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衰微的神明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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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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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們被困在小山包上三天三夜。
直到第四天的黎明時分, 才有負責賑災的官員在官兵的護衛下,撐著竹筏越過還未褪去的水麵,沿途救助可能活下來的人。
至於水裏的屍體, 實在打撈不過來。
大河中下遊十幾個郡縣都不同程度受了災, 救災都忙不過來呢,沒有那麽多人力物力可以立刻收殮屍骸。
人與牲畜的屍體泡在水中兩天,已經開始腐爛,從水中反出陣陣惡臭。
從京城派來的官員站在竹筏最前麵,從沒見過這樣淒慘的景象,心中痛惜, 但也受不住這樣惡心的氣味, 胃裏翻江倒海,用帕子掩住口鼻。
兩個老兵一左一右,一起把竹筏往前劃。
他們上過戰場, 為弟兄們收斂過殘骸, 鮮血、腐屍已是稀鬆平常。
“有官府的人來了大家都醒醒”
混混度日的百姓們被誰的呼喊聲吵醒。
眾人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爬起來,跑出神廟往遠處看去。
初升的太陽又紅又亮。
火紅的光如血般映在昏黃的水麵上。
有幾個寬大的竹筏從遠處緩緩劃來, 在水上留下一道道痕跡。
“嘿我們在這兒”
“神明保佑咱們終於等到了”
人們看到了救星,紛紛揮手, 衝竹筏的方向大喊。
有人見狀,偷偷地用衣袖抹眼淚。
賑災的官員循聲望去, 也揮手回去。
他連忙讓人往身後幾隻竹筏的人傳遞情況“快吩咐下去,山包上有很多百姓,需要更多竹筏過來援救,把他們從這兒帶出去”
不多時,官員乘坐的竹筏就劃到了山邊。
幾個衣衫襤褸的男人攙扶著很虛弱的李大人,讓他率先上了竹筏。
“李大人這快扶李大人上來”
賑災官員一眼便認出了老人, 顧不得用帕子掩住口鼻了,連忙上前幫忙攙扶。
他眉宇蹙起“您現在感覺怎麽樣可有哪裏不舒服”
“我一切都好,就是有點兒累了。”李大人擺擺手,“快救大家夥下來吧”
官員連連點頭“好,今天所有人都會沒事的,您別擔心。”
“公子,您先上去吧。”
“是啊公子,這兩天多虧了您”
“您受累了,快先去吧”
把李大人送上竹筏後,幾個百姓紛紛先請神明上前。
這兩天裏,他們全都把公子對他們的好看在眼裏,感激涕零。
神明搖搖頭“我沒事,先讓老人和孩子們去吧,現在大家都是安全的,不過是先一步後一步的關係罷了。”
“行,那聽公子的,老人和孩子先上去”
“過來搭把手,孫伯腿腳不好”
人們相互幫助、攙扶著,先把幾個老人小孩送到竹筏上。
一個竹筏最多坐七八人,在這場洪災裏存活下來逃到山上的百姓十中無一,但對於救援的竹筏來說,也不是個小數量了,需要幾隻竹筏反反複複很多次,才能把人都帶出水域。
有人忍不住問道“大人,以後這兒就一直這樣被淹著了嗎”
她看向滿是雜物浮草的汪洋,目光悲涼。
“我想替爹娘收殮,讓他們入土為安”
很多事情不確定之前,不太方便回答。
但官員心中不忍,簡單答道“擅長水利的同僚們正在測算泄洪方法,在西北方炸出一個缺口就能把洪水泄出去,還要等上幾日才能成功。“
幾日之後,水中的屍身恐怕都已經分辨不出模樣長相了吧。
