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大結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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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清茵的話一出,宣王反而傻在了那裏。

    這還是她頭一回見著他無措的模樣。

    倒是周圍竇如雲等人一聽,全部急匆匆圍了上來。

    “怎麽辦”

    “禦醫!禦醫呢如今回京去找還來得及嗎”

    喧鬧聲擠滿了耳朵,宣王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他一把抱住薛清茵的腰,另一隻手托住了她的後頸。

    “茵茵別怕。”他道。

    還是雲朵和阿卓兩個人更利落,一個指揮起人去找水和藥,還得把人先抬進殿中去。

    另一個道:“我給我阿母接生過,我……我可以為王妃接生。”

    那些個禁衛精銳一時間反而沒人管了。

    他們和突然竄出來的暗軍麵麵相覷,一時間無人動手。

    “陛下……陛下他身邊慣會帶兩個禦醫,一個王禦醫在陛下方才的殿內,一個馮禦醫在別宮西側的殿中。”禁衛中突地有人語氣複雜地開了口。

    玄甲衛一聽,先衝進了殿中去找那個王禦醫。

    沒一會兒功夫,他們就轉了出來,臉色難看:“……嚇死了。”

    宣王:“……”

    “還有個馮禦醫!”玄甲衛說著,馬上就往西側殿宇衝去。

    等到了殿外,他們還特地放輕了腳步,生怕這個也被嚇死了。

    好在這個馮禦醫膽子大些,終於是被完好無損地帶了回來。

    這時薛清茵也已經被抬到了偏殿的床榻上。

    阿卓跪在床邊剪爛了她的褻褲。

    馮禦醫戰戰兢兢上前來把脈,再觀氣色,又大著膽子按了按薛清茵的肚皮。

    隨即肅聲道:“是發動了,無事,沒有出血跡象,隻是羊水破了,十個時辰內定會降下王嗣。”

    他說罷,看了看雲朵。

    雲朵冷靜得出奇,一手扶著薛清茵的腿,正仔仔細細地觀察著情況。

    馮禦醫當即道:“你過來,我教你。”

    雲朵悶聲道:“我會接生。”

    “那與醫道是兩回事,我要教你的,是萬一有意外情形,你若看見了,要及時告知我。”說到自己的本職,馮禦醫開口都有底氣許多。

    雲朵一想正是……便乖乖過去聽馮禦醫教導了。

    得益於穿書前媒體之發達,薛清茵曾經認真地看過女性分娩過程的科普動畫。

    她知道,宮縮要等上很久。

    這會兒別說禦醫了,就算天王老子來,也得等她先宮縮,開宮口開到合適的程度,那才能真正開始發力生孩子呢。

    因而馮禦醫暫且走開,她並不慌亂著急。

    她隻是……

    “我有些緊張。”薛清茵說著,攥了下被角。

    方才與皇帝對峙時,整個人都處在高度興奮之中,她全然沒有別的感覺。

    這會兒醒過神,才感覺到一陣陣抽痛。

    宣王分開她的手指,牢牢與她十指相扣。

    他沒有說不要緊張。

    他隻說:“我知道,我知道很疼。疼就抓住我。茵茵……不要怕。”

    汗水從他的額上,融去了雪粒和血漬,緩緩流下,被長長的睫羽兜住。

    他卻連眨一下眼都不敢。

    似乎生怕閉眼那一瞬,薛清茵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有了什麽不可逆轉的變化。

    薛清茵望著他的模樣,反而冷靜了些。

    她想了下,還認真地反駁他道:“我不能用力抓你。我力氣小,得留著把孩子生出來。”

    宣王低低地應著:“嗯,嗯。”

    他其實有些聽不大清她說話。

    腦中嗡嗡響成了一片。

    與生俱來的冷靜與當下的恐懼,仿佛將他割裂成了兩半。

    薛清茵能感覺到他在極輕的,極輕的發抖。

    “你老實告訴我,你真的沒有受傷嗎”

    宣王遲疑了下。

    薛清茵便換了個問法:“傷得重不重”

    她苦著臉:“我可不願意你在這裏陪著我,等我孩子生出來了,你也沒了。那不是讓我做寡婦嗎”

    宣王的恐懼一下被驅散了,他又好氣又好笑,一把捏住了薛清茵的嘴道:“不會。”

    說罷,他才鬆開手,低聲在她耳邊道:“我若死了,恐怕不知多少人等著茵茵改嫁呢。”

    語氣裏多少帶了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薛清茵臉紅道:“哎哎,哪裏有那樣誇張我這人還是招人恨來得比較得心應手。”

    宣王不語,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你哄哄我吧。”薛清茵突地道。

    “好。”宣王應聲,便要以一個別扭的姿態去抱她。

    薛清茵推了推他:“不是這個哄,……你跟我講講,你遇著了什麽事”

