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
    蘇梨睜著眼將周予辭臉上的神情收進眼底，看他的猶豫趑趄，又看他好似下了決心，她鬆開，周予辭雪白的臉頰上已經浮出一層很細微的紅，這讓蘇梨想起來聖誕節時在商店櫥窗前見過的美麗人偶。
    那價格高昂的，隻在限定時間裏被某些人擁有的人偶。
    蘇梨曾等待過，可惜在聖誕節結束後，櫥窗裏的人偶便會收回不再向外售賣。
    周予辭：“你保證你永遠喜歡我。”
    蘇梨說：“我無法保證永遠。”
    周予辭猛地睜開眼，水淋淋的眼眸像是湖底的月亮倒映，不停搖晃也泛著令人頭暈目眩的清輝，長睫毛一顫，被尚未完全流幹淨的淚水濡濕，他美麗卻需要嗬護。
    在這個一刻，蘇梨的心髒被某種柔軟情緒填充完整，她輕輕的微笑，握住他的手，手掌心的溫度傳遞至周予辭稍顯冰涼的手裏。
    “但這一刻我是覺得永遠喜歡你，我也永遠會在任何時候站在你前麵，在我們之間永遠沒有第二個人。”蘇梨垂眸，輕輕道。
    蘇梨說的每句話都是認真的，她對每一個喜歡過的人都產生過永遠的念頭，可蘇梨的感情就像是冬季裏融化的湖水，來的猛烈，走的迅速。
    誰也不能否認她的真心，否認她真心喜歡的那一刻許下的永遠。
    因為那都是真的，蘇梨從不對愛人說謊。
    周予辭被她握著雙手，神態動容，他幾乎要再落下淚來，忍了忍，以同樣的力度回握住蘇梨的手，起誓一樣，道：“我永遠會記得今天。”
    永遠——蘇梨在心中默念這個詞語。
    人類無法維持的卻喜歡使用的時間詞語。
    其實永遠應該是表示程度的詞語，它代表不是一百年的時間，而是那一刻的喜歡有一百年那麽廣厚的程度。
    下午結束工作，保姆車廂內又恢複輕鬆愉悅的氣氛，少見的不需要在車上還要打電話聯係品牌商或節目組。
    孫佳佳和蘇梨一起坐在前排，她回頭發現周予辭正蓋著一件外套睡覺，她放下心，將網戀對象的照片給蘇梨看。
    聲音壓低了又壓低：“這就是他。”
    照片上是個年輕的男孩子，大約還是學生，笑起來時露出一顆虎牙，頭發是那種錫紙燙，普通短袖，對鏡比耶。
    “長得不錯。”蘇梨客觀評價。
    孫佳佳抿唇笑的羞澀，仿佛被誇的是她本人，她悄悄說：“才十八歲，是個遊戲退役選手，現在在做主播。”
    “他不上學”蘇梨抓住孫佳佳話裏的漏洞。
    孫佳佳一聽這句話，立馬認真解釋，說：“他之前職業打比賽的，職業選手的黃金期就那幾年，隻能暫時不上學，現在才退役。”
    “你不是說他現在做主播”蘇梨又重新看一眼照片，看到男孩手腕上的手表，脖子裏戴著的項鏈，右耳朵上的一枚耳釘——這些東西價值不菲，如果是退役職業選手確實買得起，但為了維持這種消費習慣，做主播則應該是這男孩目前最好的一條出路。
    孫佳佳又換了張照片給她看，替男孩解釋的很認真，勢必要為他從蘇梨這裏多拉一些印象分。
    孫佳佳：“他說現在一邊做主播一邊準備考試，要重新高考。”
    聽見這種話，蘇梨沒忍住笑了。
    孫佳佳有點不滿，很小孩子氣的撅了噘嘴，說：“他跟我說了自己以後的人生規劃，很明確。”
    蘇梨微微挑眉，隻跟著孫佳佳的動作看手機中的照片。
    孫佳佳的情緒來得快去得快，很親熱的靠在蘇梨肩膀，小聲道：“我跟他說了要帶小梨姐你一起去，他說他也會帶朋友過去，到時候你們見見麵。”
    蘇梨收回視線，沒有回答，反而抬頭看了眼後視鏡，提醒道：“老板醒了。”
    孫佳佳大驚，立馬收起手機，慌張之下挪到化妝師旁邊，裝作在檢查微博評論區。
    獨自坐在後排的周予辭動了下，從外套下伸出手，隔著一層布料，聲音悶悶的：“阿梨。”
    孫佳佳和化妝師的目光一致挪過去，像是麵對太陽的向日葵，目送蘇梨起身走向後排。
    蘇梨一臉平靜在周予辭身旁坐下，她抬起眼皮，隔著後視鏡一齊對上車廂內其他三人的眼神，對視不過幾秒，其他三人自動的挪開視線。
    而明明是主動喊蘇梨過來的周予辭仍舊躺著用外套蓋著上半身，他也不說話，似乎剛剛的呼喊隻是一句在他的半夢半醒之間的囈語，而蘇梨則放鬆身體脖頸靠著車椅，她打開手機在看工作賬號。
    保姆車在這個時候進入隧道，車廂內一下陷入昏暗中，唯有蘇梨的手機屏幕光倒映在她的臉上，她眼睛有些不適，按下鎖屏鍵，徹底陷入一片黑暗中。
    大概意識到周予辭醒了，所有人都下意識的保持一個安靜的氛圍。
    蘇梨也跟著微微閉眼，緩解眼睛的酸痛。