讓百姓看到那樣的場景,恐怕又是一次打擊,而且
到時候,朝廷估計會要求放火焚燒屍首,以免爆發出嚴重的瘟疫。
“不過,自古大災之後必有大疫,等泄洪之後,這片區域肯定會被封鎖起來,如若疫情爆發,還會有成千上萬的百姓受災,到時候更會是餓殍遍野。”
官員說完,歎了口氣,對筏上的士兵擺了擺手。
“我們回去吧,還要往返很多次救助大家,抓緊時間。”
幾個竹筏一個個地停到山包旁邊,率先把老幼與需要醫治的百姓接走。
剩下的人們則留在原地等待,人群中竊竊私語不斷。
“真的會爆發瘟疫嗎”有人眼裏露出惶惶。
“我聽我爹說,二十年前鬧饑荒之後瘟疫四起,死了幾百萬人。”
“據說瘟疫傳染,人死”
白露是個聰明的小姑娘,聽懂了這話。
她轉而看向神明“公子,不會有什麽疫情的,對嗎”
瘟疫是病,是神明也無法阻止的災難。
神明看向她,跟她平靜地對視了半晌。
祂有些不忍心說出實情。
白露見祂沒回話,已然明白了事實。
她眼裏露出些許水光。
這時代,十四五歲年紀的孩子,早已是半個大人,跟父母一起做過許多活計。
因為這場洪水,他們的家、農田、錢財全被淹沒了。
他們一無所有。
從今天開始,就是災民,是流民,以後的一切都要等朝廷的安排。
可這樣一個連每年治理河道的餉錢都被貪汙殆盡的官府
真能讓他們得到很好的安排嗎
這已經夠苦的了,再加上瘟疫
不知道他們這新人熬過洪災,還能不能熬過疫情
神明點點頭“所以,我們都要盡快離開這裏,短期之內不能再回來。”
祂做不到讓瘟疫消失,但祂這麽多年中,讀過數本醫學典籍,對其中的藥方等熟記於心,也明白遇到疫情時應該怎樣減緩傳播、隔絕病人。
如果真的引發大疫,也能夠得到較好的控製。
白露沉默地點點頭,坐在一塊石頭上,手臂抱住雙腿。
她把下巴墊在膝蓋上,心中滿是對未來不確定性的惶惶之感。
風寒還沒好利索,她的臉頰發燙,紅彤彤的。
半大的女孩就這麽縮成一團,看起來可憐又無助。
時淺渡微不可察地歎了一聲。
她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別擔心,我熟識藥理,就算有瘟疫,也能讓大家轉危為安。”
許是因為她在心裏認定時淺渡跟漂亮公子關係好,白露對時淺渡有一種天然的信任。
相處幾天下來,她越來越喜歡跟時淺渡玩,說說話聊聊天什麽的。
她用那雙黑亮黑亮的大眼睛看過去“姐姐,你是很厲害的大夫嗎”
時淺渡頗為自戀地扯扯唇角“那隻能說,不是一般的厲害了。”
白露破涕為笑“太好了”
她蹭蹭眼角的水光,期待自己能盡快離開這裏。
等到了外麵的縣城,就能去找父母了。
真希望能盡快跟父母見麵啊
神明見她表情舒展,看向時淺渡。
“多謝你安慰她。”
時淺渡攤手“又不是因為你才安慰她的,你不用道謝啊。”
“”
神明抿了抿薄唇。
也不知道是這幾天,祂跟時淺渡相處的時間太少了,還是因為別的,祂感覺她好像不像最初見麵那天,那麽喜歡跟祂說話了。
以前她的話是很多的,談天說地,會“教訓”祂也會捉弄祂。
可突然的,從那天把百姓救助到神廟裏之後,就變了。
若是祂做錯了事情,祂一定會承認並且道歉。
但祂回顧自己的所作所為,不覺得自己哪裏做錯了什麽。
祂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祂還
挺喜歡跟她說話的。
跟其他子民聊天,大家看向祂時總是充滿敬仰與感激,有一層無言的隔閡。
縱是他解釋過幾次,說自己隻是普通的人類,不是神明也不是神使,結果依然不變。
隻有時淺渡,隻有跟她說話時,才會讓祂有些情緒上的波動。
就像最初相處的那個晚上一樣。
神明偏頭,靜靜地看著她。
時淺渡察覺到那道目光,衝他挑起眉。
