保護你啊。”
    時淺渡微微仰頭看著祂。
    被那雙冷然又溫柔的眼眸注視,內心還是會感到難以言說的安寧。
    她喜歡被神明望著的感覺,特別喜歡。
    “河神那家夥,已經被我打得逃回河水之中了,你放心好了,他最近這段時間,大概不會再回來找你的茬了。”
    時淺渡頗為自豪地說完自己的戰績,忽然想到了什麽。
    她又道“你也不用多想,不用覺得愧對子民,神明跟人類之間本就不應該單方麵的索取嘛。人類敬仰神、供奉神,貢獻給神信仰的力量,神便福澤人類,引導人在困境中前行。”
    她牽起了男人白玉般指節分明的手掌,放在唇畔輕吻了吻。
    狹長的鳳眸微微低垂,睫毛遮住眼底的神色。
    她說得頗為正經,又隱約有些反差的逗弄感,讓人分不清話裏的真假。
    “身為子民,我侍奉我的神明,難道不是應該的麽”
    這話說的,很漂亮。
    親吻手背的動作,也是在向祂表達虔誠。
    可神明能感覺到,眼前之人帶給他的力量已經很微弱了。
    當時給予他的力量那麽強烈,可救援過後,悲憫與善意,期待與需要
    這一切都已經漸漸地消散了。
    她真是奇怪。
    她絕對是祂見過的,最沒有定性的人類了。
    其他的子民們,一旦開始信仰祂,便會一直相信祂、需要祂,幾乎直到死亡。
    很少有人中途更改或者停止信仰。
    或許是時淺渡本身就不是普通人,擁有強悍實力的緣故吧。
    她的自主意識十分強盛,絕大多數時間,不會受任何人影響,也不需要別人任何幫助。
    即便是神,也一樣不被她需要。
    她剛剛能為祂帶來力量,是因為她在為百姓們祈禱。
    而不是她本人有所需求有所期待。
    但不管如何
    祂都會全心全意地愛祂的子民。
    哪裏有神明被子民保護,而不做任何付出的道理
    “除了為了其他人著想,你自己有什麽願望嗎”神明充滿包容地注視著眼前的女孩,等待她的回答,“我現在力量充盈,無論什麽願望,必定會滿足於你。”
    “我自己的願望”
    時淺渡還真想不出有什麽願望,因為沒有什麽想要的。
    這時,她不經意地打了兩個嗬欠,困倦湧上。
    她突然一頓,繼而不正不經地笑起來“我困了,你還讓你的子民枕著睡覺,這算是願望嗎”
    “”
    神明冷淡無波的淡金色眼眸裏,鮮有的浮出一絲轉瞬即逝的笑意。
    那目光,像是長輩充滿慈愛地看著幼稚的小孩。,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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