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莊無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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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莊先”楊禹雖麵不改色,但心裏不禁暗歎,果然是高人,竟連寧壽之偽裝中毒也被識破了,他索性攤牌道,“奈何初次見麵,楊禹如何才能相信莊先生呢?”
莊無忌父女雖說是達奚洛擄來的,但畢竟是魏國人,事關自己和數十將士生死,楊禹當然不能輕易相信他,否則事情的原委一旦被公之於眾,自己這幫人全得死翹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如果莊無忌真打算對楊禹不利,以他這種聰明人,應當不會當麵點破寧壽之假裝中毒一事,以免被滅
正是因為這一點,一度起了殺心的楊禹,才暫時放下了殺人滅口的念
莊無忌心裏也很清楚,茲事體大,楊禹存有戒心實屬正常,他依舊一派光風霽月的樣子說道:“使君想過沒有?你告到上黨郡,雖說是一步妙棋,但終究隻是一麵之”
楊禹又不禁掃了莊無忌和他女兒一眼,正色地說道:“莊先生就不怕連累令千金?”
莊無忌也不禁暗讚,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隻要點一下,他就能舉一反三,顯然楊禹是明白自己有為他作證之意
“使君不必擔心,莊某不才,卻也曾與上黨太守崔恬有過一麵之緣,料想崔太守當不至於為難於”
“崔恬?可是清河崔氏一脈?”
“正是,崔恬乃白馬侯崔宏第三子,博士祭酒崔浩之”
自永嘉南渡之後,這百年間中原地區為異族政權所統治,清河崔氏、範陽盧氏、太原王氏等高門士族但凡留在北方的,多數已經與異族政權結合,出將入相者不在少
比如出身清河崔氏的崔宏,先是在前秦符堅朝出任冀州從事等職,前秦滅亡之後又在後燕慕容垂一朝出任吏部郎、尚書左丞等後燕滅亡之後又在北魏拓跋圭一朝出任黃門侍郎、吏部尚書,總裁律令,創立朝儀官製,連改國號“代”為“魏”都是出自崔宏的建
到拓跋嗣繼位,崔宏奉詔與穆觀查處不法官吏,又與拔拔嵩疏決刑獄,為“八公“之更是權傾一時,爵封白馬
崔宏長子崔浩如今官拜博士祭酒,為拓跋嗣講經授書,占卜吉凶,出謀劃策,是拓跋嗣的心腹寵
上黨太守崔恬出身這樣的家庭,一身粗布衣裳的莊無忌卻與崔恬是舊識,這就有意思
“一麵之緣”莊無忌用這個詞時謙遜中帶著自信,在楊禹看來,這一麵之緣應該是崔恬主動來拜會莊無忌,而非莊無忌去攀附崔這從莊無忌說話時的神態中便能推斷幾
想到這些,楊禹對莊無忌的興趣更濃了,心中的疑慮也消散了許多,他看似漫無目的地問道:“不知莊先生與令愛原本打算前往何處?如此,隻怕耽誤了莊先生的行程”
莊無忌嗬嗬笑道:“實不相瞞,先前劉虎之亂,加上今年春夏大旱,莊某家徒四壁,無以為繼,正準備帶著小女前往太原投靠舊交,與使君正好同路,若使君路上能照應一二,莊某倒也不怕耽誤行”
嗬,感情除了所謂的報恩,還想順路蹭吃蹭喝
楊禹不禁莞爾道:“能得莊先生一路指教,楊禹求之不”
楊禹命人找些酒菜來,與莊無忌促膝夜談,從清河崔氏這些高門世族,到北魏朝堂上各方勢力的來龍去脈,恩怨交葛,再到北方各國的態勢,兩人相談甚歡,至少表麵上看來是如
當然,主要是莊無忌在說,楊禹在聽,他隻是偶爾發表一下自己的看
最後莊無忌聊到魏主拓跋嗣時說道:“魏主好陰陽術數,常命崔浩講易經、洪範五行傳,每遇大事,常命人占卜吉凶,參考天文,解決疑相傳前兩年宮中有兔子出沒,魏主命禁衛細查,宮牆並無漏洞,兔子無由能進,魏主奇之,便命崔浩占卜凶崔浩認為當有鄰國進貢女子,是吉第二年,姚興果然進獻女崔浩精通易經五行,善釋天道人事,深得魏主信”
聽聞拓跋嗣這麽愛求神問鬼,楊禹不由得嗬嗬一笑道:“宣室求賢訪逐臣,賈生才調更無倫,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楊禹用別樣的眼神瞟了莊無忌一眼,似有所悟地說道,“可是因此,莊先生甘願一身布衣?”
至少在楊禹看來,一個事事求神問鬼的皇帝,是不值得為之效命
莊無忌卻避而不答,隨口讚道:“好詩!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使君出口成章,才華天縱,著實令人佩”
“讀書者,明義理,辨是非,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詩文小道耳!”楊禹話鋒一轉,問道:“莊先生怎麽看我晉國太尉?”