她不正經地笑“看我幹什麽啊”
神明沒有被人捉住偷看的驚慌,或者說,祂本來就是光明正大地看。
祂沒收回視線,而是直直地跟時淺渡對視。
“你這幾天不愛”跟我說話了。
話未說完,時淺渡的餘光瞄到一個不太平常的浪頭。
她頓時察覺出不對。
神明也是一樣,在她回頭的那一刻,當即翻轉手腕。
一股神力隨著他的動作,像巨大的手掌一般將湧起的浪攔回死水中。
但浪頭還未消停。
隻見原本平靜得隻有淡淡漣漪的水麵變得洶湧,一個個黃色的大浪卷起
承載著幾名老人小孩的竹筏在水中飄蕩,險些被整個掀翻
筏上的官員立即大喊“抓穩大家抓穩”
“啊太晃了”
山上的眾人也看到了,一陣混亂。
“天,你們看這青天白日的,怎麽回事”
“已經幾天沒有雨水了,怎麽可能”
神明努力讓神力托住幾個在回程中受到影響的竹筏,讓它們不受水浪的影響。
祂心知這是河神搞的鬼,目光四下巡視,想把人找出來。
可曲澤有意躲著祂,不想露麵,隻想搞出事情。
脫離陸地到了水上,就成了他的主場。
神明很難一心二用地把人找出來擊敗。
時淺渡左手搭在刀柄上,拇指反複地撫摸。
細細觀察四周後,唇角輕輕一掀。
她湊到神明耳畔,用隻有兩個人的聲音開口“神明大人,可以幫我在人前隱去身形嗎”
熱氣吹在耳朵上,神明不自覺地縮了一下。
祂點點頭“可以。”
“那我去了。”
時淺渡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竹筏和浪花上,翻身離開。
身形被幫忙隱去,她從腰間抽出漆黑的長刀。
於是沒過多久
神明大人便看到那個總跟祂笑嗬嗬的小女孩,用手抓住另一位神明河神卷曲的發,用上讓人看了就疼的力氣,把曲澤的腦袋往石頭上猛砸。
一下又一下,藍色的血液從皮膚中噴濺出來,可能還有碎骨。
“”
祂漂亮的喉結動了動。
曲澤廢了好大力氣才掙脫,半身浸泡在水裏後續十餘米。
他捂著腦袋上的傷,大驚失色地吼“你這個混賬女人怎麽還在”
“不然我能去哪”時淺渡雙臂抱胸,“你把這兒都淹了,我能怎麽辦”
“哈就這點兒水,你如果想離開早就離開了吧”
曲澤頭上的傷口,在神力的作用下緩緩愈合。
他突然想到了什麽,又道“你不會真的想留在那家夥身邊侍奉祂吧一個地方神而已,就整片區域所有人都信仰祂,也就那麽一丁點兒神力而已,你信不信現在我跟祂單挑,還是能輕而易舉地掐死祂”
長河綿延數百裏,信仰他的人類不計其數。
他說的沒錯,地方神現在的力量,確實遠不及他。
之所以拖到現在才動手,不是因為他被時淺渡擊敗後實力衰減多少,而是他想等到這幫人類看到希望之後,再親手將希望掐滅
到時候,人類的惡念都夠那個地方神吃盡苦頭了。
時淺渡歪歪頭“可惜的是,你現在是在跟我單挑。”
“”
曲澤在心裏破口大罵。
他氣得直磨牙“這是神明之間的鬥爭,你一個人類亂摻和什麽”
“你跟誰鬥我不關心。”
時淺渡手握長刀,刀尖在水麵上劃過一道水紋。
她眉眼彎彎“但你要是想傷害祂,就別怪我把你捅成窟窿了。”
曲澤瞥了瞥站在小山包上的神明。
隻見祂還是那麽沉靜,雙眸無波地注視著他們。
在他眼裏,就好像是高高在上的嘲笑。
這兩人,一個對付他,一個保護人類,他根本鑽不了空子啊。
實在是可惡。
他之前笑話地方神半天,狠話都揚言說出去了,但卻讓這家夥看了笑話
要是逃走,豈不是太沒麵子
但不離開的話,他又根本不是這個人類的對手。
為什麽會有這麽強的人類,竟然有超越神明的力量
“嘁,祂救過你的命還是怎樣對祂這麽忠誠。”
曲澤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要想狠狠地擊敗這個女人,隻能獲取更多力量才行。
他才不會跟那個地方神一樣,在麵對力量差距時,還跟傻子一樣堅持呢。