    在這個時候，她聽到從旁邊的座位傳來細微的衣料摩擦聲，窸窸窣窣，接著便感覺到有人輕輕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那甜橙氣息隨著而來。
    蘇梨心一動，將手機塞進口袋，她自然垂下兩隻手放在大腿上，旁邊人明明呼吸都很輕，讓人生出一點他睡著似的的錯覺，蘇梨卻被人握住了手，她被牽著手一起被蓋在周予辭身上的外套蓋住手臂。
    兩人什麽都沒說。
    也什麽都沒做。
    隻是牽手。
    駛出隧道，車廂內再次恢複可見光線，車窗外天色暗淡下來，路燈一盞一盞的點亮，光影四散，在車廂內將臉龐照的明明晃晃。
    -
    周末錄音房，因是不對外公開的私下行程，周予辭不像平常時需要上精致妝容，他素著臉，穿衛衣和寬鬆牛仔褲，頭頂扣一頂黑色棒球帽，海膽頭不做造型便軟趴趴的從帽簷下探出，透露出一種哥味，不可愛，很酷的哥係冷麵男。
    他身為oga，偶爾冷著臉時，也會讓人恍惚產生一種迫切渴望他的擁抱的男友感。
    蘇梨開車時，好幾次將目光看過去。
    周予辭在背歌詞，他背不下去了，把手裏的歌詞往膝上一蓋，抱著胳膊問她：“怎麽了”
    蘇梨又看他一眼。
    周予辭歪頭看她，目光從帽簷下流出，對上便察覺一種柔軟之意。
    蘇梨誠懇道：“你今天好帥。”
    蘇梨不為難自己，也不為難別人，從不讓人七上八下猜測自己內心的想法，她在自己感興趣的人麵前往往選擇打直球，她的心被自己用雙手奉上，不在乎對方會對自己的心做什麽。
    話音一落，周予辭本保持的一本正經的冷臉在一瞬間之內打回原形，他目光慌亂不敢直接對上蘇梨的眼睛，蘇梨就得轉身開車，因此兩人直接錯開了目光交流。
    半響，隻聽見他磕磕巴巴道：“你、你今天也挺好看的。”
    蘇梨抿唇露出一個笑：“謝謝。”
    周予辭握了握拳，覺得這樣不對勁，他正襟危坐，似要保持幾分矜持和冷淡，從車窗倒影睨她一眼，卻不經意暴露自己內心，說：“中午我們一塊出去吃，不要點外賣，外賣用塑料盒裝著總有股味道。”
    他皺皺鼻子，好像已經聞到了那股令人厭煩的氣味。
    過了半響，蘇梨才像是想到了什麽，慢慢道：“哦，等下送你去錄音房，中午休息的時候我不能和你一起吃飯。”
    “為什麽”這次周予辭反應極快，語速也快，皺著眉，他說：“我討厭一個人吃飯，你要去哪裏不能帶上我嗎”
    他顧不上剛剛才決定好的裝模作樣，轉過頭來，速度太快，頭頂的棒球帽從頭上脫下來，鬆散的頭發蓬起來，他眼裏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種主人尚且不知道的留戀。
    而被留戀的蘇梨還在他的麵前，她敏銳的注意到周予辭身上的情緒，完全受不了一樣笑起來，蘇梨將他的棒球帽遞過去，溫聲道：“佳佳要去見網友，要我陪她一起去。”
    “是網友嗎”周予辭哼一聲，很刻薄道：“明明是網戀男友吧。”
    他抿唇，挑挑揀揀著自己的用詞，也覺得自己語氣過分了，正考慮將話說軟一點，卻一眼撞進蘇梨的眼裏。
    她好似在縱容著周予辭發脾氣。
    周予辭扣扣手指：“你跟她一塊去，她不會還要讓自己男朋友再介紹給你男朋友吧！”
    蘇梨沒說話。
    周予辭便當她是默認，大驚，控製不住的生氣起來：“你真的打算去她為什麽這種事情不想別人就考慮你，肯定是你們平常私下也在討論這種事情，誰想談戀愛，誰又準備談戀愛，你說的次數多了，所以她記在心裏，大家沒有時間出去談戀愛，她就在網絡上談一個，自己談了一個，還惦記著你沒有，給你順帶談一個。”
    他越說越氣，冷哼道：“我也要去看看，我不信她那種買一送一的網絡男朋友有什麽好的。”
    眼看他正要喋喋不休的牽扯下去，甚至連平常孫佳佳和她說話時間比他和她說話時間長這種小事都拉進來這個話題裏聊下去，蘇梨沒忍住笑出了聲，驟然打斷了周予辭的亂發脾氣。
    他目光盯過來，而被注視著的蘇梨若無其事道：“老板，不是你自己說的團隊裏的人不準戀愛嗎佳佳說那不是網戀對象，就是普通朋友。”
    她加重普通兩個字的音調。
    “有多普通”周予辭問。
    蘇梨思考了下，說：“大概就像你和我一樣普通的朋友吧。”
    周予辭蹙眉，在觸及蘇梨的那一點不自覺露出的笑容時，他鬆開眉頭，那怒氣便像被紮破的氣球一下蕩然無存，他的目光不可控製的往下移動至蘇梨的嘴唇上，她唇瓣上有一顆小小的痣，以前他一聽蘇梨講話就忍不住出神，昨天才發現那顆小痣並沒有什麽實感。
    他耳朵尖通紅，隱隱發燙，移開視線，將棒球帽往下拉了拉，徹底擋住自己的臉，似抱怨一樣：“阿梨，你好煩！”