    馮禦醫遠遠聽見這句話,都禁不住回了下頭。

    哪有人這時候來講這玩意兒的

    這廂薛清茵輕哼一聲:“不想哄我”

    “……我在山腰處遇見了賀鬆寧。”

    “那叫遇見嗎不是你孤身誘敵嗎”

    “……是。”宣王隻能順著薛清茵的話答。

    薛清茵一生氣就本能地想坐起來,掙紮兩下又被宣王結結實實按在了臂彎處靠住。

    “我知你生氣。”宣王忙道,“是我之過。”

    “明明已經有竇如雲來接我了,你為何還派方成塚來找我你為什麽自己不帶人這麽多人給我都有用嗎”薛清茵罵他。

    “茵茵……你重於我。”宣王隻說出來這麽一句話。

    薛清茵泄氣地看著他:“你怎麽、怎麽能這樣……”

    “好在他們將你帶回來了,這便是有用的。”宣王忙道。

    “那你自己呢你自己成了什麽樣子路上遇著皇帝的人了吧人家準備了好多支暗軍,就針對你呢。”薛清茵現在說著,還覺得鼻頭發酸。

    宣王抬手想給她擦眼淚,卻又放了下來。

    阿卓見狀,忙伶俐地去給宣王倒了水洗手。

    宣王洗淨了手,竭力將聲音放得更溫柔,低聲與她講道:“我們回京時,隻能依製帶兩百親衛。他們要收攏玄武軍,要牽製龍武軍,要按住圜丘官員,要守住別宮……如此分出去百來人。”

    “剩下的便都用我身上了。”薛清茵悶聲道。

    “他們各司其職,以最少的人數掌控住了大局。茵茵,我也有我的職責。若不誘賀鬆寧出來,他從此便會如黑暗中的毒蛇,隨時蟄伏著要咬你我一口。且他日日覬覦你,我如何能忍”

    何況那時,他是真的怕她死了。

    若她死了。

    他自要為她報仇。

    那本是與旁人無關之事……隻是他一人的仇恨。上天入地也要將之食肉寢皮的仇。

    “我也並不是頭一回做這樣的事了……”宣王本意是想令她寬心。

    但薛清茵一聽,頓時瞪大了眼:“你以前也幹過孤身犯險的事什麽時候”

    宣王意識到失言,但這會兒收回也來不及了,隻得低下頭來,將聲音也壓得更低:“那時年紀尚小,敵軍剽悍難敵,隻得劍走偏鋒……”

    薛清茵用力抿住了唇。

    “茵茵莫氣……”

    “我沒氣。”薛清茵將腦袋抵著他肩頭,“我隻是想,哦,若再早些認識你就好了。”

    宣王頓了頓,抬手摩挲起她的後頸:“晚些好。”

    “嗯”

    “再早,怕不能護你。”

    薛清茵眼圈兒一下又紅了:“哎你真是……”

    “那時也未必能得你喜歡。”宣王認真地道。

    似是曾經正兒八經地構想過,若能早些與薛清茵相遇會怎麽樣……

    薛清茵吸了吸鼻子:“哦,不說這個了。說你遇了賀鬆寧之後呢便遇見了那些皇帝派來的刺客”

    皇帝不愧是主場作戰,調動人手還是方便多了。

    “是茵茵救了我。”

    “我”薛清茵一愣,夢裏啊

    “我在莊子後山上待了兩日。”宣王道。

    待在那山上,又是大雪的天氣……

    “為什麽不回來”薛清茵哽咽著問。

    “此次清君側,我不在反而是好事。”

    “哦,也是……”薛清茵一點就通,“你若在,那些官員恐怕還要懷疑你別有用心,未必會這樣容易就服從。你若不在,他們才會真覺得害怕,真覺得賀鬆寧這個叛賊可怕至極,唯有牢牢與你宣王的人站在一處,方才能有保命之機。”

    “京城之中隻有一個魏思明不肯從,已經是難得的少了。”

    算是以最低的傷亡,達成了今日的局麵。

    隻有趙國公是意外……

    薛清茵按了按眼眶,突然想起來,怔怔道:“還因為我的死訊傳遍了京城是不是”

    宣王無奈應聲:“嗯。”

    “其實我被賀鬆寧從別宮帶出來之後,就在山洞裏待了一晚,就等到方成塚他們來接我了。我一點苦也沒有吃。真的。隻是方成塚想著,我活著的消息不適宜這麽快放出去,免得又引來人覬覦……”

    薛清茵抿了下唇,淚珠從眼眶裏滾出來:“早知道還是應當快些將消息散出去的。”