“我跟你說,你就算跟他在一塊兒也撈不到什麽好處。”他伸出一根手指,衝時淺渡擺了擺,“我可以給你時間考慮,以後可以跟本大爺一起,不然的話下次見麵時,一定會要你知道什麽叫實力”
“”
時淺渡笑出了聲。
是個人都能看出來河神不占上風吧。
這家夥打不過竟然還能把話說得這麽猖狂,好像自己才是贏家一樣。
她扯扯嘴角,笑得更加張揚“下次見麵時,我肯定卸掉你的骨頭,把你祭獻給我家神明。”
曲澤額頭蹦出一條青筋。
腦子裏突然出現了一個絕妙的想法。
他不懷好意地眯起雙眼“你對這個弱小的神明這麽好,但是祂呢”
語調裏滿是嘲弄,純粹是故意在刺激時淺渡。
“如果那些人類跟你同時受到無法抵抗的危險祂會救那些人類,還是救你呢”他大大地“哈”了一聲,臉上的笑意愈發明顯,“祂不會救你的,對吧”
時淺渡的眼皮輕輕抽動一下。
她知道,河神說的沒錯。
她擰起眉頭,說了句漂亮話“我既然支持祂,那就不應該讓祂為難。”
才怪
哈,“你跟他們掉水裏先救誰”這種問題,任誰都不願意聽見“先救他們”這種答案吧。
“你的表情可不是這麽說的呢,哈哈哈”
河神笑得狂妄,趁兩人說話的功夫,以神力操縱葷黃的水流
竹筏底部徒然湧起旋渦
這次他沒再讓大浪翻起拍向竹筏,而是讓水流形成旋渦,把竹筏往水中卷去
竹筏四邊沒有欄杆,傾斜大些,人們紛紛撐不住,往水中滾去。
“啊竹筏要翻了”
“大家抓住,千萬要撐住啊”
一片驚呼聲中,神明反應極快,猛地拖住了竹筏一端,使它變得平穩。
差一點就掉進水裏的幾人被那股力往反方向拋回來,安全地趴回了竹筏上。
“嚇死我了”
“我的娘啊,我腿都軟了”
時淺渡在發現曲澤動手那一刻,握刀的手指握緊一點兒。
腳尖點水,踏空而去
“我站在你麵前,又不隻為了保護祂。”
鄉親們都對她很好。
至少在這兒,不是窮山惡水出刁民,而是剛好相反,大家都很淳樸。
她不擅長做活,沒幫上多少忙。
但他們見到她時,總是問候一句餓不餓、渴不渴之類的。
大家相互照應,因為災難,關係好像更進一步了。
真切地感受到百姓們不是一串“受災xx人”的數字,而是活生生的人時,又有誰能冷眼相待呢。
“隻有祂,才能在麵臨天災時拯救大家啊。”
幾道水流夾雜著破壞力極強的神力,直直地襲來。
黑刀在空中劃過一道圓弧,將水花斬落。
力量相互碰撞,帶來強大的衝擊力
以兩人為圓心,水花飛濺,洶湧的水波卷起埋在水底的殘骸,眨眼間便掀飛
從水底翻起的屍體不小心被誤傷,頓時血水飛濺。
不知是大腸還是什麽的東西隨著水流飛出去,又隨著水流重新沒入水中。
消失不見。
時淺渡無意破壞無辜百姓的殘骸,立刻收了些力氣。
曲澤的身體趁機融進水中,與河水合一。
他哈哈大笑“你知道祂不會救你的哈哈哈哈哈哈”
時淺渡猛地把長刀擲出
黑刀化作一道暗影,眨眼間就穿過了曲澤的身體
可惜他已經由下而上地融入水裏,不出兩秒就消失不見了。
刀刃深深地穿透了一個埋在水下的飼料食槽,很快又被水花掩埋。
她擰起眉頭。
手伸進水裏,把刀拔了出來,歸入鞘中。
她討厭河神這混蛋。
河神離開後,水麵終於徹底地平靜了。
在普通人的眼裏,剛才的鬥爭隻不過是水麵不停地瘋狂湧動罷了。
被嚇得夠嗆的人們相互抱在一起,終於鬆了口氣。
他們嘴裏直念叨“老天保佑,神明保佑”
“終於平靜下來了,我還以為又有河水要淹過來了。”白露拍了拍胸脯,往四周一看,“咦,小渡姐姐呢剛才還在這兒的呀”
她站起來走了幾步,依然沒看到人應。
轉而看向神明,她問“公子,你看到她了嗎”
“你在找我嗎”
時淺渡快步上前,出現在眾人麵前。
白露呼了口氣,還以為出什麽事了呢。
她手裏攥著幾隻小黃花,蹦蹦跳跳來到時淺渡麵前。
“剛才在岩縫裏看到幾朵小花,送給你。”
小姑娘的眼珠很黑,看人時總能讓人感覺到她的真誠和淳樸。