侍立在旁正聽得入神的劉青鸞,突然聽楊禹這麽一問,不由得眯了眯眼,目光多了幾分光
莊無忌想了想說道:“劉寄奴奮起寒微,以軍功掌大權,廢除苛法,輕徭薄賦,力矯時弊,打擊豪強,一改世家大族把持朝政的局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積土成山,非斯須之劉裕有生之年隻怕終究難以根除門閥之弊,而據傳劉裕諸子之中,長子劉義符輕浪無行,次子劉義真好結交文人僧侶,沉迷山水聲色,其餘諸子也未聞有劉裕之膽識氣魄者,私以為劉裕之後,門閥之弊難免卷土重”
從莊無忌的話中,楊禹不難得出結論,莊無忌對門閥政治很反感,但自東漢以來門閥政治盛行不衰,至魏晉尤
即便是北方胡人建立的各個政權,大多數也不得不依賴這些高門士在這種情況下,正如莊無忌所言,積土成山,哪裏是短時間內能辦到的?
“莊先生以為,如何才能從根本上格除門閥政治之弊?”
莊無忌搖了搖頭,卻不出聲,門閥政治已成為一種大勢,其把持了太多的資源,治理天下不光是靠打打殺殺,必須要有足夠的治世人才;
而當今天下,人才多出於門閥士族,像劉裕、王猛這樣的人隻是少數,即便掌握了大權,也隻能抑製門閥,卻仍不得不依賴這些門閥士族去治理天
所以,這些強有力的人物一旦不在了,門閥又很快卷土重來,把持朝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楊禹不由自主地歎了一
莊無忌頗為驚訝,從楊禹由衷歎息之後浮現的那抹淺笑來看,他似乎有根除門閥政治的辦
不等莊無忌開口,楊禹卻笑道:“莊先生,天已過四更,我得先安排人去上黨擊鼓鳴冤,隻能來日再向莊先生請教”
莊無忌雖心存好奇,但仍是泰然自若地說道:“使君但請自”
楊禹出帳之後,找來一個叫孟青的士兵,對他說道:“你帶幾個人,拿著通關文牘先行趕往上黨,城門一開立即進城,先按這張方子抓好藥,記住,抓藥時最好換身便服,盡量不讓人知曉你們的身份,讓人把藥送回後再大張旗鼓去郡守衙門擊鼓鳴”
隊主李存義勸楊禹道:“楊參軍有所不知,孟青一向輕浪無賴,這事派他去恐怕不妥,還是由我去”
楊禹擺手笑道:“別的孟青不行,嚼舌頭你們不如孟青,今日之事,乃舌戰而非力戰,孟青去比你適”
莊無忌站在帳篷門口,把經過看得清楚,不禁暗暗點頭,事雖小,但包含著用人之這就好比孔子用馬夫去討馬,用對了人,才能事半功
所謂知人善任,要做到“善任”不難,難的是“知人
楊禹身為正使,卻不以普通士卒身份低賤而忽視他們,顯然平時就留心觀察,知各人長短,關鍵時候才能善加任
恍惚間,莊無忌甚至有些懷疑,楊禹真的隻有看上去二十出頭的年紀嗎?
孟青帶人出發後,楊禹他們又飽餐了一頓,這才率大隊人馬向上黨進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劉青鸞自然也知道了楊禹的打算,不得不說,楊禹這份行事的魄力,她是自歎不如這天下恐怕也找不出幾個人敢在別國打傷押拌使後,再去狀告對方
此事太過離奇,而且環環相扣,操作起來難度不是一般的大,劉青鸞自忖讓她來操作的話,還真沒有把握,她知道此時不給楊禹添亂才是最明智的選擇,所以很少出
另外就是從楊禹和莊無忌的一番答對中,她充分見識了什麽叫人外有人,天外有
兩人的話乍聽起來沒什麽,但其間兩人對彼方心思的揣摩卻精準無比,光是這一點,劉青鸞感覺自己就差了不少,經過此事之後,劉青鸞時不時便瞄楊禹一眼,眼神頗為複
經楊禹安排,達奚洛和他的手下、輕傷的抬著重傷的,在晉軍士卒看押之下前
在魏國的土地上,晉國的士兵押解著魏國的士兵,這一幕太過於詭異,以至於所過之處,魏國百姓無不側
楊禹他們還生怕看熱鬧的人不夠多,所過之處皆大肆宣傳,以至於人人都知道了魏國押伴使企圖毒殺晉國使團,而被晉國使團押往上黨狀告的
這樣的怪事聞所未聞,風傳之快,簡直讓人難以置信,離城還有十裏,已有不少好事之徒跟在楊禹他們後麵看熱
而此時上黨郡守衙門前,孟青已經擂響了鳴冤鼓,隆隆的鼓聲打破了清晨的寧
孟青幾人一邊擂鼓,一邊喊冤,聲動半城,城裏的百姓看到穿著晉軍服飾的人來魏國的衙門擊鼓鳴冤,眼珠子掉了一地,等聽清孟青他們喊冤的內容後,城裏頓時就炸鍋
上黨太守崔恬昨夜與人暢飲,這大清早的還沒起床呢,被鼓聲震醒之後,向報信的小吏詢問事由後,不禁愣住了,啪的一聲,漱口的杯子掉在地上碎成了八
“快說,具體是怎麽回事?”
“回府尊,小的也不太清楚,聽那晉卒所言,似乎是咱們的押伴使意圖毒殺晉使,被晉使察覺,是以到府衙來喊冤來”
怪事年年有,但如此咄咄怪事還真是聞所未
崔恬感覺腦子有點不夠用,諸天神佛啊,誰能告訴我,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啊,我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