    “無妨。我總要回來的。”宣王輕聲道。

    薛清茵這時禁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疼痛感變得更明顯了。

    她卻還沒忘記問:“賀鬆寧呢”

    殿外。

    幾個玄甲衛走到了宣王騎回來的那匹馬旁。

    那匹馬是從莊子上騎走的。

    老早薛清茵開始搞馬場的時候,就特地請宣王軍中的馬曹來教過如何養馬。

    因而這馬也不差。

    立在雪地裏,模樣神情堅毅威風。

    一人牽住馬。

    “謔!怎麽還有個人”

    隻見馬後原來還用長繩捆了個人。

    那人一身衣衫也被血浸透。

    仰躺在雪地裏,麵白如紙,一雙眼卻陰沉而瘋狂。

    正是賀鬆寧。

    他見到有人來,便立即掙紮著要爬起來,卻沒能爬起來……

    玄甲衛驚了一跳,仔細再看,才發現他的左腿膝蓋以下被截斷了,隻用衣衫匆匆包紮了斷麵。

    玄甲衛不由怔愣回頭,看向了另一座宮殿的方向。

    宣王妃躺在裏麵,宣王陪在她的身側。

    為何……不將這叛賊直接殺了呢他們疑惑心想。

    他們再看向賀鬆寧。

    這個人陰沉可怖,形容癲狂。

    他被帶著回到了這裏。

    他聽見了刀劍的聲音,聽見了皇帝與宣王對峙的聲音,他甚至還聽見了薛清茵的聲音……

    他沒有聽到自己的名字。

    他的反叛,好似最終都成了成就宣王的墊腳石。

    宣王知道他在乎什麽。

    所以帶他來聽。

    哈哈。

    他嘶啞地發出聲音:“我要見宣王妃。”

    玄甲衛冷冷道:“王妃可無暇見你。”

    “我要見她。”賀鬆寧像是沒聽見一樣重複著自己的話。

    “你方才沒有聽見嗎王妃要生產了。無暇見你。”

    賀鬆寧閉了嘴,再沒有開口。

    而那廂宮殿卻越來越熱鬧。

    宮人進進出出。

    除夕夜漫長。

    空氣裏彌漫著血腥氣。

    不知過去了多久。

    舊年已逝,新歲到來。

    晨光熹微時分,嬰孩啼哭之聲劃破了天際。

    他們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而那久久未開口的叛賊,終於又開了口,他問:“她還活著嗎”

    “什麽”

    “宣王妃……還活著嗎”

    “說的什麽混賬話!”玄甲衛氣得一腳踹在他斷肢之處,“王妃自是吉人自有天相!母子平安!”

    賀鬆寧的麵色更蒼白了,他沒有喊疼,也許是因為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

    憑何要他在此見證他們美滿幸福,一家三口

    他想。

    他想見薛清茵。

    他還有許多話想說。

    但他清楚地知道,宣王這個人是絕不會給他再見的機會……

    不。或者說,宣王已經不在乎他見不見薛清茵了。這便是宣王為何當時頂著兜頭而來的刀,也要拚死先將他腿骨斬斷的原因……

    宣王要他再見薛清茵時,也隻能是以一個廢人的模樣。

    他不能見她了。

    “我這一生本來就是在強求我得不到的東西。”他喃喃道。

    但他笑了起來:“最後總要再強求一次……清茵。”

    至少令你每回為你與宣王的子嗣慶生之時,總會想起,這日,有個你厭憎的人,晦氣地死在了同一日。

    賀鬆寧抬起手。

    “他在自言自語說什麽”

    “不知道。”

    玄甲衛皺起眉。

    卻見這個男人一手抓住捆綁他的長繩,飛快地往自己脖頸上繞了兩圈兒。

    隨即猛地一用力。

    仿佛掌骨都要生生從肉裏突出來了。

    ……他把自己勒死了。

    殿內。

    雲朵已經腿軟,阿卓小心翼翼地抱著孩子,遞給了宣王:“恭賀殿下。”

    宣王牢牢抓在懷中,動也不敢動。

    這個幼小的嬰孩,麵上還沾著血,剛剛大哭過,眼圈兒發紅。

    但眉眼卻已依稀能辨出薛清茵的模樣。

    這時耳邊此起彼伏都是恭賀的聲音。

    薛清茵幾乎脫力,但她還是忍不住笑了笑:“嘿嘿,我還活著。我可真牛啊!”

    宣王便隻聽得見她的聲音。

    他低低應聲:“茵茵厲害。”

    說罷按不住俯首去吻她。

    等再直起腰來,薛清茵卻已睡了過去。

    “阿卓。”宣王出聲,把孩子重新交還給她抱著。

    這才終於強撐不住昏了過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