偶爾,還會流露出一點兒符合年紀的天真。
就比如現在。
時淺渡心裏一暖。
她接過來,笑道“謝謝。”
“姐姐,我給你別到頭發上吧,肯定很好看”
白露昨天晚上還蔫蔫的,現在也在低燒,大概是因為官府來人了,她格外的興奮。
那種“得救了”的喜悅感不用說,都能讓人感覺到。
“我戴小花不好看。”時淺渡搖搖頭,壞心眼道,“給祂別上好不好”
白露一怔“爹爹說,花是給女孩子戴的,公子戴合適嗎”
嘴上這麽說,但她還是很誠實地看向神明。
黑亮的大眼睛眨了眨。
她心說,公子那麽出塵脫俗,那麽漂亮,戴上小花也一定很好看吧
“”
神明薄唇微動,沒說話。
“你爹爹說的不對。”
時淺渡手拿小黃花,伸到神明的耳畔。
修長的手指一勾,便把男人柔順的黑發別到祂的耳後。
指肚觸碰到祂的耳廓,溫熱、柔軟。
神明沒有躲,但平靜的神情中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
眉宇微動,不言地包容了祂的子民。
時淺渡手指往下一按,就把小花戴在了祂的耳朵上。
隻見矜貴不染的神明垂眸立在原地,祂冷清如皎月,白袍墨發,一側長發被別在耳後,幾朵黃色的小花點綴在耳上發間,成了身上唯一的亮色。
這給祂填了幾分童趣的真實感,卻不會顯得太柔和。
“哈哈哈,公子這樣倒顯得平易近人了些”
“公子就是脾氣太好了哈哈。”
神明聽見百姓們善意的笑聲,掀起眼皮。
寂然的目光落在時淺渡身上。
好像在問滿意了
惡作劇成功,時淺渡當然滿意了。
要是這時代能有相機,都想拍下來打印出來了。
她高興地笑,又伸手摸了摸男人的發。
又湊近祂一點兒,小聲笑道“我還是更喜歡你金發的樣子。”
神明微微一怔,繼而眼裏劃過淡淡的笑意。
她終於又跟祂這樣鬆快親近地說話了。
她喜歡金發嗎
金發金眸是祂本身的模樣,但子民們懼怕。
不得已,祂才會化為黑色。
能聽到有人說更喜歡祂的金發,自然心中愉悅。
祂說“金發就順色了。”
“怎麽”時淺渡調侃道,“矜貴的神明大人,還想永遠別著小黃花嗎”
“”
神明無奈,有些想笑,搖了搖頭。
祂願意為了子民付出,但應該沒有人會提出“讓祂永遠帶著小黃花”的要求吧
“話說回來”
時淺渡雙手抱胸,眯起雙眼盯著神明。
這表情看起來有些危險。
她問“就河神那個問題,我跟其他人同時遇到危險,你先救誰”
她以為,神明會猶豫一番,然後選擇其他人。
不想,祂回答的很快,也很幹脆。
祂說“如果雙方都麵對無法躲避的生命危險,先救你。”
“噢。”
時淺渡的心情又好了一分。
不過,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眼裏有些狐疑。
“你確定先救我”
“自然。”神明淡淡解釋說,“我此時神力遠不及河神,若沒有你,我肯定沒法拯救子民。”
“”
哦。
時淺渡就知道肯定不是什麽能讓她高興的理由。
子民、子民,祂就知道子民。
而她呢,就隻是千百萬子民之一。
神明感覺到,她又不太高興了。
祂問過時淺渡幾次,為什麽不開心,但每次問完都沒有得到答案,也沒什麽好結果。
所以這回祂沒再追問,隻望向遠方,等待有竹筏再劃來接大家離開。
祂剛剛是很開心的。
因為在時淺渡跟河神說“隻有祂才能在麵臨天災時拯救大家”時,祂感覺到了力量。
那股力量雖然不算強烈,但一直源源不斷地存在。
沒有如同上次一樣,很快就漸漸消退,直至消失不見。
但,她依然是為了百姓們,為了祂的子民們。
而不是為了她自己。
時淺渡依然,不需要祂。
抬手,輕輕地牽住時淺渡的手腕,把她往自己身邊帶了帶。
祂嗓音一如既往的冷清,出口的話卻像情話一樣柔軟。
“很感謝你一直那麽堅定地站在我這邊。”
時淺渡翹了翹唇角。
心說,還知道感謝,總算是有點兒良心。
神明垂眸看她,心中微微一動。
咦,她變得開心了些。
附近的縣城也受了災。
因為決堤處距離近,破壞較大。
半數農田和房屋被淹沒,隻有處於地勢較高的地區安然無恙。
朝廷派來的賑災官員幾天沒睡好覺,一直在細心研究、精心部署,一些人想辦法泄洪,一些人安排手底下的官兵妥善安置災民。
支窩棚,分糧施粥,隔離被淹地區跑來的百姓、觀察病情。
讀過典籍記載的官員都知道,洪水會攜帶大量病菌,尤其是在屍體腐爛之後,細菌更容易滋生,凡是洪水沒過之處,都很容易被汙染。
一旦從有災民染上傳染性惡疾,不及時發現的話,很容易就引發全城瘟疫。
一傳十、十傳百,最終死傷十之。
所以,他們非常重視對災民的隔離。
每天還有專門的醫生來挨個為人們檢查病症,若一連三日都沒事,就可以轉移出去。
時淺渡一行人來到城裏時,已經是二更天了。
他們在一片火光中,被帶到了災民隔離的區域。
那邊搭了一大片窩棚,每個窄小的窩棚裏一般能住四五人,但由於地方和資源都有限,全是七八人湊湊合合地擠在一起。
抗洪數日,人們身上全是汗水跟河水,湊成一堆又臭又熱。
負責把他們從小山包上接過來的官員跟人交接。
老百姓們交給了其他人帶隊,他則留在原地交代李大人的事情。
他說道“李大人年邁,又抗洪數日,身體抱恙,立刻找大夫過來,再給李大人在官府中分出一間幹淨的房間,記得隔離開來,跟其他人一樣,每天按時叫大夫檢查,不能出了差錯。”
交接的下級官員點頭稱是“是,呂大人,我們這就找大夫。”
呂姓的官員又轉而看向李大人,頷首道“李大人,我這麽做,也是為了防患於未然,還希望您能夠理解。”
“理解,理解,洪災已經這麽慘烈了,千萬不能再讓瘟疫肆虐了”
李大人說完,一連咳嗽了好幾聲。
他這幾天一直發熱,草藥能控製住病情,但睡在四麵透風的地上,病症好不了也是自然。
有老百姓聽見他們的談話,大著膽子插了句話。
“大人們,給公子也分一間房吧”
呂大人一路上看出眾人對那個白衣墨發的男人恭敬有加,但沒來記得問問緣由。
他疑惑地看向李大人“大人,這是”
“公子一直侍奉神明,這次多虧了那間神廟,多虧了神明大人,我們才能活下來”
白露這麽說完,身邊無數人跟著附和。
“是啊要不是有神明大人護佑,我們恐怕全沒命了”
“公子這些天為我們做了很多,李大人的命也可以說是公子救的”
“多虧了神明保佑啊”
“公子人特別好,通藥理,不然風寒早要了我的命”
雖說皇帝求神問藥,但官府上下,依然最忌憚鬼神之說蠱惑人心。
尤其是這樣混亂多難的時候。
呂大人想嗬斥回去,卻被李大人先一步拍了拍肩膀。
年邁的老人搖搖頭,低聲說道“這話說了,你恐怕要笑我老眼昏花、老糊塗了,不過我屬實見了神佑一樣的場景,讓我們從滔天巨浪中活了下來。”
他笑著搖了搖頭,像是自嘲又像是回憶當時的場景。
“那位年輕的公子確實與眾不同,不說神明之類的,也是個可塑的人才。”
眼前這位老者可是出了名的正直無私,更不會相信鬼神之說。
現在竟然
呂大人不可思議地看向一直護在老人身邊的士兵,尋求答案。
兩個士兵相互對視一眼。
一人代為說道“大人,我們確實都看見了。”
“”
呂大人輕咳兩聲。
很多事,不能全信,更不能不信。
在朝為官,不能把求神問道的事擺在明麵,但天底下有誰會絕對不信神明呢
他轉而對手下吩咐道“那位公子在救災中立功,對李大人的病情更為了解,也為他收拾出來一間幹淨的房間吧,住在李大人附近,這樣方便隔離,也要每天請大夫觀察。”
“是,大人,我們這就準備。”
“這位大人。”神明上前一步,“她一直守護我的安危,可否將她安置在我的隔壁”
祂以手掌指向時淺渡的方向,動作禮貌。
呂大人拿眼角瞥了瞥時淺渡。
一個神廟的人都有護衛了,還是個女護衛
他覺得奇怪,便直接拒絕了“不行,如今房間緊缺,多收拾出來一間已經很不容易了。你放心,官府會保證你的安全。”
神明知道時淺渡不喜歡跟很多人住在一切。
祂張了張口,又合上。
先前所有人不分男女,全住在神廟裏,場麵混亂沒人注意。
可現在,若是說她跟自己住一間房就可以,恐怕會影響到她,讓她遭人白眼。
如此一想,也隻能放棄。
“時間不早了,大家到地方就早些休息吧,我就不多叨擾了。”
呂大人衝李大人他們微微欠身,便離開了。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神明便被人帶到了一間幹淨的房間裏。
房間不算很大,但也寬敞,放著一張床和一張矮榻。
窗前有張桌,挨著牆,還放了一個矮櫃。
作為臨時歇腳的地方,已經相當舒適了。
祂借著桌上的燭光,掃過房間裏僅有的幾本書。
全都是祂這些年來讀過的。
神明無需睡覺,偶爾休息一時半刻就可以。
有幾本書,剛好重讀一下,打發了晚上的時間。
或者
可以先隱去身形,到窩棚那邊看看時淺渡的情況。
她肯定住得很不舒服吧。
神明斂了下眉頭。
祂放下手中的書籍,打算先出去瞧瞧。
不想還未轉身,就被人從身後捂住了雙眼。
一股熟悉的糖果甜味傳入鼻息之間,祂唇角微不可察地往上一翹。
心道,她也是快二十歲的人了,怎麽比白露還要童趣幼稚
祂抓住時淺渡的手,拉到一旁。
“偷跑過來沒關係嗎”
“放心吧,沒人看見。”時淺渡鬆開神明,“這幾天大家太累了,一躺進窩棚轉眼就睡著了”
她大大咧咧地坐上比石室裏的墊子柔軟個千八百倍的床鋪。
緊接著,舒舒服服地往上一躺,來回滾了好幾圈。
官府裏特別準備的住處就是不一樣
這被褥也太軟了吧
果然,她還是喜歡在床上滾來滾去的感覺啊。
今天晚上肯定能睡個超好的覺
“我的神明大人,你肯定不介意我在床上睡吧”時淺渡喜滋滋地咧開嘴角,“反正你也不需要睡覺,空著一張床的話,未免太暴殄天物了。”
神明當然不會介意。
祂站在窗前,月光剛好撒在身上,為祂鍍了一層淡淡的銀光。
祂伸出手指,輕輕扯開了束著長發的草繩。
那頭墨色長發如瀑般散落的同時,化為淡淡的金色,有幾縷柔軟地搭在祂的肩頭。
一身寬袍廣袖也化為金白相見的疊裳,在微風下輕輕地飄動。
祂麵容冷清,偏頭看向時淺渡。
“你喜歡金發,是嗎”
“”
實在是太漂亮了。
時淺渡動作頓住,喉嚨微哽。
這讓她說什麽
是她腦子不好,她怎麽想都覺得神明這話
就像是別有意味似的啊。
“是啊,金發很漂亮。”她拖著下巴窩在床上,歪頭笑問,“我喜不喜歡很重要嗎”
神明心知,比起萬千子民的性命與幸福,不算多重要。
祂從前絕不會在意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隻是
祂會開心,淡淡的,就那麽一點兒。
祂沒有答話,轉而說道“時間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說著,祂走到了床前,然後
坐了下來。
“”
時淺渡萬萬沒想到男人會過來,往後退了一點兒,讓出地方。
她挑挑眉,故意用上敬語“神明大人,您今天也要休息”
神明坐在床上一角,冷清清地垂首看她。
祂說“你不是喜歡枕著我睡麽。”
時淺渡一怔,莫名咂摸出來些許微妙來。
繼而有點小惡劣地扯了扯唇角。
她緩聲道“有這麽軟的床,自然就不用枕著您了。”
“”
啊。
連這點也不需要祂了啊。,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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